第104章 焰鎖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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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鏈崩裂的脆響震得岩壁簌簌掉灰,胭脂的軟鞭在最後一道咒文鎖鏈上勒出深深凹痕。蝕心蠱突然在經脈裏瘋狂衝撞,她眼前一陣發黑,手腕不受控製地顫抖——柳明淵的聖火正順著鎖鏈蔓延過來,那灼熱的觸感讓她喉間湧上腥甜,卻又奇異地壓下了蠱蟲的躁動。
“撐住!”柳明淵的聲音帶著喘息,槍杆上的聖火紋章已黯淡到幾乎看不見,“鎖鏈核心有破綻!”
胭脂沒應聲,隻是咬著牙將更多紫霧注入軟鞭。半張臉被咒印爬滿,另半張卻在火光下泛著細膩的白,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透著股狼狽的倔強。柳明淵餘光掃過她緊抿的唇,突然想起什麽,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又很快被戰場上的警惕覆蓋。
“想什麽?!”胭脂突然厲聲喝道,軟鞭猛地拽著他避開一道從地底竄出的骨刺。她的指甲在剛才的拉扯中斷了半截,血珠滴在鞭身上,竟讓紫霧泛起淡淡的粉暈。
柳明淵回過神,聖火長槍精準刺入鎖鏈銜接處:“左側第三環!”
兩道身影在咒文光網中再次錯身,他的槍尖擦過她的耳畔,帶起的風裏飄著若有若無的桃花香。胭脂瞳孔驟縮,蝕心蠱像是被這香氣燙到,突然沉寂下去,腦海裏閃過一片模糊的粉白——好像有誰在漫天飛瓣裏對她笑,笑得眉眼都彎成了月牙,可那臉怎麽也看不清。
“愣著幹什麽?!”柳明淵的怒吼將她拽回現實。斷裂的鎖鏈化作黑色毒蛇撲來,他用後背硬生生替她擋下一擊,聖火紋章在鎧甲上炸開火星,“快走!”
胭脂看著他肩胛滲出的血染紅銀甲,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她本該趁機脫身,甚至該補上一鞭,可軟鞭卻不聽使喚地纏住毒蛇般的咒文,將它們甩向岩壁。
“瘋了嗎?!”她的聲音啞得厲害,紫霧不受控製地裹住他流血的傷口,“我是玄陰教的人!你護著我幹什麽?!”
柳明淵咳出一口血,卻笑得釋然:“不管你是誰,你左眼下的印記……”
“那是咒印!”胭脂猛地打斷,指尖掐進自己掌心,強迫自己想起謝司衍的命令,“玄陰教的死士都有!你再胡言亂語,我現在就殺了你!”
她的軟鞭突然轉向,纏住他的脖頸,卻在觸及皮膚的瞬間鬆了力道。蝕心蠱又開始躁動,這次卻不是疼痛,而是一種莫名的酸楚,從心口漫到鼻尖,讓她眼眶發緊。
就在這時,地脈深處傳來一陣奇異的嗡鳴。斷裂的鎖鏈突然停止扭動,那些泛著紫光的咒文如同潮水般退去,在地麵聚成一個旋轉的光渦。柳明淵的聖火與胭脂的紫霧被光渦強行吸附,兩人腳下的碎石開始懸浮,失重感瞬間攫住了他們。
“怎麽回事?”胭脂的軟鞭纏上旁邊的石柱,卻被光渦的力量生生扯斷。她看著自己的指尖,那些因蝕心蠱而泛黑的指甲正在褪色,經脈裏的灼痛突然變成溫暖的麻癢——這詭異的變化讓她本能地想去抓身邊的人。
柳明淵的反應更快,他伸手攬住她的腰往回退,可光渦的吸力越來越強。兩人腳下一空,竟直直墜入那片旋轉的紫光中。聖火在接觸光渦的刹那爆發出刺眼的光芒,他隻覺得懷裏的人輕得像片羽毛,耳邊的風聲裏突然混進細碎的笑語。
再次站穩時,腳下踩著的是溫熱的青石板。
胭脂猛地推開柳明淵,軟鞭在掌心繃直卻沒發現任何殺意——眼前是喧鬧的街市,穿粗布短打的商販正吆喝著賣桂花糕,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糖葫蘆跑過,酒旗上“醉春風”三個字在風裏招搖,哪有半分地脈廊道的陰冷。
“這是……”她摸向自己的臉,那些爬在皮膚上的咒文消失了,連蝕心蠱的動靜都沒了。腰間的軟鞭不知何時換成了個繡著並蒂蓮的香囊,觸手溫軟。
柳明淵的聖火也收斂成貼身的暖意,他低頭看著自己素色的長衫,又看向胭脂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襦裙,喉結滾動了一下:“幻境。”
“幻境?”胭脂皺眉踢了踢腳下的石板,觸感真實得不像話。街角賣糖畫的老漢正捏出隻狐狸,尾巴尖的弧度讓她莫名覺得熟悉,“哪有這麽真的幻境?”
