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染丹墀?秤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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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縣城門洞開,守城兵丁遠遠望見那支煞氣騰騰、玄甲染血的騎隊,尤其是隊伍前方蟒袍玉帶的親王儀仗,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敢阻攔?城門守備連滾爬爬地跪在道旁,頭也不敢抬。
馬蹄聲如雷貫耳,踏破縣城死寂的街道。沿街商鋪門窗緊閉,偶爾有膽大的百姓從門縫中窺視,觸及那森然的刀光和濃重的血腥氣,無不駭然縮頭。肅殺之氣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凍結了這座小小的縣城。
縣衙大門緊閉,門前的登聞鼓蒙著厚厚的灰塵。
“破門!”趙峰一聲厲喝,聲震屋瓦。兩名銳鋒營修士翻身下馬,如蠻熊般肩撞腳踹!
“轟隆!”
厚重的朱漆大門應聲而倒,揚起漫天灰塵。
衙內一片雞飛狗跳。幾個皂吏正縮在廊下賭錢,被這突如其來的破門嚇得魂飛魄散,骰子銅錢滾落一地。一個身著七品鵪鶉補服的矮胖官員連滾爬爬地從後堂跑出來,正是永平縣縣令吳德庸。他臉色慘白如紙,看到門外殺氣騰騰的親王儀仗和那麵“靖安護道院”的玄色大旗,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
“下……下官永平縣縣令吳德庸,叩……叩見親王殿下!叩見提刑大人!”聲音抖得不成調。
周玄策端坐馬上,居高臨下,目光如冰刃刮過吳德庸的臉,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吳縣令,好大的官威啊。本王與靖安院提刑官奉旨辦案,你這衙門,倒是關得嚴實。”
“下官該死!下官該死!不知王駕親臨,死罪!死罪!”吳德庸磕頭如搗蒜,額頭瞬間見紅。
楊慎翻身下馬,青色官袍在肅殺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筆挺。他看也不看磕頭的縣令,目光銳利如鷹,直刺衙內深處:“戶房典吏何在?”
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獐頭鼠目的中年男人連滾爬爬地擠出人群,正是那嗜酒如命的錢典吏的副手,孫典吏。他臉色比吳德庸更白,冷汗涔涔:“小……小人孫貴,暫……暫代典吏之職……”
“帶路!去戶房深處,開那刻有防護符文的鐵櫃!”楊慎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鐵……鐵櫃?”孫典吏腿一軟,幾乎癱倒,目光下意識地瞟向縣衙後堂方向,充滿了恐懼。
“嗯?”周玄策冷哼一聲,玄龜鏡懸於腰間,幽光微閃,一股無形的威壓驟然降臨!
孫典吏如遭重擊,差點背過氣去,再不敢遲疑,連聲道:“是!是!小人這就帶路!這就帶路!”
一行人如狼似虎,押著癱軟的孫典吏和麵無人色的吳縣令,直奔戶房深處。陰暗潮濕的房間裏,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灰塵氣息。角落裏,一個半人高、通體烏黑、表麵刻滿粗陋防護符文的鐵櫃靜靜矗立,如同一個沉默的墳墓。
“鑰匙!”楊慎伸出手。
周玄策微微頷首,趙峰上前一步,將染血的銅鑰遞到楊慎手中。鑰匙末端那幾點暗紅的血跡,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把鑰匙和那個鐵櫃上。空氣凝滯得如同鐵塊。周正緊握佩刀,指節發白。陳風氣息沉凝,靈力暗湧。楊影、楊山一左一右,看似隨意地站在楊慎身後半步,目光卻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每一個角落,無形的威壓讓那些衙役幾乎窒息。
楊慎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鎖孔。
哢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房間裏異常清晰。
防護符文的光芒微弱地閃爍了一下,旋即熄滅。
楊慎用力一擰!
嘎吱——!
沉重的櫃門被緩緩拉開。
一股混合著陳舊紙張和鐵鏽的沉悶氣味湧出。櫃內空間不大,裏麵赫然躺著幾份卷宗!
楊慎的心猛地一跳,眼中燃起希望之光!他強壓激動,伸手取出一份,正是孫老栓家那十畝田地的地契原件!上麵孫家先祖的名字和官府鮮紅的印鑒清晰可見!他又取出另一份,是永平縣衙對城外那處微弱靈脈節點的勘查文書,上麵明確標注了位置和範圍,中心正是孫家那十畝地!還有一份,竟是張魁離任前簽署的、將孫家田地“劃歸雲霞觀名下,以作供奉”的非法文書!
