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沼澤深處，相較於邊緣地帶更為死寂。空氣黏稠，仿若凝固的汙血，吸入肺中帶著沉甸甸的腐朽之感。腳下的黑綠色泥淖不時咕嘟咕嘟地冒出一個氣泡，氣泡破裂時散發的惡臭，混雜著某種硫磺以及未知生物腐爛的氣味，令人頭暈目眩。
    玄陰子行於隊列最前方，其步履落於看似鬆軟的泥沼之上，卻如履平地，未留絲毫痕跡。孟青雲緊隨其後，運轉靈力抵禦無孔不入的死氣與瘴毒，每行一步皆需格外審慎。近一個月的休養，伊莎貝爾麵色依舊蒼白，拄著那根符文木杖，步履深淺不一地隨行。她對此地能量流動具備本能般的感知，不時出聲指引，以規避潛藏致命危險的能量旋渦及捕食性植物區域。
    “便是此處。”玄陰子於一片相對幹燥的黑色硬地前駐足。此地宛若一座為巨大枯骨所拱衛的孤島，數根扭曲發黑的巨大肋骨刺出地表，直指混沌天穹。地麵隱約可見古老符文刻痕，多數已遭歲月與汙穢侵蝕而漫漶難辨。一股微弱卻持續的地脈靈氣，混雜濃烈死寂之氣，自地下深處滲透而出，形成一種詭異而扭曲的能量場域。
    此地死氣能遮蔽部分天機，地脈之氣雖顯駁雜，然其勢足夠雄渾。玄陰子語氣平淡，自袖中取出各類布陣法器——泛動著幽光的骨片、銘刻血色符文的黑色石樁，以及那麵縮小版幽冥幡。小子，調息，務必將自身狀態提升至巔峰。你的金丹劫，便在此處渡過。
    孟青雲盤膝而坐，取出玄陰子先前所賜那一絲混沌靈核本源，緩緩納入體內，同時運轉《幽冥煉煞訣》與《養神蘊靈訣》，竭力維係靈、魔、煞三種力量於脆弱平衡之中，衝擊著那層無形壁壘。他清晰感知到，丹田氣海已充盈至極致，沸湧翻騰，亟待蛻變。
    伊莎貝爾懷著敬畏與恐懼，凝神注視玄陰子布陣。其打入地下的石樁與骨片，功用非僅在於引導地脈之氣；其上所刻符文散逸出的陰冷氣息，令其靈魂為之顫栗——那不僅蘊含聚靈之效，更隱含著令她無法理解的聚魂、鎖魂邪異威能。她未敢多言，悄然退至遠處一塊相對安全的巨石之後。
    玄陰子布陣完畢，行至孟青雲麵前，將那塊星核碎片遞予他。“妥善保管。此物所蘊星辰之力，或可於危急關頭穩固心神，幹擾某些……過於‘秩序’的審判之力。”其言似有所指，卻未明言。
    孟青雲接過碎片，觸手冰涼刺骨，其上流轉的微弱星芒，令他因緊張而躁動的心緒稍獲平複。他鄭重將其收起，頷首為禮。
    “開始吧。”玄陰子退至陣法邊緣處，負手而立，目光幽邃難測。
    孟青雲深吸一口汙濁氣息，不再遲疑。他全力運轉功法，將築基大圓滿的修為毫無保留地釋放而出！
    “嗡——”
    如同巨石投入死寂深潭，其周身氣息驟然攪動這片扭曲的能量場。沼澤上空常年積聚的瘴氣死霧瘋狂旋動，形成巨大漏鬥狀旋渦。旋渦中心並非尋常烏雲，呈現混沌灰黑之色，其間電光流竄，竟非單一銀白，更夾雜金、黑、赤、青諸般詭譎電蛇，形似無數扭曲怪蟲，於雲層之中遊走、交擊。
    一股難以想象的天地威壓驟然降臨！
    伊莎貝爾發出一聲慘呼，幾乎被這股威壓碾入泥沼，她竭力攀附岩壁，方勉強維持身形不倒。此等可怖天象遠超其見聞，劫雲中蘊含的力量屬性之駁雜暴戾，全然顛覆其認知。
    玄陰子雙眼微眯，袖中手指悄然掐訣。此劫雲威能，較其預估猶強數分。天道對此子之忌憚，果非尋常。
    “來了。”他低語道。
    轟隆！
    第一波天劫轟然降下。並非單一雷霆，而是數十道色澤各異、屬性迥異的劫雷、風刃、火球、冰錐，夾雜著汙穢的血色煞氣，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籠罩了孟青雲所在的整片區域。
    孟青雲長身而立，手握烏木劍。他低喝一聲，灰黑劍氣直貫雲霄，《九劫不滅體》運轉至極致，皮下流光刺目閃爍。他未敢正麵承受所有攻擊，身形疾如電閃，在有限區域內急速騰挪，揮出道道劍幕，將無法規避的攻擊逐一擊潰。
    轟鳴之聲連綿不絕！至剛至陽的金色劫雷轟擊劍身，令其手臂陣陣麻痹；粘附力極強的黑色魔火灼燒靈力護罩，滋滋作響；鋒銳如刀的青色罡風切割肌膚，留下細密血痕；無孔不入的血色煞氣則試圖侵入經脈，汙濁其心神。