“越真越危險。”柳明淵拉住她的手腕想往僻靜處走,卻被她猛地甩開。
“別碰我!”胭脂後退半步,警惕地打量四周,“就算是幻境,也該有個出口……”話音未落,就見那賣糖畫的老漢朝他們招手,手裏舉著兩隻剛做好的糖狐狸,“姑娘,公子,來嚐嚐?看這狐狸眼尾的痣,多像姑娘您呐。”
胭脂的目光落在糖狐狸臉上,心口突然一縮。那點朱砂痣的位置,正和自己左眼下的印記重合。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指尖剛觸到糖麵的溫熱,腦海裏就閃過片模糊的桃林——有誰舉著相似的糖狐狸對她笑,陽光透過花瓣落在對方肩頭,銀甲上的紋路閃著光。
“阿芷,你看這隻像不像你?”
那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胭脂猛地後退,糖狐狸摔在地上碎成晶亮的碎片,她捂住耳朵,蝕心蠱消失的地方傳來尖銳的空響:“誰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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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淵快步上前,卻見她臉色蒼白,眼神裏的迷茫比警惕更甚。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糖屑,又看向那老漢——對方臉上的笑容凝固著,眼珠裏沒有絲毫神采,分明是被操控的傀儡。
“別信這些。”他沉聲道,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卻在半空中停住,“這幻境在勾你的記憶。”
“記憶?”胭脂抬頭看他,眼底閃過一絲懇求,“我的記憶……是什麽樣的?”
這話讓柳明淵心頭一震。他望著她清澈卻空洞的眼睛,那些桃林裏的笑語、忘川邊的誓言、青丘大火裏的哭喊突然湧到嘴邊,可看著她此刻懵懂的模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知道。”他移開目光,看向街尾那道若隱若現的霧氣,“但我們得先出去。”
胭脂沒再追問,隻是默默跟著他往街尾走。路過布莊時,她瞥見窗台上擺著的銅鏡,鏡裏映出的自己穿著月白襦裙,左眼下的印記淡得像顆胭脂痣。而鏡中柳明淵的身影旁,竟還站著個穿粉裙的少女,梳著雙環髻,正踮腳往他手裏的糖狐狸上撒桃花瓣。
“那是誰?”她指著鏡子喃喃道。
柳明淵轉頭看去,鏡中隻有他們兩人的身影。他心頭一緊,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別看了,都是假的。”掌心下的睫毛輕輕顫抖,像受驚的蝶翼。
胭脂沒有掙紮,可鏡中那抹粉色身影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她能感覺到柳明淵的指尖帶著微顫,他的體溫透過掌心傳來,竟讓她想起剛才光渦裏那陣溫暖的麻癢。
“柳明淵,”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你認識我,對不對?”
