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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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轉身,銀槍在晨光裏劃出冷光,直指老槐樹後方的濃霧——那裏的空氣比別處更沉,連風都帶著種被掐住喉嚨的滯澀。
    “出來!”
    靈力裹著喝聲炸開,震得槐樹葉簌簌墜落。濃霧翻騰了幾下,竟緩緩分開條通路,露出發黑的泥土上拖曳的痕跡——那痕跡極淡,像用黑霧掃過,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是往虛無之境的方向延伸。
    “是障眼法。”柳明淵蹲下身,指尖拂過泥土上的冷意,“用普通的邪祟動靜引開注意力,真正的路藏在霧裏。”
    護衛們臉色一變:“那謝姑娘她……”
    “被帶走了。”柳明淵的聲音冷得像冰,“往西北方向去的,那裏是三界典籍裏記載的‘虛無之境’——看來,那巢穴果然藏在沒人敢踏足的地方。”
    他站起身,銀槍上的火焰紋忽明忽暗。虛無之境是什麽地方?是連蒼梧山的地脈火都照不透的混沌地帶,傳說進去的生靈從沒有出來過,更別說找到什麽隱秘巢穴。
    “少主,要不……”護衛遲疑著開口,“我們先回山稟報老尊主,再調些人手……”
    “來不及。”柳明淵打斷他,目光落在那道拖曳痕跡消失的地方,“拖得越久,阿芷越危險。”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決定有多冒險。破了回魂陣已耗損不少靈力,孤身闖入虛無之境,無異於自投羅網。可他看著那些纏在草葉間的蒲公英絨絮,想起胭脂最後轉身時,裙角掃過門檻帶起的細塵,心口那點猶豫瞬間被碾碎。
    “你們回山報信,讓大哥帶人守住兩界交界,別讓任何邪祟進出。”柳明淵將銀槍扛在肩上,火焰紋在晨光裏燃得愈發旺,“我去追。”
    “少主!”護衛急了,“那地方太危險了!”
    “危險也得去。”柳明淵的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是我要護的人,在哪都得去。”
    他沒再回頭,提槍便鑽進那片濃霧。身影很快被白茫茫的霧氣吞沒,隻有銀槍上的火焰紋還在遠處亮著,像黑暗裏一盞倔強的燈。
    護衛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握緊了腰間的號角——這一吹,便是蒼梧山傾巢而出的信號。隻是他們都清楚,在虛無之境麵前,再多的人手,或許也隻是徒勞。
    而濃霧深處,柳明淵的腳步越來越沉。這裏的空氣像摻了鉛,每走一步都要耗費雙倍靈力,銀槍上的火焰紋明明滅滅,隻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
    他不知道那巢穴在哪,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對不對。可他能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冷香裏,混著胭脂發間的桃花氣息;能感覺到地上的拖痕裏,殘留著她靈力的餘溫——那是刻在骨血裏的熟悉,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的牽絆。
    “阿芷,再等等。”
    柳明淵在霧裏低聲呢喃,聲音被水汽泡得發悶,卻帶著種近乎偏執的篤定。
    就算這虛無之境真的沒有出口,就算那巢穴藏在天塌地陷的盡頭,他也得把人找回來。
    槍在,人就在。
    這是蒼梧山少主,對自己許下的承諾。
    虛無之境的濃霧像化不開的墨,柳明淵的銀槍在前方劈開一道微光,卻很快又被濃稠的白氣填滿。他已經在霧裏走了整整三個時辰,靈力消耗得厲害,火焰紋的光芒越來越黯淡,幾乎要被這無邊無際的混沌吞噬。
    腳下的路漸漸變得崎嶇,尖利的石子劃破靴底,滲出血跡,卻在觸到地麵的瞬間被濃霧舔舐幹淨,連半分痕跡都沒留下。他忽然停下腳步,銀槍拄地的手微微發顫——方才那股若有若無的桃花香消失了,地上的拖痕也斷得幹幹淨淨,仿佛之前的感知都隻是濃霧製造的幻象。
    “阿芷?”他揚聲喚道,聲音撞在霧障上,彈回來的隻有沉悶的回音,像誰在暗處發出的冷笑。
    銀槍的火焰紋突然劇烈閃爍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什麽,卻又很快沉寂下去。柳明淵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那拖痕、那氣息,或許都是故意留下的誘餌,引著他在這片虛無裏打轉,耗盡最後的力氣。
    他靠著冰冷的岩壁喘息,指尖撫過槍杆上的火焰紋。那紋路燙得驚人,卻照不亮這密不透風的霧。蒼梧山的地脈火能燒穿三界結界,能劈開歸墟海眼的罡風,此刻卻連眼前的濃霧都驅散不了——這地方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混沌,而是被人用強力禁製籠罩的囚籠,所有的方向感、靈力感知,都在踏入的瞬間被扭曲、被誤導。