    僅第一波天劫，孟青雲便感氣血劇烈翻湧，靈力消耗甚巨。此混合天劫之威，遠超尋常金丹之劫！
    陣法幽光流轉，玄陰子引動地脈之氣，一股混雜靈氣與死氣的渾濁能量湧入孟青雲體內，迅速填補其損耗，亦帶來刺骨冰寒。
    孟青雲無暇分辨此力精純與否，第二波、第三波天劫已接踵而至！劫波一重強過一重，屬性愈發駁雜，威勢愈發駭人。
    他像暴風雨中的一片樹葉，被瘋狂撕扯。劍招已有些散亂，全靠強橫的肉身和頑強的意誌硬抗。鮮血從他嘴角溢出，身上出現了焦黑的痕跡和細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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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陰子冷靜地操控著陣法，地脈之氣源源注入，維係著孟青雲的生機。然其眼神愈發冰寒，如精密的算籌，推算著孟青雲尚能支撐的時限，計算著自身出手的最佳時機，或者說……奪舍的最佳時機。
    第四波天劫正在醞釀，旋渦中心積蓄的能量恐怖絕倫，令人心膽俱裂。
    孟青雲呼吸粗重，拄劍而立，凝望上空。其四靈根在如此狂暴多元的能量衝擊下，運轉漸趨滯澀，不同屬性的靈力於經脈中衝撞，徒增痛楚。他緊握手中星核碎片，那一點冰涼，成為此刻唯一的慰藉。
    他深知，更艱難的考驗，恐怕尚在後頭。體內魔種在天劫刺激與心神動蕩之下，已顯不安躁動之態。
    劫雲再次傾壓而下。
    當第四波天劫降臨時，已非分散的攻擊。混沌劫雲中心，凝聚出一道無比粗壯、色澤駁雜的光柱。光柱之內，雷霆、魔火、罡風、煞氣彼此粗暴絞纏，匯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直貫而下！
    孟青雲瞳孔驟然收縮。他感受到致命威脅。此一擊，無法閃避，唯有硬撼。
    他厲嘯一聲，將方才由地脈之氣補充的靈力盡數爆發。《九劫不滅體》的流光盤旋體表，烏木劍震顫不止，一道凝練至極的灰黑劍罡逆勢衝天！
    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幾欲撕裂耳膜。碰撞中心迸射出刺目強光，環形能量衝擊波驟然擴散，將周遭泥沼生生削去尺餘，暴露出下方更為黝黑的淤積層。
    孟青雲立足的硬地寸寸皸裂。虎口迸裂，鮮血立時浸透劍柄。沛然巨力將他壓得半跪於地，雙膝深陷。劍罡支撐數息後轟然潰散，殘餘劫力重重撞上其交叉格擋的雙臂。
    “哢嚓！”
    骨裂聲清晰可聞。劇痛驟然襲來，孟青雲眼前一黑，喉間湧起腥甜，鮮血隨之噴濺而出。五髒六腑似已移位，經脈如遭熾鐵灼烙，痛楚難當。
    地脈之氣再度湧入，強行維係其瀕臨崩潰的軀體，修複著損傷。然這股外力挾帶的陰寒死寂氣息，亦令他周身愈發不適。
    未及喘息，第五重天劫已然凝聚。劫雲翻騰之際，竟隱隱幻化出猙獰雷獸、咆哮風龍、燃燒魔影等諸般模糊形態——其鎖定孟青雲，裹挾更為精純的天地屬性之力，猛然襲至！
    孟青雲緊咬牙關，以負傷之臂強行揮劍。他深知，絕不可再如此硬撼。自身靈力恢複之速，已開始滯後於消耗。四靈根之弊在高強度、高頻率的對抗中顯露無遺——靈力運轉遲滯感愈加強烈，不同屬性靈力間的衝突於經脈中製造著額外損耗。
    更為嚴峻的是，外部的恐怖威壓與內部的苦痛、焦躁，終是撬開了其心神防禦的一道縫隙。
    一直潛伏於其體內最深處的魔煞之種，開始異動。
    它未發出任何聲響，卻如一抹極幽暗的陰影，驟然彌漫！其非自外攻擊，而是徑直自孟青雲丹田氣海深處，自其與混沌靈核氣息初步融合的本源之中，猛然探出觸須！
    一股冰冷、暴戾、充滿吞噬欲望的意誌，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孟青雲勉力維持的冷靜。
    “吼——！”
