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吞歲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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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台四周豎起火柱,羯族特有的羊頭旗在夜風中翻卷。
    赤膊力士們抬著整頭剝皮灰狼登上祭壇。
    四名巫師吹奏髀骨笛,簇擁一人緩緩走上彩台。這人戴著羊頭麵具,身披百衲祭袍,腳踏禹步。
    山君鼻翼聳動,低聲道:“此人定是陳屠,俺能嗅到他身上的氣味。”
    李逋心中暗歎,他想阻止,可四周全是衛兵。來雙煬城前,他本以為抓捕陳屠隻是一項單純的任務。
    卻沒想……
    他暗暗歎口氣,還是自己反應太慢,否則事情絕不會發展至這種地步。
    再看祭台上,陳屠一手持黑幡,一手持彎刀。
    彎刀一閃,豁開灰狼肚腹,腹中滾出上百隻陶瓶,四個巫師形如瘋魔,赤腳蹦跳,將陶瓶一一碾碎。
    陶瓶碎裂,數不盡的赤子魂魄湧出。
    陳屠手中黑幡猛然搖展,將漫天冤魂盡數吞噬,口中念出羯族咒語:“h?rt? k k! s?khar zhur zhur!azda thur thur, n?sa khor khor!……”
    慕容燼皺著眉頭:“這家夥嘰裏咕嚕的念的什麽?”
    李逋低聲道:“胡天蒼蒼,歲煞煌煌。啖汝新魂,償我舊殤。血食既饗,吞歲臨疆!”
    慕容燼挑眉:“你還懂羯語?”
    李逋反問:“不懂不會學?演化司書庫有關羯族的資料可不少。”
    慕容燼無語,扭頭就見楊虎帶的士卒走過來。
    楊虎笑道:“兩位司衛好興致,不如下城觀摩。”
    慕容燼看向楊聰,見楊聰神色躲閃,不發一語,頓時隻覺人情涼薄。
    李逋道:“我待在這裏就挺好,跟楊城主一塊,安全。”
    楊虎道:“李大人客氣,還請移步——!”
    李逋道:“我不走,你又能奈我何?”他不信楊氏敢當眾殺害司衛。
    城主楊淵擺擺手:“虎兒,今日大喜,不可任性。”
    楊虎乖乖垂首應道:“是。”
    賓客中有人見平日跋扈的楊虎對楊淵如此恭敬,也察覺到一絲陰謀的氣息。楊虎是副城主楊勒的義子。若楊勒真要聯合司馬狩反叛,豈會將這隻懂廝殺的蠢獸留在南城?
    這時,台上咒語吟誦完畢,陳屠黑幡重重杵地,頓時鐵浮橋下,大河水翻湧沸騰。
    濁浪排空而起,狠狠拍向鐵浮橋,在橋上演武的八千甲士皆是一驚!
    羯族巫師們跪地叩拜,髀骨笛聲陡然轉急,如厲鬼嗚咽。
    北城關頭上,大醉的司馬狩本能的感到一股危險,下意識要催動蠱蟲,卻隻覺眼前一黑。早已準備多時的楊勒,扯開錦袍,露出淬毒的短刃,一刀捅入司馬狩後心,再割下頭顱,手插入腔子中掏出蠱蟲。
    同時,北城夾壁內埋伏的義子軍,見燭火熄滅,立刻衝出來將鄴城近衛和十餘名演軍數師盡數斬殺。
    當燭火點亮時,楊勒一腳踢開司馬狩的無頭屍身,俯身抓起那顆戴著金冠頭顱,拋到鐵浮橋上。
    頭顱在浮橋上彈跳兩下,最後停在演武軍陣前。
    司馬狩睜大的雙眼恰好對著自己苦心栽培的精兵,嘴角殘留的驚愕轉移到八千士卒的臉上。
    瞬間,騷亂如瘟疫般蔓延在軍陣中蔓延。
    楊勒拿出聖旨,高聲大喝:“奉大景皇帝詔:朕紹承天命,統禦萬方。今有鄴城王司馬狩,本為宗室,世受國恩,然其僭越禮製,不遵王化。抗命朝廷,藐視法度,虐民傷財,天怒人怨!
    朕念其乃先帝血脈,屢遣使訓誡。然司馬狩不思悔改,變本加厲,連續三載拖欠貢賦,拒不赴京都述職,又私鑄錢幣,暗匿神屍,陰懷不臣之心。現命雙煬城大都督楊淵,持節討逆,誅殺此賊。
    鄴城將士皆朝廷赤子,特赦脅從之罪。
    凡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望爾等體察朕心,共襄義舉!!!”
    聖旨宣讀完畢,南城北城上的羯人士卒齊齊喝道:“棄甲於地!棄兵於水!”
    八千甲士俱是鄴城良家子,聽到聖旨,一時被鎮住。不知是誰,第一個脫下甲胄,將兵器投入大河。
    這一下似打開閘門,眾甲士紛紛效仿。
    慕容燼按耐不住,扒著城碟大喊:“不要卸甲!不要卸甲!”
    李逋趕忙捂住他的嘴,衝城主楊淵道:“他瘋了。”
    楊淵笑了笑,毫不在意:“靈金鎧甲隻是外物,演軍數師和蠱蟲才是這支軍隊的根本。”
    此時站在彩台上主持祭祀的陳屠不斷揮舞著黑幡,像是被厲鬼附身,對身邊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召喚吞歲,複活親人。
    三更梆子響,整條大河突然靜止。
    渾濁的河水自行分開,一清一黃,如陰陽割曉。河心漩渦中,一頭異獸掙水而出,跳上鐵浮橋。
    吞歲現世!