街尾的霧氣越來越濃,隱約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柳明淵放下手,看著她眼裏的探究,最終隻是扯了扯嘴角:“等出了這幻境,或許……就能知道了。”
霧氣漫過腳踝時,胭脂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她沒看他,目光落在霧氣深處,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依賴:“別走丟了。”
柳明淵的腳步頓了頓,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這次她沒有甩開,任由他帶著穿過濃霧。霧裏傳來桃花飄落的輕響,還有誰的笑聲像銀鈴般脆,蝕心蠱消失的地方,突然泛起一點柔軟的暖意。
濃霧漫到腰間時,周遭的街市聲突然消失了。賣桂花糕的吆喝、孩童的嬉笑、酒旗的獵獵聲,都像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掐斷,隻剩下兩人交握的手腕上傳來的溫度,還有彼此清淺的呼吸。
“停。”柳明淵突然駐足,另一隻手按上腰間的玉佩。那狐尾蘭玉佩正在發燙,裂痕處滲出細碎的光,像是在警示什麽。
胭脂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霧氣深處漸漸浮現出一座石橋。橋欄上爬滿粉色的薔薇,橋下水波清澈,映著兩個模糊的倒影——一個穿銀甲的少年牽著個梳雙環髻的少女,少女手裏舉著半塊桃花蜜餞,正踮腳往少年嘴裏送。
“那是……”胭脂的聲音發顫,指尖無意識地抓緊了柳明淵的衣袖。她看著倒影裏少女耳尖晃動的狐毛,看著少年鎧甲上那道熟悉的刮痕,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鈍鈍的疼。
柳明淵的喉結滾動著,他認得那座橋。那是青丘與麒麟城交界的忘川橋,百年前他常陪謝芷瑜來這裏喂魚。她總愛揣著桃花蜜餞,說是要讓忘川的魚也嚐嚐青丘的甜味。
“別看。”他想拉著她轉身,可胭脂的目光像被釘在了倒影上。
水波突然晃動,倒影裏的少年轉過頭,露出的竟是柳明淵此刻的臉;而那少女抬起頭時,眉眼分明是胭脂的模樣,左眼下的印記在水光裏泛著粉,笑起來時嘴角有顆小小的梨渦。
“明淵哥哥,你看這魚是不是很笨?”倒影裏的少女晃著少年的手,聲音清脆得像風鈴,“喂了這麽久都不知道叼蜜餞。”
“再笨也沒你笨。”少年的聲音帶著笑意,伸手替她拂去落在發間的花瓣,“上次被蜜蜂追得撲進我懷裏,蜜餞汁染了我一身,還說要賠我新鎧甲。”
“那我釀桃花酒賠你好不好?”少女踮起腳,把蜜餞塞進他嘴裏,“等釀好了,我們就埋在桃樹下,等……”
後麵的話被水波吞沒了。倒影突然碎裂,化作無數光點融入濃霧。胭脂的呼吸亂了,她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抓著柳明淵衣袖的力道太大,指節都泛了白。
“剛才那個……”她艱難地開口,“是我們?”
柳明淵沒回答。他看著石橋上漸漸褪色的薔薇,那些被時光塵封的記憶突然變得尖銳——原來幻境最殘忍的地方,不是製造虛假,而是把那些真實存在過的溫暖,一點點剝開,讓清醒的人眼睜睜看著失憶的人在碎片裏掙紮。
他轉頭看向胭脂,她正盯著水麵碎裂的倒影發怔,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襦裙的衣角。那身月白裙裝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左眼下的印記在水光裏若隱若現,像顆被淚水泡得發腫的痣。
柳明淵的喉間泛起澀意。他沒中蠱,卻比中蠱的人更煎熬。她看到的是模糊的影子,是讓她困惑的片段;而他看到的,是完整的過往,是明知真相卻無法言說的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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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肩膀,又在中途收回手,轉而撥開擋路的霧氣,“再待下去,幻境會勾出更深的執念。”
胭脂這才回過神,眼神裏的迷茫像未散的霧。她跟著他往前走,腳步有些踉蹌,路過那座石橋時,還回頭望了一眼——水麵已經恢複平靜,倒映著灰蒙蒙的天,哪還有什麽銀甲少年與粉裙少女。
“剛才那些……”她猶豫著開口,“是你的記憶?”
