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未燼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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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捏著兩塊拚合的玉佩,指腹下的紋路突然變得滾燙,像極了青丘大火那晚,小桃捂在她嘴上的掌心溫度。
    “荊棘叢裏的尖刺紮進膝蓋時,我聽見青茵曼的笑聲離得很近。”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從齒縫裏擠出來的,“小桃把我往叢深處推,自己擋在外麵,她說‘小姐記住,往斷崖跑’。”
    可她沒跑成。青茵曼的長劍劈開荊棘時,小桃的狐尾還死死纏著柳景湛的聖火長鞭,九條尾巴在火光裏焦成黑炭。她被熱浪掀翻在地,看見小桃的血濺在自己裙擺上,像綻開的深色桃花。
    “他們拽著我的頭發往廣場拖,鐵鏈磨破了腳踝。”胭脂的指尖掐進掌心,滲出血珠滴在玉佩上,“地牢裏的冰水潑在身上時,我還攥著從密道撿的半塊令牌——老狐族把我推進傳送陣前,塞給我的,說要找有蘇族。”
    結果傳送陣剛炸開,就撞見青茵曼的血色結界。那些被咒印控製的狐族少年明明舉著短刃攔在她身前,卻被柳景湛的聖火燒成了灰燼。她最後記得的,是青茵曼的劍柄砸在頭上,還有令牌捏碎時,指尖傳來的星紋灼痛。
    “謝司衍是在密室裏‘救’我的。”她突然笑了,笑聲裏裹著寒意,“青茵曼的劍快刺進我心口時,他踹開了門。你說巧不巧?”
    柳明淵握著槍的手猛地一抖,槍尖的聖火劈啪作響。他終於把所有碎片拚在了一起——荊棘叢的躲藏、小桃的犧牲、密道的老狐族、傳送陣的攔截、密室的折磨,最後是謝司衍恰到好處的出現。
    原來從始至終,她都沒逃出過那張早已織好的網。
    “蝕心蠱種下那天,謝司衍給我看了麵銅鏡。”胭脂的軟鞭在身側緩緩抬起,紫霧裏映出她眼底的冷光,“鏡裏的少女滿臉血汙,他說‘這就是謝芷瑜的下場’。”
    山風突然卷起腥氣,胭脂的軟鞭瞬間繃直如弦:“他來了。”
    柳明淵的聖火長槍同時出鞘,金光與紫霧在老榕樹下交織成盾。密林深處,謝司衍的身影踏著黑氣而來,黑袍上的曼陀羅花紋在夜色裏泛著詭異的光。
    “看來都記起來了。”謝司衍的聲音帶著笑意,目光掃過兩人交握的玉佩,“也好,省得我再費口舌。”
    胭脂沒說話,軟鞭已如靈蛇般竄出,紫霧直取謝司衍麵門。柳明淵的長槍緊隨其後,聖火劈開黑氣,照亮了他眼底從未有過的暴怒——為她所受的所有折磨,為那些被碾碎的犧牲,為這遲了太久的清算。
    這一次,沒人再能把她從他身邊拖走。
    紫霧與金光在半空相撞,炸開的氣浪掀得老榕樹嘩嘩作響。謝司衍側身避開攻勢,黑袍下的手突然結印,地麵瞬間裂開數道黑縫,無數纏著黑氣的藤蔓竄出,直纏兩人腳踝。
    “當年沒能親手捏碎你的同心契,倒是可惜了。”謝司衍的聲音裹著黑氣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柳明淵,你可知她在地牢裏受刑時,心口的契約有多燙?”
    柳明淵的長槍橫掃,聖火將藤蔓燒成灰燼,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將他吞噬:“閉嘴!”
    “我偏要說。”謝司衍冷笑,指尖黑氣凝聚成刃,“她被烙鐵燙手臂時,你在蒼梧山做什麽?哦,大概正對著空玉佩傻笑吧。”
    胭脂的軟鞭突然轉向,紫霧繞過藤蔓直取謝司衍後心:“和死人廢話什麽。”
    謝司衍早有防備,側身躲過的同時,黑氣化作鎖鏈纏上軟鞭:“我的好閨女,急著殺我滅口?是怕柳明淵知道,你後來為了活命,親手殺過有蘇族的人?”
    胭脂的動作猛地一頓。
    柳明淵立刻察覺不對,聖火長槍逼退謝司衍,擋在她身前:“別信他的話。”
    “信不信由你。”謝司衍退到數丈外,黑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有蘇族的地牢裏,她為了換一碗幹淨水,親手斬了同族少年的頭顱。那少年頸間的咒印,和當年救她的那些人一模一樣呢。”
    胭脂的臉色瞬間慘白,軟鞭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輕響。蝕心蠱消失的地方傳來空落的悸痛,那些被強行壓下的記憶碎片猛地竄出——潮濕的地牢,少年遞來的半塊幹餅,謝司衍遞到她手裏的刀,還有濺在臉上的、溫熱的血。
    “不是的……”她喃喃自語,指尖顫抖得厲害,“是蠱蟲控製我……我沒有……”
    “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謝司衍笑得愈發猙獰,“你以為柳明淵知道這些,還會護著你?他要的是純潔無瑕的謝芷瑜,不是雙手沾血的胭脂!”
