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記憶移植引發致命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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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我的記憶殺了我
    移植了謀殺受害者大腦記憶後,
    我被迫每晚在夢中重複她的最後時刻,
    直到我發現,
    她記憶中那個看不清臉的殺手——
    正穿著我每天穿的睡衣。
    意識沉入冰冷的黑暗,然後,是聲音先回來。
    水滴。滴答。滴答。滴答。固執地,敲打在某種陶瓷表麵,每一聲都帶著空曠的回音,砸得人太陽穴突突地跳。
    接著是氣味。濃烈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水味,企圖掩蓋什麽,卻混合了另一種更原始、更令人齒冷的鐵鏽味和……排泄物的汙濁氣味。它們擰成一股粗糙的繩,勒進我的鼻腔,拖拽著我的感知,下沉,再下沉。
    視野掙紮著亮起,卻寧可它永遠黑暗。
    模糊,晃動,像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天花板,慘白的一塊,糊著幾個黯淡的光斑,應該是燈,但蒙了厚厚的灰。視線不受控製地向下滑,掠過冰冷的瓷磚地,上麵有拖拽留下的暗色水漬,蜿蜒如蛇。
    然後,它來了。那目光。
    無法移動,無法呼喊,隻能被動承受。視線來自這具無法動彈的身體,絕望地、一寸寸地向上抬。梳妝台的腿,雕花的木頭邊緣,鏡子的反光……最後,是那麵巨大的鏡子。
    鏡子裏映出一個人影。
    蒼白,扭曲,眼睛瞪得極大,眼眶幾乎要裂開,裏麵填滿了最原始的恐懼。淚水、汗水和某種黏液糊了滿臉,嘴巴被什麽東西塞著,隻能發出窒息的、嗬嗬的嘶鳴。一頭長發散亂,黏在臉頰和頸項上,發梢浸在身下一灘不斷擴大、顏色深得發黑的黏膩液體裏。
    那是我。是艾琳。
    不。是“她”。
    “啊——!”
    我猛地彈坐起來,胸腔裏炸開尖銳的痛楚,像剛跑完一場馬拉鬆,心髒瘋狂擂打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棉質的睡衣冰涼地貼在皮膚上,黏膩得讓人窒息。
    臥室。是我的臥室。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外麵的光,隻有空調低沉的嗡鳴,規律得令人心慌。空氣裏沒有甜膩的香水,沒有血腥和汙穢,隻有淡淡的、我常用的洗衣液的薰衣草香。
    可那感覺揮之不去。冰冷的瓷磚貼著後背的觸感,塞口物摩擦喉嚨的惡心,還有那雙眼睛……鏡子裏,那雙屬於艾琳的、因為極致恐懼而徹底扭曲的眼睛。
    我顫抖著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臉。幹燥的,完整的。沒有黏液,沒有塞口布。
    “又做噩夢了?”身旁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馬克翻了個身,背對著我,嘟囔了一句,“快睡吧,明天還有個早會。”
    我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冰冷的恐懼還攥著我的心髒,指節發白。我能說什麽?說我又變成了那個死去的女人,在她的死亡現場重溫了一遍?說我能聞到她的血,感受到她的絕望?