柳明淵的腳步頓了頓。他望著霧氣深處,聲音淡得像被風吹過:“是我們的。”
“我們?”胭脂重複著這兩個字,心口莫名一緊。蝕心蠱明明沒動靜,卻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空蕩蕩的經脈裏輕輕撞了一下,“可我什麽都不記得。”
“不記得也沒關係。”柳明淵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隻有他自己知道,說出這句話時,掌心的聖火有多燙。他寧願她永遠活在平靜裏,也不想讓那些染了血的過往,再刺傷她一次。
霧氣越來越濃,腳下的青石板開始變得冰涼。胭脂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前方:“你看。”
霧中浮現出一座宅院,朱漆大門上的“芷園”二字正在褪色。院裏的桃花落了滿地,一個穿粉裙的少女正蹲在樹下埋壇子,銀甲少年蹲在她身邊,伸手想幫她扶著壇口,卻被她拍開。
“別碰!”少女嗔怪道,指尖沾著泥土,“這是我釀的第一壇桃花酒,要自己埋才靈驗。”
“靈驗什麽?”少年笑著問,替她拂去發間的花瓣,“靈驗到時候醉得抱著桃樹喊我名字?”
少女的臉騰地紅了,抓起一把泥土丟過去:“柳明淵你胡說!我才不會……”
後麵的話被風吹散在霧裏。柳明淵看著那熟悉的場景,眼眶突然發熱——那是謝芷瑜某一日在聽說紅兒女的故事後突然心血來潮打算釀酒,他們在桃樹下埋了第一壇桃花酒,約定等她及笄那日開封。
可不等及笄,青丘就沒了。
胭脂也在看那畫麵,她的呼吸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霧裏的人。當看到少女丟泥土時,她的指尖竟跟著動了動,嘴角甚至牽起一絲極淡的、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她好像……很開心。”胭脂輕聲說。
柳明淵轉頭看她,她的側臉在霧裏泛著柔和的光,左眼下的印記淡得幾乎看不見。那一刻,他幾乎要以為時光倒流,回到了百年前的桃林——她還是那個會為了桃花酒臉紅的少女,而他還是那個能護著她的少年。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聲音有些發啞。
就在這時,霧裏的畫麵突然扭曲。少女的笑容僵在臉上,院外傳來淒厲的哭喊,桃花瓣瞬間被染成血色。少年猛地站起身,銀甲上燃起聖火,轉身時留給少女一個決絕的背影:“待在這裏別動,我去看看!”
“明淵哥哥!”少女伸手去抓,卻隻抓住一片飄落的桃花。
畫麵到這裏戛然而止,宅院、石橋、街市都開始剝落,露出地脈廊道冰冷的岩壁。蝕心蠱的灼痛驟然襲來,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狠,像是在懲罰她剛才那瞬間的失神。
“唔……”胭脂疼得彎下腰,冷汗順著下頜線滴落。
柳明淵立刻上前,聖火在掌心凝聚成溫和的光團,小心翼翼地貼近她的後心:“別硬撐,我幫你穩住氣息。”
這次胭脂沒有抗拒。她能感覺到那股暖意順著經脈遊走,壓下蝕心蠱的躁動,也壓下了心口那陣莫名的酸澀。她抬頭看向柳明淵,他的眉頭緊鎖著,眼神裏的擔憂不似作假。
“你為什麽要幫我?”她啞著嗓子問,“我們明明是敵人。”
柳明淵的動作頓了頓,聖火在掌心微微晃動。他看著她蒼白的臉,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有些答案,在她恢複記憶前,說出來隻會徒增痛苦。
“因為你左眼下的不是咒印。”他最終隻是避開了核心,聲音很輕,“是胎記。”
胭脂愣住了。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臉頰,指尖觸到那片溫熱的皮膚,蝕心蠱的餘痛還在,可心底卻有個聲音在悄悄說:他說的是真的。
遠處傳來玄陰教暗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柳明淵收起聖火,將她往石壁後拉了拉:“躲好。”
胭脂沒動,隻是看著他握緊長槍的背影。霧氣散盡後的廊道裏,他的輪廓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清晰,像極了幻境裏那個轉身的銀甲少年。
或許……他說的是真的。這個念頭再次冒出來時,蝕心蠱竟沒再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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