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火葬場詭異事件:清道夫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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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是你
>我在火葬場給屍體化妝時,那具女屍突然睜眼。
>“下一個是你。”她冰冷的聲音在停屍間回蕩。
>報警後,警察查無此人,監控裏隻有我對著空氣說話。
>當晚,我收到神秘短信:“清道夫已出發。”
>逃亡途中,我發現死者留下的線索指向我遺忘的童年。
>躲進安全屋的瞬間,所有鏡子都映不出我的身影。
冰冷的熒光燈管在天花板上嗡嗡作響,像一群困在玻璃棺材裏的毒蜂,孜孜不倦地啃噬著這片凝滯的空氣。這裏是屬於寂靜和告別的地方——市郊火葬場的遺體整容室。福爾馬林那股特有的、帶著金屬鏽蝕感的刺鼻氣味,頑固地滲進每一寸牆壁、每一件不鏽鋼器具,甚至我工作服最細密的纖維裏。它蓋過了一切,仿佛死亡本身就該是這個味道。
我的指尖觸碰到操作台上那具年輕女屍的皮膚,一種喪失了所有生命彈性的冰涼,堅硬得如同深秋河灘上的石頭。她安靜地躺著,麵龐清秀,唇色卻是一片毫無生機的灰白。一場車禍奪走了她,送來時幾乎支離破碎。過去的幾個小時裏,我一點點修複著那些猙獰的傷口,用油彩調和出接近活人膚色的粉底,用細密的針腳縫合撕裂的皮膚。此刻,正用一支極細的化妝筆,蘸著特製的唇彩,試圖在她冰冷的唇上描繪出一點點暖意。
“快了,”我低聲對著這具不會回應的軀體說,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顯得幹澀而突兀,“再一會兒就好。漂漂亮亮的,安心上路。”這是我工作五年養成的習慣,一種麵對無邊寂靜時的自我慰藉,仿佛這樣能驅散一點周遭沉甸甸的寒意。筆尖小心翼翼地在灰白的唇瓣上移動,留下一點黯淡的玫瑰紅。
就在我準備換一支更小的筆勾勒唇角細節時,她緊閉的眼瞼毫無征兆地向上掀開了。
不是那種緩慢、帶著睡意的睜開,而是像被無形的線猛然提拉,又像幹燥的蟬蛻猝然崩裂。眼皮底下,是一雙完全渾濁、毫無光澤的灰白色眼球,直勾勾地、空洞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氣,死死釘在我的臉上。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心髒像被一隻冰手攥緊,狠狠砸在肋骨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轟然倒流,衝得耳膜嗡嗡作響,視野邊緣開始發黑。手中的細筆“啪嗒”一聲掉落在不鏽鋼台麵上,滾了幾圈,留下一條刺目的紅色痕跡。
時間失去了刻度。冰冷的空氣像凝固的玻璃,死死堵在我的喉嚨口。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熒光燈下顫抖著消散。那具年輕的屍體——不,是那“東西”——就躺在咫尺之間,灰白的眼珠如同蒙塵的玻璃彈珠,毫無生氣,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牢牢鎖定著我。她的嘴唇,那抹我剛剛精心描繪上去的黯淡玫瑰紅,開始以一種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幅度翕動起來。
沒有氣流湧動,沒有胸腔起伏,隻有那兩片冰冷的唇瓣,如同生鏽的鉸鏈在艱難開合。一個聲音,幹澀、嘶啞,像是砂紙摩擦著朽木,又像是從極深的地底裂縫中硬擠出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感,斷斷續續、卻又無比清晰地鑽入我的耳中:
“下…一…個…是…你…”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骨髓深處。最後一個“你”字落下,如同耗盡了全部力氣,那雙空洞的灰白眼珠裏的微弱“神采”瞬間熄滅。眼皮沉重地耷拉下來,覆蓋住那令人窒息的景象,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從未發生。
死寂重新統治了整容室,比之前更甚,仿佛剛才那聲音抽走了所有殘存的空氣。隻剩下熒光燈管持續不斷的嗡鳴,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像無數細小的電鑽在啃噬我的神經。
“嗬……”一聲短促、破碎的吸氣聲從我喉嚨裏擠出來。我猛地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工具架上。幾件鋥亮的器械被震落,“哐當啷”地砸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麵上,尖銳的撞擊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反複回蕩,震得我頭皮發麻。
不是幻覺!絕對不可能是幻覺!那冰冷的觸感,那直刺靈魂的凝視,那刮骨般的聲音……每一個細節都無比真實,帶著死亡本身的重量壓在我的神經上。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像冰冷的藤蔓纏繞心髒,越收越緊,幾乎讓我窒息。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向牆角辦公桌上的固定電話,冰涼的塑料聽筒在手中瘋狂顫抖,好幾次才勉強按對了那三個簡單的數字。
“嘟…嘟…喂?110報警中心。”一個冷靜的男聲傳來。
“死…死人!死人說話了!”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語無倫次,“火葬場…整容室…女的…車禍送來的…她睜眼了!她跟我說…說下一個是我!真的!她說了!”我死死攥著聽筒,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女士,女士您冷靜一點,請說清楚具體位置。”接線員的聲音依舊平穩,帶著一種程式化的安撫,但在我聽來卻遙遠得如同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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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是吼著報出了火葬場的詳細地址和我所在的遺體整容室位置,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驚魂未定的顫音。掛斷電話後,巨大的虛脫感瞬間襲來,我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不受控製地滑坐到地上。眼睛死死盯著操作台上那具重新恢複平靜的女屍,仿佛她下一秒就會再次睜開那雙灰白的眼睛。福爾馬林的味道從未如此濃烈嗆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感。
警笛的呼嘯由遠及近,劃破了郊區午後的沉悶,尖銳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刺進我的耳膜。幾分鍾後,雜亂的腳步聲在門外走廊響起。門被猛地推開,冷風灌入,帶著一股塵土和橡膠輪胎的氣息。兩個穿著深藍製服的警察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警官,國字臉,眉頭習慣性地擰著,眼神銳利如鷹,目光掃過狼藉的地麵和癱坐在地上的我,最後落在操作台那具蓋著白布的女屍上。他肩章上的警銜顯示姓王。另一個年輕些的警察,手裏拿著記錄本和執法記錄儀,神情嚴肅。
“是你報的警?”王警官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審視意味。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抬頭,語速快得像在倒豆子:“是我是我!警官!那個女的,車禍送來的那個!我剛才給她化妝,她…她突然就睜眼了!眼珠子是灰白色的!然後她嘴唇動了,清清楚楚跟我說‘下一個是你’!聲音又冷又啞!太嚇人了!你們快查查!她肯定有問題!”
