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麒麟山暖:一念胭脂,一念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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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明淵沒有再靠近,隻是站起身,輕輕替她掖了掖被角,低聲說:“我就在外間守著,你要是想喝水,或是哪裏不舒服,喊我一聲就好。”他轉身走到外間,隔著一道門,能清晰聽到裏屋壓抑的啜泣聲,那聲音像細針,一下下紮在他心上。
    沒過多久,清婉提著煎好的藥進來,見柳明淵站在門外,臉色凝重,便輕聲問:“裏麵怎麽樣了?”
    “不肯說話,也不肯碰東西。”柳明淵歎了口氣,“她心裏那道坎,比我們想的還難跨。”
    清婉點點頭,端著藥碗輕輕推開裏屋的門,走到床邊,放柔了聲音:“胭脂,藥煎好了,不燙了,你起來喝一口好不好?就算是為了……穩住身子,也得喝點。”
    胭脂沒有動,清婉也不催,隻是把藥碗放在床頭的小幾上,挨著床沿坐下,拿起一旁的帕子,輕輕替她擦了擦臉頰的淚痕:“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得想想,你不是為了傅珩,也不是為了這個孩子活,是為了你自己。等你身子好些了,想做什麽決定,我和阿淵都陪著你,絕不會讓你一個人扛。”
    胭脂的後背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清婉知道她聽進去了,便繼續說:“這藥裏加了安神的成分,你喝了好好睡一覺,醒了說不定就沒那麽難受了。”
    又沉默了片刻,胭脂才慢慢轉過身,眼底還帶著紅血絲,她看著清婉,聲音沙啞:“真的……能找到不傷害我的法子嗎?”
    清婉立刻點頭,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暖得讓胭脂眼眶又熱了:“能,一定能。我們先把藥喝了,好不好?”
    胭脂望著床頭的藥碗,遲疑了許久,終於慢慢坐起身,接過藥碗,捏著鼻子,仰頭將那碗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藥味在舌尖蔓延開來,苦得她皺緊了眉頭,可心裏卻莫名鬆了一絲——或許,她不用真的走到“玉石俱焚”那一步。
    藥碗見底的瞬間,清婉立刻遞上早已備好的蜜餞,指尖還帶著剛從食盒裏取出的微涼。“含一顆,能壓掉藥味。”她的聲音始終放得輕柔,像怕驚擾了剛從緊繃裏鬆下來的人。
    胭脂捏起一顆蜜餞放進嘴裏,甜意順著舌尖漫開,才勉強壓下喉間的苦澀。她將空碗遞回給清婉,目光落在自己覆在小腹的手背上——那裏還殘留著方才想狠下心按壓的冰涼,此刻卻莫名不敢再用力。
    “我讓廚房燉了蓮子羹,等你睡醒就能喝。”清婉收拾著碗碟,腳步放得極輕,“你好好歇著,我就在外間,有事隨時叫我。”她沒有再多提孩子的事,也沒有追問後續的決定,隻留下一個溫和的背影,輕輕帶上門。
    裏屋重新恢複安靜,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床榻上,暖得人昏昏欲睡。胭脂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卻沒立刻睡著。腦海裏反複閃過傅珩的臉——有他推自己下蟲窟時的冷漠,有他在竹林小屋外留下桂花糕的猶豫,還有他最後被尊主刺中時,望向自己方向的、帶著一絲解脫的眼神。
    “孽種……”她無意識地喃喃,指尖卻輕輕拂過小腹,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麽。胃裏的惡心感早已散去,隻剩下一種陌生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柔軟——這是她的骨肉,哪怕來自身處深淵的時刻,也是她身體裏正在生長的生命。
    不知過了多久,困意終於襲來。胭脂在半夢半醒間,仿佛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正牽著念念的手,在麒麟山的晨霧裏奔跑,笑聲清脆得像山間的泉水。她想伸手去抱,卻隻抓到一片溫暖的陽光,隨即徹底墜入安穩的睡眠。
    外間,柳明淵見清婉出來,立刻迎上前,壓低聲音問:“她喝藥了?”