    他不會理解的。自從一個月前接受了那場該死的神經元記憶掃描移植手術——利用艾琳殘存腦組織碎片嚐試重建記憶,警方希望我能從中找到破案線索——我的夜晚就變成了這幅鬼樣子。而馬克的耐心,顯然已經和我的睡眠一樣,消耗殆盡了。
    警方說,這是大腦整合外來信息的正常過程,會隨著時間淡化。他們說,我是最頂尖的神經解碼員,隻有我的大腦能承受並解讀這破碎的、充滿創傷的記憶數據。他們說,這是為了正義,為了給那個慘死的女人伸冤。
    都是狗屁。
    我隻知道,我快要被這無休止的、身臨其境的死亡回放逼瘋了。
    我輕手輕腳地下床,地板冰冷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赤腳踩過走廊,來到廚房。倒水的手抖得厲害,玻璃杯磕碰水槽,發出刺耳的聲響。我閉上眼,深呼吸,試圖壓下胃裏翻湧的酸水。
    沒用。鏡子裏的那雙眼睛,就在黑暗裏等著我。
    第二天,我請了假。馬克早已出門,公寓空蕩蕩的,安靜得讓人心慌。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切割出明亮的光帶,灰塵在其中無聲飛舞。
    我坐立難安。最終,還是打開了那個加密的病例和案件檔案文件夾。艾琳的照片彈了出來。明媚,鮮活,對著鏡頭笑得毫無陰霾。一場入室搶劫,他們說。現場極其慘烈,但古怪地幹淨,缺乏指向性線索。除了她腦後那個致命的擊打傷,除了那片狼藉。
    還有那揮之不去的、甜得發膩的香水味。警方報告裏提到,現場有這種香水味,濃烈得不正常,像是為了掩蓋什麽。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我的目光落在手術同意書上。“可能伴隨暫時性夢境紊亂、情緒代入等副作用……”醫生輕描淡寫的說明文字,此刻讀起來像一句冰冷的判詞。
    夜晚如期而至。
    我幾乎是恐懼地看著臥室的床。馬克看了我一眼,沒多問,隻是遞給我一杯溫牛奶。“試著放空自己。”他說,語氣平淡。
    我依言喝下,躺下,努力想著寧靜的湖麵,溫暖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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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滴答。滴答。
    甜膩的香水。血腥。汙穢。
    冰冷的瓷磚。
    晃動的視野。
    這次……有點不一樣。視角似乎移動了一點點。在極度恐懼的、向上翻看的視線邊緣,在那雙瞪大的、映在鏡子裏的眼睛的餘光裏……
    ……捕捉到了一角模糊的顏色。
    深藍色。某種柔軟的材質。上麵有……極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銀白色絲線,織成一種熟悉的、循環往複的幾何圖案。
    視野瘋狂晃動,窒息感更重。那角藍色一閃而過,被更大的黑暗吞沒。
    但我看見了。
    我猛地驚醒,這次沒有尖叫,隻是心髒沉重地、一下下撞擊著胸口,冷汗涙濕鬢角。
    深藍色。銀線幾何圖案。
    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看向身旁熟睡的馬克。
    他穿著一套睡衣。深藍色的,高級絲綢材質。在靠近左肩的位置,用極細的銀白色絲線,繡著小小的、循環的蔓草紋樣。
    和我夢中餘光所見的,那一角模糊的顏色和圖案,一模一樣。
    冰冷的寒意瞬間竄遍全身,手指腳趾都變得冰涼。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不可能。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馬克的睡衣很常見,那種款式和花紋……很多地方都有賣。是的,一定是這樣。我的大腦在極度恐懼和混亂中,抓取了我最熟悉的視覺元素,填充了夢境的空白。記憶移植本就是破碎的,大腦會自動補全細節,用的是它熟悉的素材。
    我拚命說服自己,試圖壓下那幾乎要將我淹沒的恐慌。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開始瘋狂汲取養分。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幽靈一樣在自己的家裏遊蕩。我觀察一切。我注意到馬克把那套深藍色睡衣扔進了洗衣籃,第二天,保姆洗好晾幹後,他又穿了另一套墨綠色的。同樣是絲綢,同樣有精致的暗紋,但顏色不同。
    那天晚上,我懷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期待睡去。
    沒有奇跡。
    滴答聲。甜膩味。冰冷的觸感。晃動的視野。鏡子裏驚恐的眼睛。
    還有……那一角深藍。銀色的細線圖案。甚至比上一次更清晰了一點,能看出那圖案是蔓草紋,蜿蜒的,纏繞的。
    就是他睡衣的紋樣。
    我再次在冰冷的恐懼中醒來,聽著身旁馬克均勻的呼吸聲,一夜無眠。
    白天,我開始偷偷地、偏執地觀察他。馬克·惠勒,我的丈夫,相識十年,結婚七年。一個成功的證券分析師,理性,冷靜,有時甚至顯得有些冷漠。他有輕微潔癖,襯衫紐扣永遠扣到最上麵一顆,看新聞時習慣性地用手指敲打沙發扶手。他喜歡酒精度低的啤酒,討厭一切氣味濃烈的食物。
    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怎麽會和一場殘忍血腥的謀殺聯係在一起?