鐵證如山!
好!好一個張魁!好一個雲霞觀!好一個永昌伯!”楊慎眼中燃著熊熊烈火,將三份文書高高擎起,聲震戶房,“吳德庸!孫貴!爾等還有何話說?!”
“大……大人!下官冤枉啊!皆是張魁那殺才勾結妖道,瞞著下官所為!下官毫不知情啊!”吳德庸涕泗橫流,拚命叩首,額上鮮血淋漓。
孫典吏早已嚇得噤若寒蟬,隻會搗蒜般磕頭。
“毫不知情?”周玄策冷然開口,聲音似從九幽傳來,“孫家一門七口,狀紙遞至縣衙,遭張魁毒打驅逐,當夜便葬身滅門火海!你這父母官,是聾了?是瞎了?!”他目光如電,刺向吳德庸,“還是說,你收了永昌伯府多少好處,連那點天良都棄如敝履?!”
“王……王爺明鑒!下官……下官……”吳德庸癱軟在地,語無倫次,眼神卻下意識地再次飄向縣衙後堂,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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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尖細而傲慢的嗓音刺耳地從戶房門口傳來:
“喲,好大的陣仗啊。王爺親臨這窮鄉僻壤,就為了開個破櫃子?”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著錦緞長衫、麵皮白淨不見胡須、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背著手,慢悠悠地踱入。他身後跟著兩個眼神陰鷙、氣息沉凝如鐵的護衛,顯然都是修士。此人神情倨傲,對滿屋肅殺之氣視若無睹,目光掃過楊慎手中的文書,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你是何人?膽敢擅闖公堂!”趙峰怒目而視,指節按得刀鞘發白。
那中年人慢悠悠撣了撣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對著周玄策的方向略略拱手,語氣卻毫無恭敬:“在下鄭保,永昌伯府管事。奉伯爺之命,特來問問吳縣令,這個月的‘清修供奉’何時送去雲霞觀?怎麽?王爺和提刑大人,連伯爺府上這點香火小事也要過問?”他重重咬出“供奉”二字,挑釁的目光掃過楊慎手中的地契文書,意思不言而喻——那靈田,就是供奉!
“鄭保?”周玄策眼中寒芒乍現,“永昌伯府的人?來得正好!本王正要問問鄭清之,強奪民田,縱容妖道屠戮滿門,該當何罪!”
“王爺言重了。”鄭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伯爺向來樂善好施,體恤下情。那孫家刁民,不識抬舉,竟敢汙蔑仙師,衝撞伯爺府上管事,自家不慎失火遭了天譴,與我伯爺府何幹?至於靈田供奉,那是仙師與縣衙、與佃戶之間兩相情願之事,伯爺不過是居中做個見證罷了。”他顛倒黑白的本事爐火純青,語氣輕描淡寫,仿佛談論的不是七條人命,隻是踩死了幾隻螻蟻。
“兩相情願?滅門血案在你口中竟如此輕巧!”楊慎怒火中燒,一步踏前,擎起手中斑駁血證,“白紙黑字,累累血債!鄭清之休想脫身!來人!將這鄭保拿下!押解回京,與鄭清之當麵對質!”
“嗬,拿下我?”鄭保臉上那層虛偽的笑意瞬間冰消瓦解,眼底隻剩下居高臨下的陰鷙與蔑視,“楊提刑,年輕人有銳氣是好事,但也該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你以為,攥著幾張廢紙,就能扳倒一位世襲勳貴?就能撬動這京畿重地的規矩?不妨問問你身邊這位王爺,問問令尊楊郡守,問問滿朝朱紫——誰敢說,這大雍的天,是靠你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公義’撐起來的?”
他話音未落,異變再生!
鄭保身後一名護衛眼中驟然閃過狠厲光芒!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枚通體漆黑、刻滿詭異符文的梭形法器,狠狠摜向地麵!同時張口噴出一口精血,厲聲尖嘯:
“汙穢蝕靈!爆!”
“不好!是蝕靈梭!退!”陳風臉色劇變,失聲驚呼!這邪道法器一旦引爆,能瞬間汙穢、腐蝕方圓數丈內的靈性物質,包括修士的靈力、法器和……至關重要的紙質證據!
一切隻在電光石火間!
