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法醫揭露完美犯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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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不在場證明
    庭審結束時,我作為法醫被死者家屬潑了硫酸。
    “你偽造屍檢報告!你不得好死!”
    三個月後,那個家屬死在了自家浴缸裏。
    現場所有證據都指向我,包括我“不小心”留下的手套。
    警察找上門時,我笑了。
    他們不知道,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因為隻有真凶落網,我才能證明——
    完美的屍檢報告,根本不存在。
    1
    旁聽席上壓抑的啜泣和死者母親偶爾控製不住拔高的、嘶啞的咒罵,像背景音一樣貫穿了整個庭審。我坐在證人席上,背脊挺得筆直,目光落在公訴人身後的國徽上,盡可能忽略掉側前方那道幾乎要將我燒穿的視線。
    被告人趙強,那個在監控裏清晰露出了大半張臉,被好幾位目擊者指認的搶劫殺人犯,低垂著頭,一副憊懶又無所謂的樣子。他的辯護律師則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反複質詢著我屍檢報告裏的每一個細節,試圖找出一個突破口,證明他的當事人“罪不至死”,或者至少,證明這起發生在深夜便利店、過程幹淨利落到殘忍的案子,存在那麽一絲“誤殺”的可能。
    “……根據創口形態和深度,結合現場血跡噴濺模式,完全可以認定,死者劉琳係被單刃刺器多次、反複刺擊胸腹部,導致心髒、肝髒破裂大出血死亡。作案手法極其凶殘,不存在任何猶豫或誤傷的可能。”我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法庭,冷靜,沒有波瀾,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器物損壞報告。
    “反對!公訴方證人正在做出主觀臆測!”辯護律師高聲喊道。
    法官敲了下法槌:“反對無效。法醫可以就其專業領域內的推斷進行陳述。”
    我繼續道:“凶器類型與在被告人住處搜出的那把剔骨刀吻合度極高。以上,是我,市局法醫中心主檢法醫沈煉,基於屍體檢驗和現場勘驗記錄得出的客觀結論。”
    我知道我的結論意味著什麽。鐵證如山,趙強大概率是死刑立即執行。
    庭審結束得很快。法官敲下法槌,宣布擇期宣判。法警上前,準備將趙強帶下去。就在這一片嘈雜起身,秩序與混亂交替的瞬間,旁聽席上猛地衝下來一個身影。
    是劉琳的母親,王桂芬。她頭發散亂,眼睛腫得像核桃,裏麵布滿了血絲,那裏麵翻滾的悲痛和怨恨幾乎凝成了實質。她手裏攥著一個不大的深色玻璃瓶,瓶蓋早已擰開。
    “是你!是你偽造報告!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你不得好死——!”
    她的尖叫聲撕裂了法庭最後一絲莊嚴。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包括近在咫尺的法警。那瓶子裏刺鼻的液體,帶著一股決絕的瘋狂,朝我迎麵潑來。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我能看到那透明微黏的液體在空中劃出的弧線,能聞到空氣中驟然彌漫開的、帶著強烈腐蝕性警告的酸味。我下意識抬手格擋,同時猛地向側麵扭身躲避。
    “嗤——”
    一陣灼熱的刺痛從左臉頰和抬起的小臂外側傳來,伴隨著布料被腐蝕的輕微聲響和白色煙霧。更多的硫酸潑空,濺落在了我身後的座椅和地板上,留下呲呲作響的痕跡。
    法庭瞬間大亂。驚叫聲、嗬斥聲、奔跑聲響成一片。法警終於衝了上來,死死按住了狀若瘋癲、仍在嘶吼咒罵的王桂芬。她被拖走時,那雙充滿極致恨意的眼睛,依舊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有人衝過來幫我處理傷處,用清水衝洗。灼痛感一陣陣傳來,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周圍人驚恐、同情、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的目光。我推開想要攙扶我的手,自己站直了身體,用手帕按住臉頰。
    法官臉色鐵青,顯然對這起突發惡性事件極為震怒。
    我看著王桂芬被帶走的方向,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我自己知道,內心深處某個地方,有什麽東西,在她那聲“偽造報告”的指控中,悄然碎裂,然後又以一種更冰冷、更堅硬的方式重新凝固。
    2
    左臉頰和小臂上留下了明顯的灼傷疤痕,粉紅色,凹凸不平,像某種屈辱的烙印。局裏給我批了工傷假,讓我好好休養。
    我謝絕了所有同事的探視,把自己關在公寓裏。拉上窗簾,房間陷入一片昏沉。我沒有開燈,隻是坐在書桌前,一遍又一遍地看著“7·11便利店搶劫殺人案”的卷宗複印件,還有那份被王桂芬指認為“偽造”的屍檢報告原件影印本。
    死者劉琳,二十二歲,便利店夜班店員。生命終止在那個監控探頭清晰捕捉到趙強持刀闖入的夜晚。一刀,兩刀,三刀……報告上冷冰冰的數字和解剖照片,記錄著她生命最後時刻承受的痛苦與恐懼。
    報告有問題嗎?