    可是……那睡衣怎麽解釋?那夢裏一次又一次出現的、屬於他的特征?
    警方說入室搶劫。艾琳住的高檔公寓,確實招賊。但為什麽現場那麽“幹淨”?為什麽凶手要噴那麽多香水?為什麽偏偏是馬克的睡衣出現在我的——不,出現在艾琳臨死前的視野裏?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鑽進我的腦海,讓我瞬間如墜冰窟。
    記憶移植……我看到的是艾琳死前最後的視覺片段。如果凶手穿著馬克的睡衣……
    那意味著什麽?
    要麽,馬克是凶手。
    要麽……凶手故意穿著馬克的睡衣,誤導可能存在的目擊者——比如,通過這種技術“看到”一切的我?
    這個想法讓我渾身發抖。我必須知道真相。
    機會來得比我想象的快。周五,馬克說他要出差,鄰市有個緊急項目會議,第二天下午才回來。
    送他出門後,我靠在門上,聽著電梯下行的聲音,心髒在空蕩的公寓裏跳得像擂鼓。
    整個下午,我坐立難安。傍晚,我像個賊一樣,溜進了他的書房。
    這裏平時是他的禁地,我不常進來。一切井井有條,文件分門別類,書架一塵不染。我戴著手套,顫抖著手,打開他的抽屜,翻看他的文件盒。稅務報表,投資計劃,項目合同……全是冷冰冰的數字和條款。正常得令人窒息。
    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是手術的後遺症,是我精神崩潰產生的幻覺和妄想?
    絕望開始蔓延。
    我跌坐在他的皮質辦公椅上,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書架。最頂層,幾本厚厚的金融年鑒旁邊,放著一個不起眼的深棕色皮革收納盒。以前好像沒見過,或者見過但從沒在意過。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拿了下來。
    盒子裏不是什麽重要文件。而是一些……零碎的東西。一條褪了色的編織手繩,幾張很早以前的郵票,幾枚外國硬幣。底層,壓著一本薄薄的、頁角卷起的深藍色筆記本。
    我翻開了它。
    是馬克的筆跡,但更青澀潦草一些。記錄的是大學時代的一些瑣事,社團開銷,課程筆記。枯燥無味。我快速翻動著,直到最後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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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零散的、毫無規律的詞語和句子,像是隨手記下的思緒。
    “……必須控製……風險太高……”
    “……非理性繁榮終將破滅……”
    然後,我的目光凝固在某一頁的右下角。
    那裏,用一種不同於其他地方的、幾乎力透紙背的筆跡,寫著一行字,又被重重地塗劃掉,但依舊能辨認出來:
    “艾琳·科斯塔——該死的不可預測變量!”
    艾琳!
    她的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入我的眼睛!
    下麵還有一行更小、更潦草的字,仿佛寫下它的人正處於極大的情緒波動中:
    “香水……她最討厭那個味道……為什麽偏偏……”
    筆記本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該死的變量?香水?她最討厭的味道?
    現場那甜膩到反常的、用來掩蓋什麽的香水味……
    冰冷的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緊我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不是幻覺,不是妄想!馬克認識艾琳!他對她有著某種強烈的、隱藏極深的情緒!他提到了香水,提到了她討厭的味道!
    為什麽他從未提起?警方排查社會關係時,他為什麽隻字未提?
    我癱坐在椅子上,巨大的震驚和恐懼讓我渾身冰冷。直到窗外傳來汽車駛入地下車庫的熟悉聲音——馬克的車!他回來了?!不是說明天嗎?!
