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謀殺
    公司年會上，我抽中了特等獎——與ceo共進晚餐。
    席間他笑著告訴我：“我知道你貪汙了三百萬。”
    “但我不打算報警，因為你很快會幫我一個忙。”
    “下周的新品發布會，我們的競爭對手會推出劃時代產品。”
    “我要你在那之前，偷走他們的核心代碼。”
    “如果你拒絕，我就把你送進監獄。”
    如果我答應，則可能麵臨更可怕的後果...
    恒亞科技的年度盛會，包下了整個國際會議中心最大的宴會廳。水晶吊燈的光芒被無數拋光大理石表麵反複折射，砸在金箔裝飾的牆柱上，空氣裏彌漫著昂貴香檳、香水與食物的混合氣味，一種甜膩的、屬於成功與欲望的氣息。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穿梭往來，臉上掛著精心計算過的笑容，交換著恭維、試探和或許永遠也不會兌現的承諾。林薇穿著一身得體但絕不紮眼的深藍色小禮裙，縮在角落一張離主舞台最遠的圓桌旁，幾乎要將自己鑲嵌進背景牆裏。
    她不喜歡這種場合。震耳欲聾的音樂，虛與委蛇的寒暄，還有那無處不在的、審視與比較的目光，都讓她感到窒息。手裏的橙汁冰涼，指尖傳來的冷意稍微壓下了心底的煩躁。她隻希望這場漫長的表演快點結束，好讓她回到她那間雖然狹小但足夠安全的出租屋。
    “接下來，就是今晚最激動人心的時刻——特等獎抽獎！”主持人聲嘶力竭地喊著，背景音樂換成了更加激昂的曲調，大屏幕上名字開始瘋狂滾動。
    底下的人群配合地發出歡呼和尖叫。林薇低頭看著桌布上繁複的花紋，心裏默數著時間。
    “讓我們看看，這位幸運兒是——”主持人故意拖長了調子，製造懸念，“林薇！研發部，林薇！”
    光束猛地打在她身上，刺得她瞬間眯起了眼睛。周圍先是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為熱烈的掌聲和摻雜著驚訝的議論。她像被釘在了椅子上，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同桌的人推了她一把，她才茫然地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向舞台。
    聚光燈追隨著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接過那個印著公司ogo的巨大禮品盒，聽著主持人用誇張的語氣宣布獎品內容——“與我們的ceo，周天銘先生，共進浪漫晚餐一次！”
    台下又是一陣掀翻屋頂的尖叫和口哨聲。林薇抱著沉甸甸的盒子，視線越過炫目的燈光，看到了主桌上那個男人。周天銘正微笑著鼓掌，隔著遙遠的距離，他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她，那笑容無懈可擊，溫和而具有親和力，但林薇卻無端地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一路竄上頭頂。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台下鞠了一躬，幾乎是逃也似的衝下了舞台。
    一周後，林薇坐在“雲頂”餐廳的私人包間裏。這裏是城市之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得近乎虛幻的都市夜景，車流如銀河般蜿蜒。包間內極其安靜，隻有桌上那支白玫瑰散發的幽香，和腳下那片光海形成鮮明對比。空氣裏流淌著若有若無的小提琴曲，每一件餐具都精致得晃眼，反射著冰冷的光。
    她穿著自己最貴的一套通勤西裝，依舊覺得與這裏格格不入。手心的汗濡濕了餐巾的邊緣。
    門被無聲地推開，周天銘走了進來。他沒有穿那套標誌性的精英範兒西裝，而是一件質地柔軟的深灰色羊絨衫，襯得他少了幾分商場的淩厲，多了幾分…居家的隨意，但這並未讓林薇感到放鬆，反而更加不安。
    “等很久了？”他自然地在她對麵坐下，聲音溫和。
    “沒有，周總，我也剛到。”林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晚餐在一種詭異而禮貌的氛圍中進行。周天銘聊著公司最近的動向，行業內的趣聞，甚至問了幾句她工作是否順心。林薇小心翼翼地應對著，每一道珍饈入口都味同嚼蠟。
    當甜品——一份造型精美的熔岩巧克力被端上來時，周天銘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他放下餐巾，身體微微後靠，目光落在林薇臉上，那溫和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林薇，”他開口，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天氣，“我知道你利用係統權限和供應商的漏洞，在過去兩年裏，陸續挪用了公司三百零七萬五千四百元。”
