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合歡雪·渡情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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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呼吸微微一滯。她當然知道他在指什麽——是她為柳明淵求龍涎草時的決絕,是她以半成妖元立誓時的堅定,更是她這些年,在不知不覺中,對這個家、對柳明淵生出的,早已超出“本分”的牽掛。
可她不能承認,也不敢承認。
她依舊垂著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依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屬下一直謹記本分,從未有過偏失。護柳明淵,亦是為了完成公子交代的事,並無半分私心。”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房間裏隻剩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與窗外偶爾傳來的風雪聲交織在一起,格外壓抑。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裏的威壓更重,像一張無形的網,一點點收緊:“有無私心,你自己心裏清楚。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記住你的身份,做好你該做的事。下次再讓我看到不該有的‘心軟’,你知道下場。”
話音落下,他周身的壓迫感驟然消散,像從未出現過一般。清婉抬頭時,房間裏早已沒了黑衣人的身影,隻有窗欞外的月光,依舊清冷地灑在地板上,映得她孤零零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單薄。
她緩緩站直身體,抬手按在胸口,感受著那裏劇烈的跳動,指尖的顫抖久久未能平息。窗外,合歡樹上的烏鴉不知何時已經離去,隻留下幾片被風吹落的粉白色花瓣,靜靜躺在冰冷的積雪上。
清婉走到窗邊,指尖輕輕撫過窗欞上的冰花,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底,才勉強壓下那份幾乎要破膛而出的慌亂。黑衣人臨走時的警告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紮在她心頭——她當然知道下場是什麽,那是刻在骨血裏的恐懼,是她永遠無法掙脫的枷鎖。
百年前,她還是玄陰教暗部最頂尖的殺手,代號“影”。彼時傅珩尚未叛出教門,黑衣人是教中僅次於教主的存在,一手將她從屍山血海中提拔出來,教會她所有生存的技能,也給了她無法擺脫的控製——一枚藏在她心髒處的“噬心蠱”,隻要黑衣人念頭一動,她便會承受萬蟻噬心之痛,生不如死。
後來傅珩叛逃,玄陰教內亂,黑衣人便給了她新的任務:潛伏在柳明淵身邊,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若他有任何與玄陰教為敵的苗頭,便立刻除之。可她沒想到,這一潛伏,便是十年。
她看著柳明淵從沉淪到覺醒,看著他為了守護族人拚盡全力,看著他對胭脂的深情,對孩子的溫柔。她以為自己早已被訓練得心如磐石,卻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漸漸被這家人的溫暖融化了心底的堅冰。她開始貪戀暖閣裏的炭火,貪戀念念奶聲奶氣的“娘親”,貪戀柳明淵偶爾流露出的、對她的依賴與信任。
這些“貪戀”,在黑衣人眼中,便是不可饒恕的“背叛”。
清婉緩緩閉上眼,腦海中閃過黑衣人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還有他最後那句冰冷的警告。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玄陰教餘孽未除,黑衣人絕不會善罷甘休,而她,注定是這場陰謀中,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吱呀——”
輕微的門軸轉動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清婉猛地睜開眼,轉身看向門口,隻見柳明淵扶著門框站在那裏,身上還穿著單薄的寢衣,臉色依舊蒼白,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醒來,察覺到她這邊的動靜,便尋了過來。
“清婉,你怎麽了?”柳明淵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滿是擔憂,“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剛才好像聽到你房間裏有聲音。”
清婉連忙收斂心神,強擠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將他往房間裏引:“沒什麽,許是窗外的風吹得窗欞響,吵醒你了?快進來,外麵冷,仔細著涼。”
柳明淵被她扶到床邊坐下,卻依舊緊鎖著眉頭,目光緊緊盯著她:“不對,你在撒謊。你的臉色很難看,手也在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他太了解清婉了,她向來沉靜自持,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能保持鎮定,像這樣慌亂失措的模樣,他從未見過。
清婉的心猛地一緊,指尖下意識地攥住他的衣袖,卻又很快鬆開,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真的沒事,你別多想。可能是……可能是連日來照顧你,有些累了。”
柳明淵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他抬手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清婉,我們是一家人,對不對?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麵對。”
“一家人”這三個字,像一把溫柔的刀,瞬間刺穿了清婉偽裝的平靜。她抬起頭,看著柳明淵眼中真切的擔憂與信任,淚水終於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她多想告訴他真相,多想告訴他自己是玄陰教的臥底,多想告訴他黑衣人來過,警告過她。
可她不能。
她一旦說出真相,柳明淵會怎麽看她?這一家人還會接納她嗎?更重要的是,黑衣人絕不會放過柳家,放過整個麒麟族。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坦白,而將這家人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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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淚水逼回眼眶,反手握住柳明淵的手,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輕鬆:“真的沒事,你看你,剛醒就胡思亂想。快躺下再睡會兒,等天亮了,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蓮子羹。”
柳明淵看著她眼底強裝的堅強,心中雖有疑慮,卻也知道她若是不想說,自己再追問也無用。他隻能點了點頭,躺下身子,卻依舊緊緊握著她的手:“好,我睡。但你也要陪著我,不許再一個人胡思亂想。”
“嗯。”清婉應了一聲,坐在床邊,輕輕拍著他的手背,像哄孩子睡覺一樣,動作溫柔而專注。
柳明淵很快便再次陷入了沉睡,或許是龍涎草的藥效還在發揮作用,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而均勻。清婉看著他熟睡的臉龐,眼底的淚水終於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冰涼刺骨。
她知道,這場平靜的日子,或許不會太久了。黑衣人已經開始警告她,玄陰教的陰影也從未真正散去。她不知道自己未來還能做些什麽,隻能在有限的時間裏,盡可能地守護好這個家,守護好眼前的人。
