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星珠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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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嫣語閣的飛簷在月光下勾勒出精致的剪影,簷角的銅鈴被風拂過,卻發不出半點聲響——這裏的每一寸空氣都被下了禁音咒,連心跳都仿佛被裹在棉絮裏,沉悶而壓抑。
    胭脂站在閣樓後巷的陰影裏,指尖撫過牆角一塊鬆動的青石磚。這是她當年在嫣語閣布下的暗記,磚下藏著她多年來收集的密信,記錄著謝司衍與各方勢力的勾結,其中就有幾封與麒麟族魏長老的往來。
    軟鞭無聲地纏上簷角的鐵鉤,她借著力道翻身躍上二樓,窗欞上的雕花還和記憶裏一樣,隻是蒙了層薄灰。當時她住在這裏時,總愛用銀簪把窗欞擦得鋥亮,好從縫隙裏偷看巷子裏賣糖畫的老頭。
    “吱呀”一聲輕響,窗戶被推開。房內的陳設未變,紫檀木梳妝台上還擺著她沒用完的胭脂盒,隻是裏麵的膏體早已幹涸,像塊暗紅色的石頭。
    胭脂徑直走到床前,掀開床板——底下是空的。
    她的心猛地一沉。密信不見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輕得像貓爪落地。胭脂瞬間隱到屏風後,軟鞭蓄勢待發。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青色襦裙的少女走了進來,手裏捧著個錦盒。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眉眼間竟有幾分像當年的小桃。她走到梳妝台前,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盒,裏麵放著半塊令牌,正是當年老狐族塞給胭脂的那塊。
    “姐姐,我知道你會回來。”少女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聲說,“謝閣主說,你看到這個就會懂。”
    屏風後的胭脂瞳孔驟縮。謝司衍竟算到她會來?這少女又是誰?
    少女將令牌放在梳妝台上,轉身欲走,卻被突然纏上手腕的軟鞭嚇了一跳。她猛地回頭,看見胭脂從屏風後走出,眼底滿是警惕。
    “你是誰?”胭脂的聲音壓得極低。
    少女怯生生地攥緊衣角:“我叫阿桃,是……是謝閣主撿來的孤兒。”
    阿桃?胭脂的指尖微微顫抖。這個名字,像根針狠狠紮進心裏。
    “謝司衍讓你等我?”她追問。
    “他說……他說青丘的星辰珠雖已與你相融,但你體內還沉睡著它的‘靈引’,隻有在他的密室裏,才能用秘法喚醒靈引,徹底掌控星軌之力。”阿桃的聲音突然變得僵硬,眼神也開始渙散,“他還說,你若想知道小桃的妹妹還活著,就乖乖去密室找他……”
    話音未落,阿桃突然渾身抽搐,嘴角溢出黑血。胭脂瞳孔驟縮,這是中了蠱毒的跡象!
    “謝司衍!”她怒吼一聲,想去救阿桃,卻見少女的身體迅速幹癟,化作一灘黑泥,隻留下那塊令牌在地上泛著冷光。
    空氣中彌漫開熟悉的腥甜,是蝕心蠱的氣息。胭脂猛地轉身,卻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
    謝司衍不知何時出現在房梁上,黑袍垂落,遮住了半張臉:“我的好閨女,果然沒讓我失望。”
    “你把小桃的妹妹怎麽樣了?”胭脂的軟鞭直指他咽喉,紫霧裏翻湧著殺意。
    謝司衍輕笑一聲,從房梁上躍下:“你猜?當年小桃拚死護著你,她那剛滿周歲的妹妹,可是哭著被我抱走的呢。”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胭脂心口的位置,帶著貪婪,“何況,你體內的星辰珠雖已覺醒,卻因靈核剛醒而無法完全掌控——隻有我能幫你徹底融合它,前提是,你得跟我走一趟。”
    胭脂的軟鞭瞬間繃直,紫霧幾乎要凝成實質:“你若敢傷她,我定讓你魂飛魄散!”