王警官的目光在我驚惶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轉向操作台上覆蓋著白布的遺體。他示意年輕警察打開執法記錄儀,然後走到操作台邊,動作沉穩地掀開了白布的一角,露出女屍蒼白的麵容。他仔細地檢查了女屍的眼瞼、口唇和頸部,甚至還戴上手套輕輕翻動了一下她的頭部。年輕警察則開始拍攝現場環境,尤其是工具架旁散落的器械和我剛才掉落的化妝筆。
“你確定是她?”王警官放下白布,轉向我,眉頭擰得更緊,“看清了?沒認錯人?”
“千真萬確!就是她!”我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哭腔,“我給她化妝快兩小時了!每一個傷口我都記得!怎麽會認錯!”
王警官沒再說什麽,他走到牆角那台嵌在牆壁裏的監控主機前。屏幕上分割著十幾個小畫麵,覆蓋了火葬場的主要出入口、走廊和幾個關鍵操作間。他熟練地調取著整容室門口的監控錄像,將時間回撥到我報警前大約半小時。
年輕警察也湊了過去。監控畫麵清晰度很高。錄像裏顯示,我獨自一人走進整容室,隨後就是漫長的、隻有我一人活動的畫麵。我站在操作台前低頭忙碌,偶爾移動身體去拿工具。畫麵上的我,始終背對著門口的方向,麵對著操作台上的遺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警官拖動進度條,快進到我報警前幾分鍾的關鍵時段。畫麵裏,我依然在專注地工作。突然,我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緊接著,我整個人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向後彈開,撞在工具架上,器械“嘩啦”散落一地。然後就是我跌坐在地,驚恐地望向操作台,連滾帶爬撲向電話機的狼狽景象。
監控畫麵裏,操作台上,隻有安靜躺著的、覆蓋著白布的遺體輪廓。從頭到尾,沒有女屍睜眼,沒有嘴唇翕動,沒有一絲一毫超乎常理的動靜。隻有我一個人,對著空氣,上演了一場驚恐萬狀的獨角戲。
王警官按下了暫停鍵,畫麵定格在我滿臉驚駭、跌坐在地的瞬間。他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極其複雜,混合了審視、困惑,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懷疑。他指著屏幕,聲音比剛才更低沉,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
“林晚女士,監控錄像就在這裏。從你進來到報警,整容室裏,隻有你一個人。你對著遺體自言自語,然後突然自己摔倒,撞落了工具。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你描述的‘異常情況’發生。”
“不可能!”我失聲尖叫,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衝到監控屏幕前,手指幾乎戳到冰冷的屏幕,“你們看!就在這時候!她睜眼了!她說話了!她就在這裏!”我指著畫麵中那具被白布覆蓋、毫無動靜的遺體輪廓,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尖銳刺耳,“錄像有問題!肯定是被人動了手腳!或者…或者角度不對!你們相信我!”
年輕警察收起了記錄本,眼神裏帶著職業性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仿佛在看一個因過度勞累或精神壓力而出現幻覺的人。王警官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製著某種情緒。他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點開一個係統界麵。
“林晚女士,冷靜。我們再核實一下遺體身份信息。”他語氣平板無波,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今天上午十點十七分,由市交警三大隊事故科移交,女性無名氏,約二十五至三十歲,因嚴重交通事故當場死亡,麵部及身體多處損傷……係統記錄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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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我愣住了,“怎麽會無名氏?送來的交警沒說嗎?她身上沒有證件?”
“事故現場混亂,車輛損毀嚴重,死者隨身物品未能找到。目前身份尚未確認。”王警官收起平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林晚,你最近工作壓力是不是很大?或者休息不太好?接觸這些……特殊工作對象,時間長了,精神高度緊張,偶爾產生一些錯覺,也是可以理解的。”
“錯覺?”一股冰冷的憤怒混雜著更深的恐懼瞬間衝垮了我的理智,“那不是錯覺!我聽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她就在那裏,告訴我‘下一個是我’!你們為什麽不查?為什麽隻盯著監控和係統?你們去查查那具屍體本身!她的眼睛!她的喉嚨!一定有痕跡!”