    從程序上看,沒有。解剖是我親自做的,助手是跟了我兩年的小林,記錄詳實,照片清晰,物證保存完整。創口特征與那把作為關鍵物證的剔骨刀完全吻合。血跡形態分析也無懈可擊。從任何角度來看,這都是一份堪稱教科書式的標準報告,將趙強牢牢地釘死在了殺人犯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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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桂芬,一個失去女兒的普通婦人,為什麽一口咬定是偽造?僅僅是悲痛下的失智,還是……她感覺到了什麽?或者說,她女兒死後殘留的某些信息,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傳遞給了她,讓她本能地不相信這份“完美”的報告?
    我的指尖拂過照片上劉琳那張蒼白卻依稀能看出清秀輪廓的臉。她才二十二歲。
    臉頰上的疤痕在隱隱作痛,像是在提醒我法庭上那一幕。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股刺鼻的硫酸味,混合著絕望母親嘶吼時帶出的血腥氣。
    不對。
    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
    這份報告太完美了,完美到像是被人精心設計過,完美到抹去了一切不該存在的雜音。而真正的死亡,從來不是一首嚴絲合縫的奏鳴曲,它總是充滿了意外的雜音和混亂的即興。
    我打開電腦,調出案發便利店周邊所有可能拍到那個時間段行人、車輛的高清及民用監控的詳細列表。這些在最初的偵查中已經被排查過無數遍,結論是沒有任何可疑人員或異常情況能與趙強的行動軌跡形成交叉或矛盾。
    趙強是獨狼作案,證據鏈清晰。
    我點燃一支煙,煙霧在昏暗中嫋嫋升起。屏幕的光映在我臉上,疤痕在光影下顯得有些猙獰。
    那麽,如果……趙強不是獨狼呢?
    如果,他有一個同夥?一個始終隱藏在幕後,沒有出現在任何監控裏,沒有留下任何直接證據,甚至可能,連趙強自己都不知道其存在的……“清道夫”?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
    誰會需要這樣一個“清道夫”?一個能確保趙強順利頂罪,並且讓一切證據都指向他的人?趙強有這麽大的價值嗎?或者,趙強背後,牽扯著更大的東西?
    我掐滅了煙。休假這三個月,或許不是懲罰,而是一個機會。一個跳出法醫身份,以“受害者”和“被指控者”的雙重視角,重新審視這一切的機會。
    王桂芬的指控,或許不是瘋話,而是唯一一句接近真相的呐喊。
    隻是,她為此付出了代價。而我知道,下一個,可能就是我。
    3
    三個月後的一個淩晨,手機在床頭櫃上瘋狂震動,屏幕閃爍的冷光劃破了臥室的黑暗。是隊裏的電話。
    “沈哥,”電話那頭是小林的聲音,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緊張和怪異,“出事了。王桂芬……死了。”
    我的心髒猛地一縮,握緊了手機,聲音卻異常平穩:“怎麽回事?”
    “在她家的浴缸裏發現的。初步判斷是意外滑倒,後腦磕在浴缸邊緣,溺水身亡。但是……”小林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現場有點……有點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我們趕到時,發現了一隻……一隻醫用橡膠手套。就落在浴缸旁邊。而且,是左手用的。”小林的聲音帶著遲疑,“沈哥,你的傷……你平時習慣戴左手手套遮掩,對吧?”