    孟青雲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低吼。他的雙眼，一隻還保留著自身的清明和痛苦，另一隻卻驟然變得漆黑如墨，閃爍著嗜血的瘋狂。
    天劫化形的攻擊已然臨身！
    孟青雲卻仿佛陷入了混亂。他一半的意識還在努力操控劍氣格擋，另一半被魔種影響的意識卻咆哮著想要將這些力量全部吞噬！他的動作變得扭曲而不協調，劍招漏洞百出。
    噗嗤！
    雷獸利爪撕裂其後背，留下深及骨骼的焦黑創口。風龍吐息席卷其側腹，剜去大片血肉。魔影撞擊令他再度噴血倒飛。
    劇痛反令孟青雲神智驟清。他驚覺內視：魔種正瘋狂攫取地脈之氣與湧入體內的劫力，不斷壯大自身，同時急劇侵蝕其靈力與神識，欲圖奪取軀體掌控權！
    滾出去！孟青雲於識海怒嘯，《養神蘊靈訣》極限運轉，固守魂源。
    此身...當歸吾屬...冰冷貪婪的意念自其魂靈深處響起，昭示魔種本源意誌，抗拒...徒增苦楚...融合...可獲力量...淩駕萬物...
    識海幻象迭生。陶謙殞命、雙親辭世、白雲道長沉痛、碧落仙子垂憐、澄心斥其為竊賊、朦朧大能揮袖滅殺己身；場景倏轉，卡多爾所救稚子化作腐屍撲襲；玄陰子冷笑欲行奪舍；無數亡於其手或間接受戮者哀嚎索命...諸般幻象纖毫畢現，將其恐懼、愧疚與潛藏暴戾無限放大。
    然此非止幻象。魔種意誌蟄伏於幻象帷幕之後，正發動針對靈魂本源的實質衝擊！此乃奪舍，是為吞噬！
    孟青雲外部要抵禦愈發凶猛的天劫，內部要與魔種進行凶險萬分的意誌廝殺。他的魂魄之力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消耗。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時而清明銳利，時而混亂暴虐。
    他揮劍的動作越來越慢，破綻越來越多。天劫留下的傷口不斷增加。地脈之氣的補充似乎都快趕不上他流失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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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陰子在外圍靜靜看著，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孟青雲體內那突然爆發的、精純而邪惡的魔氣，讓他都有些意外。
    “原來如此……竟是域外天魔的魔種深植……怪不得天劫如此詭異猛烈。”玄陰子低聲自語，眼中算計的光芒更盛。“也好……讓這天魔之種先試試他的成色……若能兩敗俱傷……”他袖中的手，微微調整了一下陣法的一個節點，使得注入孟青雲體內的地脈之氣，稍稍帶上了一絲更隱晦的、針對魂魄的牽引力。他在為可能發生的奪舍，提前鋪墊。
    伊莎貝爾於遠處屏息凝神，身軀微顫。她雖無法窺見識海內的交鋒，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孟青雲周身散發的氣息正變得極其恐怖且紊亂，時而透出掙紮求生的堅韌，時而又彌漫著毀滅一切的癲狂。而那東方道人身上散發的凜冽寒意，亦令她感到近乎窒息的恐懼。
    第六重天劫正於蒼穹之上蓄勢，其威壓較之前更甚。
    孟青雲單膝跪地，以插入身前地麵的劍身支撐軀體，劇烈喘息著，血水與汗水交融滴落。他的意識在清明與混沌之間激烈交鋒。魔種的侵蝕持續無孔不入，地脈之氣的冰寒死寂亦在幹擾著他的神智，天劫威壓則如萬仞巨嶽傾軋心頭。
    絕望的情緒悄然彌散。
    值此之際，他懷中所藏的那枚星核碎片，再次逸散出微弱卻清冽的星辰輝光。這股力量悄然滲入肌體，竟使他灼痛混亂的識海獲得了須臾的清明與穩定。那魔種所散發的純粹黑暗氣息，似乎亦被這微弱的星辰之力稍加抑製。