那蝕靈梭觸地刹那,驟然爆開刺目烏光!一股濃鬱刺鼻、帶著強烈腐蝕與汙穢氣息的黑霧猛然炸裂,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間擴散,首當其衝便是楊慎手中那三份文書!烏光黑霧席卷之處,紙張肉眼可見地迅速發黑、變脆、碳化!
“混賬!”楊慎目眥欲裂,下意識催動靈力護住文書,但引氣七層的修為在那專門汙穢靈性的邪器麵前,無異螳臂當車!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承載血淚與真相的紙張,在烏光中飛速化為飛灰!
“保護王爺!保護大人!”趙峰怒吼,寒鐵破峰刀赤紅刀罡暴漲,悍然劈向黑霧!
周玄策反應更快!玄龜鏡幽光大盛,一道凝練的紫青光柱瞬間迸射而出,帶著沛然淨化之力,直衝蝕靈梭爆發的核心!紫青光芒所過之處,汙穢黑霧如遇驕陽的冰雪,發出“嗤嗤”的消融之聲!
然而,終究慢了一絲!
那紫青淨化光柱精準地釘入蝕靈梭核心,阻住了汙穢之力的蔓延,甚至將引爆蝕靈梭、已被反噬之力侵蝕得麵目全非的護衛瞬間淨化成一具焦屍。但被烏光黑霧最先掃過的三份文書,邊緣部分已徹底化作飛灰,中間部分也焦黑蜷曲,字跡一片模糊!
最重要的鐵證,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硬生生毀去大半!
“哈哈哈!證據?哪有什麽證據?”鄭保望著飄散的紙灰與焦黑的殘片,爆發出得意而癲狂的尖笑,臉上滿是扭曲的快意,“楊慎!周玄策!你們能奈我何?能奈伯爺何?!這天下,終究是……”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冰冷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鎖定了他!這殺意並非來自暴怒的趙峰或陳風,而是源自一直沉默如山、護衛在楊慎身後的楊影!
楊影那雙平凡的眼眸裏,此刻隻剩一片漠視生死的虛無。他並指如劍,指尖一點淡金色毫芒吞吐不定,遙遙指向鄭保眉心。沒有言語,但那恐怖的威壓與絕對的死亡氣息,令鄭保如同被扼住咽喉的鴨子,笑聲驟斷,得意化作驚駭!他甚至感到自己的魂魄都在那點金芒下瑟瑟發抖!築基後期修士的含怒一瞥,足以碾碎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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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楊仙師,手下留情!”周玄策撕裂了凝滯的殺意。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玄龜鏡的青光緩緩收斂,目光如萬載寒冰,掃過癱軟在地、屎尿齊流的吳德庸與孫貴,最終釘在魂飛魄散、抖若篩糠的鄭保臉上。
“鄭保,滾回去告訴鄭清之。”周玄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今日之事,本王與楊提刑,記下了。這永平縣的血,不會白流。這毀證滅跡的賬,本王自會親自找他清算!滾!”
鄭保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在另一個同樣嚇傻的護衛攙扶下,跌跌撞撞地逃離了這如同地獄般的戶房。
戶房內,一片死寂。隻有紙灰在空氣中緩緩飄落,帶著刺鼻的焦糊味和汙穢氣息。楊慎死死攥著手中那僅存的、邊緣焦黑卷曲、字跡模糊的殘破文書,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他低著頭,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無力感而微微顫抖。證據……幾乎被毀了!對方就用如此簡單粗暴、近乎無賴的方式,在他和周玄策麵前,狠狠扇了“公義法度”一記耳光!