    我左小臂和手背的疤痕確實需要經常遮蓋,醫用橡膠手套輕薄貼服,是我的常備物品。
    “嗯。”我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還有,我們在死者指甲縫裏,提取到了一些極微量的……類似疤痕組織碎屑和皮屑。已經送檢做dna比對了。”小林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沈哥,局長和政委都在現場,他們臉色很難看。你……你最近和王桂芬有過聯係嗎?”
    “沒有。”我回答得幹脆利落,“自從法庭那次之後,再沒見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是小林有些幹澀的聲音:“好,我知道了。沈哥,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掛了電話,房間裏重新陷入死寂。窗外,城市尚未完全蘇醒,隻有零星幾盞燈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固執地亮著。
    我坐在床邊,沒有開燈。手機屏幕的光漸漸暗下去,最後隻剩下一片模糊的輪廓。
    他們動作比我想象的要快。也更狠。
    王桂芬死了。在我開始暗中調查,並且可能已經觸碰到某些敏感線的當口,她死了。死得如此“恰到好處”,如此順理成章地,把嫌疑引到了我的身上。
    手套。皮屑。
    證據確鑿,幾乎是擺在了台麵上。
    他們這是要一石二鳥。既除掉了可能知曉內情的王桂芬,又順手把我這個“不聽話”的法醫推進泥潭。如果我就此被認定為報複殺人,那麽我之前對“7·11案”的任何質疑,都會變成笑話,變成我為脫罪而編造的謊言。
    完美的陷阱。
    我抬起左手,看著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清晰可見的疤痕輪廓。醫用橡膠手套……他們連我這個因她而留下的傷痕習慣,都利用得如此徹底。
    嘴角,在黑暗中,不受控製地,緩緩向上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來了。
    終於來了。
    警察找上門的速度,比預計的還要快。天剛蒙蒙亮,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就響徹了安靜的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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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站著的是刑偵支隊副隊長李強,帶著兩名麵容嚴肅的幹警。李強看著我,眼神複雜,有公事公辦的凝重,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沈法醫,”他亮出拘留證和搜查令,“王桂芬被害一案,需要你回去協助調查。這是手續。”
    我的公寓被徹底搜查。他們果然在我習慣存放醫療用品的抽屜裏,找到了同一批次、同樣規格的左手醫用橡膠手套,盒子裏少了幾隻,與現場發現的那隻能夠對應。而dna的比對結果,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我沒有反抗,也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平靜地伸出雙手。
    在李強給我轉上手銬的那一刻,我抬起頭,看著他身後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同事麵孔,看著他們眼中閃過的驚疑、審視、甚至是一絲快意。
    然後,我笑了。
    不是絕望的慘笑,也不是憤怒的冷笑,而是一種……近乎愉悅的,帶著某種釋然和期待的笑容。
    李強愣住了,他身後的幹警也愣住了。他們大概以為我受不了刺激,瘋了。
    他們不知道,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冰冷的金屬銬環鎖住手腕的感覺,如此清晰。
    隻有當我自己也成為“凶手”的目標,當我也被這精心編織的羅網困住,當我也站在被告席上,麵對那份針對我的、“完美”的證據鏈時——
    我才能真正地、毫無顧忌地,去撕開三個月前那場謀殺案背後,真正的黑暗。
    因為隻有真凶落網,我才能向所有人證明——
    那份將趙強定罪的、關於劉琳之死的完美屍檢報告,根本不存在。
    4
    審訊室的燈光白得刺眼,毫不留情地打在人臉上,試圖放大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空氣裏彌漫著壓抑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
    李強和另一名記錄員坐在我對麵。李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沈煉,”他省略了往常的“沈法醫”稱呼,語氣沉重,“我們共事多年,我知道你的為人。但這次……證據對你非常不利。現場那隻左手手套,上麵的微量汗液殘留,dna與你完全吻合。王桂芬指甲縫裏的組織碎屑,也與你左臂疤痕組織的dna一致。你怎麽解釋?”