    恐慌瞬間攫住了我。我手忙腳亂地把筆記本塞回原處,將盒子放回書架頂層,跌跌撞撞地衝出了書房,幾乎是摔回客廳的沙發上,抓起一本雜誌,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門開了。
    馬克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會議提前結束了。”他脫下外套,掛好,目光隨意地掃過我,“怎麽了?你臉色不太好。”
    “沒……沒什麽,”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手指緊緊攥著雜誌,“可能有點累。”
    他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徑直走向廚房倒水。我看著他的背影,那個熟悉的、共同生活了七年的背影,此刻卻籠罩著一層完全陌生的、令人膽寒的迷霧。
    他認識艾琳。他隱瞞了。我的夢境裏,出現了他的睡衣。
    那個晚上,我假裝睡著,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馬克似乎睡得很沉。
    深夜,我悄悄地睜開眼。黑暗中,我聽到他那邊傳來極輕微的響動。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坐起身,下了床。
    他沒有開燈,像一個幽靈般無聲地穿過臥室,走出了房門。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了仿佛一個世紀,才赤著腳,貓一樣地跟了出去。
    客廳一片漆黑。隻有書房的門縫下,透出一線微弱的光。
    我躡手躡腳地靠近,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暴露我。書房的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縫隙。
    我小心翼翼地湊近那條縫隙。
    馬克背對著門,坐在書桌前。台燈開著,照亮他麵前的一小片區域。他手裏拿著……是那個深棕色的皮革盒子。
    他打開了它,拿出了那本深藍色的筆記本。
    他就那麽靜靜地坐著,低著頭,看著筆記本裏的某一頁。看了很久,很久。一動不動,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然後,我看到他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他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臉。指縫間,漏出極力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像是嗚咽又像是喘息的聲音。
    他在哭?
    為什麽?
    因為愧疚?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突然,他猛地放下了手,抬起頭。
    台燈的光照在他的側臉上。
    沒有淚水。沒有悲傷。
    那臉上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極度扭曲的、混合著極致憤怒和某種冰冷決絕的神情!他的眼睛睜得極大,瞳孔在燈光下縮成兩個可怕的、深不見底的黑點。
    那根本不是哭!那是……猙獰!
    我倒抽一口冷氣,聲音極輕,但在死寂的夜裏卻如同驚雷。
    馬克的身影猛地一僵。
    下一秒,他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轉過了頭。
    台燈的光線從他身後照射過來,將他的臉籠罩在深深的陰影裏。隻有那雙眼睛,反射著一點冰冷的、非人的微光,直直地、穿透門縫,釘在了我的身上。
    時間在那一刻凝固了。
    黑暗中,我們隔著那條狹窄的門縫,無聲地對峙。
    他看到了我。
    他知道我看到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雙在陰影裏的眼睛,冰冷,陌生,帶著一種被窺破核心秘密後的驟然的僵直和……評估般的審視。時間被拉長,每一秒都像冰棱劃過玻璃,發出刺耳又無聲的尖鳴。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四肢百骸沉重得無法動彈,隻有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絕望地撞動,幾乎要震碎我的肋骨。
    他看到了我。他知道了。
    馬克的身影在書桌後凝固了幾秒,那可怕的、扭曲的神情緩緩沉入陰影深處,變得模糊難辨。然後,他極其緩慢地轉了回去,合上了桌上的筆記本,把它放回盒子,動作平穩得近乎詭異。台燈“啪”一聲熄滅,書房徹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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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恐慌如同冰水潑麵,我跌跌撞撞地逃回臥室,飛快地縮進被子,緊緊閉上眼,拚命調整呼吸,試圖偽裝成熟睡的樣子。