    “哦?”謝司衍挑眉,“那你可得來密室找我。”他抬手一揮,房梁上突然落下一張網,泛著黑氣的絲線朝胭脂罩來,“我的密室裏,不僅有小桃妹妹的下落,還有能讓星辰珠力量徹底為你所用的秘法。”
    胭脂足尖一點,翻身躲過網子,軟鞭帶著紫霧橫掃。謝司衍卻不接招,身形化作一道黑煙,穿透牆壁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回蕩:“麒麟山後山的溶洞,我等你。”
    網子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黑氣順著絲線遊走,在青磚上腐蝕出細密的孔洞。胭脂盯著謝司衍消失的方向,掌心的軟鞭因用力而微微顫抖——他篤定她會去,就像篤定她絕不會放棄任何與小桃相關的人。
    她俯身撿起梳妝台上的令牌,木質邊緣被阿桃的指尖摩挲得光滑,背麵刻著個模糊的“念”字。小桃從未提過妹妹的名字。這“念”字像道驚雷,劈開蝕心蠱殘留的迷霧——當年青丘大火前,她曾見小桃對著從前的住所呢喃,唇形似乎就是這個字。
    “阿念……”胭脂低聲念著,將令牌塞進衣襟,與桃花玉佩貼在一起。兩塊信物的溫度交織,說不清是柳明淵留下的暖意,還是心底翻湧的悸動。
    她不知道柳明淵此刻在做什麽,或許在清點兵馬,或許在追查內鬼,又或許……也在往麒麟山趕。但她不能等,謝司衍的陷阱若是針對她一人,拖得越久,阿念就越危險。
    另一邊柳明淵回到軍營時,寨牆上的火把已連成一片,將夜空燒得發紅。他勒住馬韁,正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營門口,青灰色的長老袍在夜風裏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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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柳明淵翻身下馬,有些意外,“您怎麽來了?”
    魏景湛手裏把玩著枚青銅令牌,見他回來,臉上露出慣常的溫和笑意:“族裏收到消息,說你在南疆遇襲,我不放心,調了些親兵連夜趕過來的。”他指了指身後的小隊,“都是跟著我多年的老人,靠譜。”
    柳明淵的目光掃過那些親兵——個個身形挺拔,腰間的令牌刻著“刑律司”的徽記,確實是魏景湛的直屬衛隊。他心裏微動,卻沒表露:“不過是些小麻煩,勞您跑一趟。”
    “你這孩子,總把事往自己身上扛。”魏景湛走上前,伸手替他拂去肩頭的草屑,指尖不經意般觸到他後背的衣料,“後背的咒印沒再發作吧?我帶了新製的護符,據說對壓製邪祟管用。”
    他掌心的溫度傳來時,柳明淵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時他練槍摔斷腿,是二叔背著他爬了三裏山路找醫者;父親閉關時,是二叔替他擋下族中長老的刁難;就連追查青丘舊案,也是二叔力排眾議,給了他調兵的權力。
    “好多了,許是近來瘴氣稍散,沒那麽鬧騰。”柳明淵側身避開那隻手,接過他遞來的護符,是塊雕著麒麟紋的木牌,熟悉的檀香味撲麵而來。
    “那就好。”魏景湛沒在意他的回避,轉身往營裏走,“我讓夥夫給您留了碗湯,在帳裏溫著呢。對了,族裏送了批穿雲箭,我讓人卸在西營了,最近謝司衍的人在南疆竄得厲害,多備著點總沒錯。”
    柳明淵掀簾進帳,燭火下,案上的白瓷碗冒著熱氣,湯裏飄著幾粒蓮子——是他從小喝慣的安神方,隻有魏景湛知道,他不喜太甜,從不多放蜜。
