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霧起難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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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漸漸散了,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山林間,將露珠照得像碎鑽。胭脂跟著柳明淵往觀霧台走,腳下的石板路沾著濕意,卻走得格外安穩。她知道,心裏的“霧”不會一下子散幹淨,那些刻在骨子裏的警惕和不安,也需要很久才能慢慢撫平。
    但沒關係。她身邊有柳明淵,有清婉,有蒼梧山和青丘這些帶著暖意的人。他們不會逼她“快點好起來”,也不會讓她再獨自麵對黑暗。就像這山間的晨霧,風會慢慢吹,光會慢慢透,總有一天,她能真正放下過去,坦然地接住這份溫暖,不再害怕被辜負,也不再害怕去相信。
    走到觀霧台時,最後一縷霧正從山穀間飄走,陽光灑在胭脂的臉上,暖得她微微眯起眼。柳明淵站在她身邊,指著遠處的雲海:“你看,霧散了,太陽就出來了。”
    胭脂笑著點頭,心裏悄悄想:是啊,霧總會散的,太陽也總會出來的。而她的日子,也會像這麒麟山的晨光一樣,慢慢暖起來,越來越好。
    觀霧台的風還帶著晨露的涼,卻被陽光烘得暖了幾分。胭脂正望著遠處雲海發怔,忽然聽見石階下方傳來一陣清脆的、帶著奶氣的呼喊:“爹爹!等等念念!”
    她循聲回頭,就見柳明淵快步迎了上去,彎腰將一個穿著粉白襦裙的小姑娘抱進懷裏。那孩子約莫五六歲,梳著雙丫髻,發間還別著朵新鮮的小雛菊,臉頰紅撲撲的,顯然是跑急了。
    “怎麽起這麽早?”柳明淵捏了捏女兒軟乎乎的臉蛋,聲音放得格外柔,“往常這個時辰,你還在被窩裏跟小狐狸玩偶較勁呢。”
    念念摟著他的脖子,小腦袋在他頸間蹭了蹭,聲音帶著點委屈:“念念聽娘親說爹爹今日不出去,就想跟爹爹一起玩。”她眼珠轉了轉,忽然瞥見站在一旁的胭脂,好奇地歪了歪頭,“阿芷姐姐也在這呀。”
    清婉的腳步聲恰在此時從石階盡頭傳來,她手裏提著個繡著纏枝蓮的小食盒,額角沾著薄汗,顯然是追著女兒跑上來的。見念念賴在柳明淵懷裏不肯下來,她無奈又好笑地走上前,伸手輕輕刮了下女兒的鼻尖:“就知道你要跟來,跑這麽快,若是摔了看誰心疼。”
    念念立刻把臉埋進柳明淵頸窩,隻露出雙圓溜溜的眼睛,小聲嘟囔:“爹爹會接住念念的。”這話讓柳明淵眼底的笑意更濃,他抬手替女兒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又看向清婉,語氣帶著幾分歉意:“辛苦你了,本該我去接她的。”
    “跟我還說這些。”清婉搖搖頭,將食盒遞到石桌上,掀開蓋子時,裏麵露出幾樣精致的小點心——有裹著糖霜的梅花酥,還有捏成小兔子模樣的糯米糕,都是念念平日裏最愛的。她轉頭看向胭脂,笑著解釋:“這孩子昨晚就鬧著要吃新做的點心,今早聽說你和明淵要過來,非要把剛出爐的帶來,說要請阿芷姐姐一起吃。”
    胭脂看著食盒裏可愛的點心,又看向念念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心裏頓時軟了下來。她走上前,從食盒裏拿起一塊梅花酥,遞到念念麵前:“謝謝念念,這梅花酥看起來真好看,阿芷姐姐可以嚐嚐嗎?”