    清婉點頭,將碗碟放在桌上,眼底帶著一絲釋然:“喝了,還含了顆蜜餞。看模樣,是累極了,已經睡熟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別總在門口守著,你也去歇會兒,我在這兒看著就好。你這幾天為了找她,幾乎沒合過眼,再熬下去身子該垮了。”
    柳明淵卻搖了搖頭,目光落在裏屋的門簾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我再等等,等她醒了,說不定想吃點東西。”他靠在門框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母親三歲時送他的禮物,從前遇到難處時,摸著它總能靜下心來。此刻想著裏屋熟睡的人,想著她醒來後或許會有的、帶著迷茫卻不再全然抗拒的眼神,他忽然覺得,之前所有的奔波與擔憂,都有了值得的落點。
    夕陽西下時,胭脂終於醒了。她睜開眼,看到窗外染著暖橙色的雲霞,鼻尖還縈繞著淡淡的蓮子香——是清婉說的蓮子羹,已經溫在床頭的小爐上了。
    “醒了?”清婉聽到動靜,推門進來,手裏還拿著一件幹淨的外衫,“剛燉好的蓮子羹,我盛一碗給你?”
    胭脂點點頭,慢慢坐起身。清婉替她披上外衫,又轉身去盛羹。她看著清婉忙碌的背影,忽然輕聲問:“念念……呢?”
    “在院子裏跟侍衛玩捉迷藏呢。”清婉端著蓮子羹回來,笑著說,“這孩子精力旺盛,下午聽說你在睡覺,硬是沒敢來吵,隻在院門口扒著門縫看了好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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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接過蓮子羹,用勺子輕輕攪動著。軟糯的蓮子混著清甜的湯汁,入口溫涼,恰好熨帖了剛睡醒的胃。她喝了兩口,忽然抬頭看向清婉,眼神帶著一絲認真:“清婉,你說……如果我留下這個孩子,會不會……”
    她的話沒說完,卻足以讓清婉明白她的意思。清婉在她身邊坐下,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堅定:“沒有什麽‘會不會’,隻有你‘想不想’。如果你想留下,我和明淵會幫你一起照顧他,讓他在麒麟山平安長大,永遠不知道那些黑暗的過往;如果你不想,我們也會找最好的醫者,確保你毫發無損。無論你選什麽,我們都支持你。”
    胭脂握著勺子的手頓了頓,眼底的迷茫漸漸散去,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堅定。她低頭看著碗裏的蓮子羹,輕聲說:“我想……再等等。等我身子再好些,等我真的能確定,自己有勇氣麵對他,麵對過去的一切。”
    清婉笑著點頭:“好,我們等。不著急,慢慢來。”
    這時,院外傳來念念清脆的呼喊:“阿芷姐姐!你醒啦!我給你帶了小狐狸玩偶,它可乖啦!”伴隨著腳步聲,穿著粉白襦裙的小姑娘抱著一隻毛絨絨的狐狸玩偶,蹦蹦跳跳地跑進來,身後還跟著柳明淵——他手裏提著一個食盒,顯然是剛從廚房回來。
    “阿芷姐姐,你看!”念念把小狐狸玩偶遞到胭脂麵前,眼睛亮晶晶的,“這是娘親給我做的,我借你玩,它能陪你睡覺,就不會做噩夢啦!”
    胭脂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柳明淵眼底的笑意,心裏那片曾經冰封的角落,忽然徹底暖了起來。她接過小狐狸玩偶,輕輕摸了摸它柔軟的皮毛,對著念念笑了笑:“謝謝念念,阿芷姐姐很喜歡。”
    柳明淵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時,裏麵是幾樣精致的小菜,還有胭脂之前提過想吃的芝麻糕。“廚房剛做的,你嚐嚐合不合胃口。”他的聲音帶著溫柔,沒有追問她關於孩子的決定,隻像尋常那樣,想讓她多吃點東西。
    胭脂看著桌上的飯菜,看著身邊的人,忽然覺得,或許留下這個孩子,也不是什麽壞事。她不用再被傅珩的陰影困住,不用再活在過去的仇恨裏——她可以在麒麟山,在這些溫暖的人身邊,把這個孩子好好養大,讓他成為自己走向未來的、最柔軟也最堅定的力量。
    晚風吹過窗欞,帶著山間的草木清香。胭脂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小菜,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她抬頭看向窗外的雲霞,看向身邊說說笑笑的人,嘴角揚起一抹真切的、帶著希望的笑意。
    霧總會散的,太陽總會出來的。而她的人生,也會像這麒麟山的傍晚一樣,暖融融的,滿是光亮。
    晚膳的熱氣在石桌上嫋嫋升起,念念正抱著小狐狸玩偶,嘰嘰喳喳講著白天和侍衛玩捉迷藏時找到的“秘密樹洞”,柳明淵偶爾應和兩句,清婉則時不時給胭脂碗裏夾些清淡的菜。
    胭脂聽著耳邊的熱鬧,指尖卻忽然頓了頓——她想起離開青丘時,族老們擔憂的眼神,想起臨行前特意托付照看族中事務的長老,想起那些等著她回去主持一年一度“青丘花祭”的族人。算起來,她離開青丘已有近一兩個月,這一兩個月裏,玄陰教的風波不斷,她幾次身陷險境,竟沒來得及問一句青丘的近況。
    “對了,”胭脂放下筷子,看向柳明淵和清婉,語氣裏帶著幾分愧疚,“我離開青丘太久,還沒問過……青丘那邊,近來還好嗎?族老們的身體,還有族裏的花祭,都還順利嗎?”