    柳明淵突然轉身,握住胭脂冰涼的手。他的掌心滾燙,聖火順著交握的地方湧入她的經脈,壓下那陣悸痛:“我不管你是謝芷瑜還是胭脂。”他看著她慌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受的所有苦,都不是你的錯。”
    胭脂猛地抬頭,撞進他盛滿堅定的目光裏。那目光像穿透烏雲的聖火,瞬間驅散了謝司衍話語裏的陰霾。
    “對哦。”她突然笑了,抬手撿起軟鞭,紫霧在鞭身重新凝聚,“我忘了,比起被蠱蟲控製的我,親手養蠱害人的你,才更該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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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軟鞭與長槍再次齊出,這一次,紫霧裏多了份決絕,金光中添了份默契。謝司衍的黑氣在兩人夾擊下節節後退,他沒想到柳明淵的信任竟如此堅定,更沒想到胭脂能在瞬間掙脫心魔。
    “不可能!”他怒吼著催動所有黑氣,試圖重演當年地牢裏的壓製,“你本該是我的傀儡!”
    “那得看我願不願意。”胭脂的軟鞭纏住他的手腕,紫霧順著經脈侵入,“小桃用命換我活,老狐族用命護我逃,我活著不是為了被你控製的。”
    柳明淵的聖火長槍同時刺入黑氣核心:“她更不是為了讓你這種人得意的。”
    兩道力量在謝司衍體內炸開,他的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布滿咒印的肌膚。那些咒印與當年狐族少年頸間的如出一轍,在金光與紫霧中發出淒厲的慘叫。
    “不——!”
    謝司衍的身影在光芒中漸漸消散,隻留下一聲不甘的嘶吼。老榕樹下的黑氣徹底散盡,月光重新灑滿林間,照亮了滿地焦黑的藤蔓。
    胭脂收鞭而立,指尖微微顫抖。柳明淵走到她身邊,看見她眼眶泛紅,卻倔強地沒讓眼淚落下。
    “結束了。”他輕聲說。
    胭脂點頭,卻突然轉身抱住他,把臉埋在他沾滿塵土的衣襟裏。聲音悶悶的,帶著壓抑了太久的哽咽:“小桃再也回不來了。”
    柳明淵的手頓了頓,輕輕拍著她的背。聖火在掌心溫柔地跳動,像在安撫那些沒能說出口的傷痛。
    “我知道。”他低聲說,“但她看到你現在這樣,一定會很開心。”
    夜風穿過老榕樹的枝椏,帶著遠處山穀的清香。兩塊拚合的桃花玉佩在兩人之間泛著溫潤的光,像是在見證這場遲來的和解。
    至於那些尚未理清的恩怨、尚未完全恢複的記憶,都可以慢慢來。此刻,能這樣緊緊相擁,就已足夠。
    狐族,有蘇族密室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曳,將謝司衍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扭曲成猙獰的形狀。他盤腿坐在寒玉床上,周身縈繞的黑氣正順著經脈流轉,試圖將剛煉化的一縷地脈靈氣納入丹田——這是他為掌控星辰珠做的準備,卻在靈氣即將歸位時,猛地喉頭一甜。
    “噗——”
    黑血濺在身前的蒲團上,帶著濃鬱的怨氣。謝司衍豁然睜眼,眼底的猩紅尚未褪去,便死死盯著虛空某處,那裏殘留著他分身消散前的最後一絲感應——紫霧纏上脖頸時的冰冷,聖火灼燒經脈時的劇痛,還有胭脂那雙徹底清醒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冰棱。
    “分身被毀,竟能引發這麽強的反噬……”他撫著胸口,指腹沾著的黑血泛著詭異的光,“靈核蘇醒後的力量,比預想的更棘手。”
    密室角落的青銅鏡突然亮起,映出老榕樹下的景象:他的分身已化作飛灰,而胭脂正靠在柳明淵肩頭,軟鞭垂落在地,卻握著那半塊桃花玉佩,指尖微微顫抖。
    鏡光裏,柳明淵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聖火溫柔得不像麒麟族的力量。
    謝司衍的拳頭猛地攥緊,鏡光瞬間炸裂成無數碎片。分身與本體的聯係雖淺,卻共享著一部分感知——他能清晰記得,胭脂的軟鞭穿透分身心口時,那股混雜著決絕與痛苦的靈力;能記得柳明淵的聖火長槍刺穿他喉嚨時,眼底那抹“替她討還一切”的狠厲。
    “兩個蠢貨……”他低笑出聲,笑聲裏卻帶著氣血翻湧的滯澀,“以為毀了個分身就贏了?”