王警官沉默地看著我歇斯底裏的樣子,眼神裏的那點憐憫徹底消失了,隻剩下公事公辦的嚴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他示意年輕警察做好記錄。
“林晚女士,基於目前我們掌握的證據——現場勘查無打鬥痕跡、遺體無異常外傷、監控錄像無異常畫麵、係統信息記錄無誤——無法支持你關於‘屍體說話’的指控。”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你的精神狀態值得我們關注。我建議你暫時放下工作,好好休息一下,必要的話,去看看醫生。如果後續有新的發現,或者你想起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請隨時聯係我們。”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所有的恐懼、憤怒、急於證明自己的衝動,都被這冰冷的“建議”凍結了。我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像被什麽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巨大的無力感和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淹沒。
兩名警察又例行公事般詢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細節,年輕警察在本子上潦草地記錄著。然後,他們收好設備,轉身離開。厚重的金屬門在我身後合攏,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也隔絕了我最後一絲尋求庇護的希望。整容室裏隻剩下我,冰冷的燈光,刺鼻的氣味,還有操作台上那具蓋著白布、沉默得如同深淵的“無名氏”。
我靠在冰冷的牆上,身體一點點滑落,重新跌坐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麵上。指尖的顫抖從未停止。福爾馬林的味道從未如此濃烈,它鑽進我的鼻腔,滲透進我的皮膚,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紮刺著我的神經。警察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金屬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隻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頭頂熒光燈管單調而執著的嗡鳴。
“不是錯覺…”我蜷縮起身體,把臉深深埋進膝蓋,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重複著這句蒼白無力的辯白,像是在對抗整個世界無聲的否定。那具無名女屍冰冷的觸感,灰白眼珠的凝視,還有那刮骨般的聲音——“下一個是你”——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清晰得如同烙印。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收緊,幾乎讓我窒息。警察的懷疑像冰冷的針,刺穿了我試圖維持的理智外殼。
時間在冰冷的寂靜中緩慢爬行。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色已完全暗沉下來,城市的霓虹燈光遙遠而模糊地滲入高窗。我扶著牆壁,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站起來,雙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不能待在這裏。絕對不能。
幾乎是憑著本能,我脫下沾染了福爾馬林和詭異氣息的工作服,胡亂塞進儲物櫃,抓起自己的背包,腳步虛浮地衝出整容室。走廊空曠,慘白的燈光將我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我低著頭,不敢看任何角落,仿佛那些陰影裏隨時會伸出冰冷的手。走出火葬場沉重的大門,深秋夜晚的冷風猛地灌進衣領,帶著枯葉和塵土的味道,反而讓我混亂的腦子有了一絲短暫的清醒。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家的地址。司機從後視鏡裏瞥了我一眼,大概是我慘白如紙的臉色和失魂落魄的樣子太過駭人,他沒多問,一腳油門衝了出去。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流光溢彩,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實。我緊緊抱著自己的包,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那點微不足道的痛感來確認自己的存在,來驅散那如影隨形的、被死亡標記的寒意。
回到租住的舊公寓樓下,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狹窄的樓梯。掏出鑰匙,手指依舊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插進鎖孔。推開門,一股熟悉的、屬於“家”的微塵氣息撲麵而來,卻絲毫沒能帶來安全感。反手鎖好門,又加上了防盜鏈,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我才敢大口喘息,仿佛剛剛逃離了獵食者的追捕。
屋裏一片漆黑。我沒有開燈,摸索著走到客廳,把自己重重摔進那張舊沙發裏。身體陷進去,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但大腦卻異常亢奮,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那個冰冷的警告。黑暗中,整容室的一幕幕不斷閃回,女屍灰白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無處不在。
突然,一陣尖銳、急促的電子音劃破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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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是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驟然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間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我像受驚的動物般猛地彈起,心髒狂跳著幾乎要撞破胸腔。是誰?警察?同事?還是……那個“清道夫”?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讓我幾乎不敢伸手去碰那個嗡嗡震動、屏幕慘白的機器。它固執地響著,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和充滿惡意。我死死盯著它,仿佛那是一條盤踞在茶幾上的毒蛇。
震動終於停了。屏幕暗了下去。
我屏住呼吸,全身僵硬。幾秒鍾的死寂後——
“嗡——嗡——嗡——”
它又開始了!這次更加急促,更加執著!屏幕再次亮起,慘白的光映著我驚恐扭曲的臉。
逃不掉的。
這個念頭冰冷地鑽進腦海。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涼,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那部如同燒紅烙鐵般的手機抓在手裏。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是一條短信。沒有署名。隻有一串完全陌生的、毫無規律可言的數字號碼。
發件人:未知號碼。
短信內容隻有冰冷、簡潔、不帶一絲感情的五個字:
「清道夫已出發。」
嗡鳴聲停止了。手機屏幕的光也暗了下去。
客廳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但就在這絕對的黑暗中,那五個字卻像燒紅的烙鐵,深深地、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視網膜上,灼燒著我的神經。
清道夫……已出發……
是誰出發了?去哪裏?要做什麽?