周正等吏員看著那飄散的灰燼和楊慎手中殘破的證據,臉上充滿了悲憤和絕望。陳風緊握劍柄,牙關緊咬。趙峰雙目赤紅,恨不得追出去將那鄭保碎屍萬段。
周玄策走到楊慎身邊,看著那殘破的文書和年輕人緊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回京。”
靖安護道院的第一把火,以如此慘烈而憋屈的方式,暫時熄滅了。
永昌伯鄭清之,在靖安院和鎮異司的聯合彈劾壓力下,於三日後“驚懼病逝”於府中。死前留下“悔罪”遺表,將所有罪責攬於自身,稱自己“老邁昏聵,被妖道玄雲子蒙蔽,一時糊塗,鑄成大錯”,懇請陛下看在鄭家先祖功勳份上,饒恕其家人。玄雲子及其雲霞觀黨羽,在鎮異司銳鋒營圍剿下,負隅頑抗,被盡數誅殺。永平縣縣令吳德庸、典吏孫貴革職查辦,流放三千裏。張魁下落不明,永昌伯府管事鄭保“暴病身亡”。
案子似乎“圓滿”了結。朝廷邸報將此案作為靖安護道院與改製後鎮異司協同辦案、鏟除奸邪的“典範”昭告天下。皇帝下旨褒獎周玄策、楊慎“秉公執法,不畏權貴”。
然而,京城上層的暗流,卻因這“圓滿”而變得更加洶湧、冰冷。
崔府,密室。
崔弘正端坐太師椅中,慢條斯理地品著香茗,臉上不見絲毫波瀾。崔琰侍立一旁,臉色卻有些陰沉。
“父親,鄭清之……死得太快了。他這一死,線索全斷,我們準備好的後手……”
“死得好。”崔弘正放下茶盞,聲音平淡無波,“一條老狗,死了幹淨。他活著,反倒是個麻煩。他死前那份遺表,不是寫得很好嗎?所有罪責,歸於自身,歸於妖道,不牽涉任何人。陛下滿意了,朝廷的麵子保住了,鄭家其他廢物也能苟延殘喘。至於線索?”他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我們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
崔琰微微一怔:“父親是說……試探的結果?”
“不錯。”崔弘正眼中精光乍現,“其一,陛下對靖安院和周玄策的支持,遠比預想中更堅決。為立威不惜拿勳貴開刀,縱是條沒牙的老狗也要殺給猴看。其二,周玄策此人修為精進,玄龜鏡在手,木靈訣運轉純熟,更有趙峰這等悍將死心追隨,在鎮異司根基已穩,實乃心腹大患。其三——”他話音稍頓,語氣陡然轉沉,“那個楊慎雖根基淺薄、修為低微,但其心誌之堅、信念之執,遠超預料。更棘手的是他背後站著天水郡守楊雲澍……我們看走眼了。兩個築基後期的修士甘為仆役,隱忍至今!此子,斷不可再留!”
崔琰眼中殺機畢露:“父親的意思是……”
“鄭清之的血,隻是開始。”崔弘正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楊慎此子,鋒芒太露,又得了陛下的眼。他那個‘以民為秤’,若真讓他立起來,便是懸在所有世家頭頂的利劍!周玄策……他是陛下的臂膀,是那個小孽種將來最大的障礙!拉不攏,就必須毀掉!”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皇宮的方向,聲音低沉而充滿野心:“皇後那邊……那個小東西,該派上用場了。陛下若識趣,大家相安無事。若執意要動世家的根基,扶周玄策、楊慎這些清流來削我們的權……哼,這大雍的龍椅,換一個更聽話、更年幼的坐,也未必不可!隻是……周玄策這塊攔路石,必須在他成氣候之前,徹底碾碎!傳信給‘影樓’,還有……聯絡北邊那位。該動一動了。”
崔琰躬身,眼中閃爍著興奮而殘忍的光芒:“是!父親!”
靖安護道院內,楊慎獨自坐在冰冷的提刑官座椅上。窗外月色清冷,灑在他麵前桌案上。那裏,靜靜躺著幾片焦黑卷曲的紙片,是孫家案僅存的“證據”殘骸。旁邊,是那把染血的銅鑰,血跡已經幹涸發黑,卻依舊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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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指尖拂過那焦黑的邊緣,動作輕柔,仿佛怕驚擾了沉睡的冤魂。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不甘的嘶吼,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重。鄭清之死了,玄雲子死了,吳德庸流放了……可孫老栓一家七口的血,真的討回公道了嗎?那幕後真正的黑手,依舊在陰影裏,對著這“圓滿”的結局,發出無聲的冷笑。
他摸向心口,那裏空空如也。碧落仙子所贈的玉符,碎了。那曾守護他生命的溫暖,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危機感,如同附骨之疽。父親派來的楊影、楊山,如同兩座沉默的山,守在外間,他們的存在,是保護,更是無聲的警示——這條路,比他想象的更凶險萬倍。
周玄策那日離開永平時沉重的眼神,皇帝在朝堂上褒獎時那深邃難測的目光,崔琰在人群中投來的、那看似平靜卻暗藏毒針的一瞥……所有畫麵在腦海中交織。
他拿起一支筆,蘸飽了墨,在一張嶄新的宣紙上,緩緩寫下四個字:以民為秤。
墨跡淋漓,力透紙背。
這秤杆,已被鮮血浸透。這秤星,是無數冤魂不瞑的雙目。這秤盤的一端,是孫老栓們沉甸甸的絕望。而另一端……
楊慎抬起頭,望向窗外那輪冰冷的明月,眼神中沒有迷茫,隻有一種被血與火淬煉過的、更加純粹的堅定和……凜冽的鋒芒。
另一端,注定要放上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玩弄權柄於股掌之上的頭顱!這血,不會白流!這路,才剛剛開始!
