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鬆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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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徹底籠罩蒼梧山時,柳明淵帶著眾人回到了臨時據點。篝火在石院中劈啪作響,映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憊,卻沒人敢先提休息——所有人都清楚,斷崖下的瘴氣穀是胭脂唯一可能的去向,若不盡快探明情況,多拖一刻,胭脂就多一分危險。
    清婉端來一碗溫熱的草藥湯,遞到柳明淵麵前,聲音放得極柔:“先喝點湯暖暖身子,探查瘴氣穀的工具得明日才能備齊,你現在急也沒用。”
    柳明淵接過湯碗,卻沒喝,目光落在院角堆放的繩索和防毒草囊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碗沿:“備些能驅散瘴氣的藥粉,再找些結實的藤蔓,明日一早,我親自下穀。”
    “不行!”清婉立刻打斷他,眉頭擰得緊緊的,“瘴氣穀底下不僅有毒瘴,還有未知的妖獸,你怎麽能親自去?派弟子下去探查就好,你是麒麟族的少族長,不能冒這個險!”
    柳明淵抬眼看向她,眼底滿是決絕:“派弟子下去,我不放心。阿芷在底下,我必須親自去。”他頓了頓,聲音軟了些,“我會小心,帶著防毒的藥囊,不會有事的。”
    清婉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柳明淵的眼神堵住。她知道,一旦柳明淵下定主意,沒人能改變他的決定。她隻能轉身,走到院角,叮囑弟子們將藥粉和藤蔓準備得更周全些,眼底卻藏不住擔憂。
    次日天剛蒙蒙亮,柳明淵便帶著備好的工具,再次來到斷崖邊。瘴氣穀的濃霧比昨夜更濃,灰白色的霧氣翻滾著,幾乎要漫到崖邊,連下方的人影都看不清。弟子們將藤蔓牢牢固定在崖頂的古樹上,又仔細檢查了柳明淵身上的防毒草囊,才憂心忡忡地退到一旁。
    “少主,若是遇到危險,就拉三下藤蔓,我們立刻拉你上來!”為首的弟子高聲喊道,聲音裏滿是緊張。
    柳明淵點點頭,沒再多說,抓著藤蔓,緩緩往穀下爬去。濃霧瞬間將他包裹,刺骨的寒意順著衣領往裏鑽,還夾雜著一股刺鼻的腥甜——那是瘴氣特有的味道,即使隔著防毒草囊,也能隱約聞到。
    爬了約莫半個時辰,腳下終於觸到了實地。柳明淵鬆開藤蔓,環顧四周,發現瘴氣穀底下竟是一片廢棄的石林,石柱上爬滿了墨綠色的苔蘚,地麵上還殘留著零星的獸骨,顯得格外陰森。
    他從懷中摸出火折子,點亮後,微弱的火光在濃霧中隻能照亮身前幾步遠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目光仔細掃過地麵,希望能找到胭脂的蹤跡。
    柳明淵握著燃得微弱的火折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火光在濃霧裏晃出細碎的光暈,照亮地麵上雜亂的獸骨,卻始終沒見半分胭脂的蹤跡——沒有帶血的衣料碎片,沒有她常用的草藥殘渣,連傅珩玄色衣袍的痕跡,都隻在最初的石林邊緣隱約瞥見一點,再往前便徹底消失,像被濃霧憑空吞掉。
    他沿著石林深處走,腳下的苔蘚濕滑,好幾次險些摔倒。火折子的光越來越暗,鼻腔裏的腥甜瘴氣愈發濃重,連隔著防毒草囊都覺得喉嚨發緊。可他不敢停,每一步都走得極快,目光掃過每一根石柱、每一片枯木,生怕錯過任何線索。
    直到走到石林盡頭,一道斷崖再次出現在眼前——這斷崖比穀口的更陡,底下是深不見底的黑,連濃霧都無法填滿,隻有隱約的風聲從下方傳來,帶著令人心悸的空曠。柳明淵趴在崖邊,火折子的光往下探,卻連半分景象都照不出來。
    “阿芷……”他低聲呼喊,聲音在空穀裏回蕩,卻隻換來風聲的回應。指尖的火折子終於燃盡,火星落在崖邊的苔蘚上,瞬間熄滅,隻剩一片徹底的黑暗。
    他靠著冰冷的石柱緩緩坐下,掌心的銀簪硌得生疼。直到此刻,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從最初林邊的血跡,到崖邊的玄色布料,再到穀裏若有似無的痕跡,每一處“線索”都太刻意,像有人故意留下,引著他一步步走到這裏。
    是傅珩的圈套。
    這個念頭像冷水澆頭,讓他渾身發冷。傅珩根本沒帶胭脂來瘴氣穀,那些痕跡不過是用來拖延時間的誘餌,等他在這裏徒勞搜索時,傅珩早已帶著胭脂逃去了真正的目的地。
    柳明淵猛地站起身,轉身往穀口跑。濃霧中,他的身影踉蹌卻堅定——就算這是圈套,就算已經被甩開,他也絕不會放棄。隻要胭脂還活著,他就會一直找下去,哪怕翻遍整個蒼梧山脈,也要把她從傅珩的算計裏拉出來。
    藤蔓在崖壁上摩擦出“簌簌”的聲響,柳明淵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往上爬,掌心被粗糙的藤蔓勒出紅痕也渾然不覺。方才在穀底意識到是圈套時的寒意還沒散去,每多耽誤一刻,他對胭脂的擔憂就重一分——傅珩布下這局,究竟是為了什麽?是單純想甩開他,還是對胭脂另有圖謀?