窗外的月光漸漸西斜,合歡樹的花瓣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像在訴說著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清婉坐在床邊,握著柳明淵的手,一夜未眠。她的心中,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無論未來要麵對什麽,她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這個家,哪怕代價是她自己的性命。
天快亮時,清婉悄悄起身,為柳明淵掖好被角,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她站在院子裏,看著東方漸漸泛起的魚肚白,深吸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新的一天開始了,而她的戰鬥,也才剛剛開始。
天剛破曉,蒼梧山的晨霧還未散盡,清婉已提著食盒站在暖閣外。食盒裏是剛熬好的蓮子羹,甜香混著晨霧漫開,卻壓不住她眼底的倦意——一夜未眠,眼底的青影像暈開的墨,隻是在推門的瞬間,又被她用靈力悄悄掩去。
柳明淵已醒,正靠在軟榻上翻看族醫留下的療傷典籍。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為他添了幾分血色。見清婉進來,他放下書卷,目光落在她略顯淩亂的鬢發上,眉頭微蹙:“怎麽不多睡會兒?眼底都有青影了。”
“睡不著,想著給你熬蓮子羹。”清婉將食盒放在案上,盛出一碗遞過去,語氣自然得像往常一樣,“剛燉好的,你嚐嚐,放了些冰糖,應該合你口味。”
柳明淵接過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卻沒立刻喝,隻是看著她:“昨晚……真的沒事?”
清婉正轉身收拾食盒,聞言動作頓了頓,隨即回頭笑了笑,眼底帶著刻意揚起的暖意:“都說了沒事,許是最近累著了。你安心養傷,別總惦記這些小事。”
她避開他的目光,走到窗邊整理窗簾,指尖卻不自覺地發顫。昨晚黑衣人的警告還在耳畔回響,那枚藏在心髒處的噬心蠱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動搖,隱隱傳來一絲刺痛。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溺於這份溫暖,黑衣人既然已經找上門,就絕不會給她太多時間。
柳明淵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眼底的疑慮更甚。他放下蓮子羹,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清婉,看著我。”
清婉被迫轉過身,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跳驟然加速。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那溫度像烙鐵一樣燙人,讓她幾乎要溺斃在這份信任與溫柔裏。
“是不是玄陰教的人來找過你?”柳明淵的聲音低沉而認真,目光緊緊鎖著她,“昨晚我聽到你房間有動靜,還有……那隻烏鴉。”
清婉渾身一僵,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沒想到,柳明淵竟然察覺到了這麽多。她張了張嘴,想辯解,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柳明淵看著她的反應,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他輕輕歎了口氣,抬手將她攬進懷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清婉,我們是一家人,無論你過去是什麽樣,無論你要麵對什麽,我都會陪你一起。”
“一家人”這三個字,再次像一把溫柔的刀,刺穿了清婉所有的偽裝。她靠在他懷裏,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壓抑了一夜的淚水終於決堤。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欺騙他,也無法再欺騙自己。
“明淵,我……”清婉的聲音帶著哽咽,剛想說什麽,卻突然臉色一白,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心髒處的噬心蠱突然發作,尖銳的疼痛像無數鋼針一樣刺進她的神魂,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清婉!你怎麽了?”柳明淵察覺到她的異常,連忙將她扶穩,卻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衫,眼神也開始變得渙散。
“快……快拿凝神丹……”清婉咬著牙,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指尖死死抓著柳明淵的衣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柳明淵連忙從床頭的抽屜裏取出凝神丹,喂她服下。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靈力順著喉嚨流淌而下,稍稍緩解了噬心蠱的疼痛。清婉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卻依舊虛弱地靠在柳明淵懷裏,渾身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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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噬心蠱,對不對?”柳明淵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終於明白,清婉一直以來都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玄陰教的人用蠱控製你?”
清婉點了點頭,淚水無聲地滑落:“我是玄陰教暗部的殺手,代號‘影’。百年前,我奉命潛伏在你身邊,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從百年前被黑衣人從屍山血海中救出,到成為玄陰教最頂尖的殺手,再到奉命潛伏在麒麟山。她將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柳明淵,包括黑衣人昨晚的警告,包括那枚藏在心髒處的噬心蠱。
柳明淵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他看著她眼底的恐懼與無助,心中充滿了心疼與愧疚。他終於明白,清婉這些年過得有多艱難,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藏著怎樣的痛苦與掙紮。
“對不起,清婉。”柳明淵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聲音帶著哽咽,“是我忽略了你,是我沒有早點發現你的苦衷。”
“不怪你。”清婉搖了搖頭,靠在他懷裏,感受著他的溫暖,“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是我……貪戀了不該貪戀的溫暖。”
柳明淵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掌心撫過她汗濕的發絲,聲音堅定得像蒼梧山的磐石:“不許說這種話。貪戀溫暖有什麽錯?這些年你陪我熬過最黑暗的日子,替我撐起這個家,你早就是我生命裏不可缺少的人。”他低頭,指尖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目光灼熱而認真,“玄陰教的威脅,噬心蠱的痛苦,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從今往後,我陪你一起扛,就算拚盡麒麟族的一切,也定會為你解了這蠱,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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