紫宸殿,金碧輝煌,卻彌漫著無形的硝煙。龍涎香壓不住空氣中湧動著的權欲與算計。皇帝周胤端坐龍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看不出喜怒,唯有一股沉凝如淵的壓力籠罩著整個朝堂。
楊慎身著嶄新的七品鸂鶒補服,站在文官隊列的最末尾,位置低微,視野卻異常清晰。他能看到前方那些或肥碩或精瘦的背影,看到他們交頭接耳時微微聳動的肩膀,看到他們投向禦座時那或敬畏、或試探、或貪婪的目光。這與他想象中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廟堂,相去甚遠。
“臣有本奏!”一個清朗卻帶著刻意激昂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出列的是禮部右侍郎,崔相門生中的得力幹將,彰顯榮。
“講。”皇帝的聲音平淡無波。
彰顯榮深吸一口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陛下登基八載,勵精圖治,四海升平,實乃社稷之福,萬民之幸!然,國本乃江山之重器,儲位空懸,非社稷之福,亦使臣民之心不安。臣聞,皇後娘娘賢德,撫育麗妃所出之皇子殿下,視若己出,嘔心瀝血。小皇子雖年幼體弱,然天資聰穎,血脈純正,更得皇後娘娘悉心照料,龍氣漸生!臣鬥膽,懇請陛下為江山計,為萬民計,早日冊立小皇子為東宮太子,以固國本,安天下之心!”他匍匐在地,言辭懇切,仿佛句句肺腑。
此言一出,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臣附議!”
“章侍郎所言極是!國本當立!”
“陛下春秋正盛,然儲君早立,方能絕覬覦,定人心!”
呼啦啦,殿中竟有近三分之一的官員出列,齊刷刷跪倒一片,聲浪匯聚,形成一股強大的壓力,直逼禦座。其中不乏清流名士、勳貴子弟,更多的則是崔家一係及其附庸。他們看似懇求,實則逼宮。
楊慎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他看著那一張張看似憂國憂民的臉,隻覺得無比陌生。孫老栓一家七口的冤魂尚未安息,錢典吏、春紅慘死的血跡未幹,這些人卻在這裏高談闊論什麽“國本”、“安天下之心”?他們口中的“萬民”,究竟是誰?他下意識地看向前方的周玄策。扶樂親王蟒袍玉帶,身姿挺拔如鬆,側臉線條冷硬,目光銳利掃視著跪倒的群臣,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玄龜鏡鏡緣,一股無形的之氣悄然彌漫。
皇帝周玄淩依舊沉默,冕旒珠玉紋絲不動。整個大殿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跪著的官員們額頭貼著冰冷的地磚,冷汗卻浸濕了後背。站著的官員,或麵露憂色,或眼含譏諷,或事不關己,眾生百態。
楊慎的心沉到了穀底。這就是父親寧願待在天水郡,哪怕政績斐然也不願進京的原因嗎?天水郡的百姓安居樂業,父親是實打實為民謀福的“父母官”。而這裏,滿朝朱紫,關心的隻有權力傾軋,隻有站隊投機。百姓?不過是他們口中用來粉飾太平、謀取私利的工具罷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父親楊雲澍的深意與無奈——這京城,是權欲的泥潭,是理想者的墳場!
就在這壓抑的寂靜即將繃斷之時,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帶著哭腔,連滾爬爬地衝進了大殿,撲通一聲重重摔在金磚上,正是皇後宮中的首領太監,王德全!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王德全涕淚橫流,聲音淒厲得變了調,“小皇子……小皇子殿下……薨了!麗妃娘娘……也……也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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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如同晴天霹靂,狠狠砸在紫宸殿上!