    我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銬著的雙手放在桌麵上,神情平靜:“解釋什麽?解釋我為什麽要在殺害一個公開襲擊過我、與我存在明顯矛盾的人時,留下如此清晰指向我自己的證據?而且偏偏是我最具個人特征的左手手套?”
    李強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住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贓?”
    “不然呢?”我反問,“李隊,如果你是凶手,你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尤其是在明知對方是法醫,對證據極其敏感的情況下?”
    記錄員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記錄。
    李強沉默了片刻:“情緒犯罪往往缺乏周密計劃。法庭上的衝突很多人都看到了,你有動機。”
    “情緒犯罪?”我輕輕笑了一下,牽動了臉頰的疤痕,“李隊,一個能在‘7·11案’中布置下那種現場,讓一切證據天衣無縫地指向趙強,甚至可能連趙強自己都蒙在鼓裏的幕後黑手,他會用這種粗糙幼稚的手法來陷害一個法醫?這隻手套,這些皮屑,與其說是證據,不如說是一種……挑釁。或者說,是一個確保我能被迅速控製起來的開關。”
    “‘7·11案’?”李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兩件案子有什麽關係?趙強已經被定罪,隻等最高法複核執行了。”
    “真的嗎?”我盯著他的眼睛,“王桂芬為什麽堅持認為我偽造了屍檢報告?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她憑什麽質疑一份在你們看來無懈可擊的專業報告?僅僅是因為悲傷過度?”
    “我們已經調查過,她沒有任何證據,隻是主觀臆斷……”
    “主觀臆斷?”我打斷他,聲音提高了一些,“李隊,我們當警察,做法醫,最開始的源頭,不往往就是某種‘直覺’或者‘疑點’嗎?當一份報告完美到挑不出毛病,當一起凶案現場幹淨得像被水洗過一樣,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尋常!”
    我抬起被銬住的雙手,指向自己的臉:“這份報告,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現在,又因為它,王桂芬死了,我坐在這裏。如果報告真的沒有問題,這一切又是為什麽?”
    李強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前傾:“沈煉,你到底想說什麽?你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的是,‘7·11案’的屍檢報告,是偽造的。”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記錄員手中的筆頓住了,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李強的臉色徹底變了:“沈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那份報告是你親自出具,經過層層審核的!你現在說自己偽造報告?”
    “不,”我搖頭,迎上他銳利的目光,“我說的是,‘偽造’。但不是你們理解的那種低水平的篡改。而是……一種更高明的手法。有人,在我的報告基礎上,或者說,利用了我的報告,創造了一份‘完美’的、但卻是‘錯誤’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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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訊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記錄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顯得格外清晰。
    “錯誤……版本?”李強重複著這個詞,眼神裏充滿了困惑和警惕。
    “劉琳的死因,或許並非報告上寫的那樣。”我緩緩說道,“或者說,不僅僅是那樣。有人需要趙強頂下所有的罪責,所以,他們必須確保我的報告裏,不能出現任何指向‘第二人’的痕跡。他們做到了,做得幾乎完美。唯一的變數,就是王桂芬那不合常理的堅持,和我臉上這道提醒我時刻不能忘記的傷疤。”
    我靠在椅背上,燈光在我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道疤痕顯得愈發猙獰。
    “李隊,想聽一個關於‘完美犯罪’和‘替罪羊’的故事嗎?前提是,你得願意相信,你眼前這個‘殺人嫌疑犯’說的話。”
