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青衣崔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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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名婢女展開銀綢,眾人抬眼看去。
    能登上這七樓的,哪個不是靠家世背景?
    就算寫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樓下那些趨炎附勢之徒,又有誰敢說個不好!
    “床前明月光…”
    有人打著哈欠念道,可念到一半就沒興趣看下去了。
    李逋見他們沒有興致,心中著急:‘這幫人真不識貨!’
    這時,隻見一個穿墨綠袍子,病懨懨的年輕人站起身,連酒杯打翻都不管,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問婢女:“此詩是何人所作?”
    紫衣婢女道:“正是李公子。”
    那年輕人激動道:“先生高才!”
    李逋一見那病懨懨的青年,眼睛頓時亮起,如獲至寶衝上去一把握住他冰涼的手。
    “知音難覓啊!”
    “在下澹台靜,鬥膽請先生割愛墨寶。”
    “這個嘛…”
    李逋摸著下巴,突然壓低聲音:“談錢太俗,之前在畫舫有人萬金求購,我都沒賣,不過!我與澹台公子既是知音,五千兩銀子便忍痛相讓!”
    說罷,他還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澹台靜聽後,一口氣沒提上來,捂著胸口劇烈咳嗽,看樣子要暈死過去。
    “誒誒誒,碰瓷可不行啊!“
    “李兄,澹台家公子自幼體弱,是真咳血...”
    “這麽不經逗?”李逋順手拿過一杯酒:“來來來,喝口酒壓壓驚。”
    “五千兩太貴了。”澹台靜道。
    “嫌貴好商量嘛!四千九百九、四千九百七……”
    李逋見他咳得滿臉通紅,幾度背過氣去,真怕他死了:“得!送你!不要錢行了吧!”
    話音未落,方才還氣若遊絲的澹台靜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臉上病容一掃而空。
    他行禮道:“多謝先生割愛,在下必當珍之重之!”
    李逋目瞪口呆:“你剛才不是?”
    澹台靜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帕子,優雅地擦擦嘴角:“在下自幼體弱是真。”
    他狡黠一笑:“不過偶爾也會略施小計。”
    王猛笑道:“澹台司長的獨子,外號,公子沒聽說過?”
    李逋無奈,隻得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李太白的這首詩就送你了。”
    澹台靜拱手道:“多謝太白兄!”
    李逋知道解釋不清,懶得耽擱時間,他走到魁詩前,掃了一眼,此詩名為《狂歌行》:
    不羨王侯不拜官,青衫一領走千川。
    腰間酒葫蘆常滿,醉倒天地作枕眠。
    李逋心道:“就這?還不如樓下那幾首馬屁詩呢。”
    轉頭又看向四周懸掛的金絲綢題詩,有寫美人的,有勸酒的,千奇百怪,分辨不出來主題。
    澹台靜道:“太白兄此樓無題,我等皆以豪邁成詩。”
    李逋清清嗓子,王猛拿起筆。
    澹台靜從他手裏搶過來:“我來代筆,我來代筆。”
    說著,李逋便開始吟誦《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此詩一氣嗬成,李逋吟罷,滿座寂然。
    澹台靜手中的紫毫墜地,他想說什麽,卻又劇烈咳嗽起來,口中噴出幾點猩紅濺在金絲綢上。
    李逋笑道:“此詩可當值千金!”
    澹台靜道:“不,萬金難求!”
    突然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向李逋,從婢女手中搶過詩綢死死抱在懷裏。
    紫衣婢女無奈,隻好將《將近酒》默寫一遍,交給詩奴評判。
    誰知屏風後裏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那位評判詩作的詩奴癱跪在地,哆哆嗦嗦地指著詩稿:“真乃謫仙筆墨……”
    李逋卻渾不在意地擺擺手:“記住寫這首詩的人叫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言罷,他無視眾人的目光,拎著酒壺,踏上通往第八層的玉階。
    王猛將澹台靜扶到座位上。
    澹台靜握住他的手:“替我謝過李謫仙,不知他可有空,為我寫幾首詩?”
