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野娃闖彩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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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間男女竊竊私語,互相交流信息,當年神童試,王猛一舉奪魁,可謂是名震京都,在場很多富家子弟其實都認識王猛。
    一位束發玉冠的少年郎君起身:“王兄確係琅琊王氏子弟。去歲重陽,奉天司顧司主在鹿鳴宴上曾親口說過他的出身。”
    見到出來有人作證,那青衫文人隻得悻悻坐下。
    王猛衝少年郎君一拱手:“多謝南康兄仗義執言。”
    這時,婢女端來筆墨,李逋溜達到最末席,抬頭看見青衫文人題的詩文。
    上寫:朱門世代簪纓貴,寒士終身布衣卑。原是祖宗功德厚,才讓兒孫盡顯揚。
    李逋故意打個噴嚏在綢布上:“酸掉牙了!”
    青衫文人正要發怒,李逋一腳將他踹開,清清嗓子,開始念:“你祖當官了不起?我爹殺豬更實惠。哪天朝廷斷了糧,看誰碗裏有肉味!”
    王猛拿著筆,神色尷尬,遲遲不落。
    眾人聽完,皆笑的噴茶。
    婢女道:“小公子此詩雖妙,但恐怕入不了席。”
    李逋一甩筆:“誰說我要入席?小爺要上二樓!”
    這話又引的滿堂大笑。李逋大步走到那首魁詩前,一把扯下綢緞扔在地上,高聲道:“再取匹新的來!”
    廳中一片嘩然,幾個錦衣公子拍案而起,卻被一位中年文士抬手攔住:“且慢,我觀此子雖粗鄙,卻頗有狂士之風。不如看他能寫出什麽花樣來,若還是不堪之語,再治罪不遲。“
    青衫文人爬起來,咬牙切齒:“這等粗人能寫出什麽好詩!若是再敢辱沒斯文,還望各位大人能治他個尋釁之罪。”
    婢女們掛上新的白綢,王猛執筆。
    李逋念道:“鬱鬱澗底鬆,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
    廳中人物暗中吟誦此詩,互相看了看,鴉雀無聲。
    此詩非是不好,而是暗諷門第,內辱朝廷,犯忌諱的事誰敢品評。果然,婢女將此詩交給詩奴,片刻後卻見珠簾微動,一柄如意從珠簾中伸出,打落綢布。
    李逋不解,這時婢女端過來一杯茶,茶盞中卻是一汪白水。
    王猛道:“詩奴無話可說,這是讓公子再提一首。”
    李逋隻得念道:“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歎複坐愁。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青衫文人見到此詩,念誦幾遍,臉色越來越白,連連退步撞翻了案幾。
    珠簾後傳來清脆風鈴響,詩奴連道三聲:“好!好!好!“
    一名紫衣婢女手捧檀木托盤款款而來,盤中放著三盞青瓷茶盞:“公子詩才絕世,請飲此三杯,直上四樓。”
    李逋牛飲完茶,見大廳內的文士和公子們都在誇讚這首詩,忙趁機推銷。
    他喊道:“此詩原稿獨此一份,世間無二,哪位想要?隻需五千兩!”
    廳內眾人聽到李逋這番市儈之言,先是一愣,隨即捧腹大笑。
    就連那原本還憋著一肚子火的青衫文人,此刻也被這荒唐場麵弄得無語以對,隻得嘟囔:“市井之徒,偶得靈妙,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一位身著錦袍的老者站起身來:“小公子倒是直率,可五千兩未免獅子大開口,老夫願出一千兩,權當結個善緣。”
    李逋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那人麵前,一把奪過銀票:“成交!多謝老爺慷慨!”
    眾人見狀,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王猛無奈搖頭,低聲對李逋道:“公子這般行事,倒顯得咱們像是來打劫的。”
    李逋嘀咕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言罷,二人登上四樓。
    李逋環顧四周,見四樓空間可比一樓小許多,但裝飾更加奢華。
    麵前七十二席錯落有致排開,每席皆有名士端坐,或舉杯論詩,或敲杯彈唱,或三五成群大袖起舞,好一片風雅氣象。
    不知是誰說了句:“快看,三樓來人了。”
    眾人齊齊看向李逋和王猛,但誰都沒有起身相迎。
    李逋直接走到魁詩前,隻見銀綢上寫著一首《景國謠》:
    稚子騎竹望北鬥,文叟指月說景州。
    昔年燧甲埋隴畝,今見星芒照耕牛。
    銀漢西流轉玉漏,清輝漫過珊瑚鉤。
    欲問太平何處是?滿城燈火映江流。
    李逋看完魁詩,才恍然大悟——並非鮑參軍的詩不如這首詩,而是四樓換了作詩的主題。
    他對王猛道:“景略,快快快,別浪費時間,趕緊寫!“
    王猛剛抓起狼毫筆,就聽角落裏傳來一聲嗤笑:“哪來的兩個野娃子,上來就敢挑戰謝兄大作?“
    李逋轉頭看去,隻見一個寬衣博帶的男子正輕蔑地望著他。
    那被稱作“謝兄“的男子擺擺手:“陳兄莫急,此人能從三樓上來,想必應有些小本事。“這話表麵大度,實則暗含譏諷,分明是在嘲笑李逋自不量力。
    李逋心裏暗暗記下這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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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開始念,王猛寫下李白的《靜夜思》交給詩奴評判。
    隨後李逋再次朗聲吟詩:“稚子騎竹求糖人,老叟指月罵稅銀。去歲鐵犁熔做甲,今年官差牽耕牛。銀漢西流照白骨,清輝漫過血骷髏。欲問太平何處是?滿城縞素哭江流!”
