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病狐澹台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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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逋掀開棺材蓋,棺材裏的景象,使他呆在原地。
    隻見高杆麵皮腐爛,身子被齊腰鋸成兩截,創口處用粗麻線潦草縫合,一片淒慘景象。
    他扶住棺材,強撐起身子,空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半天才硬擠出一句:“誰…誰…誰幹的!”
    林疾止哭聲,道:“是皇甫家二公子皇甫允執。”
    李逋完全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他與高杆和龐墩兩兄弟相處數日,早已拿其當朋友對待。更何況雙煬城一難,若無此二人相助,他已成楊氏刀下之鬼。
    無論前世今生,他生下來便是無親無故,因此每一個熟人,每一個朋友他都分外珍惜。
    “龐墩何在?”
    “龐大哥也讓他們抓走,生死不明。”
    “山君跟我走!”李逋抽出睚眥劍。
    林疾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公子,此事需從長計議。”
    李逋一腳把他踹倒:“媽了個巴子的!你怕什麽!”
    林疾爭道:“我不是怕!京都的水波譎雲詭,狐疑者生,莽決者亡啊!”
    山君恢複猛虎原形,擋在李逋身前:“他說的對,李娃子!狐狸再餓,也不咬誘餌,你不能衝動。”
    陳三見狀,也擋住李逋。
    李逋把劍收起來,癱坐在椅子上,閉目沉心片刻,忽挺直身子:“山君,你和陳大哥去青槐村把王猛和林浣帶回來。”
    山君正要往外走,李逋突然又改口:“等等,青槐村位置偏僻,但絕非隱秘之地。若對方用心去查,不可能查不到,景略一定不會躲在青槐村。”
    山君道:“那他們會去哪?”
    李逋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就在此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
    “誰!”山君躥出去,叼著一個瘦小的身影跑回來。
    “放開我,你放開我!”
    “快鬆開他。小吉靈,怎麽是你?”話沒說完,李逋就猜到王猛他們在哪裏避禍——演化司六院之一的演策院。
    “林浣在洛川哪裏?”
    “嗯,嗯。”小吉靈點頭。
    “快帶我去見她。”
    小吉靈搖搖腦袋,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過去。
    李逋打開,沒錯,是王猛的字跡。
    信上寫道:公子勿動,明日自有人來,為你解惑。
    李逋攥著信紙,坐回椅子上。
    小吉靈拿出一張紙,遞給李逋。
    李逋道:“這是?”
    小吉靈道:“這是洛川師姐畫的,我偷偷從垃圾堆翻出來了。”
    李逋接過,那是一幅他的畫像,筆觸細膩傳神。
    李逋不知道該說什麽,揉揉小吉靈的腦袋,他現在無心去考慮兒女私情,龐墩還在敵人手上,當務之急是要把人先救出來。
    小吉靈心中歎口氣,告辭離去。
    李逋朝山君使個眼色,山君會意,悄無聲息地跟上小吉靈,一路尾隨護送。
    夜半時分,四下無人。
    李逋找來一把剪刀,掀開棺木:“兄弟,忍著點。”
    他的聲音哽咽,俯下身子小心地剪斷第一根麻繩,腐爛的皮肉立刻翻開,滲出膿血。線頭因嵌得太深,不得不用鑷子一點點往外挑。每挑一下,李逋都不自覺的抽冷氣,仿佛是在心上剜刀。
    山君回來後,趴在房梁上,看著李逋為高杆整理儀容。
    李逋將勒進血肉的麻線一根根抽出後,放出菌絲,連接斷裂的身軀。這一次,高杆的傷口處平整許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樣,猙獰可怖。
    等合上棺蓋,已是黎明,李逋坐到椅子上,陳三端過來一杯水。
    李逋咬牙強忍著眼淚,抓著心口:“陳大哥,我這裏痛!”
    癡傻的陳三,擁有更簡單的情感,更容易感同身受。他粗糙的手輕輕撫過李逋的額頭,念叨著:“不哭,不哭……”
    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李逋警覺地抓起鐵尺。
    林疾開門一看,隻見一位醉醺醺的年輕男子倚在門框上,手裏拎著個白瓷酒壺。
    李逋眉頭微皺,覺得此人有些麵熟。
    那男子打了個酒嗝,叫喊道:“李兄,不認識我了?我,澹台靜啊!”酒液從瓷瓶中濺出來:“彩樓上要你筆墨的那個大才子!”
    李逋這才想起來,道:“澹台公子大清早登門,有何貴幹?”
