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紅裙戲·桃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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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過客棧雕花木窗時,胭脂正對著銅鏡擺弄那支海竹發簪。熒光草在日光下不顯眼,可桃花雕紋被曬得暖融融的,貼在發間像揣了片春天的影子。
“再不走,糖畫攤子該收了。”柳明淵倚在門邊,手裏轉著枚銅錢,玄色衣擺掃過門檻上的晨光,帶起細碎的金粉。
她轉身時,發梢掃過他手腕,兩人都笑了。昨夜老夫妻送的那罐醃菜還揣在行囊裏,據說配城裏的胡辣湯最夠味——人間的日子就是這樣,連煙火氣都帶著甜味。
西街比昨日更熱鬧。捏麵人的老漢正給孩童捏隻威風凜凜的麒麟,糖畫張師傅的銅勺在青石板上遊走,轉眼就畫出隻銜著桃花的狐狸。
“這個像你。”柳明淵買下那隻狐狸糖畫,遞到她嘴邊。
胭脂咬了半口,糖霜沾在唇角,被他伸手輕輕抹去。指尖相觸的瞬間,旁邊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緊接著是一聲短促的尖叫,像被什麽東西掐斷在喉嚨裏。
人群先是僵了僵,隨即炸開鍋般往後退。有婦人捂住孩子的眼睛,壯漢們舉著扁擔往前湊,卻在看清街角那幕時齊齊倒吸冷氣。
一個穿藍布衫的青年仰躺在地上,懷裏還抱著個沒賣完的布偶。他的胸口破了個血洞,邊緣光滑得像被利刃旋過,而本該跳動的地方,此刻隻剩個黑洞洞的窟窿。
最讓人發毛的是他的臉——嘴角彎著詭異的笑,眼睛瞪得滾圓,像是看到了什麽極樂景象,又像是被瞬間抽走了魂魄。
“是張記布莊的二小子!”有人認出死者,聲音發顫,“昨兒還跟我討教做布偶的花樣……”
柳明淵猛地將胭脂護在身後,掌心的聖火靈力瞬間繃緊。他掃過死者胸口的傷口,瞳孔驟縮——那絕非凡鐵能造成的痕跡,倒像是被某種精純靈力硬生生剜出,卻又刻意抹去了所有氣息。
“這是第八個了。”旁邊賣花的老婆婆癱坐在地,手裏的茉莉撒了一地,“每月十五前後就出事,官府查了三月,連點血痕都沒抓到……”
胭脂的指尖泛著冷意。她看向街角那棵老槐樹,樹影在晨光裏拉得很長,像隻蟄伏的巨獸。而死者手邊散落的布偶,有個被踩扁的腦袋,布料泛著種說不出的青灰色,看上去竟帶著刺骨的寒意——那絕非人間尋常棉麻,倒像是浸過忘川水的陰帛。
柳明淵的聲音貼著她耳畔傳來,壓得極低:“別碰任何東西,這不是凡人作案。”
此時一陣風卷過,吹得槐樹葉嘩嘩作響。有片葉子打著旋落下,正好蓋在死者胸口的血洞上,像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掩上了這場詭異殺戮的遮羞布。
糖畫在胭脂手裏慢慢融化,甜膩的糖汁順著指縫滴落,落在青石板上,竟與那未幹的血跡一樣,很快滲入了塵埃裏。人群中不知是誰低喊了一聲“是夜遊神索命”,驚得孩童哇哇大哭,原本喧鬧的街道瞬間被恐慌攥緊,連陽光都仿佛冷了幾分。
捕快們舉著鐵尺趕來時,人群已經退成了個圈,像被無形的牆隔開。為首的捕頭麵色鐵青,踹開擋路的貨攤,卻在看到地上的屍體時猛地頓住腳——他靴底沾著的泥點濺在死者衣角,那布料竟詭異地蜷縮起來,像活物般避開了汙漬。
“都散開!”捕頭的吼聲帶著顫音,“誰再往前擠,按同黨論處!”
可沒人動。那些圍觀的眼神裏,除了恐懼還有種麻木的絕望。賣花老婆婆把臉埋進茉莉堆裏,喃喃著:“躲不掉的……都躲不掉的……”
胭脂注意到,死者手腕上係著根紅繩,繩結是孩童常編的平安結,卻在末端纏了圈極細的黑線。那線在陽光下泛著暗紫色,像極了她曾在鎖靈洞見過的陰煞之氣,隻是稀薄得幾乎察覺不到。
“看那邊。”柳明淵忽然碰了碰她的肘彎。
街角的餛飩攤後,有個穿灰布衫的漢子正往這邊瞥,見他們看來,慌忙低下頭去舀湯,可顫抖的手把餛飩撒了半鍋。他腰間掛著個香囊,邊角繡著朵歪歪扭扭的桃花,針腳粗劣,倒像是家中孩子們的手藝。
人群突然一陣騷動。有個瘸腿的老道士擠進來,手裏搖著破鈴鐺,嘴裏念念有詞:“陰陽失衡,鬼魅橫行咯——要想保命,快請符紙咯——”
捕頭揚手就把鐵尺砸過去:“又是你這神棍!再敢妖言惑眾,打斷你的腿!”