    “少主!”崖頂傳來弟子焦急的呼喊,“您怎麽樣?找到人了嗎?”
    柳明淵剛攀到崖邊,就被弟子們七手八腳拉了上來。他踉蹌著站穩,顧不上拍掉身上的泥土,立刻抓過為首的弟子:“快!立刻傳令下去,分三路搜——一路往蒼梧山西北的黑鬆林,一路去東南的寒潭,還有一路盯著通往外界的古驛道!傅珩沒帶阿芷來瘴氣穀,他在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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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子們見他臉色慘白,眼底滿是血絲,也不敢多問,立刻轉身去傳令。清婉這時提著藥囊匆匆趕來,見他這副模樣,連忙上前:“你先別急,喝口解毒湯再說!瘴氣穀的毒雖沒侵入五髒,但也傷了些元氣,你這樣冒失地趕路,身體會扛不住的!”
    柳明淵卻擺了擺手,從懷中摸出那支銀簪——那是之前胭脂“落”在他這裏的,如今成了他唯一的念想。他指尖攥著銀簪,指節泛白:“我沒事,阿芷還在傅珩手裏,我不能等。清婉,你留在據點,若有弟子傳回消息,立刻用傳訊符通知我。”
    說罷,他不等清婉再勸,翻身上馬,韁繩一勒,駿馬發出一聲長嘶,朝著西北方向疾馳而去。馬蹄揚起的塵土在晨霧中散開,清婉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霧色裏,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藥囊的帶子,指腹蹭過囊身粗糙的布料,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悶得發慌。
    方才他提到“阿芷”時,眼底的急切與慌亂那麽真切,連掌心被藤蔓勒出的紅痕都顧不上擦,仿佛隻要晚一步,那姑娘就會徹底消失。她想起這些年,自己守在他身邊,陪他處理族中事務,替他打理起居,哪怕他偶爾因族中瑣事煩躁,她也總能溫聲細語地化解。可到頭來,在他心裏,自己終究隻是“清婉”,是那個需要留在據點守著後路的人,而謝芷瑜,才是他願意賭上性命去奔赴的人。
    “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她低聲喃喃,聲音輕得像被風一吹就散,眼底的擔憂漸漸被一層落寞蓋過。指尖的藥囊還帶著溫熱的藥香,那是她淩晨天沒亮就起來熬的解毒湯,本想著他上來能趁熱喝,可他連片刻停留都不願。
    她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抹了抹眼角——其實早該明白的,從他第一次把胭脂護在身後,從他為了找胭脂在林子裏瘋跑了三天三夜,她就該明白,自己再怎麽努力,也走不進他心裏。
    “罷了。”清婉挺直脊背,將藥囊重新提穩,眼底的落寞慢慢褪去,隻剩下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我隻要守好柳家,做好這個柳夫人,便夠了。”
    她轉身往臨時據點走,腳步比來時沉了些。路過院角堆放的藥粉時,她停下腳步,叮囑弟子:“把這些驅散瘴氣的藥粉分裝好,再備些禦寒的棉衣,若是少主傳訊回來,也好第一時間送過去。”
    弟子應了聲,她卻沒再多言,隻是望著西北方向的霧色,沉默了片刻,才繼續往前走。有些事,她管不著,也不該管,她能做的,不過是在他身後,守好這最後一處安穩罷了。
    柳明淵騎著馬,幾乎是晝夜不停地往黑鬆林趕。沿途的風帶著山林的寒氣,刮得他臉頰生疼,可他連眼睛都不敢多眨——他怕錯過任何蛛絲馬跡,怕傅珩真的帶著胭脂逃得無影無蹤。
    直到第三日傍晚,他終於趕到黑鬆林邊緣。剛勒住馬,就聞到空氣中隱約飄著一股熟悉的草藥味——那是胭脂常用的止血草的味道。他心頭一緊,立刻翻身下馬,循著草藥味往林子裏走。
    黑鬆林裏樹木茂密,光線昏暗,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他走得極輕,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生怕驚動了傅珩。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草藥味越來越濃,前方不遠處竟隱約傳來女子的低吟聲。
    “阿芷?”柳明淵壓低聲音,腳步放得更輕,緩緩朝著聲音來源靠近。
    繞過一棵粗壯的古鬆,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胭脂”被綁在一棵鬆樹上,臉色蒼白,嘴角還帶著血跡,身上的衣裙也劃破了好幾處,顯然受了傷。而傅珩就站在她身旁,手裏握著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正抵著胭脂的脖頸。
    “柳明淵,你來得倒是挺快。”傅珩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嘲諷的笑,“不過,你以為憑你一人,能救走她嗎?”