    李強盯著我,許久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在掙紮,在權衡。最終,他對記錄員揮了揮手:“你先出去一下。把錄音也關了。”
    記錄員愣了一下,隨即起身,關閉了錄音設備,默默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審訊室裏隻剩下我和李強兩個人。
    “說吧,”李強的聲音低沉下來,“但沈煉,你要知道,如果你是在編故事拖延時間,或者試圖擾亂偵查方向,後果會很嚴重。”
    我看著關閉的錄音指示燈,知道這隻是第一步。信任是奢侈品,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故事,要從三個月前,劉琳屍體被送進解剖室的那一刻說起……”我開始了敘述,將那些隱藏在標準程序之下,被忽略的細微異常,那些看似無關緊要、卻無法用趙強獨狼作案完美解釋的疑點,一一鋪陳開來。
    比如,劉琳指甲縫裏某種極其微量、與便利店環境和趙強身份都不符的特殊纖維。
    比如,她脖頸一側一個極其隱蔽、幾乎被主要創傷覆蓋的、不同於剔骨刀造成的細小瘀痕。
    比如,現場血跡分布中,那幾個用超高精度發光氨才能顯現出來的、被刻意擦拭過的、不符合趙強行動路線的模糊腳印輪廓。
    這些,在當初“證據確鑿”指向趙強的情況下,都被當成了無關緊要的幹擾信息,或者實驗誤差,被那份“完美”的主流報告邊緣化了。
    而現在,它們成了我翻盤的唯一希望。
    李強的臉色,隨著我的講述,變得越來越凝重。
    5
    我的拘留期被依法延長了。警方需要時間核實我提出的關於“7·11案”的種種疑點,更需要找到能將王桂芬之死與我脫鉤的實質性證據。
    調查在兩條線上秘密而緊張地展開。一條,是李強負責的,對王桂芬社會關係、通訊記錄、財務狀況的深入排查,尤其是她死前三個月內的所有活動。另一條,則由我曾經的助手小林,在技術層麵,按照我提供的方向,重新檢驗“7·11案”的某些物證,尋找那些被忽略的“雜音”。
    我待在看守所的單間裏,反而獲得了某種奇特的平靜。這裏隔絕了外界的幹擾,讓我可以更清晰地梳理思路。
    對手很高明。他們利用王桂芬的死給我設局,不僅僅是陷害,更是一種警告和清除。清除王桂芬這個可能知曉某些秘密的不穩定因素,同時警告我停止調查。如果他們知道我已經將“7·11案”的疑點和盤托出給李強,那麽接下來的反擊,隻會更加猛烈。
    我在賭。賭對手的傲慢,賭他們相信那份“完美報告”和針對我的“鐵證”足以讓我永世不得翻身。賭他們不會輕易對警方正式調查中的案件,尤其是涉及在職法醫的案件,進行更直接的幹預。
    我也在賭李強的職業操守和判斷力。
    幾天後,李強再次提審了我。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厚厚的文件夾。
    “我們查了王桂芬死前三個月的所有通話記錄和銀行流水。”李強開門見山,眼中帶著血絲,顯然熬了夜,“發現了幾筆異常的資金流入,總額不算很大,但來源是幾個不同的、無法追查到底的虛擬賬戶。收款時間,恰好都在她開始頻繁到局裏和檢察院鬧事,聲稱你偽造報告之後。”
    我精神一振:“有人在收買她鬧事?”
    “更像是……鼓勵和引導。”李強斟酌著用詞,“鼓勵她將矛頭對準你,將水攪渾。另外,我們在她手機裏恢複了一段被刪除的錄音,是她死亡前一天晚上錄的。”
    他拿出一個播放器,按下了按鈕。
    先是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和王桂芬壓抑的啜泣,然後是一個經過明顯處理的、冰冷電子合成音:
    “……那份報告是錯的……我女兒……她不會那麽不小心……她脖子後麵……那個胎記旁邊……有個小疤……是小時候磕的……她說過……隻有我知道……”
    錄音到這裏戛然而止,似乎是被強行中斷或者王桂芬慌亂中停止了錄製。
    胎記旁邊的小疤?
    我腦中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了!劉琳的屍體是我解剖的,我對她身體每一個特征都了如指掌。她的頸後確實有一小塊色素沉積,可以稱之為胎記。但在胎記旁邊,絕對沒有什麽“小時候磕的小疤”!至少,在我的解剖記錄和照片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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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桂芬在說謊?還是……她接收到了錯誤的信息?或者,這段錄音本身,就是故意留給我們,引導我們走向錯誤方向的?
    李強緊緊盯著我的反應:“這段錄音,你怎麽看?她說的小疤……”
    “不存在。”我斬釘截鐵地說,“劉琳頸後沒有其他疤痕。我的解剖記錄和照片可以證明。”
    李強的眼神銳利起來:“那麽,這段錄音的意義是什麽?王桂芬為什麽要錄下這段明顯是別人告訴她的、並且是錯誤的信息?”
