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徐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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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吭哧!”
    “吭哧!”
    “吭哧!”
    靠山屯西頭的這片“賴子地”旁,徹底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
    王鐵柱、二愣子……十幾個憋著一股勁兒的壯勞力,在“五毛錢一天”和“白麵豬肉”的“天價”誘惑下,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深秋的黑土地,表層已經“上凍”,硬得跟石頭疙瘩似的。
    但在這些掄圓了的鎬頭下,一塊塊硬土被翻起,露出下麵濕潤的“生土”。
    “鐵柱哥!你那頭兒深了半寸!往回收收!”
    “二愣子!你那鏟子歪了!踩著線了!”
    徐軍並沒有跟著一起挖。
    他現在是“大工”師傅,是“掌勺”的。
    他手裏拿著那根剛做好的“吊線”(鉛垂),【匠】精通帶來的“結構力學”知識讓他一眼就能看出溝槽的平直與深淺。
    他背著手,沿著那一道道筆直的墨線來回踱步:
    “都順著墨線挖!溝槽得挖三尺,約1米深,挖到硬土層為止!誰要是給我挖歪了,中午的肉湯都沒得喝!”
    “好嘞!軍哥!”
    漢子們非但沒覺得他苛刻,反而幹得更起勁了。
    在農村,蓋房是天大的事,誰都怕野路子把活兒幹砸了。
    可徐軍早上那手“彈線”的手藝,比鎮上的老師傅還“地道”,這說明人家是真“能人”!
    給“能人”幹活,心裏踏實!
    錢大爺和劉大伯也沒閑著。,被徐軍安排了更精細的活兒——“打灰”。
    “錢大爺,劉大伯,”
    徐軍客客氣氣地遞上煙,“洋灰金貴,咱得省著用。按我的方子來,三份沙子、一份石灰、半份洋灰,攪勻了,打地基用。”
    【匠】精通讓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年代的“土法”砂漿配比,既能保證強度,又最省料。
    “哎!好嘞!”
    錢大爺現在對徐軍是心服口服,拉著劉大伯,兩人吭哧吭哧地開始“和灰”。
    宅基地上是“汗水”,一牆之隔的院子裏,就是“口水”。
    李蘭香的灶房,成了這場“大會戰”的後勤中心。
    “蘭香妹子!”王嬸(王鐵柱的娘)和幾個
    “哎呦,蘭香,你這肉……放得也太多了!”
    王嬸看著鍋裏那層足有半指厚的油花子,心疼得直咧嘴。
    “王嬸,軍哥說了,今兒個起房,是咱家的大日子。請大夥兒幹活,就不能摳摳搜搜的,必須讓大夥兒吃飽了,吃好了!”
    李蘭香一邊說著,一邊“啪”地一下,把自己剛揉好的、又白又喧的麵團拍在了案板上。
    “哎呀媽呀,這……這真是白麵饅頭啊!”
    “蘭香,你家軍子這是……發大財了啊!”
    幾個婆娘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李蘭香的臉蛋紅撲撲的,被蒸汽熏的,她挺直了腰杆,大聲說道:“嬸子們,快幫俺燒火!今兒個的饅頭,得蒸三大屜!保證讓幹活的爺們兒們,一人能吃四個!”
    她現在,是名副其實的“老板娘”了。
    日頭,漸漸升到了正當空。
    “歇氣!開飯了!”
    徐軍一聲吆喝,宅基地上的漢子們“嗷”地一聲,全都扔了工具,跑到院子裏的水缸邊,用冰涼的井水“嘩嘩”地洗著手上的黑泥。
    當李蘭香和王嬸她們,抬著那一口“海盆”出來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盆裏,是堆積如山的“大白麵饅頭”(二合麵的,但白麵占大頭),一個個又大又圓,熱氣騰騰!
    緊接著,錢大爺和劉大伯抬出了那口大鐵鍋!
    “咕嘟咕嘟……”
    滿滿一鍋的豬肉燉土豆白菜!那肉,都燉得“稀爛”,湯汁濃稠,油花翻滾!
    “我的老天爺……”
    王鐵柱看著那拳頭大的肉塊,眼睛都直了。
    “都別愣著了!”徐軍哈哈大笑,他從屋裏抱出了一小壇子“悶倒驢”(高度白酒),“哢”地拍開泥封。
    “今兒個頭一天!幹活的弟兄們,一人一碗酒!暖暖身子!”
    “軍哥敞亮!”