    四周有人起哄:“老大,你別搞,再去教坊司,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澹台靜怒斥:“俗人!我去教坊司是探討學問,深入交流陰陽之道,你們懂什麽。”
    王猛聞言,忙把手拽出來,使勁在身上擦擦,轉身去追李逋。
    不過,他走了一陣,發現不對,起初幾步尚能聽見樓下喧嘩,可越往上走,越是寂靜。這樓梯仿佛是沒有盡頭,黑暗中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在耳邊回響。
    “怪哉。”
    王猛摸著牆壁前行,指尖觸到的磚石漸漸由溫轉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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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仰頭望去,前路一片黑暗,唯有下方的七樓燈火依稀可見。轉悠半天,他隻得放棄,試著往下走,卻沒想到隻消幾步,便回到七樓,仿佛方才漫長的攀登從未發生過。
    而此時的李逋正在第八層的樓梯口站著,麵前是一扇鎖著的朱門。
    “彩樓不是說有九層嗎?”
    李逋正想著,朱門打開,之前引路的那青衣小廝笑道:“李司衛這麽快就來了?”
    李逋想起被坑的銀票,翻了個白眼沒理會他。
    “隨我來吧。”
    進入第八層,隻見樓內空蕩蕩的,既無金絲銀綢,也無珍饈美酒,唯有四盞燭燈燃著,映出木榻上兩張簡陋的蒲席。
    蒲席上對坐兩名男子,正弈棋。
    那個年紀小一點的男子,身穿月白寬袍,捏著枚白子,盯著棋盤,手懸在空中,躊躇良久。
    另一位年長些的,身穿朱紅深衣,腰間懸龍紋玉佩,端起茶碗,未看棋盤,似乎對輸贏早有把握。
    朱衣男子指尖輕叩棋盤:“景文若再不落子,可就算我贏了。“
    白袍青年歎道:“怪,我每步都謹遵棋禮,為何還是下不過皇兄?”
    朱衣男子笑道:“群敵環伺,豈能一味守成?隻有棋行險招,方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白袍青年不服,指著棋盤:“皇兄說的不對,若不是這一步我下錯了,黑棋這條大龍絕不能入中腹大海。”
    朱衣男子轉過臉:“崔玉,既然吳王不服,你來評評這盤棋。”
    青衣小廝上前,仔細查看棋局後:“吳王殿下棋路方正,步步為營,確實無可挑剔。但太子殿下攻伐淩厲,算無遺策……”
    朱衣男子擺擺手,讓崔玉退下。他看向李逋:“懂下棋嗎?”
    李逋道:“略懂一二。”
    崔玉聽他語氣隨意,喝道:“大膽!還不——”他話未說完,就聽朱衣男子不悅道:“別敗我棋興。”
    他衝李逋招手:“來,都說旁觀者清,你過來看看白棋是否能殺死我這條大龍?”
    李逋湊過去,見黑棋大龍擺脫白棋圍困,已深入中腹大海,可輕鬆做眼成活。
    “白棋想屠這條龍,難。”
    他捏起顆白子,話鋒一轉:“但想要贏,倒是容易。”一記凶狠的‘挖’,棋子落在黑棋要害之處。
    朱衣男子皺眉,落下一子,試圖連接。
    “棋局雖有輸贏,但無論成敗,黑白都能共存棋盤,此時斷尾求生才是正解。”
    “若不論輸贏,下棋還有什麽意思?”朱衣男子反問。
    李逋搖搖頭,飛速落子,隻見棋盤上風雲突變,原本氣勢如虹的黑棋大龍,硬被這一子打成兩段。
    這一手棋,切斷黑棋龍尾,白棋得到三十目的價值,逆轉敗勢。
    白袍青年鼓掌:“妙手!我就說皇兄不可能毫無破綻。”
    朱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寵溺,他坦然放下兩個棋子:“景文,你到金陵要謹言慎行,待局勢安穩後,皇兄再去看你。”
    他轉頭吩咐崔玉:“天亮前送他出京。”
    白袍青年眼眶微紅,道:“臣弟告退。”言罷,他隨著崔玉默默離去。
    閣樓內頓時隻剩李逋與朱衣男子二人,燈焰忽明忽暗,在牆上投下兩道的長長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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