    “信息可能是錯的,但指向是明確的。”我快速思考著,“對方在通過王桂芬的嘴,強調‘頸後’這個位置。他們在引導我們關注劉琳的頸後!為什麽?”
    我和李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那個被主要創傷覆蓋的、極其隱蔽的細小瘀痕!
    當時我認為可能是掙紮中造成的次要損傷,並未給予過多關注。但現在看來……
    “重新檢驗劉琳的頸後瘀痕!”我幾乎是吼出來的,“那可能不是瘀痕!是注射點!或者某種特殊手段留下的印記!”
    如果劉琳在遭受剔骨刀攻擊之前,就已經被某種方式控製,甚至……已經死亡或瀕臨死亡,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趙強,可能隻是一個被安排來處理現場、製造搶劫殺人假象的“清潔工”!真正的致死原因,被隱藏在了那些瘋狂的刀傷之下!
    李強猛地站起身,抓起文件夾就往外衝:“我馬上安排開棺驗屍!重新進行針對性的毒物和病理檢驗!”
    他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極其複雜:“沈煉,如果你是對的……那這案子,就捅破天了。”
    我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緩緩坐回椅子上。手心因為激動而微微出汗。
    開棺驗屍,意味著要將三個月前已經下葬的劉琳重新挖出來,進行第二次,更精細的解剖和毒化分析。這需要極大的決心和手續。
    對手恐怕也想不到,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他們以為王桂芬的死能終結一切,卻沒想到,那反而成了推動調查繼續向前的、最殘酷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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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開棺和重新檢驗結果的日子,格外漫長。看守所裏的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裏煎熬。
    我知道外麵必然暗流洶湧。對手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可能會幹擾檢驗過程,可能會銷毀殘留的樣本,甚至可能……對參與檢驗的人員下手。
    我隻能選擇相信李強和小林他們的專業能力和保密措施。
    在此期間,針對我的“殺人案”調查也並未停止。檢察院已經正式批捕,公訴程序在推進。輿論也開始出現一些微妙的聲音,關於“法醫報複殺人”“司法黑幕”之類的標題開始在某些小報和網絡上悄然流傳。顯然,有人不希望我安靜地待在幕後,他們要把我推到風口浪尖,用輿論的壓力坐實我的罪名。
    我保持著沉默,拒絕了一切媒體的采訪請求。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具即將重見天日的屍體上。
    半個月後,李強再次出現在提審室。他瘦了一圈,眼窩深陷,但眼睛裏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
    他關上門,隔絕了內外,甚至謹慎地檢查了房間角落,才坐到我對麵。
    “結果出來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沈煉,你猜對了。”
    他打開帶來的平板電腦,調出幾張高清的圖片和一份初步檢驗報告。
    “開棺後,我們對劉琳頸後那個可疑點位進行了深層組織切片和微量物質分析。在毛囊和皮下組織交界處,發現了一個用極細針頭留下的、幾乎不可見的注射痕跡。殘留的微量成分……”他深吸一口氣,指向報告上的一個化學結構式,“是一種市麵上根本不存在的高效肌鬆劑和神經抑製劑複合物,作用極快,能在數十秒內導致肌肉癱瘓和呼吸抑製,但代謝也極快,常規毒物篩查根本無法檢測。”
    我盯著那個複雜的化學式,心髒狂跳:“所以,劉琳在趙強闖入便利店之前,可能就已經被注射了這種藥物,失去了反抗和呼救的能力?甚至……可能已經瀕臨死亡?”