    這話一出,桌上的熱鬧瞬間淡了些。柳明淵放下湯勺,斟酌著開口:“之前玄陰教作亂時,我怕你分心,沒敢跟你說——青丘那邊,上個月曾傳過一次訊,說有幾撥不明身份的修士在青丘外圍徘徊,雖沒敢闖進來,卻擾得族裏有些人心惶惶。族老們讓你若得空,盡快給族裏回個信,讓大家安心。”
    胭脂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下意識攥緊了裙擺:“不明身份的修士?會不會是玄陰教的餘黨?”她知道傅珩畢竟還是尊主的兒子尊主是絕對不會對他下死手的,玄陰教還有不少散落在外的暗衛,若是他們盯上青丘,以青丘族人擅長幻術、不善硬戰的性子,恐怕會吃虧。
    清婉見她臉色發白,連忙輕聲安撫:“你別太擔心,我已經讓麒麟族的暗衛去青丘外圍巡查了,傳回來的消息說,那些修士見有防備,已經退走了。族老們的身體也都康健,隻是念著你,總盼著你能回去看看。”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至於花祭,族裏長老說等你回去再補辦——青丘的花祭向來以‘主上親啟’為禮,你不在,族人們寧願等,也不願草草舉辦。”
    胭脂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她想起小時候,每次花祭,族人們都會圍著她,將最鮮豔的桃花瓣撒在她的發間,族老們會握著她的手,教她念誦祈福的咒語。那時她以為,青丘永遠是她的退路,卻沒想到,這半年裏,她讓族人擔了這麽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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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日就給青丘傳訊。”胭脂深吸一口氣,眼底重新有了堅定,“等我身子再穩些,就回青丘看看——不僅要補上花祭,還要親自多謝族老們的照拂,也讓族人們放心,我回來了。”
    柳明淵看著她,眼底滿是支持:“好,我陪你一起回去。青丘外圍的防備,我再讓暗衛加固些,保證你和族人的安全。”
    念念似懂非懂地看著胭脂,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胳膊,小腦袋蹭了蹭:“阿芷姐姐,青丘是不是有很多好看的桃花?念念也想去!想去看桃花,還想跟青丘的小狐狸一起玩!”
    胭脂被她軟糯的語氣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好啊,等我們回去,就帶你去看滿山穀的桃花,讓青丘的小狐狸陪你玩捉迷藏。”
    晚風吹過,帶著遠處山林的花香,也吹散了胭脂心頭的擔憂。她看著眼前的人,想著青丘的族人,忽然覺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麒麟山的牽掛,有青丘的族人,還有腹中這個正在慢慢生長的小生命,這些都是她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守護的理由。
    傳訊符的微光在指尖閃爍時,胭脂正對著鏡中輕撫小腹。銅鏡裏的女子麵色雖仍有幾分蒼白,眼底卻已染了淺淡的暖意——這幾日在麒麟山的安穩,讓她漸漸能對著腹中生命生出一絲期許,甚至開始悄悄縫製小巧的繈褓,針腳歪歪扭扭,卻藏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阿芷,青丘傳訊回來了。”柳明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胭脂心頭一跳,連忙收起針線,快步迎上去。傳訊符遞到手中時,還帶著靈力殘留的溫度,可上麵的字跡卻讓她瞬間如墜冰窖——
    “青丘西境遭玄陰教餘孽突襲,族老重傷,花林焚毀過半。餘孽留話,若三日內不攜‘純血之子’前往黑風崖,便屠盡青丘族人。”
    “純血之子……”胭脂的指尖劇烈顫抖,傳訊符險些滑落。她猛地覆上小腹,那裏還未有明顯隆起,卻仿佛瞬間成了懸在青丘族人頭頂的屠刀。傅珩的話語突然在耳邊回響,帶著殘忍的笑意:“你頸間的牽心蠱,早已入了血脈。隻要我想,隨時能讓你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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