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移植記憶追蹤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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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我的記憶愛著她
我移植了謀殺案受害者的記憶, 隻為追蹤隱藏極深的凶手。 夜晚她的記憶如潮水侵襲, 我漸漸活成了她的樣子: 用她的口紅,做她喜歡的早餐,甚至對她的未婚夫產生感情。 破案前夜,她的未婚夫捧著我憔悴的臉溫柔親吻, 而我顫抖著手拿起電話:“逮捕他, 記憶告訴我,那天舉刀的人——正是你。”
實驗室的冷白光線刺得人眼睛發澀。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金屬冷卻液的混合氣味,冰冷,不帶一絲人情味。我坐在高背椅上,像一件等待被檢修的儀器,聽著陳博士最後一次重複那些早已滾瓜爛熟的警告和協議條款。他的聲音平穩,專業,隔著生物防護麵罩傳來,有些發悶。
“……記憶編碼接入後,可能會出現短暫的認知混淆、情緒波動,甚至感官重疊。這些都是正常現象,係統會逐步同步校準。記住,林警官,你是觀察者,是信息的接收終端,不是記憶的主體。保持錨定,時刻提醒自己你是誰。”
我嗯了一聲,視線掠過他,落在旁邊控製台顯示屏上。那上麵是一個女子的檔案照片——蘇晚,畫廊策展人,二十八歲,一樁手段極其幹淨利落的入室謀殺案的受害者。照片裏的她笑得很溫婉,頭發鬆鬆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顯得格外溫柔的眼睛。此刻,她的記憶,以數字化的形式,就儲存在旁邊那台沉默運行的精密儀器裏。
為了抓到他,值得。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那個幽靈一樣的凶手,沒留下任何有效線索,案子冷了三個月,所有的常規手段都已用盡。這是最後的方法,也是遊走在倫理灰色地帶的危險一步。上麵批下這個特別許可時,那些老狐狸的眼神複雜難辨。
“準備好了嗎?”陳博士問。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種奇異的鎮定。“開始吧。”
連接貼片貼上我的太陽穴,頸後,冰冷的凝膠觸感。儀器低頻的嗡鳴聲響起,視野邊緣開始發暗,像舊膠片電影的漸隱。最後映入眼簾的,是蘇晚那張帶著淺笑的臉。
潮水襲來。
不是緩慢的浸潤,是近乎暴力地淹沒。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氣味、觸感,裹挾著強烈到令人窒息的情緒,砸進我的腦海。
是午後陽光穿過寬大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菱格光影的溫暖;是油畫顏料獨特的鬆節油氣味;是指尖劃過嶄新畫布那略微粗糲的觸感;是某個人低沉笑聲在耳邊的震動,帶著親昵的暖意;是深夜獨自歸家,高跟鞋敲擊空曠車庫地麵的清脆回響,以及一絲若有若無、卻讓人脊背發涼的心悸……
劇烈的惡心感翻湧上來,我猛地躬身幹嘔,冷汗瞬間浸透後背。陳博士和助手的身影在模糊晃動,他們的聲音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傳來。
“同步率穩定上升……35……40……神經元激活模式符合預期……”
“……生理指標波動劇烈,需要幹預嗎?”