答案不言而喻。那個冰冷的警告,那個無名女屍的預言,以一種更直接、更殘酷的方式,被證實了。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尖叫終於衝破喉嚨。我猛地將手機狠狠砸向對麵的牆壁!塑料外殼撞擊牆麵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響亮。
手機彈落在地板上,屏幕徹底碎裂,蛛網般的裂痕下,最後一點微光也熄滅了。
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蜷縮在沙發裏,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那五個字——“清道夫已出發”——像冰冷的毒蛇,盤踞在腦海裏,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它無聲的嘶鳴。
“下一個是你…”
無名女屍嘶啞的聲音和短信冰冷的宣告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種無法擺脫的詛咒。警察的懷疑被徹底碾碎,隻剩下赤裸裸的、迫在眉睫的殺機。他們不信我,那“清道夫”信了。他或她?或它?)正在路上,帶著死亡本身的氣息。
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黑暗。公寓不再安全。這裏是我的“巢穴”,但也意味著是敵人最容易找到的地方。我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動作因為恐懼而顯得僵硬笨拙。黑暗中,我憑著記憶跌跌撞撞地衝向臥室。
不能開燈。光亮會成為靶子。
我摸索著拉開衣櫃最底層的抽屜,手指在疊放整齊的衣物深處急切地翻找。指尖觸碰到一個硬質的、邊緣光滑的小東西——一個備用的舊款按鍵手機,電量一直保持充足,隻插著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這是我很久以前為了應對極端情況準備的“安全手機”,從未想過真有用到的一天。我把它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塑料外殼帶來一絲奇異的鎮定。
接著是錢。我把藏在幾本厚書夾層裏的所有現金——大約幾千塊——全部塞進貼身的口袋。薄薄的紙幣此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最後,我抓起玄關鞋櫃上那個不起眼的灰色舊帆布雙肩包,胡亂塞進去幾件輕便的換洗衣物、洗漱用品、充電器、一瓶水和幾包壓縮餅幹。
背上包,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不能走正門。那個“清道夫”很可能已經在樓下,或者正監視著樓道。我的目光投向臥室那扇對著後麵小巷的窗戶。老舊的小區,沒有複雜的安防。
我悄無聲息地拉開窗戶,冰冷的夜風立刻灌了進來。下麵是一條狹窄、堆放著雜物的後巷,沒有路燈,隻有遠處街燈的一點微光勉強勾勒出垃圾桶和廢棄自行車的輪廓。不算高,二樓而已。我探出身子,手腳並用地爬上窗台,心髒在胸腔裏狂跳。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鬆開手,任由身體向下墜去。
“咚!”
雙腳重重砸在鬆軟的垃圾袋上,緩衝了大部分衝擊力,但腳踝還是傳來一陣刺痛。我顧不上疼,迅速翻身爬起,警惕地掃視著黑暗的小巷。沒有異常動靜,隻有遠處馬路上隱約的車聲。我壓低身子,像一道影子,迅速融入小巷更深的黑暗裏,朝著與公寓大門相反的方向疾走。
去哪裏?巨大的茫然瞬間攫住了我。火車站?汽車站?人多眼雜,但監控也密集。郊外?荒涼隱蔽,但也意味著求助無門。一個名字突兀地跳入腦海——老城區,西林巷。那是城市裏一片幾乎被遺忘的角落,迷宮般的老舊筒子樓,魚龍混雜,監控探頭稀少得可憐。更重要的是,那裏有我一個幾乎斷了聯係的遠房表舅,早年做點灰色地帶的營生,後來似乎金盆洗手了,但人脈還在。最重要的是,他欠我爸一個大人情,一個他曾發誓“刀山火海都還”的人情。這是我眼下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提供短暫庇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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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那個舊按鍵手機,借著屏幕微弱的光,迅速在通訊錄裏翻找。沒有名字,隻有一個代號“西林”。我按下撥號鍵,把手機緊緊貼在耳邊,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嘟…嘟…”等待的忙音每一聲都敲在我的神經上。
“喂?”一個沙啞、帶著濃重睡意和明顯不耐煩的中年男聲終於響起,背景音裏隱約有模糊的電視聲響。
“舅…是我,”我壓低聲音,語速飛快,竭力控製著顫抖,“林晚。林建國的女兒!”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呼吸聲似乎頓住了。然後,那個沙啞的聲音陡然清醒了幾分,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警惕:“…晚丫頭?大半夜的…你搞什麽名堂?”
“舅,我遇到大麻煩了!要命的麻煩!”我的聲音因為恐懼和急切而哽咽,“有人要殺我!警察不信!我沒地方躲了!隻能…隻能來找您!我爸…我爸當年…”我哽住,後麵的話說不出口,但我知道他懂。那個沉重的人情債。
電話那頭是更長的沉默,隻有電流的微響。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巷子口似乎傳來一點異常的響動?我猛地回頭,心髒驟停,隻看到被風吹動的破塑料袋。
終於,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歎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艸!西林巷,七號樓,三單元,地下室最裏頭那間。鐵門,敲三長兩短。路上小心尾巴!到了別出聲,等我開門!”電話被幹脆地掛斷,隻剩下忙音。
“嘟…嘟…嘟…”
我長長地、顫抖地呼出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葉。有希望了!至少暫時有了一個藏身之所。我立刻關掉手機屏幕,將它塞回貼身口袋。不敢再停留,辨認了一下方向,我再次壓低身子,像幽靈一樣穿梭在老舊居民樓投下的濃重陰影裏,朝著記憶中西林巷的方向疾行。
深夜的老城區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隻有零星幾點燈火在黑暗中苟延殘喘。坑窪的路麵散發著潮濕的黴味和垃圾腐敗的氣息。我避開主幹道,專挑狹窄、曲折、堆滿雜物的背街小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豎起耳朵捕捉著身後任何一絲可疑的聲響。夜風吹過空罐頭,發出“哐啷”一聲輕響,都能讓我瞬間汗毛倒豎,僵在原地,直到確認那隻是風聲。