“什麽?!”皇帝猛地站起,冕旒珠玉劇烈晃動碰撞,發出清脆的碎響!他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怒與……一絲深藏的痛苦!那一直維持的帝王威儀,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痕。
跪在地上的彰顯榮等人如遭雷擊,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震驚、茫然和……巨大的恐慌!崔弘正端坐於文臣首位,一直半闔的眼簾猛地掀開,精光暴射,握著玉笏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發白!他身邊的崔琰,更是瞳孔驟縮,臉上血色盡褪!
周玄策一步踏出,厲聲喝道:“王德全!說清楚!怎麽回事?!”
王德全嚇得魂飛魄散,結結巴巴哭訴:“回……回王爺!麗妃娘娘不知……不知從哪裏得知……得知她當年容顏損毀是……是皇後娘娘……一時激憤,衝入坤寧宮大鬧……拚死搶走了小皇子……混亂中……混亂中……小皇子本就體弱……麗妃娘娘也……也瘋了似的……最後……最後……”他不敢再說下去,隻是拚命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護主不力!求陛下饒命啊!”
真相不言而喻!一個絕望的母親,一個被當作工具奪走的孩子,一場精心設計的“意外”引發的慘劇!
“皇後呢?!”皇帝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寒冰中擠出,帶著徹骨的殺意。
“皇後娘娘……娘娘悲痛過度,暈厥過去了……”王德全抖如篩糠。
“嗬……嗬嗬嗬……”皇帝周胤忽然發出一陣低沉而瘮人的笑聲,笑聲在大殿中回蕩,充滿了諷刺、悲涼和滔天的怒火。他緩緩坐回龍椅,目光掃過下方臉色慘白的彰顯榮等一眾官員,最終定格在崔弘正那張看似平靜無波的老臉上。
“章愛卿,”皇帝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比剛才的暴怒更令人心悸,“你方才說,小皇子‘龍氣漸生’,‘天資聰穎’,‘乃社稷之福’?嗯?”
彰顯榮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其他附議的官員更是麵無人色,抖若篩糠。
崔弘正深吸一口氣,緩緩出列,躬身道:“陛下節哀!此乃宮闈慘變,妖邪作祟!臣懇請陛下,立即徹查未央,嚴懲護主不力之奴才!更要揪出幕後散布謠言、挑撥離間、禍亂宮闈的妖邪!此等惡毒行徑,意在動搖國本,禍亂朝綱!其心可誅!”他瞬間將矛頭轉向“妖邪”和“幕後黑手”,意圖轉移焦點,撇清崔家,甚至暗示皇帝身邊有“妖邪”作祟。
“動搖國本?禍亂朝綱?”皇帝重複著崔弘正的話,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越來越大。他猛地一拍禦案!
“砰!”
沉重的龍案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所有人心頭一顫。
“崔相說得對!是有人在動搖國本!在禍亂朝綱!”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雷霆之怒和玉石俱焚的決絕,“但不是妖邪!是你們!是你們這些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實則結黨營私、貪得無厭、視朕如無物、視皇權如玩物的世家大族!”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利劍般掃視全場,最後死死釘在崔弘正身上:“你們想要太子?好!朕的太子沒了!被你們逼死了!被你們安插在皇後身邊的毒蛇害死了!你們滿意了?!”
“鄭清之的血還沒幹透!雲霞觀的灰燼還在飄!現在,又想用朕的骨血來鋪你們登天的路?!崔弘正!你真當朕是那任人揉捏的泥塑木雕?!真當朕的刀,砍不動你崔家百年的脖子?!”
字字誅心!句句見血!
整個紫宸殿死寂得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所有官員,無論派係,全都噤若寒蟬,被皇帝這前所未有的暴怒和赤裸裸的殺意震懾得魂飛魄散!這是要徹底撕破臉了!
崔弘正的老臉終於控製不住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絕境的陰狠。他挺直了腰背,聲音依舊沉穩,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陛下慎言!老臣一片赤膽忠心,天地可鑒!陛下痛失愛子,心神激蕩,所言所行,恐為奸佞所趁!老臣……”
“夠了!”皇帝粗暴地打斷他,臉上再無克製,隻剩下恨意和決斷,“收起你那套假仁假義!朕告訴你,崔弘正!今日起,這大雍的朝堂,要麽姓周!要麽……就讓它徹底換個顏色!至於你們崔家……”
皇帝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洗幹淨脖子,等著!”