    “胭脂”看到柳明淵,眼中瞬間泛起淚光,卻強忍著沒哭出聲,隻是虛弱地開口:“明淵,別過來……他設了陷阱,周圍有他的人……”
    柳明淵盯著傅珩抵在“胭脂”脖頸上的匕首,指尖攥得發緊,聲音冷得像冰:“傅珩,放了她。你要的是我,我跟你走,別傷她。”
    “哦?”傅珩挑了挑眉,匕首又往“胭脂”脖頸處送了送,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你倒挺有骨氣。不過,我要的可不止是你——我要你麒麟族的鎮族之寶,還要你當著我的麵,廢了自己的靈力。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
    柳明淵看著“胭脂”脖頸上的血跡,心髒像被一隻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知道傅珩心狠手辣,絕不會輕易妥協,可廢了靈力,他就再也護不住“胭脂”,更別說對抗傅珩了。
    就在他兩難之際,“胭脂”突然用力掙紮了一下,朝著傅珩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傅珩吃痛,匕首脫手落在地上。“胭脂”趁機往柳明淵的方向撲去,卻被傅珩一把抓住頭發,狠狠甩在地上。
    “不知死活的東西!”傅珩怒喝一聲,抬腳就要往“胭脂”身上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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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柳明淵猛地衝上前,一把將傅珩推開,將“胭脂”護在身後。他看著“胭脂”蒼白的臉,眼底滿是心疼,低聲道:“別怕,我來了。”
    傅珩站穩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臉上的嘲諷更濃:“柳明淵,你以為你能護得住她?今日,你們兩個都別想走!”
    說罷,他吹了一聲哨子。瞬間,四周的林子裏傳來“沙沙”的聲響,十幾個黑衣人手握長劍,從樹後走了出來,將柳明淵和“胭脂”團團圍住。
    柳明淵將“胭脂”護得更緊,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劍,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的黑衣人,聲音堅定:“想傷她,先過我這關。”
    長劍出鞘的“錚鳴”聲在林間響起,柳明淵將“胭脂”護在身後,劍身映著昏沉的天光,泛著冷冽的光。他目光掃過圍上來的黑衣人,每一個都氣息沉凝,顯然是傅珩精心挑選的死士,今日這場仗,怕是難打。
    “明淵,你別管我,你快走!”“胭脂”抓著他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眼眶通紅,“他們人太多了,你打不過的!”
    柳明淵卻沒回頭,隻是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沉穩:“我說過,會帶你走,就絕不會食言。你乖乖躲在我身後,別出來。”
    話音剛落,為首的黑衣人便提著劍衝了上來,劍尖直刺柳明淵心口。柳明淵側身避開,手腕翻轉,長劍橫掃,直逼對方咽喉。黑衣人反應極快,立刻收劍格擋,“當”的一聲脆響,火花在劍刃相擊處迸發。
    其餘黑衣人見狀,也紛紛上前圍攻。一時間,林間劍影交錯,兵器碰撞的聲響不絕於耳。柳明淵既要護著身後的“胭脂”,又要應對四麵八方的攻擊,漸漸有些吃力。他的手臂被劍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衣袖往下流,滴在地上的落葉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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