“繼續觀察。記錄數據。”
我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指節泛白,對抗著那幾乎要將我撕成兩半的洪流。我是林薇,刑警隊副隊長,三十一歲,我是來查案的……我是來……我是……
一幅畫麵陡然變得清晰: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株綠蘿栽入白陶盆中,指尖沾著一點黑色的泥土。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情緒包裹上來,柔軟得讓人想落淚。
那是蘇晚的記憶。關於她未婚夫,沈確。
夜晚才是真正的考驗。
白日在實驗室的衝擊餘波未平,更深層、更私密的記憶碎片,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浮現。我躺在床上,緊閉著眼,卻無法阻止那些不屬於我的感受入侵。
我感覺到“我”被人從身後輕輕抱住,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廓,帶來細微的癢意。一個低沉的男聲含笑著叫:“晚晚。”那聲音裏的寵溺和愛戀,真實得讓我心髒驟縮。是沈確。
我聞到須後水的清淡木質香,混合著一點煙草味——那是沈確常有的味道,我在案發現場隔壁的書房裏聞到過。當時隻覺得是普通男士香氛,此刻在記憶裏重現,卻裹挾著令人腿軟的親昵和渴望。
甚至還有更碎片的感覺:親吻時嘴唇柔軟的觸壓,被擁抱時身體貼合的溫度,情緒低落時落在我發頂的輕柔撫摸……
我在黑暗中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氣,胸口劇烈起伏。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枕頭。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寂靜無聲。可那些感覺揮之不去,烙印在神經末梢,滾燙而真實。
我是林薇。我告訴自己。我在執行任務。
但“林薇”的意誌,在這些細膩入微、飽含情感的記憶衝刷下,顯得如此單薄無力。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洗漱。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眼神裏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憊和恍惚。我拿起我的口紅,那是一支常用的正紅色,提氣色,顯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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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手卻鬼使神差地越過了它,伸向了梳妝台角落裏那支——我從蘇晚公寓帶回的證物之一——一支用了大半的豆沙色口紅。我幾乎沒有思考,熟練地旋出膏體,塗抹在嘴唇上。鏡子裏的人氣色瞬間變得柔和,甚至……溫婉了幾分。
我看著鏡子,心髒一下下撞著胸口。這不是我喜歡的顏色。這是蘇晚的。
行動不受控製。
走進廚房,我打開冰箱拿出雞蛋和鮮奶,又從一個紙袋裏找出牛油果和奇亞籽。我的冰箱裏原本隻有啤酒、速凍餃子和過期酸奶。這些健康食材是昨天才買的,為什麽買,我不知道。
我站在灶台前,近乎麻木地看著“自己”熟練地打蛋、煎烤全麥麵包、將牛油果切成薄片、撒上奇亞籽。一份精致健康的早餐,蘇晚風格的早餐,擺在了我那張隻用來泡麵的餐桌上。
我坐下來,拿起刀叉,將食物送入口中。味道清晰無誤地傳來。
然後,我停頓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拿起手機,調整角度,給餐盤拍了一張照片。光線、構圖,都是記憶裏爛熟的樣子。
直到手機屏幕暗下去,倒映出我驚愕茫然的臉,我才猛地回過神。
我在幹什麽?
強烈的自我厭惡和恐懼攫住了我。我把刀叉扔在盤子上,發出刺耳的響聲。衝進洗手間,我用力擦掉嘴上的口紅,嘴唇被擦得火辣辣地疼,那抹溫柔的豆沙色卻頑固地殘留著痕跡。
我撐在洗手池邊,看著鏡子裏那個嘴唇通紅、眼神慌亂的女人。
“我是林薇!”我對著鏡子低吼,聲音沙啞不堪。
可鏡子裏的那雙眼睛,卻透著一股屬於蘇晚的、柔和的驚恐。
對沈確的監測仍在繼續。他是最大嫌疑人,盡管沒有證據。
我坐在監控車裏,屏幕上是沈確家窗戶透出的暖色燈光。耳朵裏聽著竊聽器裏傳來的細微動靜:他似乎在打電話,語氣溫和地討論著某個藝術展的行程安排。
蘇晚的記憶又開始騷動。伴隨著他的聲音,一些畫麵浮現:他低頭專注地煮咖啡的側臉;他笑著用手指擦掉她嘴角蛋糕屑的觸感;下雨天共打一把傘,他小心地將傘傾向她那一側,自己半邊肩膀被淋濕……
一種複雜的情緒在我心裏翻騰。是警惕,是職業性的審視,但更多的,是一種陌生的酸澀和……吸引力?我被那些記憶裏溫暖的碎片裹挾,不由自主地在他溫和的聲線裏尋找安慰,尋找那種被珍視的安全感。
可怕極了。
我不得不頻繁地掐自己虎口,用疼痛來提醒自己:林薇,醒醒!他是嫌疑人,可能是殺了“她”的凶手!