    “徐師傅萬歲!”
    漢子們徹底瘋了!
    他們顧不上燙,一人拿了兩個大饅頭,用那黑乎乎的大碗,滿滿地盛上一碗燉肉,蹲在宅基地上,就開始“稀裏呼嚕”地猛吃。
    “嗚……香!太他娘的香了!”
    王鐵柱一口咬下半個饅頭,又扒拉了一大塊肥肉塞進嘴裏,燙得直哈哈氣,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比過年吃的都好啊!”
    “五毛錢……還管這個……俺……俺今天挖到天黑!”
    錢大爺和劉大伯也被徐軍單獨請到了小桌上(這是“大工”的待遇),給他們單獨炒了兩個菜。
    兩位老師傅端著酒碗,看著眼前這熱火朝天的場麵,再看看那個正和漢子們一起蹲著,大口吃肉的“總掌勺”徐軍,心裏五味雜陳。
    “老錢,”
    劉大伯喝了口酒,壓低了聲音,“咱哥倆差點瞎了眼啊。”
    “誰說不是呢。”
    錢大爺苦笑一聲,一口把酒幹了,“他趙大山拿咱當槍使,可人家軍子是拿咱當‘師傅’敬!”
    “這房,咱哥倆,必須給它蓋得板板正正!”
    “對!必須板正!”
    一頓“大鍋飯”,徹底把人心給收攏了。
    下午,漢子們幹活的勁兒更足了。
    【匠】精通的徐軍,指揮著錢大爺和劉大伯(他們現在是“副手”),開始用石塊和“和灰”,在挖好的溝槽裏“打地基”。
    徐軍的手藝,再次鎮住了所有人。
    他砌的角,用“吊線”一吊,從上到下,一條直線!他鋪的灰,用“瓦刀”一抹,厚薄均勻,不差分毫!
    錢大爺和劉大伯在旁邊看著,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佩服,最後幹脆徹底打起了下手,遞磚、拌灰,幹得一絲不苟。
    一直忙活到太陽快落山,“上凍”的土地也隻挖了一大半,地基也才剛起個頭。
    “收工了——!”
    徐軍喊道。
    漢子們雖然累得直不起腰,但一個個都精神亢奮。
    “軍哥,俺們明兒個還來!”
    “對!俺們也來!”
    “好!”徐軍笑了,“明兒個,照舊!”
    他走到李蘭香身邊,李蘭香正拿著個小本本(徐軍教她的),在記賬。
    “蘭香,發工錢。”
    “哎!”
    李蘭香站起身,從兜裏掏出早準備好的零錢。
    “王鐵柱,五毛!”
    “二愣子,五毛!”
    “……”
    “錢大爺,一塊五!”
    “劉大伯,一塊五!”
    當那一張張嶄新的、帶著體溫的毛票和角票,實實在在地發到每個人手裏時,漢子們的手都在抖。
    “謝謝軍哥!”
    “軍哥局氣!”
    他們拿著錢,又看了看那片已經初具雛形的工地,再看看徐軍,眼神裏,已經全是服帖和敬重。
    夜,再次降臨。
    送走了所有人,院子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李蘭香在灶房裏,哼著小曲兒,收拾著那堆積如山的碗筷。
    徐軍則在院子裏,借著月光,仔細地複查著今天打好的地基線,【匠】精通的他,對細節的要求近乎苛刻。
    “軍哥,快歇歇吧,水燒好了。”
    李蘭香端著熱水出來,讓他燙腳。
    兩人坐在炕沿上,李蘭香一邊幫他捶著酸痛的肩膀,一邊小聲地算著賬:
    “軍哥,今兒個……光工錢就發出去了八塊五(2個大工3塊,11個小工5塊5)!肉……肉吃了快三十斤,白麵也下了小半袋……咱……咱這錢,能撐幾天啊?”
    她又開始心疼了。
    “撐不到蓋完。”
    徐軍靠在炕頭上,閉著眼,聲音有些疲憊,“所以,我明天得進山。”
    “啊?!”李蘭香的手一頓,“可……可工地咋辦?”
    “工地有錢大爺和劉大伯看著了。”徐軍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得去趟鎮上,把那十二支‘好鋼箭頭’取回來。”
    他摸了摸炕梢上那把神弓。
    “我得去給咱家把‘工錢’和‘飯錢’,再掙回來!”
    李蘭香看著丈夫疲憊卻堅毅的側臉,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