    李逋見這怪物形如雄獅,卻生著一張巨嬰怪臉,不斷發出尖銳刺耳的啼哭聲。
    “哇——!”
    吞歲將黑幡中的冤魂吸入,每吸一口,它的身軀便暴漲一丈,轉眼已如大象般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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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屠跪伏在吞歲腳下,瘋狂磕頭:“求尊神複活我妹妹!求求您——!”羊頭麵具破裂,露出他鮮血淋漓的額頭。
    吞歲的巨嬰臉突然扭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利爪高高舉起,爪尖凝聚著漆黑死氣重重拍下。
    額頭的血滑入陳屠眼眶,整個世界在他眼裏,化作一片血色的絕望。
    突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過,拽起陳屠的衣領暴退至南城關頭。
    陳屠反應過來,望著皇甫墨明:“你——你——!”
    他空張著嘴,那個‘騙’字,卻始終說不出口。皇甫墨明低下頭,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將他從死人堆裏背出來的戰友、恩人。
    楊虎持矛刺向陳屠,皇甫墨明下意識抽出鐵鞭攔下。
    “你現在裝什麽假慈悲?”楊虎譏笑道。
    “虎兒退下。”
    楊淵佝僂的身軀驟然挺直,一步踏出,左手摁住皇甫墨明的肩膀,右拳裹挾著紫金蠱光轟向陳屠!
    皇甫墨明本想阻攔,卻駭然發現自己體內的六轉蟄影雙生蠱,陽首陰首同時蜷縮,在威壓之下竟無法催動。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拳風貫穿陳屠的身體,如同被無數細小的刀刃切割。
    陳屠踉蹌退步,似乎想說什麽,身子卻跌落城牆之下,如同一片枯死的落葉。
    “在邊疆曆練這麽多年,還是毫無長進。”楊淵鬆開鉗製皇甫墨明的手:“你既出身卑賤,就該明白想要躋身家族核心,必需要舍情斷欲,懂得以家族利益為重。”
    “義父教訓的是。”皇甫墨明道:“孩兒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一旁慕容燼瞪大了眼,他怎麽也沒想到皇甫墨明跟楊淵還有這層關係!
    皇甫家可是貴族出身,怎能認羯胡為父?
    他忽想起李逋曾提過,皇甫墨明的生母是個羯人女奴,難道……那這一切似乎也能說通。
    李逋現在無暇關注城頭變故,他的目光緊鎖城下。
    吞歲正在屠殺八千卸甲士卒,這些寄生軍旅蠱蟲的甲士,但大多數都是五轉修為,沒有演軍數師凝聚眾人之力抵抗,他們在巨獸爪下似螻蟻般脆弱。
    吞歲的力量越來越強,每吞噬一人,力量便不斷增強。
    短短不過半個時辰,城下已再無活人。
    吃光城下人,貪婪的吞歲望向城頭,李逋看向楊淵,想要知道他該如何收場。
    吞歲發出震天咆哮,巨嬰臉上涎水橫飛,四爪刨地猛然衝向城頭。就在它騰空的刹那,楊淵錦袍轟然炸裂!紫金色的蟲甲從皮膚下中鑽出。
    隻見他跳下城頭,拳風撕裂空氣,發出狼嘯般的尖鳴。
    李逋暗暗心驚:“紫金蠱光,九轉蠱修!”
    楊淵拳快如電,轟在吞歲的下頜,打得那巨嬰臉五官扭曲,涎水倒灌;與此同時,北城門大開,一道金光劃過,副城主楊勒,手持戰斧,淩空旋身,重重劈在吞歲背部。
    吞歲墜落在鐵浮橋上。
    楊淵拳勢大開大合,又快又狠,砸的吞歲身上,震得浮橋‘吱吱’作響。
    吞歲暴怒甩尾,試圖打死楊淵,可尾巴剛揮到半空,就被楊勒巨斧砍斷。
    楊淵繞至吞歲背後,化拳為爪,五指如鉤扣住斷裂的尾椎,猛地一拽,將巨獸掀翻。
    楊勒一斧接上,全力劈在吞歲顱頂,卻堪堪隻砸出一道細細裂痕!
    二人對視一眼,全力催動蠱蟲。
    隻見楊淵身軀暴漲,頭部扭曲成猙獰的蝗蟲口器,一口鉗住吞歲的頭顱,六條蟲足從肋部鑽出,釘住巨獸的四肢。
    楊勒則頭頂生出一對盤羊金角,毛孔中湧出金色的毛發,他雙手揮動戰斧,劃出耀眼的光軌。
    “鐺!鐺!鐺!”
    楊勒每一斧都精準劈在顱骨上的那道裂痕上。
    再看城頭,李逋餘光瞥見大多數人正全神貫注觀戰,用肘部輕輕捅慕容燼一下。
    慕容燼會意,走到楊虎身邊,摟住他的肩膀,指著戰場誇張大叫:“蠱晶生光,楊城主竟是九轉蠱修!怪不得如此厲害!”
    楊虎被他突如其來的“親熱“弄得一愣,隨即嫌惡地推開他的手,譏諷道:“慕容司衛既然這般仰慕我義父,不如拜入我楊氏門下?正好我還缺個兒子。”
    慕容燼嘴角抽搐,強壓怒意:“好說,好說。”
    站在一旁的楊聰敏銳察覺異樣,轉頭四顧,見那個姓李的小司衛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
    他本想提醒楊虎,但轉念一想:“區區一個小司衛能翻出什麽浪花?待父親斬殺吞歲後,攻下鄴城,他橫豎都是個死,隻是可惜了慕容兄,成為家族棄子。”
    楊聰正思忖間,忽見一個冒著火花的圓球狀物體從暗處飛出,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落在吞歲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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