西林巷比記憶中更加破敗。歪斜的筒子樓牆壁上布滿雨水衝刷的汙痕和層層疊疊的小廣告,像一塊塊醜陋的補丁。狹窄的巷子僅容兩人並行,頭頂是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糾纏交錯的晾衣繩和電線。路燈壞了大半,僅存的幾盞也光線昏暗,在地上投下鬼影幢幢的光斑。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混合了劣質煤煙、泔水和陳舊木頭的氣味。
我像一滴水融入墨汁,悄無聲息地貼著牆根移動,心髒在肋骨下瘋狂擂動。按照指示,找到了七號樓三單元。單元門早已鏽蝕變形,虛掩著,裏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濃重的灰塵氣味。我側身擠進去,濃重的黑暗瞬間包裹了我。腳下是坑窪的水泥樓梯,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我摸索著向下,指尖觸碰到冰冷潮濕的牆壁,滑膩的觸感讓人作嘔。越往下,空氣越沉悶,消毒水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陳舊氣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終於下到最底層。借著樓梯拐角高處一扇髒汙小窗透進來的極其微弱的天光,勉強能看清眼前是一條狹窄的走廊,兩邊是幾扇緊閉的、厚重的鐵門。最裏麵那扇,門漆剝落得最厲害,露出暗紅色的底漆,像凝固的血痂。
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到門前。心髒跳得快要炸開。側耳傾聽,門內一片死寂。我抬起手,指關節因為緊張而僵硬。按照暗號,輕輕敲下。
篤——篤——篤——
停頓一秒。
篤——篤。
聲音在死寂的地下走廊裏顯得異常清晰,甚至帶著回音。
敲完,我立刻像受驚的壁虎般緊貼在冰冷的鐵門旁邊的牆壁上,將自己盡可能縮進陰影裏。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無比漫長。汗水順著額角滑落,冰涼的觸感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裏麵沒有任何回應。死一樣的寂靜。隻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擂鼓般的心跳。
恐懼開始滋生蔓延。找錯地方了?表舅反悔了?還是……“清道夫”已經先到了?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
就在我幾乎要被自己的恐懼壓垮,準備轉身逃離時——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金屬機括轉動聲從厚重的鐵門內部傳來。
緊接著,是沉重的門栓被緩慢拉開的摩擦聲。
“吱呀——”
鐵門向內打開了一條狹窄的縫隙。沒有燈光泄出,隻有門內更深的、如同實質的黑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劣質煙草、陳年汗漬、機油和發黴食物殘渣的渾濁氣味撲麵而來。
縫隙裏,一隻眼睛貼了上來。布滿血絲,眼白渾濁發黃,瞳孔在黑暗中銳利地轉動著,警惕地掃視著門外狹窄的走廊,最後定格在我藏身的陰影處。那目光帶著審視、戒備,還有一種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磨礪出的、近乎獸性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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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表舅。雖然多年未見,但那雙眼睛裏的狠厲和疲憊,我依稀記得。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隻眼睛無聲地盯著我。
我喉嚨發緊,用盡力氣才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舅…是我…林晚。”
那隻布滿血絲的眼睛又盯著我看了幾秒,瞳孔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快得難以捕捉。然後,縫隙擴大了一些,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從門內的黑暗中擠出,帶著命令的口吻:“快進來!別出聲!”
我像得到赦令,立刻側身,幾乎是擠著那條縫隙滑了進去。身後的鐵門隨即被迅速而沉重地關上,“哐當”一聲悶響,隔絕了外麵走廊那點可憐的光線和空氣。沉重的門栓“哢噠”一聲重新落下,仿佛將整個世界都鎖在了外麵。
眼前是絕對的黑暗,濃稠得化不開。隻有我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聲在耳邊轟鳴。渾濁刺鼻的氣味更加濃烈,幾乎令人作嘔。
“站著別動。”表舅的聲音在離我很近的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接著,是摸索的窸窣聲,然後是“啪”一聲輕響。
一盞光線極其昏黃、功率很小的白熾燈泡在頭頂亮起。它懸在一根滿是油汙的電線上,光線勉強驅散了門邊一小片區域的黑暗,卻讓更深處顯得更加幽深莫測。昏黃的光暈下,我終於看清了這間地下室的全貌。
狹小,逼仄。牆壁是裸露的、斑駁脫落的灰漿,地麵是粗糙的水泥,牆角堆滿了蒙塵的舊輪胎、鏽跡斑斑的鐵桶、看不出用途的機械零件和用塑料布蓋著的雜物,幾乎占滿了大半個空間。一張破舊的鐵架床靠牆放著,床單油膩發黑。一張同樣油膩的小方桌,上麵散落著煙頭、空酒瓶、幾盒吃剩的方便麵和一部老式收音機。唯一稱得上“生活氣息”的,是牆上貼著幾張早已褪色發黃、卷邊的舊掛曆,還有床頭釘子上掛著的一個小小的、廉價的相框。
表舅就站在我麵前。他比記憶中更加蒼老佝僂,稀疏的頭發花白油膩,臉上溝壑縱橫,布滿風霜和疲憊的痕跡。身上套著一件看不出原色的舊工裝夾克,敞著懷,露出裏麵同樣油膩的汗衫。他渾濁的眼睛銳利地上下打量著我,目光像刀子,帶著審視和毫不掩飾的煩躁。
“惹上什麽人了?搞成這副鬼樣子?”他開口,沙啞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帶著濃重的煙味。
“我…我也不知道…”巨大的疲憊和委屈瞬間湧上,我靠在冰冷的鐵門上,聲音發顫,“我在上班…給一個車禍死的女的化妝…她…她突然睜眼…跟我說‘下一個是你’…我報警,警察查了監控,說隻有我一個人…說我幻覺…然後我就收到短信…說‘清道夫已出發’…”我語無倫次,把整容室的恐怖遭遇和那條催命短信快速講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帶著驚魂未定的戰栗。
表舅靜靜地聽著,渾濁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無意識地搓著夾克邊緣的油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我說完,他才從鼻孔裏哼出一聲,帶著濃重的嘲諷:“哼,條子?信他們不如信鬼!‘清道夫’…這詞兒不新鮮,專門幹髒活兒的,下手黑,不留痕。”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像針一樣刺向我,“那女的?車禍死的?長什麽樣?身上有啥東西沒?”