    念念立刻從柳明淵懷裏探出頭,用力點頭:“可以!念念特意讓娘親多放了糖霜,可甜啦!娘親的手藝可好了,阿芷姐姐你快嚐嚐。”她說著,還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幫胭脂把點心遞到嘴邊,那認真的模樣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清婉靠在石欄邊,看著眼前溫馨的畫麵,眼底滿是柔和。她悄悄碰了碰柳明淵的胳膊,壓低聲音:“你看念念多喜歡阿芷姑娘,以後多讓她們處處,孩子熱鬧些也開心。”
    柳明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胭脂正耐心地聽念念講著昨晚和小狐狸玩偶“吵架”的趣事,嘴角帶著淺淺的笑,那是他認識她以來,最輕鬆、最真切的模樣。他輕輕點頭,心裏忽然覺得,或許這樣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沒有算計,沒有爭鬥,隻有身邊人的陪伴,和這山間永遠不會缺席的晨光。
    風從山穀間吹過,帶著草木的清香,也帶著念念清脆的笑聲。胭脂看著懷裏抱著點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姑娘,又看了看身旁相視而笑的柳明淵和清婉,忽然覺得心裏那片曾經荒蕪的角落,正被這些細碎的、溫暖的瞬間,一點點填滿。她知道,那些黑暗的過往不會憑空消失,但隻要身邊有這些人在,她就有勇氣,慢慢走向屬於自己的、滿是光亮的未來。
    從觀霧台下來時,日頭已升至半空,山間的風也暖了些。念念牽著胭脂的手,嘰嘰喳喳地講著要帶她去看自己養的小兔子,小步子邁得飛快,連帶著胭脂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剛走到客房院外,胭脂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湧,那股熟悉的惡心感毫無征兆地冒了上來。她下意識捂住嘴,腳步猛地頓住,臉色瞬間褪去血色,連指尖都泛了白。
    “阿芷姐姐,你怎麽了?”念念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停下腳步,仰著小臉擔憂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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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明淵和清婉也連忙上前,柳明淵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時,心瞬間揪緊:“阿芷?哪裏不舒服?是不是早上的粥不合胃口,還是靈力沒恢複好?”
    胭脂搖了搖頭,剛想說話,胃裏的翻湧卻更甚,她彎下腰,對著院角的花叢幹嘔起來。沒有東西可吐,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快,扶她回房躺著!”柳明淵臉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將胭脂打橫抱起,快步往客房走。清婉則緊隨其後,一邊安撫著被嚇住的念念,一邊吩咐侍衛立刻去請府醫。
    將胭脂輕輕放在床榻上,柳明淵蹲在床邊,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淚,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再忍忍,府醫馬上就到。是不是之前傅珩對你做了什麽?還是解毒的丹藥有副作用?”
    胭脂靠在床頭,虛弱地搖了搖頭,緩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開口:“我不知道……就是突然覺得惡心,渾身沒力氣。”
    沒等她說完,院外就傳來了侍衛的腳步聲,府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他快步走到床邊,先替胭脂把了脈,指尖搭在她腕間時,原本凝重的神色漸漸變了,眉頭舒展,眼底甚至多了幾分驚喜。
    “府醫,她怎麽樣?是不是傷還沒好利索?”柳明淵急切地追問,手心都攥出了汗。
    府醫收回手,對著柳明淵拱手笑道:“二公子莫慌,謝姑娘並無大礙,隻是……有了身孕,約莫半月有餘了。方才的嘔吐,是孕早期的正常反應,多注意休息和飲食清淡便好。”
    府醫的話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瞬間讓觀霧台下來的暖意蕩然無存。
    柳明淵臉上的急切凝固了,他下意識看向胭脂,眼底翻湧著震驚、擔憂,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複雜。清婉也怔住了,握著念念的手不自覺收緊,念念頭埋在她懷裏,隻隱約感覺到大人們的緊繃,小聲問:“娘親,阿芷姐姐怎麽了?”