    腳步聲。很輕,但穩定。他來了。
    臥室的門被推開,他的身影停在門口,沉默地站著。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沉重,黏膩,像冰冷的蛛網。每一秒都是煎熬。
    終於,他走了進來。床墊另一側下沉。他躺下了。
    沒有質問,沒有解釋。隻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他離我不過咫尺,卻仿佛隔著一個冰封的深淵。我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冷意,一種緊繃的、壓抑的警惕。
    他一夜未動。我也一夜未眠。
    第二天,氣氛變得極其古怪。馬克表現得……正常。過分正常。他像往常一樣準備早餐,烤麵包,煮咖啡,甚至問我今天有什麽安排。但他的眼神回避著我,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仿佛我們之間擺滿了看不見的、一觸即碎的琉璃。
    而我,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耗盡全力。恐懼像毒素一樣滲透在每一寸空氣裏。我知道,那層薄薄的、名為日常的窗戶紙,已經被我昨夜那一眼徹底捅破。下麵是無底的深淵。
    他出門後,我立刻反鎖了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冷汗涔涔。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知道真相,必須找到證據,在他……在我之前。
    我想起了手術主刀醫生,盧卡斯博士。他是唯一能接觸到原始記憶數據的人。那些移植進我大腦的、屬於艾琳的碎片記憶,是否有更完整的版本?是否有什麽信息,是被警方忽略、或者因移植過程中的損耗而我未能清晰感知的?
    我給他打了電話,聲音竭力保持平靜,隻說夢境幹擾越來越嚴重,產生了令人不安的幻覺,需要緊急谘詢,關乎手術的副作用評估。他猶豫了一下,或許是出於專業責任,或許是對我這個特殊病例的好奇,最終同意了,讓我一小時後去他城郊的私人研究所,他今天剛好在那裏處理數據。
    我沒有耽誤一分鍾,立刻驅車前往。
    研究所坐落在一片安靜的園區,白色建築冷冰冰地反射著陽光。盧卡斯博士在他的辦公室等我,臉上帶著科研人員特有的、混合著關切和探究的表情。
    “李女士,你說夢境出現了令人不安的新變化?”
    “是的,博士。”我坐下,雙手緊握在一起,抑製著顫抖,“它們變得更……清晰了。尤其是一些原本模糊的視覺片段。我甚至看到了一些……不可能的細節。”我小心地選擇著詞匯,不敢直接提及馬克和睡衣。
    博士皺起眉:“記憶移植,尤其是創傷性記憶,大腦的確會嚐試整合補全,有時會摻雜個人熟悉的元素,產生錯亂……”
    “不,不像是錯亂!”我急切地打斷他,“那種感覺非常真實!博士,我能不能……能不能再看一次原始的視覺記憶數據?哪怕隻是一小段?也許親眼看到未經解讀的原始信息,能幫助我區分什麽是艾琳的真實記憶,什麽是我的大腦後期添加的!”這個請求大膽而冒險,但我別無他法。
    盧卡斯博士陷入了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良久,他歎了口氣:“這不合規矩……嚴格來說,原始數據屬於警方證據……但是,如果你的精神狀態確實因此受到嚴重影響……”他看了看我蒼白憔悴的臉,終於點了點頭,“好吧,隻能看一眼,而且必須在我的監督下。我們需要去數據處理室。”
    我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感謝涕零。
    數據處理室充滿了低沉的服務器嗡鳴聲。巨大的屏幕上流淌過無數難以解讀的代碼和波形。博士坐在主控台前,快速敲擊鍵盤。
    “警方送來的原始數據包,經過了初步清理和格式轉換,但依舊非常破碎、混亂,缺乏時間編碼,更像是一些感官碎片的無序堆砌。”他一邊操作一邊解釋,“我們植入時,是按照一種概率算法嚐試重組……”
    屏幕亮起,扭曲的、黑白噪點般的畫麵開始斷斷續續地閃現。模糊的色彩塊,毫無意義的線條,伴隨著刺耳的音頻噪音。這就是艾琳最後時刻所“見”所“聞”的原始形態。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屏幕,眼睛酸澀都不敢眨一下。
    一片晃動扭曲的黑暗。尖銳的嘶鳴聲是艾琳的呼喊?)。滴答的水聲清晰了一些)。然後是一大片令人不適的、晃動的肉色是凶手的皮膚?天花板?)。
    博士快速切換著數據流片段。“大部分都是這種無意義的碎片,需要大量算法 interpoation……”
    突然!