    澹台靜收斂醉態:“王猛讓我來的。”
    李逋有點不信,王猛怎麽會找這麽一個不靠譜的人過來?
    澹台靜壓低聲音:“你在雙煬城的很多秘聞都是我給王猛的,包括楊氏,還有皇甫士族。”
    李逋愣了下,忙將請他進來:“澹台公子,問雙煬城的秘聞,你是從哪裏弄到的?”
    澹台靜理直氣壯的說:“我偷我爹的!”
    李逋啞然,道:“那你一定知道龐墩現在何處?他還活著嗎?”
    澹台靜回答:“知道。”
    見他不語,李逋急道:“那你倒是說呀!多少錢我都給你。”
    澹台靜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提錢太俗,我隻求一首好詩。”
    見李逋張嘴就要答應,澹台靜打斷他:“你先別急著答應,你寫的詩要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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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逋急忙點頭,作勢就要找筆寫詩。
    澹台靜攔住他:“你現在狀態不好,定寫不出好詩,日後我自會來討。至於龐墩,我可以告訴你,他還活著,人被關在皇甫家的私牢裏。”
    李逋道:“抄家夥,救人!”
    澹台靜再次攔住他:“可笑,你有掀棋盤的實力?恐怕去也是送死。”
    李逋緊皺眉頭不語。
    澹台靜繼續道:“據我得到的消息,高杆、龐墩是漢寧郡人,五鬥教教徒。二人原先的身份,俱是不在冊的丁級司衛,說句實話,這種小角色,死也是白死。但他們從雙煬城回京後,麵見祝夜山,帶回來重要消息,受到破格提拔,入內堂司衛名冊,這性質可就截然不同。”
    李逋道:“即便如此,高杆還是被人殺了。”
    澹台靜搖搖頭:“不一樣。通常奉天司的任命,需通過內務堂頒布,大概要七天。高杆死之前,還沒接受到正式任命。但他死後,祝夜山第一時間責令內務堂,下發對於龐墩的任命,並放出消息,這才保下他的性命。
    而臘月十五過後,三位司主出關,朝廷舉行年度會議。
    就在昨天,號稱賈氏四龍之一的並州刺史賈澤,強行占據鄴城,坐擁兩州之地,掌握河北半數兵馬。朝廷權衡再三,隻得封其為王,這可是景國百年來第一個異姓王。同時雙煬城城主楊淵,副城主楊勒也送來大量財寶及質子入京,宣布效忠賈氏。”
    “你什麽意思?”
    “賈氏煊赫,盛極一時,而皇甫士族則與賈氏有親。”
    “那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一死!”
    “李兄,說句掏心的話,賈家和皇甫家同氣連枝,祝夜山都未必能惹得起,我勸你還是算了吧!”
    李逋冷眼看著他,道:“澹台兄醉了,慢走不送。”
    澹台靜長歎,拿著酒壺離去,臨走前喊道:“萬般皆由命,半點不由人,李兄莫急,世間有因才有果,天理昭昭,自有循環!”
    這番話,使李逋漸漸冷靜下來,他飲下杯中酒,火辣辣的感覺灼燒喉嚨。
    他想不通,想不通祝夜山為什麽不正麵向皇甫士族施壓!
    僅憑一紙任命,能保龐墩多久?
    難道真如澹台靜所言,奉天司也懼怕賈家和皇甫家的勢力?
    他離開京都前,‘販人大案’了解,這是太子一黨向賈氏示弱,但那隻是權宜之計。
    而等李逋從雙煬城回來後,京都局勢又是翻天覆地的變化,賈氏子弟竊取州郡,還染指王權。此舉觸及司馬皇族的根本,如不以牙還牙,任由賈氏篡權,無需多久,太子一黨將萬劫不複。
    太子司馬駒不可能不預料到這一點!
    林疾見李逋還要喝酒,阻攔道:“公子,不能再喝了,救人要緊。”
    李逋苦笑道:“怎麽救?殺上門去白白送死嗎?”
    林疾從懷裏掏出一遝紙,抓住他的胳膊:“供狀我已經寫好,咱們去衙門告他們!民不告官不究!”
    李逋看著林疾執拗的模樣,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突然!他似乎意識到什麽,瞬間酒醒大半。
    “你剛才說什麽?”
    “供狀已經寫好。”
    “不是這句。”
    “民不告,官不究。”
    李逋明白了!祝夜山不是不管,而是還沒到掀棋盤的時候,現在則需要有個人充作棋子,下第一步棋!
    換之而言,祝夜山在等苦主,打著奉天司的名義,借一件大案,使太子黨擺脫現在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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