但“她”的感受如此強烈,幾乎要覆蓋我的本能。
有一次,我跟蹤他進入一家他們以前常去的書店。隔著書架,我看見他抽出一本書,仔細翻閱。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微微蹙著眉,神情專注,和記憶裏某個片段完美重疊。
那一刻,心髒猛地一跳,呼吸驟停。不是出於警察發現線索的警覺,而是一種……悸動。屬於蘇晚的悸動。
我倉皇地背過身,靠著冰冷的書架,手指微微發抖。冷汗浸濕了內裏的襯衫。
我必須結束這個案子。越快越好。
記憶的碎片並非全部美好。
它們越來越頻繁地摻雜進一些別的東西:無聲的爭吵,壓抑的哭泣,手機裏沒有備注的頻繁來電,刪除聊天記錄的遲疑動作,深夜獨自一人時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焦慮……
還有那個反複出現的、扭曲的片段:
黑暗。劇烈的喘息和掙紮。冰冷的金屬銳器反射著昏暗的光。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無法呼吸的窒息感。還有那雙眼睛——充滿了某種極致情緒的眼睛,瘋狂、痛苦、絕望,或者……愛?看不真切,隻有令人凍結的寒意,深刻入骨。
每一次這個片段閃現,我都會從夢中驚醒,或者在大白天驟然冷汗涔涔,心跳失控。那是一種瀕死的體驗,通過記憶,清晰無比地傳遞給我。
我吃得越來越少,睡得支離破碎。煙抽得越來越凶,試圖用尼古丁來鎮壓神經質的顫抖和那份不屬於我的、纏綿細膩的情感。鏡子裏的我迅速憔悴下去,隻有一雙眼睛,因為混合了林薇的疲憊警惕和蘇晚的驚惶憂傷,而顯得異常明亮,也異常詭異。
陳博士那邊的數據反饋同步率持續升高,已經逼近危險閾值。他警告我,必須加大精神錨定的力度,否則認知剝離會越來越嚴重。
可我怎麽錨定?當“她”的感受越來越真實,而“我”的存在越來越模糊。
沈確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常”。
或許是我看他的眼神太過複雜,或許是我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屬於蘇晚的小習慣,或許僅僅是我身上那股越來越濃重的、無法掩飾的破碎感。
他開始主動接近我。
以關心案件進展的名義,給我打電話,語氣溫和。以提供可能被遺漏的線索為由,約我見麵,地點總是選在那些安靜、有著蘇晚印記的地方:她喜歡的咖啡館,他們常去的公園,甚至畫廊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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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拒絕的。可我一次次鬼使神差地答應。
坐在他對麵,我聽著他用那種低沉悅耳的聲音說話,談論著蘇晚的喜好、他們的過往,那些細節與我腦中翻湧的記憶相互印證、補充。我一邊冰冷地審視著他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試圖找出漏洞,一邊卻又不可抑製地沉溺在他話語裏構建出的那個深情的、悲傷的未婚夫形象裏。
屬於蘇晚的那部分記憶和情感,在他的話語和注視下,像找到了歸宿的藤蔓,瘋狂滋長,纏繞我的理智。
有一次,在下雨的咖啡館窗邊,他看著我手指無意識攪動咖啡的姿態,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聲說:“林警官,你剛才的樣子……很像她。”
我的心髒瞬間停跳,猛地抬頭看他。
他的眼神裏有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悲傷,懷念,還有一絲……探究?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盡可能平穩的公事公辦的語氣回答:“接觸受害者的記憶多了,難免會受到一些影響,正常現象。”
他點了點頭,沒再追問,隻是那目光,依舊若有若無地停留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幾乎令人崩潰的穿透力。
危險。這個男人極度危險。無論是作為嫌疑人,還是作為……一種情感的漩渦。
但我卻無法抽身而退。
專案組的會議枯燥而令人挫敗。傳統的排查一無所獲,所有邏輯鏈條都無法閉合。沈確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盡管我覺得那證明完美得有些過分。其他幾個勉強夠得上的嫌疑人,經過深入調查,也一一排除了嫌疑。
壓力越來越大。
而我提供的、從記憶碎片中拚湊出的線索,支離破碎,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無法作為直接證據。側寫組的同事根據我的描述,反複修正凶手的心理畫像,但那雙在記憶碎片裏揮之不去的眼睛,卻始終無法與任何人對上。
“林姐,你最近臉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年輕的組員小李擔憂地問。
我擺擺手,捏著眉心,試圖驅散又一次襲來的短暫眩暈。那冰冷刀鋒的觸感和窒息感仿佛還殘留在我神經末梢。“沒事。繼續。”