“退——朝——!”內侍總管尖利的聲音帶著顫抖,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皇帝拂袖而去,背影決絕而孤寂,帶著滔天的怒火和無盡的悲愴。
百官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失魂落魄地退出紫宸殿。彰顯榮是被同僚架出去的,褲襠的汙穢在光潔的金磚上拖出刺目的痕跡。崔弘正走在最前,腳步依舊沉穩,但寬大袍袖下緊握的雙拳,青筋暴起。崔琰緊隨其後,臉色鐵青,眼中閃爍著怨毒和瘋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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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站在角落裏,渾身冰涼。他親眼目睹了一場最高權力層麵的血腥博弈,見識了什麽叫真正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什麽叫視人命如草芥。皇帝最後的咆哮,崔弘正眼中的陰狠,周玄策沉默下的凝重……這一切都告訴他,暴風雨不是將要來臨,而是已經降臨!那“以民為秤”的理想,在如此赤裸裸的權力絞殺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卻又如此沉重,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望向殿外陰沉壓抑的天空,隻覺得胸口那塊失去玉符的地方,空蕩蕩地疼。這京城,這朝堂,就是一個巨大的、吃人的旋渦。
崔府,密室。
“父親!皇帝他……他竟敢如此!這是要與我們崔家魚死網破!”崔琰再也壓抑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檀木桌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拳印。
崔弘正坐在陰影裏,臉色比陰影更沉。他緩緩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眼神陰鷙得可怕。“魚死網破?他周胤還沒那個資格!”他聲音嘶啞,“小皇子一死,我們失去了最重要的籌碼,但也逼得他徹底暴露了底牌。他急了!一個著急的皇帝,就是一頭受傷的困獸,更容易落入陷阱。”
“影樓那邊……”崔琰眼中殺機畢露。
“傳令下去,‘驚蟄’計劃,提前發動!”崔弘正的聲音帶著刺骨的寒意,“目標隻有一個——周玄策!不惜一切代價,在他回鎮異司衙門的路上,送他上路!我要讓周胤親眼看著,他最大的依仗,是怎麽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楊慎呢?這小子今日也在朝堂,看他那眼神……”
“楊慎?”崔弘正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本不足為慮。但他背後那個楊雲澍,藏得太深!兩個築基後期的死士……哼,既然他非要趟這渾水,那就讓他兒子,給周玄策陪葬吧!讓影樓的人‘順手’解決掉!做得幹淨點,就說是亂黨餘孽報複朝廷命官!”
通往鎮異司衙門的必經長街。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周玄策騎在馬上,玄色蟒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麵色沉凝,眼神銳利如鷹,不斷掃視著街道兩側的屋頂和巷口。趙峰全身肌肉緊繃,手握刀柄,落後半個馬身護衛在側。陳風則帶著數名銳鋒營好手,散在四周,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無形的肅殺。
楊慎也騎馬跟在後麵不遠。他心緒難平,朝堂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還在腦中翻騰。楊影和楊山如同兩道影子,一左一右,沉默地護衛著他,兩人氣息內斂到了極致,但眼神卻銳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劍。
突然!
“咻——!”
一道尖銳到撕裂耳膜的破空聲驟然響起!不是一支箭,而是數十支!從兩側屋頂、前方巷口、甚至後方陰影中,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箭矢通體漆黑,箭頭閃爍著幽藍的寒光,帶著刺鼻的腥甜氣息——劇毒!破靈!
“敵襲!護駕!”趙峰怒吼如雷,聲波竟震碎了幾支射到近前的毒箭!他長刀出鞘,赤紅刀罡暴漲,瞬間在周玄策身前舞成一片密不透風的火牆!鐺鐺鐺!無數毒箭被刀罡斬落或彈飛!
陳風等人也瞬間反應過來,各施手段,刀光劍影,法術轟鳴,竭力格擋箭雨!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箭雨未歇,數道鬼魅般的身影已從不同方向撲殺而下!氣息凶戾,最低也是引氣圓滿,更有數道築基期的強橫氣息!目標明確——直取周玄策!
“王爺小心!”趙峰目眥欲裂,揮刀迎上兩名築基初期的殺手!刀罡縱橫,氣勁爆裂!
周玄策眼神冰冷,玄龜鏡幽光大盛,一道凝練的紫青光罩瞬間護住全身!同時,他並指如劍,木靈訣引動,無數堅韌的藤蔓破開青石板,纏向撲來的殺手!
刺殺!一場精心策劃、蓄謀已久、針對大雍王朝擎天白玉柱的絕殺!