老道士靈活地躲開,卻直勾勾看向胭脂,鈴鐺搖得更響:“姑娘好重的陰氣纏身呐——嘖嘖,怕是被不幹淨的東西盯上咯——”
柳明淵眼神一厲,正要上前,卻被胭脂按住手腕。她看著老道士那雙渾濁的眼睛,忽然發現他瞳孔深處映著的不是晨光,而是片翻滾的黑霧,像極了歸墟海眼邊緣的煞氣,隻是被什麽東西強行壓製著。
“你的符紙,管用嗎?”胭脂突然開口,聲音清得像冰。
老道士愣了愣,隨即堆起笑:“管用!當然管用!貧道這符紙,可是用百年桃木心做的——”
“那給我一張。”她打斷他,指尖夾著枚碎銀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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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接過銀錢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皮膚,像條冰冷的蛇。他塞過來的符紙黃得發黑,上麵用朱砂畫著歪扭的符號,倒像是孩童胡亂塗的鬼畫符。
可符紙剛到胭脂手裏,突然“滋啦”一聲冒起黑煙,轉瞬燒成了灰燼。
老道士的臉瞬間白了,踉蹌著後退:“你……你是什麽人?”
柳明淵已經擋在她身前,玄色衣擺掃過地麵,帶起的風卷著灰燼撲向老道士。那漢子慘叫一聲,捂著臉蹲下去,露出的脖頸上竟爬著道青黑色的紋路,像條小蛇在皮膚下遊動。
“抓住他!”捕頭反應過來,吼著衝上前。
可老道士突然怪笑起來,笑聲像破鑼刮過鐵板。他猛地撕開灰布衫,胸口赫然貼著張黃符,符紙中央用鮮血畫著個詭異的符號,與死者胸口的血洞形狀分毫不差。
“時辰快到咯——”他指著太陽的方向,那裏不知何時飄來朵烏雲,正一點點遮住日頭,“下一個……該輪到誰咯——”
話音未落,他突然發出聲淒厲的慘叫,身體像被無形的手擰成了麻花,骨頭碎裂的脆響混在鈴鐺聲裏,聽得人頭皮發麻。可眨眼間,那扭曲的身體竟化作了堆黑灰,風一吹就散了,隻留下那枚破鈴鐺在地上滾著,發出空洞的回響。
日頭徹底被烏雲遮住時,胭脂攥著的那半塊糖畫終於化完了。黏在掌心的糖漬涼得像冰,她低頭看時,竟在糖霜裏看到個模糊的影子——像個穿紅裙的女子,正隔著水麵朝她招手。
烏雲壓得很低,連風都帶著股鐵鏽味。捕頭癱坐在地上,看著那堆黑灰,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圍觀的人早跑得沒了影,隻剩餛飩攤的漢子還縮在後麵,偷偷往這邊看。
柳明淵撿起地上的破鈴鐺,指尖剛觸到銅麵,鈴鐺突然劇烈震顫起來,發出刺耳的尖鳴。他皺眉握緊,聖火靈力悄然運轉,那震顫才漸漸平息,鈴鐺內壁露出幾行刻痕,是用極細的針劃的:“初七、十三、十五……”
“是死者的死亡日期。”捕頭哆嗦著道,胭脂看著捕頭被嚇的模樣搖了搖頭,湊近柳明淵身邊看“最後還刻了個‘九’字。”
第九個。
柳明淵將鈴鐺揣進袖中,目光掃過空蕩的街道:“這裏不能久留,先回客棧。”
剛轉身,就見那餛飩攤的漢子跟了上來,手裏還攥著個布包,臉漲得通紅:“兩位……兩位是外鄉人吧?”