“很年輕…大概二十多歲…長頭發…臉上傷得很重…我修複了很久…”我努力回憶著,恐懼讓細節有些模糊,“對了!”一個幾乎被我遺忘的點突然閃現,“她的指甲!右手食指的指甲縫裏…好像…好像有一點藍色的東西…像…像很細的纖維?我當時以為是手套上的線頭,沒太在意…”
“藍色的東西?”表舅渾濁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那道深刻的法令紋似乎抽動了一下。他死死盯著我,眼神變得極其古怪,混合著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種…深沉的恐懼?“什麽樣的藍?天藍?深藍?還是…帶點熒光的藍?”
他的反應讓我心頭劇震。“很…很特別的藍,”我努力回憶著那驚鴻一瞥,“有點亮,像…像塑料?或者…顏料?”我無法準確形容那種顏色,但它絕非尋常。
表舅沒再追問,他猛地轉身,動作快得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他幾步衝到那張堆滿雜物的鐵架床邊,粗暴地掀開油膩的床單,露出底下同樣肮髒的床板。他彎下腰,在床板和牆壁的縫隙裏摸索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藍色的纖維…似乎觸動了表舅某個塵封的記憶開關?這和那個無名女屍,和追殺我的“清道夫”,有什麽關係?
幾秒鍾後,他直起身,手裏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個小小的、廉價的塑料相框,邊緣已經磨損發白。相框的背麵朝著我。
他沒有立刻把照片轉過來,而是背對著我,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昏黃的燈光將他佝僂的背影投在斑駁的牆壁上,顯得異常沉重。
“晚丫頭…”他的聲音變得極其沙啞、幹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生鏽的喉嚨裏硬擠出來,帶著一種沉痛到骨髓裏的疲憊和…絕望?“你說那女的…指甲縫裏…有藍色的東西…像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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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的…”我緊張地看著他僵硬的背影,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表舅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他的臉色在昏黃的燈光下慘白得像一張紙,渾濁的眼睛裏布滿了駭人的血絲,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痛苦,有恐懼,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近乎憐憫的絕望?
他把那個小小的塑料相框,顫抖著,遞到了我的麵前。
相框的正麵,是一張早已褪色發黃的老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模糊的,像是某個街心公園。照片中央,站著三個人。
左邊是一個穿著不合身舊西裝、努力挺直腰板、笑容卻帶著局促和討好意味的年輕男人——正是年輕時的表舅,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如今的輪廓,隻是少了風霜,多了幾分青澀和…不安?
右邊,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碎花連衣裙、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年輕女人,麵容清秀,眉眼間帶著溫婉的笑意。她微微側著頭,看向中間。
而中間,被這對年輕男女小心護在身前、緊緊牽著小手的,是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一條嶄新的、亮藍色的塑料雨衣。雨衣的材質在褪色的照片裏依然顯得異常鮮亮、刺眼!那種藍,帶著一種廉價的塑料光澤,正是我幾個小時前,在那具無名女屍的指甲縫裏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藍!
小女孩紮著兩個羊角辮,對著鏡頭,笑得無憂無慮,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豁口。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小女孩的臉上。一種無法言喻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猛地攫住了我!那張稚嫩的臉龐…那眉眼…那笑起來微微上揚的嘴角弧度…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照片上的小女孩…
分明就是我自己!
是我林晚!是我童年時的一張照片!
可是…這張照片!這個場景!這對年輕男女!我毫無印象!我的記憶裏,根本沒有這一幕!我的童年,隻有父母模糊的身影和…一場毀滅一切的大火帶來的無盡黑暗與碎片!
“這…這…”我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隻能發出破碎的氣音。巨大的眩暈感襲來,我踉蹌著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鐵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表舅看著我瞬間慘白如鬼的臉和驚恐到極致的眼神,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他布滿皺紋的臉痛苦地扭曲著,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和一種沉痛到極致的哀傷。
“晚丫頭…”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帶著一種遲來的、沉重的審判意味,“你…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那年…西郊…化工廠旁邊…老棉紡廠的家屬院…那場大火?”
西郊…化工廠…老棉紡廠家屬院…大火…
這幾個詞像燒紅的鐵釺,狠狠捅進我記憶深處那片被刻意封鎖、早已凝結成痂的黑暗區域!
轟——!
腦海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被驟然引爆!不是清晰的畫麵,而是一瞬間湧出的、狂暴的感官碎片: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鳴!灼熱到令人窒息的氣浪!玻璃瞬間碎裂的刺耳尖嘯!濃煙!嗆得人肺葉灼燒的滾滾黑煙!還有…鋪天蓋地的、瘋狂跳躍的、吞噬一切的…火焰!橙紅色的、翻滾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火焰!