    “不僅如此!”李強滑動屏幕,調出另一組數據,“我們重新分析了現場的血跡,特別是那些被擦拭過的模糊腳印輪廓附近。利用最新的光譜分析技術,我們分離出了一種極其微量的、不屬於便利店任何商品、也不屬於趙強或劉琳的……特殊鞋底磨損顆粒。這種顆粒,隻在一個地方被批量使用過——”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市郊的那家,‘頂峰’生物製藥公司的無塵生產車間。”
    頂峰生物?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一家背景深厚,以研發尖端特殊藥物著稱的民營企業,據說與某些上層人物關係密切。
    “而且,”李強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寒意,“我們秘密調閱了‘頂峰生物’核心研發區的安保日誌和部分未覆蓋到的周邊道路監控。在‘7·11案’發生當晚,他們的安保主管,張成功,在案發時間段內,有大約四十分鍾的‘信號盲區’,他的解釋是設備故障。但巧合的是,同一時間段,有一輛登記在‘頂峰生物’名下,但通常隻在夜間運輸特殊廢料的廂式貨車,出現在了案發便利店附近的一條輔路上,雖然刻意避開了主要攝像頭,但還是被一個路邊店鋪的私人監控拍到了一個模糊的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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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成功?頂峰生物的安保主管?
    所有的線索,似乎在這一刻,隱隱指向了一個明確的方向。
    趙強很可能隻是個被利用的瘋子或者替罪羊。真正的凶手,是那個能用上特殊藥物、能輕易處理現場、並且有足夠能量影響偵查方向的人。張成功,或者他背後代表的“頂峰生物”,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動機?也許是劉琳無意中發現了他們的什麽秘密?比如那種特殊藥物的非法流通?或者更黑暗的東西?
    “王桂芬的死呢?”我追問,“和這一切有關聯嗎?”
    “我們重新勘察了王桂芬的死亡現場,特別是浴室的下水道。”李強調出另一份報告,“在深部淤積物裏,找到了微量的、與‘頂峰生物’無塵車間相同的清潔劑成分。而這種清潔劑,是他們的特供品,外部無法獲取。另外,王桂芬收到的那幾筆錢,最終的資金流向,雖然幾經周轉,但最初的源頭,指向一個與‘頂峰生物’有密切業務往來的空殼公司。”
    鐵證如山。
    至少,是足以撕開一道巨大缺口的有力證據。
    “現在怎麽辦?”我看著李強,“申請逮捕張成功?”
    李強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決絕:“張成功昨天已經向公司請假,‘出國度假’了。而且,‘頂峰生物’的能量很大,沒有鐵板釘釘、無法辯駁的證據,動他們很難。我們現在掌握的,大多是間接證據鏈。”
    他收起平板電腦,目光堅定地看著我:“但是,這些足夠為你洗脫殺害王桂芬的嫌疑了。那隻手套和皮屑的栽贓陷害意圖太明顯,結合我們查到的這些背景,檢察院已經同意對你的案件進行撤案處理。”
    他拿出鑰匙,走過來,打開了我的手銬。
    金屬銬環落地的聲音,在安靜的提審室裏格外清脆。
    我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看著他。
    “沈煉,你自由了。”李強說道,“但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我們需要你回來,需要你的專業 knoedge,把這條隱藏在幕後的毒蛇,連根拔起!”
    我站起身,長時間羈押帶來的眩暈感瞬間襲來,但我穩住了身體。
    自由了嗎?
    不,這隻是從一個小的囚籠,進入了一個更大、更危險的戰場。
    我摸了摸左臉頰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
    劉琳,王桂芬,你們的冤屈,不會就這麽算了。
    那些躲在“完美”假象背後的蛆蟲,該出來見見光了。
    我看向李強,點了點頭。
    “走吧。”
    7
    走出看守所大門的那一刻,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疤痕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李強的車停在路邊。他替我拉開車門。
    坐進副駕駛,係好安全帶。車子平穩地駛離這個讓我失去自由又獲得新生的地方。
    “先去局裏,局長和政委要見你。”李強目視前方,語氣沉穩,“‘7·11案’和王桂芬案並案調查,成立專案組,由我牽頭。你作為技術顧問,歸隊。”
    “是。”我簡單地回答。
    車子匯入車流,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城市依舊喧囂,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那份看似完美的屍檢報告,已經被撕開了一道裂口。裂口後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洶湧的暗流。
    而我將手持解剖刀,和我的同事們一起,剖開這黑暗,讓真相暴露在陽光之下。
    無論那背後,是多麽驚人的秘密,多麽強大的對手。
    因為,完美的罪惡,從來都不該存在。
    就像,根本不存在,那份完美的屍檢報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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