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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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將整個靠山屯都籠罩在內。
    喧囂和震動漸漸平息,村民們帶著滿心的羨慕嫉妒和敬畏,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王嬸和王鐵柱他們拿了肉,更是千恩萬謝,臨走時還拍著胸脯保證,以後徐軍家有啥力氣活,吱聲就成。
    趙大壯家的燈,早早就熄了,像是做賊心虛,連半點動靜都不敢再傳出來。
    徐軍家的院子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那頭如同小山一般的黑毛野豬,靜靜地躺在院子中央的血泊中,無聲地昭示著這個家庭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蘭香從灶房裏跑出來,手裏還拿著擦鍋的抹布。
    她站在那頭龐然大物麵前,小嘴微張,看看野豬,又看看自家男人,隻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軍……軍哥……”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音和難以置信,“咱家真……真有這麽大一頭豬了?”
    “嗯。”
    徐軍笑了笑,走上前,用手拍了拍野豬那堅硬如鐵的皮毛,“真金白銀,如假包換。”
    “我的老天爺啊!”
    李蘭香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幸福和激動讓她差點站不穩,“這……這得吃到啥時候去啊!這可咋整啊?”
    她激動過後,那股子顧家、小氣的勁兒又上來了。
    深秋的天氣雖然已經轉涼,但這麽大一頭野豬,光靠他們兩張嘴,不等吃完,肉就得臭了、壞了!
    “糟蹋了可咋整啊!”她急得抓著徐軍的胳膊直晃悠。
    “放心,糟蹋不了。”
    徐軍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他看著妻子,又轉頭看了看他們棲身的這兩間半搖搖欲墜的土坯房,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蘭香,這肉,咱不全留。”
    “啊?!”
    李蘭香猛地一愣,小臉都白了,“不……不全留?那……那咋整?送人?”
    “不送。”
    徐軍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賣掉。留夠咱倆過冬的,剩下的,全都賣掉。”
    “賣……賣掉?!”
    李蘭香徹底懵了,“軍哥你瘋啦?!這……這可是兩百多斤肉啊!咱……咱留著過冬不好嗎?這天兒眼瞅著就冷了,掛在倉房裏凍上,能吃大半年呢!”
    “過冬?”
    徐軍轉過身,指著那麵被煙火熏得發黑、牆泥坯都有些脫落、隱隱透風的泥牆,“蘭香,你看看這房。”
    “這房……咋了?”
    “這房,是土坯房。天一冷,北風就往屋裏灌。咱倆擠著睡,炕燒得再熱乎,後半夜還是凍得慌。”
    “這樣的日子,我不想讓你再過了。”
    李蘭香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這頭豬,是老天爺給的‘橫財’。光留著吃,吃完了,咱家還是這兩間半破房。”
    “軍哥,那……那你的意思是……”
    “蓋房!”
    徐軍斬釘截鐵地說道,“趁著現在剛入秋,離‘上凍’(土地封凍)還有個把月,咱把這肉賣掉大半,換成錢,去鎮上拉磚、拉瓦、買木料和石灰!咱蓋青磚大瓦房!”
    “青磚……大瓦房?!”
    李蘭香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空白了。
    青磚瓦房!
    在這靠山屯,隻有老支書楊樹林家,才是那樣的好房子!
    冬暖夏涼,亮堂,下大雪都不怕……那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日子!
    “軍哥……那……那得多少錢啊?咱這豬肉,夠嗎?”她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
    “夠不夠,賣了才知道!”
    徐軍豪氣幹雲,“我能打回來第一頭,就能打回來第二頭!但這房子,必須在入冬前蓋起來!我不能讓我媳婦兒再挨凍了!”
    李蘭香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湧了出來。
    這個男人,想的不是吃一頓飽飯,而是想給她一個能遮風擋雨、溫暖一輩子的家!
    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把臉埋在徐軍的胸口,用力地“嗯”了一聲。
    “好了,別哭了,咱家有‘大活兒’要幹了!”