“啊——!”我抱著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不是因為肉體的疼痛,而是那洶湧而至的記憶碎片帶來的、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
“爸…媽…”一個模糊的、帶著無盡恐懼和絕望的童音,仿佛從遙遠的時空傳來,在我自己的腦海裏尖嘯!
表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像是隔著厚重的濃霧,斷斷續續,帶著沉重的回響:“…那場大火…死了好多人…你爸媽…都…都沒能跑出來…消防隊撲滅了火…隻找到你…蜷在燒塌的衣櫃角落…那衣櫃是鐵的…外麵都燒化了…你穿著那件新買的藍塑料雨衣…裹得嚴嚴實實…雨衣也燒得不成樣子…但…但裏麵那層…塑料化了…黏在你身上…反而…反而像裹了一層殼…把你…把你護住了…”
燒化的藍色塑料雨衣…像一層殼…護住了我…
那具無名女屍指甲縫裏的藍色塑料纖維…像塑料…像顏料…
是她!是她身上的!她接觸過那件雨衣?或者…她就是當年火災的關聯者?她臨死前用這種方式留下線索?指向我遺忘的過去?指向那場毀滅一切的大火?
“清道夫”…是為了抹殺與那場大火有關的痕跡?抹殺我?因為我活了下來?因為我可能記得什麽?
無數的疑問、線索、恐懼和混亂的記憶碎片在我腦海中瘋狂攪動、碰撞,幾乎要將我的意識徹底撕碎!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一陣短促、規律、卻帶著一種冰冷質感的敲門聲,驟然在厚重的鐵門外響起!
聲音不大,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這間死寂的地下室裏!
不是三長兩短!是極其規律的、如同機械計時的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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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臉上的血色刹那間褪得一幹二淨!一種極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凍結了他的表情!他猛地扭頭看向鐵門,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也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心髒停止了跳動!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清道夫”!
他來了!他找到這裏了!
那規律的敲門聲停頓了極短的一瞬。
緊接著——
“篤篤篤!”
再次響起!聲音比剛才更大,更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催促意味。仿佛死神的倒計時,一下下敲在靈魂深處!
表舅猛地回過神,眼中爆發出困獸般的絕望和最後一絲狠厲!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量大得驚人,幾乎是拖著我,踉蹌著衝向房間最裏麵那個堆滿雜物的角落!他用身體撞開幾個沉重的舊輪胎和蓋著塑料布的破爛,露出後麵一個極其隱蔽的、嵌入牆壁的、鏽跡斑斑的鐵皮小門!那門極小,僅容一人勉強鑽入!
“快!進去!裏麵…有個小隔間!別出聲!死都別出聲!”他嘶啞著喉嚨,用盡力氣把我往那個黑洞洞的小門裏塞,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我被粗暴地推進那狹窄、散發著濃重黴味和鐵鏽味的洞口,膝蓋和手肘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金屬邊緣,火辣辣地疼。但我顧不上這些,巨大的恐懼讓我本能地蜷縮起來,拚命往這黑暗逼仄的空間深處鑽去。
身後傳來表舅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聲音:“…關好…裏麵的門閂…”
我摸索著,在冰冷的鐵皮內壁上摸到一個粗糙的金屬插銷,用盡全力將它插死!“哢噠”一聲輕響,在這絕對的死寂中卻如同驚雷。
幾乎就在我插上門閂的同時——
“哐!!!”
一聲震耳欲聾、如同重錘砸在鐵砧上的恐怖巨響猛地從外間炸開!
是那扇厚重的、隔絕內外世界的大門被某種無法想象的巨力轟然撞開的聲音!沉重的鐵門扭曲變形、門栓斷裂的刺耳金屬撕裂聲、合頁不堪重負的呻吟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音浪,狠狠衝擊著我的耳膜和心髒!
緊接著,是表舅一聲短促、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
“呃啊——!”
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如同被瞬間扼斷了喉嚨的野獸!僅僅半聲,便戛然而止!被一種沉悶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撞擊聲取代——像是沉重的麻袋砸在水泥地上的悶響。
然後,是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隻有我自己粗重、壓抑到極限的喘息聲,和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的轟鳴聲,在這狹小、黑暗、充滿鐵鏽和黴味的囚籠裏回蕩。
我的身體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抖得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牙齒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混凝土,澆築了我的四肢百骸,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分毫。表舅…他…他怎麽樣了?那戛然而止的慘叫…
時間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我緊緊抱著膝蓋,將臉深埋進去,試圖隔絕外界那令人絕望的死寂,隔絕腦海中不斷閃回的表舅最後那充滿恐懼和決絕的眼神,隔絕那具無名女屍灰白的眼珠和冰冷的聲音…還有…那件亮藍色的塑料雨衣…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
不知過了多久。
外間似乎沒有任何動靜了。沒有腳步聲,沒有翻找聲,什麽都沒有。仿佛剛才那恐怖的撞門聲和短促的慘叫隻是一場過於逼真的噩夢。
但空氣中,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氣味,穿透了小隔間鐵皮的縫隙,鑽了進來。
是血腥味。
新鮮、濃稠、帶著鐵鏽般的甜腥氣。
這氣味像冰冷的針,狠狠刺穿了我最後一絲僥幸。表舅…他…他死了。為了保護我這個幾乎素未謀麵的遠親,為了償還那個沉重的人情…他死了。被那個“清道夫”,以一種我無法想象的方式,殺死了。
巨大的悲傷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水混合著岩漿,瞬間淹沒了我。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無聲地滑落,在冰冷的臉上留下濕痕。但我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絲嗚咽。那個“清道夫”,他還在外麵?他在等我出去?還是…他已經走了?
