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燼火尋蹤
字數:6295 加入書籤
另一邊,黑霧像活物般纏上銀槍的火焰光軌,將那點暖光啃噬得搖搖欲墜。柳明淵的槍尖挑開最後一縷黑氣時,眼前忽然開闊——不是預想中的密林深處,而是片詭異的石陣。
青石壘成的柱體歪斜地插在地上,上麵刻滿了扭曲的符文,在晨霧裏泛著暗紫色的光。那些他方才循著的冷香與血腥氣,此刻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順著石縫往骨縫裏鑽,激得他靈力都險些亂了岔氣。
“阿芷?”他揚聲喚道,聲音撞在石柱上,彈回來的卻是細碎的回音,像誰在暗處偷笑。
銀槍的火焰紋忽然劇烈發燙,槍杆震顫著發出嗡鳴——這是撞上強力禁製的征兆。柳明淵心頭一沉,方才那片黑霧根本不是邪祟藏身之地,而是引他入局的誘餌。
他握緊槍杆,靈力灌注之下,火焰紋驟然爆發出丈餘長的光焰,朝著最近的石柱劈去。光焰撞上符文的瞬間,石柱竟像水波般漾開漣漪,非但沒碎,反而有無數黑氣從石縫裏湧出,在空中凝結成張人臉。
“柳少主倒是比預想中來得快。”人臉咧開嘴,聲音像傅珩,又帶著種非男非女的詭異,“可惜啊,來早了,也隻能在這石陣裏多轉幾圈。”
柳明淵眼神一凜:“是你搞的鬼?阿芷在哪?”
“在哪?”人臉低笑起來,黑氣組成的嘴唇湊到他耳邊,“自然是在……連你這蒼梧山少主都找不到的地方。姓傅的那位說了,讓你在這‘回魂陣’裏好好回味往事,省得總惦記著不該想的人。”
柳明淵的槍尖驟然繃緊,眼底翻湧著全然的陌生與警惕。“姓傅的?”他重複這三個字,語氣裏帶著明顯的疑惑,顯然從未聽過這號人物。銀槍猛地一挑,火焰紋瞬間炸開,將那團黑氣人臉灼得尖叫著潰散:“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更不懂什麽陣法。我隻問你,阿芷被你們藏去了哪裏?”
石柱上的符文驟然亮起,試圖勾連出幻象,卻被他周身激蕩的地脈火氣一一燒穿。“少用這些鬼祟伎倆故弄玄虛。”柳明淵的槍尖劃過地麵,火星濺起,在青石板上燙出焦痕,“我要找的人,輪不到你們這些藏頭露尾的東西置喙。”
黑氣重新凝聚,卻再不敢靠近,隻在遠處尖嘯:“我們閣主說了,進了那地方,便是蒼梧山的地脈火也照不亮,你再急也沒用!”
“什麽地方?”柳明淵追問,槍尖直指那團黑氣,“把話說清楚!”
“說了也白說,”黑氣笑得愈發詭異,“那地方的名字,你聽都沒聽過。等你在這陣裏耗到靈力散盡,或許能有幸見著門檻——前提是,你命夠硬。”
柳明淵懶得再與這邪祟周旋,銀槍驟然發力,火焰紋如岩漿般潑灑在最近的石柱上。符文在高溫裏扭曲成焦黑的印記,石柱應聲裂出蛛網般的縫隙。“我不管你們藏在什麽地方,背後是誰撐腰,”他的聲音裹著靈力炸開,震得石陣嗡嗡作響,“今日這陣攔不住我,往後你們藏身的巢穴,我也定要掀個底朝天。”
火焰紋燒得愈發熾烈,石陣的裂縫從陣眼蔓延開來,黑氣在火光中痛苦地扭曲、消散。柳明淵望著眼前搖搖欲墜的陣法,眼底隻有一個念頭——
無論這迷霧背後藏著什麽無名之輩,什麽陌生之地,他隻要阿芷。
活要見人,除此之外,再無他念。
靈嫣閣。
石屋的石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著外麵的寒氣灌進來,吹動了懸在半空的孤燈。傅珩踏著滿地陰影走近,玄色鬥篷掃過冰冷的石磚,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低頭看著蜷縮在角落的胭脂,她懷裏緊緊抱著膝蓋,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隻有蒼白的下頜線繃得很緊,地上那碗早已涼透的米粥連動都沒動過。
“聽他們說,你不願吃東西。”傅珩的聲音很淡,聽不出喜怒,指尖卻把玩著腰間的玉佩,那玉佩在昏燈下泛著冷光,像極了石屋四壁的寒氣,“是覺得靈嫣閣的吃食,配不上你這青丘狐主的身份?”