他聲音發顫,卻堅持把布包遞過來:“這是俺婆娘做的餅,填填肚子……俺知道你們不是壞人,剛才那老道……他不是人……”
胭脂接過布包,觸到裏麵硬邦邦的,打開一看,竟是幾塊摻著麩皮的粗糧餅,還有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拆開是半塊幹硬的桃花糕,糕上的花瓣已經發黑,卻還能聞到淡淡的甜香。
“這桃花糕……”
漢子眼圈一紅:“是俺閨女做的。她去年……去年就是這樣沒的……胸口一個洞,手裏還攥著俺給她買的糖人……”他突然撲通跪下,“俺看二位不像凡人,求你們救救這城裏的人吧!再這樣下去,沒人能活了!”
柳明淵扶起他,聲音沉了沉:“你閨女死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異常?比如見過什麽人,或者去過什麽地方?”
漢子抹著眼淚回憶:“那天是十五,她說去西街看雜耍,回來就說撞見個穿紅裙的姐姐,還給了她塊桂花糖……現在想起來,那糖甜得發苦,不對勁啊……”
紅裙女子。
胭脂心頭一緊,想起剛才糖霜裏看到的影子。她看向柳明淵,見他也正望著自己,眼底的凝重藏不住——這絕非普通鬼魅作祟,那紅裙女子、詭異的死亡日期、還有那枚刻著字的鈴鐺,背後一定藏著更大的陰謀。
回到客棧時,天已經陰得像要塌下來。掌櫃的縮在櫃台後,見他們進來,慌忙擺手:“客官對不住,小店不做生意了,你們快走吧,夜裏不安全!”
“我們就住到今晚。”柳明淵放下錠銀子,“打聽件事,去年有沒有個穿紅裙的女子來過城裏?”
掌櫃的臉色驟變,嘴唇哆嗦著:“紅裙……紅裙的……去年春天是來過個唱戲的,長得可俊了,就在西街的戲樓唱了三天……後來突然就沒了音訊,有人說她卷了錢跑了,也有人說……說她被鬼抓走了……”
“她唱的什麽戲?”胭脂追問。
“好像是……《桃花渡》?”掌櫃的撓撓頭,“聽說是講個狐仙和凡人的故事,最後狐仙為了救凡人,被天雷劈死了……”
柳明淵突然起身:“去戲樓。”
西街的戲樓早就關了,朱漆大門上貼著褪色的封條,門環上鏽跡斑斑,像滴幹的血。胭脂推開門,一股黴味混著脂粉氣撲麵而來,戲台中央的紅綢還掛在梁上,被風一吹,像條飄動的血帶。
“看那裏。”柳明淵指向戲台角落。
有個破舊的梳妝台,鏡子蒙著灰,上麵卻擺著支銀簪,簪頭是朵桃花,與柳明淵送她的那支竟有幾分相似。胭脂拿起銀簪,指尖剛觸到,鏡麵突然“哢嚓”裂開,映出個穿紅裙的女子背影,正對著鏡子梳頭,梳著梳著,突然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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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沒有臉,隻有個黑洞洞的窟窿,像被掏走了心髒的死者。
胭脂猛地攥緊銀簪,紫霧瞬間彌漫開來。鏡中的影子發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煙消散,鏡子卻在此時徹底碎裂,露出後麵的牆——牆上用血畫著個巨大的符號,與老道士胸口的符紙、死者胸口的血洞形狀完全一致。
“這是鎮魂陣的逆反陣。”柳明淵的聲音帶著寒意,“有人在用人心獻祭,想要喚醒什麽東西。”
他指著符號邊緣的刻痕:“你看這些凹槽,裏麵殘留的氣息,和鎖靈洞的陰煞之氣一模一樣,隻是更精純,更……怨毒。”
胭脂突然想起老道士瞳孔裏的黑霧,想起那漢子閨女吃過的桂花糖,想起死者嘴角詭異的笑——這根本不是殺戮,而是場精心設計的儀式,用人心的至純至善,喂養那藏在暗處的怨毒。
戲台頂上的瓦片突然“嘩啦”作響,有什麽東西正順著房梁爬下來,發出指甲刮過木頭的聲音。柳明淵將胭脂護在身後,槍杆瞬間出鞘,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的戲樓裏繃緊如弦。
紅綢突然落下,遮住了他們的視線。脂粉氣變得濃稠,帶著甜膩的血腥,有個嬌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浸了蜜的毒:“小哥哥,小姐姐……陪我玩玩呀……”
紅綢裹著刺骨的寒意,像無數冰冷的手指纏上來。柳明淵揮槍劈開眼前的綢布,槍尖劃過木柱,火星四濺中,隱約看見個紅影在戲台角落一閃而過。
“別出聲。”他按住胭脂的肩,聖火靈力在周身凝成屏障。那嬌媚的聲音還在耳邊打轉,忽遠忽近,帶著孩童般的天真:“你們見過我的桃花簪嗎?弄丟了它,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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