    一個極其短暫、也許隻有幾幀的畫麵閃了過去!速度快得幾乎捕捉不到!
    但我看見了!
    在那極度混亂、布滿噪點的畫麵底部邊緣,有一道狹窄的、因為劇烈晃動而模糊扭曲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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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凶手的臉。不是天花板。
    是一雙腳!穿著室內軟底拖鞋,踩在冰冷的、反著微光的瓷磚地麵上。視角極低,顯然是倒地後的艾琳所能看到的極限角度。
    那雙腳很小,顯然屬於女性。
    但最重要的是——那雙腳踝上方,露出的睡衣褲腳!
    深藍色。上麵有極其細微的、但因劇烈動作而偶爾拉伸出一點清晰度的銀白色蔓草紋樣!
    和馬克的睡衣一模一樣!和我在夢境餘光裏看到的、那一角模糊的顏色和圖案一模一樣!
    可是……穿在這雙腳上?!
    穿在……一個顯然穿著女性室內拖鞋的腳上?!
    冰冷的電擊感瞬間竄過我的脊髓!
    不是馬克穿著那睡衣出現在現場。
    是凶手穿著它!
    而凶手……可能是個女人?!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部,又在瞬間褪去,留下徹骨的冰寒。屏幕上的噪點還在無情地閃爍,像無數嘲弄的眼睛。
    不是他……穿著那睡衣的不是他……
    是凶手腳上的褲腳……是……
    一個女人?
    怎麽可能?警方報告,現場痕跡分析,所有的推斷都指向一個體力占優的男性!那致命的一擊……
    混亂的信息像爆炸的碎片衝擊著我的大腦。馬克筆記本上艾琳的名字,那猙獰的表情,此刻卻與這雙穿著他睡衣的、女性的腳荒謬地重疊在一起,扭曲成一個我完全無法理解的圖案。
    “……李女士?你還好嗎?”盧卡斯博士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關切和一絲警惕。他顯然也看到了那短暫閃現的畫麵,他的眉頭緊緊鎖起,手指停頓在鍵盤上。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劃過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我……我沒事……”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的,“謝謝您,博士……我想我需要……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我不等他回應,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數據處理室,逃離了那座冰冷的白色建築。
    車窗外,城市的景象飛速流轉,卻無法進入我的大腦。一切都在轟鳴、旋轉。
    那雙腳。銀色的蔓草紋。女性的拖鞋。
    馬克的猙獰。
    艾琳的名字。
    “該死的變量。”
    “她最討厭的香水……”
    一個可怕、荒謬、卻又能解釋一切通點的猜想,像黑暗中滋生出的毒藤,緩緩纏繞上我的心髒。
    我猛地踩下刹車,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尖銳的聲音。車停在了路邊。
    我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手指不受控製地發抖,幾乎握不住。我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了馬克和艾琳的名字,加上了他們大學的名字,加上了“項目”、“合作”、“糾紛”……任何可能產生交集的詞匯。
    垃圾信息。無關的新聞。校友錄……
    一條被遺忘在角落裏的、許多年前的大學校刊電子版簡訊吸引了我的注意。一篇關於學生創業競賽的報道,配著一張小小的、模糊的合影。
    獲獎團隊。幾個年輕人笑著站在台上。
    中間那個,笑容燦爛、手裏拿著獎杯的女生,是艾琳·科斯塔。她旁邊,站著另一個女生,短發,麵容清秀,帶著靦腆的微笑。
    我的目光凝固在那個短發女生的臉上。
    然後,緩慢地、難以置信地向下移動。
    照片像素很低,很模糊。但在那個短發女生的脖頸上,掛著一個極其細微的、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的吊墜。
    一個簡單的、銀質的、幾何線條的飛鳥形狀。
    我認識這個吊墜。