    與此同時，侵入其體內的諸般天劫之力，屬性各異，彼此衝突，雖帶來莫大痛楚，卻也如同無數亂錘，對其體內那些受魔種蠱惑、意欲倒戈的靈力，進行著狂暴無序的捶打與淬煉。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驟然掠過孟青雲那已被痛苦淹沒的意識。
    排斥無效……唯有融合……強行融合！
    他緊咬牙關，眼中掠過決然的厲色。不再徒勞驅散魔種煞氣與天劫異力，轉而全力運轉《幽冥煉煞訣》！此番施為，並非煉化外界煞氣，而是以此功法及那一絲混沌靈核氣息為引、為熔爐，將侵入體內的魔種之力、部分天劫異力、地脈之氣，與自身勉力支撐的靈魔之力，進行強製而凶險的融合！
    要麽於極致混亂中毀滅，要麽……於毀滅中開辟生路！
    他主動撤除部分防禦，引更多劫力入體。
    “噗——！”劇痛驟然加劇，軀體與神魂幾近被這些截然對立、彼此仇視的力量撕裂。
    玄陰子目光一凜：“自尋死路？”
    痛，難以形容的痛。
    孟青雲感知到自身軀體已非血肉之軀，儼然化作一方戰場，一座熔爐。魔種煞氣森冷而貪婪，天劫之力暴烈而具毀滅之威，地脈之氣則駁雜而沉滯；其自身所具的靈魔之力正勉力維係，竭力守護最後的本源。
    《幽冥煉煞訣》已被催動至極限，甚至超越了其固有的範疇。此功法本為引導與煉化外界煞氣而設，此刻卻被孟青雲用以強行調和體內這些互不相容、激烈衝突的力量。那得自混沌靈核的一絲本源氣息，成為此極端嚐試的唯一基石，它微弱地維係著某種脆弱的平衡。
    星核碎片所蘊含的清冷星辰之力，護持著他識海最核心的區域，使其維係著最後一絲清明，未在無盡的痛苦與魔種的蠱惑中徹底迷失。
    此過程極其緩慢，每一息皆如墮無間煉獄。其經脈在不斷撕裂與重組之間往複，丹田氣海翻騰如沸，仿佛頃刻間便要徹底爆裂。
    外部天劫並未停歇。第六波天劫降臨，乃是無數細若毫芒的暗沉血針，每一根皆蘊含著極強的汙穢煞氣與穿透之力，專克護體罡氣。
    噗噗噗噗！
    孟青雲幾乎無力閃避，瞬間被無數血針穿透。劇烈的痛苦和煞氣侵蝕讓他身體劇烈抽搐，險些直接暈厥過去。魔種趁勢猛攻，黑色的紋路開始在他皮膚下蔓延，試圖奪取更多的控製權。
    “堅守！”孟青雲在識海中對自己咆哮，《養神蘊靈訣》的光芒已黯淡到極點。
    就在他魂魄之火搖搖欲墜，即將被魔念吞噬或者被痛苦碾碎的刹那——
    一直沉寂於他靈魂最深處的，那一點屬於廣陵仙君的殘魄，忽然動了。
    沒有意識，沒有思維。仿佛隻是一點殘存的本能，又或許是感受到孟青雲生想要的執念。一道至高至純的仙源道韻，如同黑暗中迸發的螢火，悄然流出，融入了孟青雲那即將成型又瀕臨崩潰的金丹雛形之中。
    這道仙韻的注入，其效果立時顯現。
    它並未帶來磅礴之力，卻宛若一枚精妙絕倫的楔子，抑或一劑奇異催化劑，精準嵌入混亂力量激烈衝突的核心節點。那由混沌氣息竭力維係的脆弱平衡，驟然增添了一股玄奧難測的秩序感。
    魔種煞氣如遭灼燙，猛然收縮。諸多天劫異力亦出現短暫遲滯。
    正是這一瞬！
    孟青雲心有所悟，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契機，將全部心神與意誌，盡數傾注於丹田之內那團混亂能量的凝煉與塑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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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
    其唇齒間吐露一字，血沫隨之溢出。
    轟然劇震！
    丹田之內，恍若鴻蒙初辟。
    諸般苦痛、萬般衝突、所有力量，在這一點仙韻引導與混沌本源強行統合之下，被極致壓縮、凝練！
    那枚混沌色澤的金丹雛形驟然迸發出難以名狀的光芒，表麵流轉的駁雜光點遂以更為繁複玄奧的軌跡運行。其內部微縮不定的靈力旋渦瞬息穩固，雖仍欠缺純粹火靈根為基，然地火煞氣、天劫火靈、魔火等外源火屬之力被強行統合，竟形成一異常卻動態穩固的頑強循環！