我必須撐下去。蘇晚的記憶在催促我,那雙眼睛在黑暗中凝視我。而屬於我自己的理智也在警告我,再拖下去,我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
轉折點在一個深夜來臨。
我又一次從那個黑暗掙紮的噩夢中驚醒,渾身濕冷,喉嚨裏壓抑著尖叫。我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撲到書桌前,打開台燈,顫抖著手翻開案件卷宗和一遝白紙。
我不能再被動等待碎片降臨。我必須主動出擊,即使那可能徹底撕裂我的神智。
我拿出蘇晚的日記複印件原本已被技術部門反複檢查,毫無收獲),拿出她所有的照片,她手機裏恢複的數據記錄。然後,我閉上眼,放棄所有抵抗,主動擁抱那片記憶的潮水。
我命令自己:想起那天!想起出事那天的一切!從哪裏開始?從早上?從中午?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畫麵洶湧澎湃,不再是碎片,幾乎是連貫的流程。
【早上陽光很好,在窗邊給綠蘿澆水,心情輕快。下午去了畫廊,和一個客戶發生了小爭執,心情有些鬱悶。傍晚,沈確打電話來,語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說晚上有應酬,會晚歸。獨自吃了晚餐。看電視。洗澡時似乎聽到門外有細微響動,關了水仔細聽,又沒了。以為是錯覺……】
心跳開始失控。來了。
【……躺在床上看書,時間很晚了。沈確還沒回來。有些不安。似乎聞到了什麽味道……淡淡的,陌生的,又不是完全陌生……】
呼吸變得困難。冰冷的恐懼攥緊心髒。
【……腳步聲。很輕,但不是沈確的節奏。臥室門被推開的身影逆著光,看不清臉……但那個輪廓……】
我猛地抓住胸口衣服,額頭磕在冰涼的桌麵上,大口喘息,像離水的魚。
【……掙紮……劇烈的掙紮……捂住口鼻……窒息感……那雙眼睛!湊得極近!充滿了……】
我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指甲深深摳進桌麵。
那雙眼睛!瘋狂、痛苦、絕望、愛戀……各種情緒扭曲在一起,幾乎要溢出畫麵。那麽近,那麽清晰……
我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瞳孔縮緊到一個極致的點。
原來……原來是這樣……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不合理,所有記憶裏矛盾的情感,在這一刻,全部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電話鈴聲響了。突兀地劃破深夜的死寂。
我像受驚的動物一樣猛地一顫,目光死死盯住屏幕上跳動的名字。
沈確。
他為什麽這個時候打電話來?
我盯著那個名字,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深夜的電話鈴聲像催命符,撕破了剛剛窺見真相後的死寂。喉嚨裏還殘留著噩夢帶來的血腥氣,眼前那雙扭曲的眼睛尚未完全散去。
指尖冰涼,顫抖著,幾乎握不住手機。滑開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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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林警官。”沈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一如既往的低沉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被深夜放大的疲憊和擔憂,“抱歉這麽晚打擾。我剛應酬完,路過你家附近,看到燈還亮著……你還好嗎?聽起來聲音不太對。”
他路過?看到我的燈還亮著?我的公寓在十樓。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爬升。屬於警察的林薇瞬間警鈴大作。而屬於蘇晚的那部分,卻在聽到他聲音的刹那,可恥地泛起一絲漣漪般的依賴和酸楚。
我用力掐緊虎口,疼痛讓我維持著最後的清醒。“我沒事。在看案卷。沈先生有事?”公事公辦的冷淡語調,是我最後的盔甲。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隻有他平穩的呼吸聲。“沒什麽要緊事。隻是……忽然很想晚晚,心裏堵得難受。想到你還在為她的案子奔波,就想……打個電話問問,或許也能知道些進展。”他頓了頓,聲音更柔了幾分,帶著某種不易察覺的試探,“而且,林警官,你最近狀態似乎很不好,我有些擔心。”
擔心?我幾乎要冷笑出聲。記憶裏那雙瘋狂的眼睛又一次浮現。
但出口的話卻變了調,混合著疲憊和一種連我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緒:“……還好。”
“你吃飯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帶點夜宵上去?”他問得自然而然,仿佛我們之間早已超越了警察和受害者家屬的關係。
拒絕。立刻拒絕。讓他滾。
“……不用了。”我的話慢了半拍。
“別太勉強自己。我就在樓下,很快就好。”他的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甚至帶著一絲了然的意味,仿佛早就看穿我的掙紮和脆弱。