    馬克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放在他書房那個抽屜的最深處,用一個黑色的小絨布袋裝著。我曾經問過他,他說是很多年前一個舊友送的,不值錢,但一直忘了扔。
    舊友……
    我的目光再次回到照片上,回到艾琳和那個短發女孩緊緊靠在一起的笑容上。
    一個瘋狂的念頭,一個冰冷的、足以凍結一切的邏輯鏈,在我腦中瘋狂地拚湊起來。
    我猛地發動車子,瘋子一樣衝回家。
    公寓裏空無一人。馬克還沒回來。
    我直接衝進臥室,衝到他的衣櫃前,猛地拉開抽屜。那套深藍色的、有著銀色蔓草紋的睡衣,不在裏麵。不在洗衣籃。哪裏都找不到。
    它不見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立刻,我又想到了什麽,轉身衝向衛生間,打開櫃子,翻出那瓶他偶爾使用、據說能助眠的薰衣草精油噴霧——他習慣在睡前在枕頭上噴一點。
    我顫抖著,將噴霧噴在自己手腕上,仔細地嗅聞。
    清雅的薰衣草香下,似乎……似乎隱隱約約地,透出一絲極其微弱、但異常頑固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味。
    和夢裏揮之不去的、和艾琳死亡現場那濃烈到反常的香水味,同源同質。
    我靠著冰冷的瓷磚牆,緩緩滑坐到地上。
    所以,是這樣嗎?
    所以,那晚他壓抑的顫抖和猙獰,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憤怒?因為發現“變量”並未清除幹淨?因為發現他妻子的大腦中,竟然移植了他想要徹底抹去的、另一個女人的記憶碎片?而這些碎片,正不受控製地、一次次地重放著他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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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不僅僅是他的罪行?
    照片上那個戴著飛鳥吊墜的短發女孩……她是誰?她和馬克是什麽關係?她和艾琳又是什麽關係?那本筆記裏的“變量”……那“她最討厭的香水”……
    一個更黑暗的猜想浮現出來。
    如果……不僅僅是為了掩蓋罪行呢?
    如果那濃烈的、艾琳最討厭的香水,本身就是一個信號?一個來自凶手的、充滿扭曲恨意和嘲諷的告別?
    而那套消失的、穿在凶手身上的、屬於馬克的睡衣……又是一個怎樣的信號?一個栽贓?一種變態的留念?還是……凶手本身就對馬克,擁有著某種扭曲的占有和模仿?
    我坐在地上,冰冷的寒意從地板和牆麵滲入我的身體,卻遠不及心底寒冷的萬分之一。這個家,這個我和馬克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地方,每一個角落都仿佛隱藏著我看不見的汙穢和秘密。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漸暗,路燈次第亮起。
    直到,門口傳來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
    哢噠。
    門開了。
    燈光從走廊透進來,拉出一個長長的人影。
    馬克站在門口,手裏拎著一個公文包,臉上帶著一絲慣常的疲憊。但他的目光,準確地、第一時間就落在了癱坐在衛生間地板上的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深不見底,沒有了早晨的刻意回避,也沒有了書房裏的猙獰扭曲,隻剩下一種極致的、冰冷的平靜。
    像暴風雨前死寂的海麵。
    他靜靜地看著我,看了幾秒鍾。
    然後,他緩緩地、幾乎是無聲地,關上了身後的門。
    “哢噠。”
    落鎖的聲音,在死寂的公寓裏,清晰得令人心髒驟停。
    他朝我走了過來,腳步聲在寂靜中放大,一聲聲,敲打在我的神經上。
    最終,他在我麵前停下,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投下沉重的陰影。他慢慢蹲下身,目光與我平視。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深沉的、可怕的疲憊,和某種下定決心的東西,在眼底最深處湧動。
    他開口了,聲音異常沙啞,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你看到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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