    金丹終成！
    恰在此丹凝成刹那，外界最後一道天劫——那凝聚至極、蘊藏天道審判意誌的純白雷槍，撕裂重重劫雲，寂然無聲地朝其眉心貫落！
    這是天道最後的抹殺！
    孟青雲驟然抬首，那雙初複清明的眼眸倒映出致命雷光。此刻他體內真元幾近枯竭，氣若遊絲。
    然其未閉目待斃，反猛然張口——非為呐喊，而是傾力一吸！
    丹田內新成的混沌金丹疾速旋轉，爆發出磅礴吞噬之力。
    嗤——
    那道純白審判雷槍竟被其強行攝入，沿經脈直貫丹田，悍然轟擊初生的混沌金丹！
    孟青雲周身劇震，體表綻開蛛網般細密血痕，形如幾欲碎裂的瓷器。然其身軀依舊挺立如鬆，未見頹唐。
    混沌金丹遭此終極雷劫劈擊，表麵輝光劇顫，隱現細微裂痕，終究未潰。反將雷劫之力逐步吞噬，裂痕隨之彌合。金丹光澤愈顯內斂，更臻深邃。
    劫雲終是徐徐消散，那令人窒息的天威亦如潮水般退去。
    沼澤重歸死寂，唯餘空氣中彌漫的焦灼與血腥氣息。
    孟青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渾身是血，傷痕累累，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但他站著。體內，那枚混沌金丹在自行緩緩旋轉，抽取著周圍稀薄的靈氣和尚未完全散去的劫力餘波，一點點修複著他破敗不堪的身體。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覺，從丹田金丹之中彌漫開來，流淌過四肢百骸。這是一種本質的蛻變。他能清晰地“看”到體內那殘缺卻又頑強循環的靈力，能感受到金丹之中蘊含的、遠超從前的磅礴力量，以及那仙魔煞氣詭異融合後產生的、難以言喻的潛能。
    成功了……他撐過來了。
    就在此時，玄陰子緩步走近。其步履輕緩，麵上不見絲毫情緒。他凝神審視孟青雲，神識探入其體內，掃過那枚奇特金丹，眼中瞬息掠過一絲驚異，一縷滿意，以及一抹極其隱晦、近乎惋惜的神色。
    旋即，他忽而發出一聲輕笑。這笑聲在死寂的沼澤中顯得格外突兀。
    “小子，命數著實頑強。”玄陰子開口言道，語氣聽來甚至略帶幾分隨意，“倒省卻了老夫一番功夫。”
    孟青雲緩緩側首望去，動作尚顯滯澀。他方才曆經生死，心神猶未全然平複。
    玄陰子仿若閑談般續道：“適才你若支撐不住，身死道消之際，老夫便欲直接接管你這具肉身。”他指向周遭尚未完全黯淡的陣法，“此陣，非止於為你補充地脈之氣，鎖魂聚魂，方是其真正用途。縱使需承擔被此界天道察覺、反噬三魂其一之風險，然你這一身靈魔雙修的根基，加之那混沌靈核與魔種，亦值得一搏。”
    他略作停頓，看著孟青雲驟然收縮的瞳孔與瞬間冰冷警惕的麵容，淡然一笑，那笑容中不見暖意：“可惜，你未給老夫這個機會。罷了，如此也好。”
    其言輕描淡寫，如同述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未曾付諸實施的玩笑。
    孟青雲立於原地，周身血液似在瞬間凝結。渡劫成功的喜悅與虛弱感，頃刻間被一股徹骨寒意取代。後怕如冰冷毒蛇，緊緊纏繞其心髒。
    他凝視玄陰子古井無波的麵容，心中所有僥幸與殘存信任盡數湮滅。他深知，此言絕非戲語。
    玄陰子不再看他，轉而望向沼澤深處，目光幽邃：“稍作調息。你的金丹頗為特異，然隱患亦重。速速穩固境界。此地之事已了，當去尋那‘鑰石’與‘門’了。”
    孟青雲沉默頷首，緩緩盤膝運功療傷。雖雙目緊閉，然周身感知皆保持高度警覺，對身側這位深不可測的“前輩”，懷有最深之戒心。
    金丹既成，仙路初奠。然腳下之途，較之往昔更為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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