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燼鎖胭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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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樹的枝椏在晨霧裏張牙舞爪,像無數雙枯瘦的手。柳明淵趕到時,地上隻有被踩得淩亂的草葉,沾著晨露的青石板上,散落著幾片剛被風吹落的槐花瓣,除此之外,再無半分痕跡。
可越是幹淨,越讓他心頭發緊。
他俯身細看,指尖拂過草葉上的壓痕——那不是尋常路人留下的,倒像是有人被拖拽過時,裙擺掃過的痕跡。更讓他心驚的是,靠近樹根的地方,幾株長勢正好的蒲公英被碾得粉碎,白色的絨絮沾在潮濕的泥土裏,像被什麽重物壓過。
“阿芷……”他低聲呢喃,指尖攥得發白。昨日她離開時穿的紫裙,裙擺繡著暗紋的蒲公英,是他親手選的料子,說青丘的風拂過,會像帶著整片花海在動。
風裏忽然飄來一絲極淡的氣息,不是青丘的草木香,也不是蒼梧山的暖意,是種淬了冰的冷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柳明淵的眉峰驟然擰緊。這氣息陌生得很,卻帶著種讓他本能警惕的陰戾,像毒蛇吐信時帶起的寒意,順著風鑽進鼻腔,激得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俯身細嗅,指尖撚起一片被壓皺的槐花瓣。那冷香就沾在花瓣的晨露裏,與尋常精怪的氣息截然不同——沒有草木的生機,沒有靈脈的溫潤,隻有一種近乎死寂的寒涼,像從終年不見光的深淵裏撈出來的。
“是誰?”柳明淵低聲自語,銀槍已悄然握在掌心。槍杆上的火焰紋微微發燙,這是蒼梧山法器遇邪祟時的預警。
他循著那氣息望去,密林深處的黑霧似乎比別處更濃,像有什麽東西在霧裏蠕動,將晨光都吞得幹幹淨淨。草葉上的壓痕往那個方向延伸,越來越深,最後竟在一塊青石板前斷了——仿佛有人憑空消失,又或是被那黑霧硬生生拽了進去。
心口那陣莫名的慌亂陡然加劇,像有無數根細針在同時紮刺。他想起胭脂離開時的眼神,那樣疲憊,那樣決絕,說“回青丘修枝”時,指尖攥著帕子的力道都泛了白。
難道她路上遇到了凶險?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行按捺下去。福伯說同心絡毫無異動,阿芷靈力雖不算頂尖,卻從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當年能從蠻荒逃出來,怎會輕易栽在不知名的邪祟手裏?
可那股冷香還在風裏飄,像無聲的挑釁。柳明淵握緊銀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管他是誰,敢在兩界交界動歪心思,敢擋他找阿芷的路,就休怪他槍下無情。
“出來!”
他對著黑霧喝了一聲,聲音裹著靈力炸開,震得周遭的樹枝嘩嘩作響。銀槍上的火焰紋驟然亮起,暖光刺破薄霧,在青石板上投下一道熾烈的光軌,像在黑暗裏劃開一道口子。
黑霧翻騰了幾下,卻沒任何東西現身,隻有那冷香愈發濃重,混著的血腥氣也清晰了些,甜膩得讓人胃裏發緊。
柳明淵的眼神沉了下去。他不再猶豫,提槍便往黑霧裏衝——管這邪祟是什麽來路,今日他必須找到阿芷,哪怕把這密林翻個底朝天,也得見著她平安無事的模樣。
槍尖挑開纏繞的藤蔓,火焰紋燒得愈發旺,將那些試圖靠近的黑霧逼退三尺。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默念阿芷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讓那陣慌亂平息些。
他不知道前方等著他的是什麽,隻知道不能停。
青丘的桃花還等著她回去修枝,蒼梧山的火漿果還等著她嚐,他還有滿肚子的話沒來得及說,還有百年的虧欠沒來得及補……怎麽能在這裏停滯不前?