    而胭脂,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僵在床榻上。“身孕”兩個字在她耳邊反複回響,每一次都像針一樣紮進心裏——她太清楚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是那個將她推入深淵、讓她滿身傷痕的傅珩。過往的恐懼、屈辱瞬間湧上,她臉色白得像紙,指尖顫抖著覆上小腹,眼神空洞得嚇人,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最先回過神的是清婉。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快步走到府醫身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府醫,勞煩你隨我出來開安胎的方子。”說著,她朝柳明淵遞了個眼神,示意他留下安撫胭脂,自己則引著府醫往外走。
    到了院外,清婉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府醫,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帶著十足的嚴肅:“方才你診出的事,我不管你聽沒聽全前因後果,從現在起,必須爛在肚子裏。藥方開好後,不許對任何人提起謝姑娘的情況,哪怕是府裏的下人也不行,若走漏半點風聲,後果你承擔不起。”
    府醫看著清婉眼底的認真,連忙點頭:“夫人放心,老朽明白輕重,絕不會多嘴半個字。”他行醫多年,見慣了大家族的隱情,自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清婉確認他聽進去了,才鬆了口氣,側身讓開:“那便勞煩你盡快把方子開好,藥材也選最好的,務必確保謝姑娘和孩子安全。”
    府醫應了聲“是”,轉身去開藥方。清婉站在原地,望著客房的方向,眉頭仍緊緊皺著——她知道,這個孩子的到來,對胭脂來說,或許又是一場新的劫難。
    清婉和府醫離開後,房間裏隻剩下壓抑的沉默。胭脂緩過那陣僵硬,空洞的眼神突然被狠厲取代,她猛地抬手,就要往自己小腹上按去——這個從深淵裏來的孩子,她絕不能要,絕不能讓傅珩的痕跡再留在自己身上分毫。
    “別碰!”柳明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聲音裏滿是慌亂的阻攔,“胭脂,你瘋了?這是一條命!”
    胭脂用力掙紮,手腕被攥得生疼,眼底卻迸出淚來,帶著咬牙切齒的恨:“命?它不該來!柳明淵,你放開我!這是傅珩的孩子,我看到它就覺得惡心,我必須毀掉它!”她一邊喊,一邊試圖用另一隻手去碰小腹,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柳明淵死死扣著她的雙手,將她的胳膊按在身側,整個人半蹲在床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語氣裏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與懇求:“我知道你恨傅珩,可孩子是無辜的!你毀掉它,就是在傷你自己的身子!你忘了之前解毒有多難?你現在身子這麽弱,強行動它,你可能會死的!”
    “死就死!”胭脂紅著眼眶嘶吼,聲音嘶啞,“我寧願死,也不要帶著這個孽種活著!柳明淵,你別管我,這是我的事!”她拚命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束縛,可柳明淵的力氣比她大太多,無論她怎麽掙紮,都無法碰到小腹分毫。
    柳明淵看著她近乎崩潰的模樣,心像被揪成一團,他放緩了語氣,卻依舊沒鬆勁,眼底滿是疼惜:“我不能不管你。胭脂,你看著我,你已經熬過最黑暗的日子了,不能再為了傅珩傷害自己。就算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也得等身子養好些,找安全的法子,現在絕對不行!”
    他知道此刻說什麽“孩子能帶來溫暖”都是徒勞,隻能死死守住她的手,用最直接的方式攔住她傷害自己的舉動——他絕不能讓她在剛看到一點光亮時,又因為這個孩子,跌回萬劫不複的深淵裏。
    胭脂的掙紮漸漸弱了下去,隻剩下肩膀不住地顫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柳明淵扣著她手腕的手背上,燙得他心口發緊。她偏過頭,望著床幔上繡著的纏枝蓮,聲音輕得像隨時會碎掉:“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現在?我好不容易才敢往前走一步,它為什麽要再來拖我回去?”
    柳明淵慢慢鬆開力道,卻沒完全放開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腕間的紅痕,語氣放得極柔:“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事已至此,我們得先顧著你的身子。你要是實在不想留,等府醫開好安胎藥,我去尋最穩妥的醫者,絕不會讓你受半分額外的苦,但不是現在,好不好?”
    他話剛落,胭脂突然猛地抽回手,蜷起身子往床內側縮了縮,後背對著他,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不用你管……你們都別管我。”她怕自己再看到柳明淵眼底的擔憂,會忍不住動搖——她恨傅珩,恨這個孩子帶來的牽絆,可也怕自己真的動了手,會連帶著毀掉這陣子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對“活下去”的微弱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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