    他端起碗,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漫上來。案上還放著幾本攤開的卷宗,是青丘舊案的補充記錄,邊角用紅筆圈出了幾處——“有蘇族長老與謝司衍密會”“青茵曼的私兵來源”,都是他之前叮囑要查的細節。紅筆的墨跡還沒幹透,顯然是剛圈不久。
    柳明淵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頁,上麵記載著“麒麟族旁支私通外敵”,旁邊有魏景湛的批注:“已查實,涉案者均已伏法,與族中主力無關。”
    柳明淵喝了口湯,蓮子的清苦在舌尖散開。案上的卷宗裏,“有蘇族長老與謝司衍密會”那頁旁,魏景湛用紅筆寫了行小字:“此長老三年前已病逝,線索或為謝司衍偽造,需再查。”
    字跡力透紙背,帶著他慣有的嚴謹。柳明淵指尖拂過那行字,忽然想起出發前,自己曾隨口提過“有蘇族似乎藏著青丘舊案的關鍵”,當時並未細說緣由,魏景湛卻記在了心上。
    他放下卷宗,目光落在布防圖的西營位置。那裏是去往嫣語閣的必經之路,也是謝司衍暗衛活動最頻繁的區域。剛才回營時,副將說魏景湛特意加派了巡邏隊,連暗處都布了三個哨卡。
    “倒是細心。”柳明淵低聲自語。
    他想起小時候練槍走火,誤傷了族中子弟,是魏景湛背著他去給人家賠罪,回來的路上說:“明淵,握槍要穩,護人要細,不然本事再大,也護不住想護的人。”
    那時的月光和今晚很像,都帶著點清冽的暖意。
    他放下卷宗,指尖在布防圖上敲了敲。最近總有些說不清的違和感——謝司衍的暗衛總能精準避開主力布防,幾次截殺都像算準了他的動向。他不是沒懷疑過族中有內鬼,甚至在心裏列過幾個可疑的名字,卻從未把魏景湛算進去。
    畢竟是看著他長大的二叔,是尊主父親)常說“可托生死”的人。當年處置那幾個私通外敵的旁支時,魏景湛頂著族中壓力,硬是按族規辦了,連尊主都勸他“念在血脈情分”,他卻隻說“規矩破了,族心就散了”。這樣的人,怎麽會與謝司衍勾結?
    “想什麽呢?”柳明淵搖搖頭,把那點不合時宜的念頭壓下去。
    帳外傳來腳步聲,魏景湛掀簾進來,手裏拿著張字條:“剛收到的,謝司衍的人在嫣語閣附近聚集,數量不少。”他將字條放在案上,語氣凝重,“聽說你今日跟一位狐族姑娘走得近?要不要我讓人多留意些?”
    柳明淵握著槍的手微頓。魏景湛隻知他在查青丘舊案,並未見過胭脂,營裏的人更不可能知曉她——今天在溶洞外與謝司衍分身交手時,周圍根本沒有親兵,他是獨自追去的。
    “隻是個與謝司衍有仇的玄陰教女子。”柳明淵語氣平淡,將字條捏碎,“偶然遇上,談不上交情。”
    魏景湛“哦”了一聲,指尖在卷宗上輕輕點著:“玄陰教的人……立場複雜得很。謝司衍的心腹不少,你別被她的‘仇怨’騙了,說不定是故意接近你,想探咱們的布防。”
    這話倒在理。玄陰教與麒麟族素來不對付,那些在瘴氣裏遊走的教徒,手上沾過不少麒麟族衛兵的血。親兵們若知道他與一個玄陰教女子有過交集,隻會覺得是“敵人的敵人暫時聯手”,斷不會往別處想。
    柳明淵望著案上的蓮子湯,熱氣模糊了視線:“我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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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就好。”魏景湛笑了笑,拿起卷宗,“那我去西營了,你歇會兒。”
    帳簾合上的瞬間,柳明淵的目光落在布防圖的西營位置——那裏的哨卡分布,突然讓他想起謝司衍暗衛常用的合圍陣型。
    念頭剛起,又被他按了下去。