“阿芷,別怕。”柳明淵的聲音在黑霧裏回蕩,帶著銀槍的溫度,“我來找你了。”
黑霧深處,似乎傳來鎖鏈拖地的輕響,又像是誰在暗處低笑。但柳明淵腳步未停,槍尖的火光在濃黑裏劈開一條路,照亮了他眼底從未動搖的堅定。
無論你在哪,我都要找到你。
另一邊,靈嫣閣。黑氣凝成的牢籠在觸及地麵的瞬間消散,胭脂踉蹌著跌進房間,蝕骨咒的疼痛讓她膝蓋一軟,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磚上。
掌心擦過地麵的刻痕,那是無數個日夜被鐵鏈拖拽出的溝壑,深褐色的印記裏仿佛還浸著幹涸的血。她猛地抬頭,視線所及之處,是比記憶裏更逼仄的黑暗——四壁是滲著寒氣的黑石,屋頂懸著盞孤燈,昏黃的光隻能照亮方寸之地,其餘的角落都藏在濃得化不開的陰影裏,像蟄伏著無數雙眼睛。
這裏不是語嫣閣的祭壇,卻比祭壇更像囚籠。
“喜歡嗎?”傅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種近乎愉悅的笑意。他緩步走進來,玄色鬥篷掃過地麵,帶起細碎的聲響,“我特意按你當年住的模樣布置的,連牆角那道裂縫都一模一樣——你看,你果然還是回來了。”
胭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牆角的黑石上確實有道歪斜的裂縫,是她當年用發簪反複刻下的,像一道永遠愈合不了的疤。心口猛地一抽,蝕骨咒的疼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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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撐著地麵想要站起,卻被傅珩一腳踩住手背。那力道不大,卻帶著羞辱的意味,讓她指尖的血珠順著石磚的溝壑緩緩蔓延,在昏黃的光線下泛著妖異的紅。
“跑啊。”傅珩俯身,指尖劃過她淩亂的鬢發,語氣輕得像情人間的呢喃,眼底卻淬著冰,“再跑一次給我看看?看看這靈嫣閣的牆,是不是比南疆的石壁更難撞破?”
胭脂咬緊牙關,沒說話,隻是用盡全力掙紮,手背在他靴底蹭出火辣辣的疼。她知道跟這人講道理是徒勞的,他的偏執早已刻進骨髓,就像這房間的石壁,堅硬而冰冷,容不得半點反抗。
“放開我。”她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腥氣。
傅珩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低笑出聲:“放開你,讓你去找柳明淵?”他忽然彎腰,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你以為他會來救你?別做夢了。這裏是靈嫣閣的腹地,三界之內,除了我,誰也找不到入口。”
他從袖中摸出一條鎖鏈,鏈身泛著烏光,上麵刻滿了詭異的符文——那是比穿琵琶骨的鐵鏈更惡毒的法器,能鎖住靈脈,蝕人心智。
“當年讓你逃了,是我大意。”傅珩的指尖撫過鎖鏈的紋路,眼神裏的偏執幾乎要溢出來,“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鎖鏈“嘩啦”一聲落在地上,冰冷的觸感貼著腳踝纏上來,符文瞬間亮起紅光,與蝕骨咒的黑氣交織在一起,疼得胭脂眼前發黑。她能感覺到靈力在飛速流失,連反抗的力氣都在一點點被抽幹。
“柳明淵……”她無意識地呢喃,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腦海裏閃過他在蒼梧山替她拂去花瓣的指尖,閃過他眼底從未變過的熾熱,那些溫暖的畫麵此刻卻像碎玻璃,紮得她心口生疼。
傅珩的眼神驟然變冷,猛地拽起鎖鏈,將她拖到房間中央的石台上。那石台冰涼刺骨,上麵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像無數前人的哀嚎凝結而成。
“別在我麵前提他。”他的聲音裏帶著狠戾,“從你踏進這房間開始,你就隻能是我的。你的靈力,你的魂魄,連你這具皮囊,都隻能屬於我。”
他抬手一揮,石台上彈出數道束縛帶,將胭脂牢牢固定住。蝕骨咒的疼痛與鎖鏈的灼燒感同時襲來,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冷汗浸透了衣襟,貼在背上像層冰。
“你看,這樣多好。”傅珩站在石台邊,欣賞著她掙紮的模樣,眼底帶著病態的滿足,“再也不用跑了,再也不用想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了。”
孤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像極了當年在血池邊的模樣。胭脂望著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傅珩,你鎖得住我的人,鎖不住我的心。”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種近乎殘忍的清醒,“我心裏裝著誰,念著誰,你永遠也管不了。”
傅珩的臉色瞬間沉如寒冰,指節猛地收緊,掐得胭脂脖頸咯咯作響。窒息感像潮水般湧來,她的臉頰漲得通紅,視線裏的黑暗開始翻湧,卻仍能看清他眼底那抹純粹的惡意——沒有半分情愛,隻有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挖你的心?”他嗤笑一聲,力道卻鬆了些,足夠讓她勉強呼吸,語氣裏淬著冰碴,“你也配?一顆被人嚼過的爛心,誰稀罕?”