    徐軍拍了拍她的背。
    “蘭香,去,把咱家那口最大的鐵鍋刷幹淨,再多燒幾鍋熱水!今晚,咱倆得通宵了。”
    “哎!”李蘭香擦幹眼淚,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兒。
    接下來的活兒,目標變了。
    不再是為了“囤積”,而是為了“賣相”!
    徐軍先是拿來了新買的釘子和麻繩,又從院角拖來幾根早先備用的木料(修門剩下的),叮叮當當,借著李蘭香點亮的煤油燈光,很快就在院子北牆根(背陰處)搭起了一個簡易卻結實的架子。
    【匠】入門的技巧,讓他做這些活計得心應手。
    他【狩】精通帶來的“解剖學”知識,讓他下刀的位置無比精準。
    他沒有像農村殺豬那樣大卸八塊,而是像鎮上肉鋪的師傅一樣,精準地分割。
    “蘭香,把咱家那塊幹淨的門板(修門換下來的舊門板)拿來,用開水燙了!”
    豬血被李蘭香小心地接好,她打算明天一早就灌成血腸,這玩意兒也好賣錢。
    豬下水(心肝脾肺腎)被她仔細地清洗幹淨,這些也是搶手貨。
    而徐軍,則手起刀落。
    【狩】精通的“解剖”技巧發動,他精準地將野豬分成了“前槽”、“後鞧”(後腿)、“五花三層”、“裏脊”、“排骨”……分割得整整齊齊,品相極佳。
    “軍哥,咱自個兒不留點嗎?”李蘭香看著那雪花般漂亮的五花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留!”
    徐軍笑道,“這扇排骨,咱留下燉酸菜!這副腸子,你明早灌血腸!這塊豬肝,給你補血!這頭豬……咱把左後鞧留下,這塊肉最瓷實,掛在倉房裏,天一冷就是‘凍肉’,能吃一個冬天!剩下的,全都賣!”
    他估算了一下,就算去掉送人的和自己留的,至少還有一百五十斤上好的肉可以賣!
    “哎!”李蘭香聽著丈夫的安排,心裏又踏實又熨帖。
    夫妻倆,一個在院裏分割,一個在院角清洗,忙得熱火朝天。
    一直忙活到後半夜,天都快蒙蒙亮了,兩人才把這頭野豬初步處理完畢。
    院子裏,木架上掛滿了分割整齊的肉塊。
    “軍哥,快歇歇。”
    李蘭香端來最後一點熱水,給徐軍擦臉。
    “你也歇會兒。”徐軍拉著她坐到門檻上,“明天,才是真正的大活兒。”
    “軍哥,”
    李蘭香靠在他肩膀上,“這……這麽多肉,咱倆也背不去鎮上啊……”
    “背?”徐軍笑了,“咱不背。咱‘拉’著去。”
    “拉?咱家沒牛車啊……”
    “咱家沒有,村裏有。”
    徐軍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蘭香,你先睡會兒。天一亮,我得先去辦幾件‘人情’事,然後去趟老支書家,借村裏的‘大車’(騾車)。”
    李蘭香一驚:“那老支書能借咱嗎?那可是集體的家夥事兒。”
    “會的。”徐軍胸有成竹,“我給他一個沒法拒絕的理由。”
    他頓了頓,又轉過頭,看著妻子熬得通紅的眼睛,柔聲道:
    “蘭香,明天,你跟我一起去鎮上。”
    “啊?!”李蘭香猛地抬起頭,受驚了兔子一般,“俺……俺也去?去鎮上?”
    “當然。”徐軍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賣肉的錢,你得幫我收著。再說了……”
    他咧嘴一笑:“咱家要蓋大瓦房了,你這個女主人,不得去鎮上親眼挑幾尺新布,給自己做身最亮堂的新衣裳?”
    李蘭香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她低著頭,手指使勁地絞著衣角,心裏卻像灌了蜜一樣甜。
    她使勁地“嗯”了一聲,聲音小得像蚊子哼,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裏,卻寫滿了對明天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