就在這時——
“沙…沙…”
一種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地麵的聲音,在死寂的外間響起。
聲音很近!就在隔間這扇薄薄的鐵皮門外!
我的心髒驟然停跳!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我猛地抬起頭,布滿淚水的眼睛驚恐地瞪大,死死盯著眼前那扇隔絕生死的鐵皮門!
那“沙沙”聲停住了。
仿佛門外的存在,也在靜靜地聆聽著門內的動靜。
絕對的死寂再次降臨。濃重的血腥味在黑暗中無聲地彌漫。時間凝固了,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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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輕響。
像是指甲,或者某種極其堅硬的尖端,輕輕點在了隔間鐵皮門的外側。
就在與我額頭平齊的位置。
“嗒…”
又是一聲。間隔很短,帶著一種冰冷的、玩味的試探。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到了極限!像一張拉滿到即將斷裂的弓!恐懼攫住了我的喉嚨,連呼吸都停止了!那聲音…就在門外!隔著一層薄薄的鐵皮!他甚至知道我在裏麵!他知道我蜷縮在這裏!
“嗒…嗒…嗒…”
那輕點聲開始變得規律,緩慢,如同死神的鍾擺,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節奏感。每一下,都精準地敲擊在我的神經末梢上。
他為什麽不直接破門?他在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恐懼?他在等我崩潰?
就在我被這緩慢的敲擊聲折磨得快要精神崩潰時,那聲音毫無征兆地停止了。
外麵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走了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自己狠狠掐滅。不可能!他一定還在!
我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寒冷而微微痙攣。汗水浸透了後背的衣服,黏膩冰冷。眼睛因為長時間在黑暗中瞪大而酸澀刺痛。我強迫自己轉動眼球,試圖在這絕對的黑暗裏捕捉到一絲可供辨識的輪廓。
隔間太小了。除了我蜷縮的角落,隻有正前方那扇冰冷的鐵皮門,以及…門旁邊的牆壁。
牆壁?
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那麵粗糙、冰冷的牆壁。在貼近牆角的位置,似乎…有一個小小的、極其模糊的方形輪廓?
我的心髒猛地一跳!那是什麽?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朝著那個模糊輪廓的方向湊近了一點點。眼睛用力地聚焦。
昏暗中,借著鐵皮門縫隙透進來的、外間那盞小燈泡極其微弱的一線餘光,我終於勉強看清了。
那是一個嵌在牆壁裏的、小小的壁龕。裏麵似乎…放著一麵東西?
是一麵鏡子!
一麵很小的、邊緣鑲嵌著廉價塑料框的圓鏡!鏡麵蒙著厚厚的灰塵,幾乎看不清本來麵目。它歪歪斜斜地嵌在粗糙的牆壁凹槽裏,像一隻沉睡的眼睛。
看到鏡子的瞬間,一個極其荒謬、卻又帶著一絲微弱希望的想法突然冒了出來:鏡子…也許…也許能反光?能看到門外?哪怕隻有一點點影子?
這個念頭給了我一點虛假的勇氣。我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控製著顫抖的手,極其緩慢、極其輕微地抬起來,伸向那麵蒙塵的圓鏡。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的塑料邊框,激起一陣戰栗。
我小心翼翼地捏住鏡框邊緣,用最小的幅度,極其緩慢地轉動鏡子的角度,試圖讓蒙塵的鏡麵,對準鐵皮門的方向,對準門縫透入的那一絲極其微弱的光源。
灰塵簌簌落下。
鏡子一點點轉動。
昏暗中,蒙塵的鏡麵開始模糊地映照出一些扭曲變形的光影——鐵皮門粗糙的紋理、門縫那一道慘白的光線…
我的心髒狂跳著,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眼睛死死盯著那片模糊的光影區域,試圖分辨出門外的景象。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一個衣角!
鏡子調整著角度…
模糊的光影在鏡麵上晃動…
終於…
鏡麵中央,那片最清晰的區域,緩緩映照出了…
映照出了鐵皮門本身粗糙的紋理。
映照出了門縫透入的那一道慘白的光線。
映照出了光線中飛舞的、微小的塵埃。
然後…
然後…
什麽都沒有。
鏡子裏,隻有冰冷的鐵門,隻有那道光,隻有飛舞的塵埃。
本該映照出門外景象的位置,本該有那個“清道夫”站立的地方…
一片虛無。
一片絕對的、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仿佛門外,隻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線的深淵。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冰冷、都要深邃的寒意,如同來自地獄的冰河,瞬間從我的尾椎骨竄起,沿著脊椎瘋狂蔓延,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血液凝固了,心跳停止了,思維徹底僵死!
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一定是角度不對!灰塵太厚了!
求生的本能讓我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猛地用手指狠狠擦拭鏡麵!指甲刮過冰冷的玻璃,發出刺耳的“吱嘎”聲!灰塵被抹開,露出一小塊相對清晰的鏡麵!
我再次死死盯向鏡子!用盡所有的力氣,調整角度,看向那本該映照出門外景象的位置!
清晰的鏡麵裏:
冰冷粗糙的鐵皮門…
門縫那道慘白的光線…
光線中飛舞的塵埃…
然後…
然後…
依舊是一片純粹的、深不見底的、虛無的黑暗。
沒有門框的輪廓。
沒有牆壁的痕跡。
沒有任何…實體的存在。
隻有一片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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