電話被掛斷了。
忙音嘟嘟作響。我僵在原地,聽著樓道裏隱約傳來的電梯運行聲?還是我心跳過速產生的幻覺?冰冷的恐懼和一種被記憶裹挾的、病態的期待交織成網,將我牢牢縛住。
他來了。凶手來了。帶著那張深情的麵具。
而我已經快要分不清,即將到來的,是終結,還是更深的地獄。
敲門聲響起。不輕不重,規律得令人心慌。
我一步步挪到門後,透過貓眼向外看。沈確站在門外,樓道的光線在他身後打下昏黃的輪廓,他手裏確實提著一個紙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和倦意。
打開門。讓他進來。這是抓住他破綻的機會。林薇的理智在嘶吼。
我的手卻不受控製地伸向門把,旋開。
冷空氣裹挾著他身上淡淡的須後水味道和夜深的寒氣湧入。他走進來,視線快速而不易察覺地掃過淩亂的客廳,桌上攤開的卷宗和筆記,最後落在我蒼白憔悴、顯然哭過的臉上。
他的眼神深了幾分。
“看起來可不像‘還好’。”他輕聲說,語氣裏的心疼幾乎可以亂真。他放下紙袋,裏麵是還冒著熱氣的粥。“趁熱吃點。你瘦了很多。”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渾身肌肉緊繃。大腦在瘋狂運轉,試圖從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裏找出證據,找出那雙瘋狂眼睛的痕跡。
可他表現得無懈可擊。一個悲傷的、體貼的、關心案件進展的未婚夫。
“案子……有進展嗎?”他狀似無意地問,目光卻像探針,仔細描摹著我的反應。
我垂下眼,避開他的注視,生怕眼底的驚懼和恨意泄露分毫。“……還在查。”
“辛苦你了。”他歎了口氣,向前走近一步。距離被拉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屬於蘇晚記憶裏的氣息更加清晰地將我包裹。“有時候我覺得,晚晚在天之靈,或許會藉由你,得到一些安慰。”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紮進我最脆弱混亂的地方。藉由我?是啊,我正在變成她,感受她的一切,包括臨死前的恐懼。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下意識地後退,小腿卻撞到茶幾,身體踉蹌了一下。
他立刻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手掌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睡衣布料傳來,滾燙。
我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想甩開。
但他沒有鬆手。反而收緊了手指,另一隻手也抬起來,捧住了我的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他的動作極其溫柔,拇指甚至輕輕地、愛憐地摩挲著我眼角下方因為疲憊和恐懼而產生的青黑。他的眼神專注得令人窒息,裏麵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憐惜,還有一種……近乎迷戀的幽光。
“別硬撐了,林薇。”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或者……我該叫你‘晚晚’?你越來越像她了……你看她的眼神,你說話的語氣,你甚至……”他的目光掠過我扔在沙發上的、那支蘇晚常用的豆沙色口紅。
無邊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在觀察我,欣賞我的崩潰,欣賞我一步步變成他手下的亡魂!
我想尖叫,想推開他,想拔槍。
可是身體卻僵住了。蘇晚的記憶在這一刻洶湧到極致,那些溫暖的擁抱,親昵的愛撫,渴望被愛的訴求,像潮水般淹沒了我的反抗意誌。它們甚至可恥地,從他的觸碰裏,汲取到一絲虛假的溫暖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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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顫抖停歇了。在他掌心中,我甚至微微仰起了臉,像一個渴望撫慰的孩子。
這個反應似乎取悅了他。
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扭曲的滿足。然後,他低下頭,溫柔地、緩緩地吻了下來。
他的嘴唇溫熱,帶著粥品清甜的氣息,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而在那一瞬間——
冰冷的刀鋒貼上皮膚的觸感!
窒息般的掙紮!
黑暗中湊得極近的那雙眼睛——充滿了瘋狂愛意和極致占有欲的、沈確的眼睛!
記憶的最終碎片,轟然拚湊完整!
吻落下的一秒,或許更短。
我猛地偏開頭,他的吻落在我的臉頰上,冰冷而粘膩,像毒蛇爬過。
所有的迷障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那些纏綿的記憶,虛假的溫情,不受控製的模仿欲……全都是假象!是陷阱!是這個人用極端占有和毀滅欲編織出的羅網!
他不是深情。他是瘋魔!