就在這混亂到極致的瞬間,一道幾乎融入陰影的幽光,如同毒蛇吐信,從一個極其刁鑽、被趙峰和周玄策氣勁短暫撕開的縫隙中,悄無聲息地射向周玄策的後心!速度之快,氣息之隱蔽,遠超之前的攻擊!目標所指,正是周玄策護身光罩運轉時一個極其微弱的靈力節點!出手之人,赫然是潛伏在暗處、修為已達築基中期的影樓金牌殺手——“影刺”!
時機!角度!狠辣!完美!
周玄策正全力應對前方兩名築基殺手的猛攻,玄龜鏡光罩被牽製,趙峰也被死死纏住!這一擊,避無可避!
“王爺!”陳風驚駭欲絕,卻鞭長莫及!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一種近乎愚蠢的決絕,猛地從斜刺裏撞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那道致命幽光之前!
是楊慎!
他在混亂中,一直死死盯著周玄策的方向!那“影刺”出手的刹那,那刁鑽的角度和致命的時機,被他捕捉到了!電光石火間,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什麽家族、什麽理想、什麽前途!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周玄策不能死!他是陛下對抗世家最鋒利的劍,是這黑暗朝堂中僅存的一線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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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幽光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楊慎倉促間凝聚的護身靈力,狠狠貫入他的左胸下方!一股陰冷、劇毒、帶著恐怖破壞力的力量瞬間在他體內炸開!
“呃——!”楊慎如遭重錘,眼前一黑,鮮血狂噴而出!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向後拋飛!
“少爺!”楊影、楊山睚眥欲裂!狂暴的築基後期威壓瞬間爆發!楊影身形一閃,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楊慎落點,一把將其接住,渾厚精純的靈力瘋狂湧入其體內,壓製那肆虐的劇毒和破壞力。楊山則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身影化作一道狂暴的金色颶風,直撲那道一擊得手、正欲遁入陰影的“影刺”!
“楊慎!!”周玄策的怒吼帶著驚怒與難以置信!他親眼看著那個年輕的提刑官,那個在朝堂上眼神還帶著理想光芒的青年,為了救他,被那致命的幽光洞穿!玄龜鏡光芒暴漲,瞬間逼退麵前殺手,他猛地轉頭看向楊慎的方向,眼中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趙峰也因這變故心神劇震,被對手抓住破綻,肩頭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但他悍勇異常,怒吼一聲,刀勢更猛!
“影刺”麵對楊山這含怒而來的築基後期強者,亡魂皆冒,哪裏還敢戀戰?拚盡全力施展秘術,化作一道幾乎不可見的黑煙,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楊山那足以開山裂石的一拳,瞬間遁入街角的陰影,消失無蹤。
刺殺,來得快,去得也快。影樓的殺手見一擊未能得手,且對方有築基後期強者現身,立刻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狼藉和濃重的血腥味。
長街瞬間死寂。
周玄策衝到楊影身邊,看著被楊影抱在懷中,麵如金紙,胸口一個恐怖的血洞正汩汩冒著黑血,氣息微弱到極點的楊慎,他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王爺……快……回宮……陛下……”楊慎艱難地睜開眼,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沾滿鮮血的手,下意識地摸向心口——那裏,曾經有一枚溫潤的玉符,如今空空如也,隻有一片冰冷和劇痛。
他的意識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耳邊似乎還殘留著朝堂上皇帝憤怒的咆哮,崔弘正陰冷的眼神,還有父親楊雲澍在天水郡書房裏,看著窗外百姓安居時,那平靜而複雜的目光……
周玄策看著楊慎徹底昏迷過去,那年輕的臉龐上還殘留著一絲未褪盡的理想光芒。他猛地抬頭,望向皇宮的方向,又望向崔府所在,眼中燃燒起前所未有的暴戾殺意和冰冷的決絕。
“回宮!封鎖全城!鎮異司所屬,緝拿一切可疑人等!凡有反抗,格殺勿論!”周玄策的聲音如同萬載玄冰,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
他俯身,親自從楊影手中接過昏迷的楊慎,小心地抱在懷裏,翻身上馬。玄色蟒袍上,染上了刺目的鮮紅。
“楊慎,撐住!這血,不會白流!這賬,本王親自替你,替陛下,替這天下討回來!”
馬蹄聲再次響起,急促如鼓點,帶著重傷垂危的提刑官和一位親王滔天的怒火,向著森嚴的皇宮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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