    許是最近查案太緊張,看誰都像內鬼。柳明淵拿起湯碗,將剩下的蓮子湯一飲而盡,溫熱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把那點一閃而過的疑慮,燙得沒了蹤跡。
    麒麟山後山的溶洞比想象中更幽深。洞口被藤蔓遮掩,掀開時一股腥甜的風撲麵而來,岩壁上爬滿幽綠的苔蘚,照出蜿蜒向下的石階,每級台階上都刻著細碎的咒文,與謝司衍黑袍上的花紋如出一轍。
    胭脂的軟鞭在前方探路,紫霧觸碰到咒文時激起火星。她能感覺到體內的星辰珠在躁動,靈核的暖意順著血脈流淌,試圖壓製那股陰冷的悸動——謝司衍沒說謊,這裏的氣息確實能引動星辰珠,隻是那引動的力量裏,藏著不易察覺的掠奪之意。
    “不用試探了。”謝司衍的聲音從石階盡頭傳來,帶著嘲弄,“這溶洞是用青丘族人的骨殖混合地脈陰氣築成的,你的星辰珠會認親,再走十步,它就會主動往我布下的陣眼鑽。”
    胭脂的腳步頓在第九級台階。她能感覺到心口的位置越來越燙,星辰珠的力量像脫韁的野馬,竟真的在牽引著她往下走。
    “你用青丘族人的骨殖築洞?”她的聲音裏淬著冰,軟鞭驟然繃直,紫霧如蛇般竄向石階盡頭。
    “不然怎麽引星辰珠現身?”謝司衍的身影出現在石室中央,他身前的石台上綁著個小女孩,梳著雙丫髻,臉上還掛著淚痕。那眉眼,分明是小桃的影子。
    女孩看見胭脂,突然掙紮起來:“姐姐!別過來!他說你來了就會挖你的心!”
    胭脂的瞳孔驟縮。石台上的女孩脖頸處,纏著一圈泛著黑氣的鎖鏈,鏈身刻滿了噬靈咒——那是專門吞噬狐族靈力的邪術,一旦星辰珠的力量靠近,鎖鏈就會收緊,將女孩的靈力與胭脂的力量一同絞碎。
    “謝司衍,你好狠的心。”胭脂的軟鞭在半空劃出半圓,紫霧護住周身,“用一個孩子做祭品,你就不怕遭天譴?”
    謝司衍坐在石案後,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把骨刃,刃身泛著青白的光:“天譴?當年青丘覆滅時,天怎麽沒譴?我不過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罷了。”他抬眼,目光落在胭脂心口,“星辰珠本就該是我的,若不是你母親藏得深,青丘何至於落得那般下場?”
    “你胡說!”胭脂的聲音發顫,母親臨終前的眼神突然在腦海中炸開——那個細微的搖頭,不隻是讓她逃那麽簡單,還是讓她別信任何人關於星辰珠的話!
    “我胡說?”謝司衍冷笑一聲,骨刃指向石案上的卷宗,“你自己看。”
    卷宗攤開的瞬間,泛黃的紙頁上浮現出青丘的星圖,星辰珠的位置被朱砂標出,旁邊寫著一行小字:“狐帝之女,血脈承珠”。
    “你母親早就知道,星辰珠會在你成年後融入血脈。”謝司衍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她故意放出消息,說星辰珠藏在寢殿,就是為了引我們去搶,好讓你帶著真正的‘珠子’逃出生天。”
    胭脂的心髒像是被一隻手攥緊。原來那場大火,母親從一開始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原來她背負的,從來不止是青丘的血海深仇,還有一顆藏在血脈裏的星辰珠。
    “所以你抓她,就是為了逼我主動引動星辰珠?”她突然笑了,笑聲在溶洞裏回蕩,帶著徹骨的悲涼,“你以為我會像我母親一樣,為了別人犧牲自己?”
    謝司衍的臉色微變:“你不會?”
    “我會。”胭脂的軟鞭突然纏上女孩身上的鎖鏈,紫霧與鎖鏈上的噬靈咒碰撞,激起刺眼的火花,“但我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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