    真正的入口,絕不在這片被濃霧包裹的虛無裏。
    柳明淵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個布下回魂陣的邪祟,行事陰狠詭譎,竟能將入口藏得如此隱秘,絕不會用這麽簡單的方式引他入局。霧裏那股冷香、地上的拖痕,想來都隻是障眼法。真正的關鍵,或許藏在那些被忽略的細節裏。
    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蒼梧山典籍裏從未記載過這號人物,往來的仙門修士也從未提過有這樣一位擅長邪術、能布下鎖魂壁的存在。對方就像憑空冒出來的影子,帶著淬毒的獠牙,專挑暗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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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如此,越不能亂了陣腳。
    柳明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焦躁。不管這人是誰,有何目的,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入口。
    柳明淵在濃霧裏踉蹌了幾步,銀槍的火焰紋忽明忽暗,幾乎要被這濃稠的白氣掐滅。靴底碾過一片冰涼的東西,低頭看去,竟是半朵被踩爛的蒲公英——絨絮黏在濕泥裏,邊緣還帶著點紫裙布料的碎屑。
    是阿芷的裙擺。
    他猛地頓住腳步,心口那陣莫名的慌亂驟然清晰。
    不對。
    方才循著拖痕闖入這片虛無之境時,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霧裏的冷香太刻意,像有人捧著香料在前麵引路;地上的拖痕也太規整,不像是掙紮拖拽,反倒像用靈力畫出來的路標。
    他低頭撚起那半朵蒲公英,指尖觸到絨絮上殘留的溫度——不是虛無之境的陰冷,而是胭脂狐火的暖,微弱得像快熄滅的燭芯,卻帶著種固執的存在感。
    這不是意外留下的。
    是她在被帶走前,趁著那邪祟不備,故意捏碎了裙擺上的繡樣,將狐火氣息留在絨絮裏。這氣息指向的不是濃霧深處,而是……來時的路。
    柳明淵猛地轉身,銀槍在霧裏劃出一道冷光。他之前全被那刻意的痕跡騙了,所謂的“虛無之境”根本就是個幌子,真正的入口,分明還在老槐樹下!
    他不再管那些糾纏的霧氣,憑著記憶裏狐火的方向往回衝。靈力逆行帶來的刺痛從經脈蔓延到心口,卻抵不過此刻的急切。難怪那邪祟敢放他闖入這片混沌,原來是篤定他會在霧裏耗盡靈力,連回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衝出濃霧的瞬間,晨光刺得他睜不開眼。老槐樹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在地上,樹根處那幾株被碾斷的蒲公英旁,果然有處被忽略的異常——一塊青石板比周圍的地麵低了半寸,邊緣沾著點新鮮的泥土,像是剛被人撬動過。
    石板下的縫隙裏,飄出一縷極淡的桃花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正是胭脂常用的桃花蜜味道。
    柳明淵的心髒狠狠一縮。
    原來他繞了這麽大一圈,真正的入口就在眼皮底下。那邪祟算準了他會被“虛無之境”的名頭唬住,算準了他會急著往更危險的地方衝,反而忽略了最顯眼的所在。
    他俯身扣住石板邊緣,靈力灌注之下,青石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縫隙裏突然傳來鎖鏈拖動的輕響,還有女子壓抑的痛呼,細得像根線,卻瞬間繃緊了他的神經。
    “阿芷!”
    他猛地發力,青石板被硬生生掀開,露出底下黑沉沉的洞口。一股比霧裏冷十倍的寒氣湧上來,裹著那股淬毒的冷香,直衝麵門。
    洞口深處,隱約能看見鐵鏈的寒光。
    柳明淵握緊銀槍,火焰紋在掌心重新燃起。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被騙了。
    青石板下的洞口黑得像深不見底的淵,寒氣順著石階往上湧,帶著鐵鏽與血腥氣,刺得人鼻腔發疼。柳明淵握緊銀槍,火焰紋在前方劈開一道暖光,照亮了蜿蜒向下的石階——階壁上滿是抓撓的痕跡,深褐色的印記裏還凝著幹涸的血,像無數前人在此掙紮過的證明。
    “阿芷?”他壓低聲音喚道,回音在洞裏蕩開,撞出細碎的響。
    石階盡頭忽然傳來鎖鏈拖地的輕響,緊接著是女子微弱的嗚咽,帶著蝕骨咒發作時的痛苦:“明淵……”
    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精準地撞在柳明淵的心尖上。是胭脂的聲音,連尾音發顫的弧度都和他記憶裏一模一樣。
    他心頭一緊,提槍快步衝下石階。轉角處的石壁後,果然蜷縮著一道熟悉的身影——紫裙被撕裂,小腿上的舊疤在火光下泛著猙獰的紅,腳踝纏著泛著黑氣的鎖鏈,正是胭脂的模樣。
    “阿芷!”柳明淵快步上前,銀槍拄地的手都在發顫,“你怎麽樣?”