    “大膽!”那陳姓文人拍案而起,可話還沒說完,就見魁詩銀綢轟然落下。
    婢女高聲宣布:“李公子奪魁,直上七樓!”
    滿堂嘩然,首座謝姓文士手中的玉杯“啪“地掉在地上,他嘴唇微微發抖:“這…這不可能,我要看詩!”
    李逋沒功夫跟他們閑扯淡,拽著王猛直奔七樓。
    在他身後,魁詩緩緩升起,眾名士隻見上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有人不服:“此乃小兒之作,安能奪得魁詩!”
    “住口!”那謝姓文士嗬斥,失態的跌在座位上:“寥寥二十字,直如白話,然情致卻九轉回腸,滋味無窮。”
    又一人道:“此詩如桃花飄落,看似隨意,實則暗藏天地韻律。”
    又一公子起身對侍從喝道:“來人!將我詩作撤下。此詩當頭,真真羞殺我等!”
    不論他們如何評說,再看此時李逋剛踏上七樓的台階,突然“哎呀“一聲頓住腳步。
    王猛連忙問:“公子怎麽了?可是哪裏不適?”
    李逋懊惱地直拍大腿:“壞了,壞了!李太白的詩一字千金,我怎麽忘了趁此機會賣個好價錢!”
    王猛聞言一個踉蹌,差點從樓梯上栽下去。
    進入七樓,其中燭火映照,席間人隨著鼓點擊節而歌:月逐星橋轉,燈隨鳳闕升。燭龍銜火樹,仙人踏冰棱。九陌浮光靄,千門落彩繩。忽聞《子夜》曲,猶是舊時聲。
    歌聲未落,李逋大搖大擺闖進去,靴子踩得銀磚咚咚作響。
    七樓有三十六個席位,現在還有兩個空位。李逋直接一屁股坐到一個席位上,端起一盤點心就往嘴裏倒。
    見眾人看向他,李逋嗚囔著嘴:“接著唱,接著舞,看我作甚?餓死我了,方才就顧得喝酒,灌了一肚子水。”
    這話一出口不要緊,他頓時隻覺小腹內翻江倒海,急問身旁婢女:“茅房在哪裏?”
    幾位婢女麵麵相覷,皆搖頭道:“此乃風雅之地,不曾設汙穢之處。”
    李逋紅著臉道:“假正經!”
    說完,他一跺腳跑到閣樓欄杆處,站在欄杆上,解開腰帶,猛龍開閘,水打在琉璃瓦上,嘩啦啦似瀑布傾落。
    王猛以袖掩麵,但嘴角卻忍不住的往上揚。
    李逋係好腰帶,轉身就看見席間眾人臉色青白交加。
    幾個年輕文士緊緊攥著酒杯。一位約莫三十出頭、身著靛藍錦袍的男子拍案而起:“成何體統!”
    坐在東首的一位郎君笑問:“兄台如此放浪形骸,不知出自哪家名門?“他說話時眼角微挑,目光卻在王猛身上打了個轉。
    李逋還沒有還嘴,就聽席中傳來一個聲音:“他不過就是個廢京僥幸活下來的野崽子,要不是祝夜山賞識他,哼!”
    李逋循聲望去,見方才出聲的竟是個隨從,此人有些麵熟,好像是在奉天司見過。一看他的主人,原來是慕容傑。
    他笑道:“慕容公子,你家狗沒拴好,跑出來亂吠,是不是該管管?”
    慕容傑冷笑道:“李逋,你一個靠著祝夜山施舍才活下來的喪家之犬,也配在這裏狂吠?“
    王猛沉聲道:“慕容公子此言,是否太過分了?“
    慕容傑譏諷道:“王猛,你自甘下賤侍奉這種野種,真是辱沒琅邪王氏的門第,也辜負司主大人對你的賞識。”
    忽,席間有一人插話:“慕容傑,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等又何須與他計較?”
    慕容傑道:“高者恒高,低者恒低,若無九品門第,又何來如今太平景象?”
    那人見慕容傑把話頂回來,挑了挑眉頭,神色有些意外:“好話,不知慕容公子來這,憑的是什麽?”
    慕容傑麵色陰冷:“難道我慕容家就沒資格入彩樓嗎?”
    “自然有資格。“那人斂去笑意,厲聲道:“可你不過是一個庶子,有什麽資格代表慕容家?若不是你兄長慕容燼替你周旋,老子早想殺殺你這白眼狼的囂張氣焰!”
    慕容傑聽完這話,冷笑一聲,帶著手下離開七樓。
    李逋本來還樂嗬嗬地看戲呢,結果這麽快就散場了。
    他衝那人拱拱手:“這位大哥,剛才多謝啦!我叫李逋……”誰知道那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倒杯酒,衝地上啐了一口。
    “切!裝什麽裝?”李逋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家夥對他和慕容傑是一視同仁的看不起。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隻見紫衣婢女捧著《靜夜思》的左伯紙匆匆來到七樓:“諸位高才,詩奴先生請諸位學士欣賞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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