胭脂沒抬頭,也沒說話,隻有肩膀微微發顫——蝕骨咒的疼痛還在蔓延,可比起身體的折磨,心口那片空寂更讓她難熬。她知道傅珩來不是為了關心她吃沒吃飯,他從不做無意義的事。
果然,傅珩輕笑一聲,蹲下身,用靴尖輕輕踢了踢那碗米粥,瓷碗在地上轉了半圈,灑出的米粒混著灰塵,狼狽不堪。
“別指望了。”他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像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紮進她最脆弱的地方,“柳明淵現在自身都難保,你以為他還能闖到靈嫣閣來救你?”
胭脂的睫毛猛地顫了顫,終於抬起頭,眼底布滿紅血絲,卻仍死死瞪著他,像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獸。
“我在兩界交界的老槐樹下設了回魂陣,”傅珩慢悠悠地說著,語氣裏帶著殘忍的愉悅,“那陣法是我特意為他準備的,進去容易,出來難。他現在怕是正被困在陣裏,跟那些幻象鬥得焦頭爛額,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哪還有功夫惦記你?”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你以為他有多厲害?不過是仗著蒼梧山的地脈火罷了。在我這靈嫣閣的地盤,別說他一個柳明淵,就是把整個蒼梧山的人都叫來,也未必能找到這石屋的門。”
胭脂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地,卻連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傅珩的話像毒藥,順著她的耳朵鑽進心裏,讓那些殘存的希望一點點潰爛。
“你看,”傅珩鬆開手,欣賞著她眼底的絕望,笑得愈發得意,“這三界之內,能護著你的隻有我。柳明淵給你的不過是鏡花水月,隻有我給你的,才是實實在在的——比如,讓你活著。”
他站起身,理了理鬥篷的褶皺:“把粥喝了。若是餓死了,可就沒意思了。”
石門再次合上,將最後一絲微光隔絕。胭脂望著地上那碗灑了的米粥,忽然笑了,笑得眼淚洶湧而出。
她怎麽會不知道回魂陣?那是語嫣閣最陰毒的陣法之一,能勾起人最深的恐懼,耗盡靈力,最終困死在自己的執念裏。
柳明淵……
你千萬不要來。
千萬……
石屋的孤燈忽明忽暗,映著胭脂蒼白如紙的臉。她蜷縮在牆角,蝕骨咒的黑氣已蔓延至心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般的疼。可比起身體的煎熬,傅珩那句“回魂陣”像根毒刺,紮得她五髒六腑都在抽搐。
她太清楚那陣法的厲害。當年在語嫣閣,曾有位不服管教的殺手被扔進回魂陣,三日後方才拖出,人早已瘋癲,見人就喊“別燒我”——後來才知,那人最懼烈火,陣法便化出焚身煉獄,生生熬垮了他的神智。
柳明淵的軟肋是什麽?
是老尊主晨起時咳嗽的聲響,是母親往他行囊裏塞火漿果時的絮叨,是大哥巡山歸來時肩上扛著的、給念念摘的野山楂。更是清婉站在灶台前蒸桂花糕的背影,是念念攥著他的衣角奶聲奶氣喊“爹爹”的模樣。傅珩何等毒辣,定會在陣中織出最能剜他心的幻象——或許是老尊主握著他的手歎“蒼梧山不能沒有你”,或許是念念哭著扯他的衣袖“爹爹不要走”,或許是清婉將桂花糕放進蒸籠時低聲說“你若走了,柳府就散了”。
這些才是能讓柳明淵心頭發緊的牽掛。他守著蒼梧山的煙火,護著柳府的日常,那些柴米油鹽裏的牽絆,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沉實地壓在他肩上。
另一邊兩界交界處回魂陣中,霧氣果然漫出柳府的庭院。念念舉著紙船站在門檻邊,紅綢帶歪在腦後,眼淚啪嗒掉在船舷上:“爹爹不是說,要陪我放船嗎?”
柳明淵的銀槍微微一頓。小姑娘的哭聲太真,真得讓他想起昨日她往謝芷瑜袖中塞火漿果時,偷偷拽他衣角說“要對姐姐好點”的模樣。可他望著紙船裏的折痕——那是清婉教的樣式,船底總藏著片桃花瓣,此刻卻空空如也,心頭驟然清明。
“念念從不會用眼淚留我。”他沉聲道,槍尖挑開纏上腳踝的黑霧,“她隻會把紙船塞進我懷裏,說‘爹爹早點回來’。”
幻象中的紙船驟然化作飛灰,下一瞬,清婉的身影出現在蒸籠旁,手裏捧著剛蒸好的桂花糕,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明淵,這糕放涼了就不好吃了。你若走了,誰陪念念等老尊主回來?”