我劇烈地顫抖起來,這一次,完全是出於極致的恐懼和憤怒。我用力推開他,踉蹌著後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牆壁,無路可退。
他站在原地,沒有逼近,隻是看著我。臉上那副溫柔關切的麵具尚未完全摘下,但眼底已控製不住地流露出一絲驚愕,以及更深處的、冰冷的、了然的幽光。他似乎明白了,蠱惑已然失效。
空氣凝固成冰,繃緊到極致。
在他有所動作之前,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轉身撲向茶幾,手指顫抖卻異常精準地抓起了手機。
解鎖,撥號,動作快得幾乎出現殘影。
接線員的聲音傳來:“這裏是110……”
我死死盯著站在客廳中央、麵色逐漸陰冷下去的沈確,對著話筒,用盡全部力氣,發出嘶啞卻清晰無比的聲音:
“逮捕他!”
電話那頭似乎頓了一下,立刻傳來緊張的回應:“哪裏?地址?逮捕誰?”
我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冰,釘在沈確臉上。他不再偽裝,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扭曲而瘋狂的弧度,回視著我,仿佛在欣賞獵物最後的掙紮。
我吸了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海裏撈出來的,帶著徹骨的寒意和最終審判的重量:
“地址是麗苑小區b棟1002。嫌疑人,沈確。”
“指控:謀殺蘇晚。”
短暫的沉默後,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指令聲和調度音。
我仍舉著電話,目光未曾絲毫離開沈確。他站在那兒,暖色調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卻照不進那雙驟然變得幽深冰冷的眼睛。我們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空氣裏卻仿佛有無形的弦在繃緊、嘶叫,充滿了未散盡的虛假溫存和赤裸裸的殺意。
他忽然動了一下。
隻是極輕微地向前傾了傾身,並非邁步,更像是一種姿態的調整。但我像受驚的貓,全身的肌肉瞬間收縮,手指猛地攥緊手機,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摸向腰後——那裏空空如也,我不是在出外勤,沒配槍。
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譏誚掠過他的嘴角。他停住了,隻是那樣看著我,用一種重新評估、帶著某種冰冷好奇的眼神。他不再掩飾,也不再試圖表演,那目光像手術刀,剝開我強作鎮定的外殼,審視內裏那個驚魂未定、幾乎被記憶洪流衝垮的靈魂。
“你看到多少?”他問。聲音很平靜,甚至算得上溫和,但底下淬著冰碴,刮擦著人的神經。
我沒有回答。呼吸壓得很低,胸腔起伏劇烈。耳朵裏是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一樣撞擊著耳膜,幾乎要蓋過電話裏隱約傳來的背景音。
樓下,由遠及近,傳來了尖銳的警笛聲。不止一輛。紅藍閃爍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牆壁和天花板上飛快地流轉、切割。
他像是沒聽見,依舊看著我,甚至往前又挪了半步。我後背死死抵住牆,冰冷的牆麵透過單薄的睡衣傳來,激得我一陣戰栗。
“那些記憶……”他微微偏頭,像在品味一個有趣的謎題,“它們讓你更理解她了嗎?理解……我了麽?”
理解?理解他如何一邊用最溫柔的姿態擁抱蘇晚,一邊在黑暗中將利刃送入她的身體?理解那種扭曲到極致的、既要完全占有又不惜徹底毀滅的愛?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警笛聲在樓下戛然而止。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湧入樓道,沉重、快速地向門口逼近。
他臉上的那點譏誚擴大了,變成一種近乎愉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他終於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轉向門口,仿佛在等待一群不速之客,甚至懶得再做任何徒勞的掙紮。
“砰!”
門被猛地撞開,巨大的聲響震得空氣一顫。荷槍實彈的同事衝了進來,動作迅捷,訓練有素。
“不準動!”
“舉起手!”
喝令聲充斥了整個空間。
沈確異常配合,甚至主動抬起了雙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抽離的、漠然的平靜,仿佛眼前這一切與他無關。他被迅速反剪雙手,銬上手銬。
直到被押著轉身,走向門口的那一刻,他才忽然回頭,目光再次精準地捕捉到我。
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一絲殘留的、扭曲的迷戀,有冰冷的恨意,有計劃被打斷的慍怒,甚至還有一絲……詭異的讚賞?
他對我極輕地笑了一下,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說了兩個字。
然後,他被推搡著,帶出了門。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漸遠。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沿著牆壁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電話還死死攥在手裏,裏麵傳來焦急的“喂?喂?林警官?請回話!”的呼喊聲。
窗外,紅藍光芒依舊旋轉不休,將房間內部照得光怪陸離。
整個世界都在嗡嗡作響。
他最後說的那兩個字,像冰錐,反複刺鑿著我的耳膜。
他說的是: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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