    “明淵……”“胭脂”緩緩抬起頭,臉色白得像紙,眼底布滿紅血絲,看見他時,眼淚瞬間湧了出來,“我好疼……蝕骨咒……他要殺我……”
    她掙紮著想去抓他的手,鎖鏈卻“嘩啦”一聲繃緊,勒得腳踝的皮肉泛起青黑。那痛苦的神情太過逼真,連額角滲出的冷汗、唇瓣被咬傷的血痕,都和柳明淵想象中她受折磨的模樣分毫不差。
    柳明淵的心瞬間揪緊,所有的戒備都被心疼衝散。他蹲下身,伸手想去解那鎖鏈,指尖剛觸到冰冷的鏈身,就被“胭脂”猛地抓住手腕。
    “別碰!”“她”的聲音裏帶著驚恐,“這鎖鏈有咒……會傷著你……”
    指尖的觸感溫溫的,帶著胭脂常有的桃花蜜香,連掌心的薄繭都和他記憶裏一樣——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柳明淵徹底放下心防,反手握住她的手,聲音放得極柔:“別怕,我來了。有我在,沒人能再傷你。”
    “胭脂”望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快得讓人抓不住。下一秒,她忽然用力將他往懷裏一拽,另一隻藏在身後的手猛地抽出,寒光陡現——那是柄極細的匕首,刃上淬著幽藍的毒,正是胭脂從不離身的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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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
    柳明淵猛地回神,想抽回手卻已經晚了。匕首帶著破風的銳響,精準地刺向他的心口,速度快得根本不似受了重傷的人該有的力道。
    他下意識偏身躲閃,匕首還是劃破了衣襟,帶出一道血痕。毒刃觸到皮肉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血管蔓延,比鎖魂壁的陰寒更甚,幾乎要凍僵他的靈力。
    “你……”柳明淵踉蹌後退,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胭脂”。
    “她”緩緩站起身,臉上的痛苦與柔弱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笑。那張臉在火光裏扭曲、變化,紫裙的顏色漸漸變深,化作玄色的衣袍,最後赫然變成了傅珩的模樣——隻是眉眼間,還殘留著幾分胭脂的輪廓,像用幻術強行拚湊出的影子。
    “柳少主,果然重情。”傅珩掂了掂手裏的匕首,刃上的血跡泛著幽藍的光,“連她的樣子都仿得不算周全,你竟也信了。”
    柳明淵捂住流血的傷口,心口的寒意越來越重,連呼吸都帶著疼。他不是沒察覺過異樣,隻是……隻是太怕失去她,太想抓住那點希望,才會被這拙劣的幻術騙了過去。
    “你把她怎麽樣了?”柳明淵的聲音發顫,不是因為疼,是因為憤怒與恐懼。
    傅珩低笑出聲,轉身走向洞深處:“急什麽?真正的她,在等你呢。不過……得看你有沒有命,能走到她麵前。”
    石壁上的火把突然同時亮起,照亮了洞深處的景象——那裏豎著無數根石柱,每根柱上都鎖著一道身影,穿著各式各樣的衣袍,卻都長著一張和胭脂一模一樣的臉。她們低垂著頭,鎖鏈纏身,氣息微弱,根本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
    “這些,都是她在語嫣閣的‘同伴’。”傅珩的聲音在洞裏回蕩,帶著殘忍的愉悅,“被我用幻術改了容貌,日日活在對她的嫉恨裏。你說,哪一個才是你要找的人?”
    柳明淵望著那些一模一樣的身影,心口的寒意與傷口的劇痛交織,幾乎要將他拖垮。他終於明白,傅珩從不是要殺他,而是要一點點撕碎他的理智,讓他在無盡的猜忌與絕望裏,變成和這些影子一樣的囚徒。
    可他看著那些身影裏,有一個微微抬起頭,眼底沒有嫉恨,隻有一絲極淡的光,像認出了他——那是胭脂獨有的眼神,哪怕在最黑暗的地方,也藏著不肯熄滅的火苗。
    柳明淵握緊銀槍,忍著劇痛站直身體。幻術再真,也仿不出她眼底的光。
    “不管你耍什麽花樣,”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我總能找到她。”
    傅珩的笑聲戛然而止,轉身時眼底已覆上一層狠戾:“那就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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