他鬆開手,任由胭脂癱倒在地劇烈咳嗽,涎水混著血沫從嘴角溢出,狼狽得像條喪家之犬。傅珩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玄色靴尖碾過她散落在地的發絲,帶著近乎殘忍的漫不經心:
“我要你的心做什麽?喜歡你?”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在空曠的石屋裏回蕩,撞出刺耳的回音,“你這種東西,跟靈嫣閣後院那些待宰的牲畜沒什麽兩樣,不過是我養熟了的玩物。玩物就該有玩物的樣子,蹦躂得越歡,折磨起來才越有意思。”
胭脂咳得肺腑生疼,蝕骨咒的黑氣順著血管蔓延,每一寸皮肉都像被烈火灼燒。她抬起頭,透過模糊的視線望著傅珩,他眼底的冷漠比南疆的冰原更刺骨——他從不是愛而不得,他隻是享受掌控與毀滅的快感,享受看她從掙紮到絕望的全過程。
“你以為柳明淵會來救你?”傅珩蹲下身,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等他像條狗一樣衝進靈嫣閣,我就把你的骨頭拆下來,做成風鈴掛在門口,讓他日日夜夜聽著你的慘叫——你說,他會不會瘋?”
這話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進胭脂最脆弱的地方。她猛地掙紮起來,牙齒死死咬住傅珩的手腕,血腥味在口腔裏炸開,帶著同歸於盡的狠勁。
傅珩吃痛,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清脆的響聲過後,胭脂的臉頰迅速腫起,嘴角淌下鮮紅的血。他抽出腰間的短刀,刀背狠狠砸在她的手背上,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骨頭碎裂的劇痛讓她蜷縮成一團,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看,這樣才有趣。”傅珩用刀背挑起她的下巴,欣賞著她眼底的恨意與痛苦,笑容裏滿是饜足,“越掙紮,越狼狽,才越對得起我當年在你身上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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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起身,將短刀扔在胭脂麵前,刀柄上的骷髏紋在昏燈下泛著詭異的光:“給你個機會。要麽自己把那隻廢手剁下來,證明你還懂規矩;要麽,我就把柳明淵的眼珠子挖出來,讓你捧著看個清楚。”
胭脂望著那把刀,又看向傅珩眼底毫無波瀾的殘忍,忽然明白了——他從不是要她的愛,甚至不是要她的順從,他隻要看她在絕境裏撕心裂肺,看她親手碾碎自己最後的尊嚴。
窒息的絕望像藤蔓般纏住心髒,比蝕骨咒更痛。她想起柳明淵在蒼梧山說“別怕,有我在”,想起他替她拂去石榴花瓣時指尖的溫度,那些溫暖的畫麵此刻都成了催命符,提醒著她與光明的距離有多遙遠。
傅珩見她不動,不耐煩地抬腳踹向她的肋骨,沉悶的響聲裏,胭脂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不選?”他冷笑,轉身走向石壁,指尖按在一道暗紋上,“那我隻好……”
話音未落,胭脂忽然抓起地上的短刀,刀光一閃,卻不是砍向自己,而是直刺傅珩後心。動作快得像道閃電,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她知道自己殺不了他,卻偏要在這絕望裏,再掙出一道血痕。
傅珩早有防備,側身避開,刀尖隻劃破了他的衣袍。他反手一掌拍在胭脂心口,她像斷線的風箏般撞在石壁上,喉頭湧上腥甜,眼前徹底陷入黑暗。
“蠢東西。”傅珩看著她滑落的身影,語氣裏滿是嫌惡,“連死都死得這麽難看。”
他甩了甩衣袖,轉身走出石屋,厚重的石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將最後一絲微光也徹底隔絕。
黑暗裏,胭脂蜷縮在冰冷的石地上,意識漸漸模糊。蝕骨咒的疼痛還在蔓延,可她已經感覺不到了。腦海裏最後閃過的,是柳明淵站在蒼梧山的晨光裏,對她笑得溫柔。
柳明淵……
別來。
這裏的黑暗,會把你也拖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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