    指尖在寒玉床上劃出繁複的咒文,那些文字剛浮現就被黑血浸透,化作一隻隻微型蠱蟲,順著床沿爬向密室深處——那裏供奉著他真正的底牌:用三千怨靈煉製的“子母蝕心蠱”母蠱。
    分身被毀的反噬還在經脈裏遊走,像無數根細針在刺。謝司衍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的腥甜,眼底卻燃起更烈的野心:“分身死了,正好讓他們放鬆警惕。等母蠱成熟,別說靈核,連星辰珠的力量,都會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掌心凝聚起新的黑氣。這一次,黑氣裏多了絲不易察覺的紊亂——那是分身消散時,被聖火與紫霧烙下的印記,像根刺,紮在他靈力根基的邊緣。
    “謝芷瑜,柳明淵……”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密室低語,聲音冷得像冰,“遊戲才剛剛開始。”
    寒玉床的溫度驟降,密室裏的燭火徹底熄滅,隻剩下黑暗中,母蠱所在的方向傳來細微的爬動聲,如同死神的腳步,正一步步靠近。
    另一邊,老榕樹下的餘溫尚未散盡,柳明淵將拚合的玉佩重新係回她腰間,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肌膚時,下意識頓了頓。
    “跟我回麒麟族吧。”他的聲音在夜風裏很輕,卻帶著不容錯辨的認真,“那裏有最好的療傷藥,謝司衍的人不敢擅闖。”
    胭脂低頭看著玉佩上的桃花紋路,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她抬手將玉佩塞進衣襟,避開了他的目光:“我不能去。”
    柳明淵皺眉:“為什麽?謝司衍的分身雖滅,但他本體還在,你一個人太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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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必須我自己去做。”胭脂的軟鞭在掌心繞了個圈,紫霧斂去了戾氣,隻剩下淡淡的冷光,“嫣語閣還有我的東西沒取回來。”
    柳明淵自然知道她指的不是尋常物件。那些年在玄陰教的根基、謝司衍布下的暗線、或許還有更多被蝕心蠱掩蓋的真相,都藏在那座看似華麗的牢籠裏。
    “我陪你去。”他握緊長槍,聖火在槍尖躍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必。”胭脂終於抬眼,目光清亮得像淬了冰,“柳明淵,你護不住我一輩子。而且——”她頓了頓,左眼下的印記在月光下若隱若現,“麒麟族的人,未必歡迎一個‘玄陰教殺手’。”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刺在柳明淵心上。他知道她在顧慮什麽——青丘舊案裏麒麟族的牽涉,他身上尚未理清的咒印,還有那些刻在血脈裏的戒備,都不是一句“相信”就能抹平的。
    “我會讓他們歡迎。”他的語氣依舊堅定,卻沒再伸手去拉她,隻是看著她的眼睛,“我等你回來。”
    胭脂扯了扯嘴角,沒應聲,轉身時軟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紫霧卷起幾片殘留的桃花瓣,落在柳明淵腳邊。
    “別跟著我。”她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沒回頭,“等我處理完嫣語閣的事,自然會去找你。”
    柳明淵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紫霧與夜色漸漸融為一體。山風掀起他的衣袍,掌心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涼意,像在提醒他,有些裂痕需要時間來縫補。
    他握緊了長槍,聖火在槍尖明明滅滅。他不知道胭脂要回嫣語閣做什麽,是為了銷毀玄陰教的罪證,還是為了查清當年地牢裏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細節,但他知道,她選擇暫時離開,不是不信,而是需要一點時間,找回真正的自己。
    也好。他想。
    至少這一次,她沒說“永不相見”。
    老榕樹的葉子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像是在為這場未完待續的約定,低聲祝福。柳明淵轉身望向麒麟族的方向,槍尖的光芒劈開夜色,每一步都走得沉穩——他需要回去徹查族中細作,需要弄清當年青丘劫難裏,究竟有哪些族人牽涉其中,更需要為她掃清所有可能存在的阻礙。
    聖火長槍的光暈裏,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謝司衍能屢次精準掌握麒麟族的動向,甚至連他私自帶兵馳援的路線都了如指掌,族中必有內鬼無疑。且地位不會太低,否則不可能接觸到核心布防圖。
    他想起出發前,魏長老還特意囑咐“萬事小心,謝司衍詭計多端”,語氣懇切得挑不出錯處。那位二叔掌管族中刑律多年,向來以公正嚴明著稱,連父親都十分倚重。可若細作真藏在高層……柳明淵的眉頭微微蹙起,將這念頭壓了下去。
    現在不是猜疑的時候。他需要先不動聲色地回營,借著清點傷亡的由頭核查名單,再從近幾次情報泄露的時間線入手,一點點縮小範圍。無論那細作是誰,藏得多深,隻要敢損害麒麟族的聲譽,敢牽連無辜的青丘族人,他都絕不會姑息。
    山風卷著草木的氣息掠過耳畔,柳明淵握緊長槍,槍尖的聖火愈發熾烈。他不知道那藏在暗處的人是誰,不知道對方與謝司衍達成了怎樣的交易,但他清楚,必須盡快揪出內鬼——不僅為了族中安穩,更為了胭脂。
    等她從嫣語閣回來時,他要讓她看到一個無需設防的麒麟族。
    至於那些尚未理清的疑雲,那些藏在暗處的陰影,他會親手撥開。就像此刻槍尖劈開的夜色,絕不允許任何陰謀,擋在她走向光明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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