柳明淵喉結滾動,鼻尖似乎真的飄來桂花甜香。可他記得清婉的性子,她總把牽掛藏在細微處,從不會說這樣直白的挽留。上次他要去歸墟海眼,她也隻是往他行囊裏多塞了包薄荷糖,說“練槍累了含顆提神”。
“清婉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定有該去的道理。”他抬手,火焰紋在掌心亮起,暖光將霧氣逼退三尺,“她會帶著念念守好柳府,等我回來吃熱乎的糕。”
蒸籠的熱氣陡然消散,陣法仍在做最後的掙紮。這一次,霧氣裏翻湧著歸墟海眼的鹹腥氣,竟化出大哥巡海時的背影,玄色披風在風浪裏獵獵作響:“明淵,歸墟的罡風又大了,族裏讓你趕緊回山加固結界——”
柳明淵的槍尖驟然繃緊。大哥的聲音帶著海風的涼意,真實得仿佛能聞見他披風上的海鹽味。可他記得清楚,昨日傳訊的族人分明說,歸墟海眼近日風平浪靜,大哥正帶著隊裏的後生在淺灘修補漁網,哪來的“罡風”?
“大哥從不會用族事誆我。”他沉聲道,銀槍橫掃,將那道背影劈成兩半,“真有急事,他隻會扛著槍直接來找我,哪會躲在霧裏說話?”
虛影潰散的瞬間,陣法像是終於慌了,竟胡亂化出片桃林,青丘的風卷著花瓣掠過腳邊,隱約有女子的笑聲傳來。柳明淵卻連眼風都沒掃過去——他太清楚這陣法的伎倆,無非是想撿些模糊的牽絆來亂他心神。可他心裏的秤早擺得分明:蒼梧山的安危、柳府的日常、家人的安康,這些是刻在骨血裏的責任,至於其他的,縱有漣漪,也動搖不了根本。
“連要騙的人心裏裝著什麽都摸不清,也敢稱‘回魂陣’?”柳明淵冷笑一聲,銀槍上的火焰紋驟然暴漲,將漫天霧氣燒得劈啪作響,“躲在暗處搞這些鬼祟伎倆,也敢稱陣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根本不必知道布陣者是誰。無論是哪路邪祟,敢在兩界交界設局,敢動他要找的人,便隻有一個結局——槍破陣滅。
陣眼在火光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那些東拚西湊的幻象如同碎玻璃般簌簌墜落。柳明淵踏著滿地狼藉往前走,槍尖的暖光刺破最後一層陰霾時,他忽然想起清婉今早蒸糕時說的話:“人心這東西,就像籠屜裏的糕,急不得,得慢慢焐。焐得夠久,再硬的心也能軟下來。”
他現在沒功夫慢慢焐。
那藏在暗處的巢穴無論叫什麽名字,藏得再深,也總有見光的地方。敢用這種陰毒陣法攔路,就得掂量掂量,蒼梧山的地脈火,能不能把那不見天日的角落,燒個幹幹淨淨。
晨光刺破雲層時,柳明淵已站在密林盡頭。遠處的山影裏藏著若有若無的黑氣,像條蟄伏的蛇。他握緊銀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該去拆門了。
回魂陣的餘煙還在草葉間繚繞,柳明淵踏著滿地焦痕走出陣法時,晨光正刺破雲層,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銀槍拄地的手微微發顫,不是因為累,是方才破陣時強行催動靈力,心口還堵著股翻湧的血氣。
“少主!”
暗影衛的身影從密林裏鑽出來,領頭的護衛臉上沾著泥汙,手裏還攥著半片被黑氣撕裂的衣袖:“方才在結界外發現異動,像是有人在暗處窺探!”
柳明淵抬手抹掉唇角的血,目光掃過兩界交界的岔路。老槐樹下空蕩蕩的,隻有幾株被碾斷的蒲公英沾著晨露,白色的絨絮纏在草葉間——那是阿芷裙擺上繡的紋樣,他認得,昨日她離開柳府時,裙擺還粘著朵剛摘的蒲公英。
“人呢?”他聲音發沉,指尖捏緊了槍杆。
“追丟了。”護衛懊惱地捶了下樹幹,“那黑氣跑得太快,鑽進密林就沒影了,像是……故意引我們繞路。”
柳明淵的眉峰驟然擰緊。故意引開護衛?那真正的目標……
喜歡三生緣,三生劫請大家收藏:()三生緣,三生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