    時間仿佛瞬間凝固。
    林薇手裏的銀叉“哐當”一聲掉在骨瓷盤子上，發出刺耳的脆響。血液“嗡”地一下全部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幹幹淨淨，留下徹骨的冰涼。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耳朵裏隻有自己心髒瘋狂擂鼓的轟鳴。窗外璀璨的夜景在她眼中扭曲、旋轉，變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知道了。他怎麽會知道？她自認做得天衣無縫，每一個環節都反複推敲，抹去了所有明顯的痕跡。
    “我…”她的喉嚨幹澀得厲害，“周總，我…”
    周天銘抬手，做了一個輕柔的“停止”手勢，臉上依舊掛著那令人膽寒的微笑。“別緊張，如果我想報警，你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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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餐刀，慢條斯理地切開那顆黑色的巧克力球，暗色的、粘稠的熔岩緩緩流淌出來，像某種不祥的預兆。“我不打算把你送進監獄，林薇。相反，我覺得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心思縝密，耐心十足，而且…懂得抓住機會。”
    他把一小塊沾著熔岩的蛋糕送入口中，細細品味，然後才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靜無波：“所以，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林薇僵硬地坐在那裏，像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
    “下周，啟辰科技要召開新品發布會。”周天銘的聲音不高，卻每個字都清晰地砸進林薇的耳膜，“他們聲稱那將是一款‘劃時代’的產品，會顛覆整個行業。我不能讓他們成功。”
    他拿起旁邊的平板電腦，輕點幾下，推到她麵前。屏幕上是一個男人的照片，穿著研究服，戴著黑框眼鏡，眼神有些靦腆。“李哲，啟辰的首席架構師，也是這次核心項目的負責人。他曾經是我們恒亞的實習生，對你…印象一直很深刻。”
    林薇的心髒猛地一縮。
    “我要你，在下周三晚上，也就是他們發布會的前夜，”周天銘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進入啟辰的研發中心，從李哲的私人加密服務器上，把新產品的核心代碼，完整地複製出來。”
    “這不可能！”林薇失聲叫道，聲音因為恐懼而尖利，“他們的安保係統…”
    “那是你的問題。”周天銘打斷她，眼神驟然銳利，像淬了冰的刀鋒，“你有能力繞過恒亞的財務係統和三重審計，搞定一個企業的安防，我相信你總能找到辦法。李哲，是你的突破口。”
    他身體前傾，隔著一張小小的餐桌，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幾乎讓林薇無法呼吸。“如果你拒絕，或者失敗了…”他頓了頓，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更深的弧度，但眼睛裏沒有絲毫笑意，“那麽，你貪汙的所有證據，會在發布會開始的同時，出現在警方的郵箱裏。三百萬，足夠你在裏麵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靠回椅背，恢複了之前那種鬆弛的狀態，仿佛剛才隻是下達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指令。“如果你答應了，並且成功了，”他拿起酒杯，輕輕晃動裏麵琥珀色的液體，“那麽，那三百萬，就當做是你這次行動的額外獎金。前塵舊賬，一筆勾銷。”
    林薇死死地盯著麵前那攤正在凝固的巧克力熔岩，它看起來像一灘汙血。一邊是身敗名裂，鐵窗生涯；另一邊，是看似誘人的生路，卻通往一個更加黑暗的未知深淵。偷竊競爭對手的核心代碼，這是商業間諜罪，一旦敗露，後果可能比貪汙更加嚴重。
    而且，利用李哲…那個曾經在她手下實習，眼神幹淨，帶著些許仰慕的年輕人。一股濃重的惡心感湧上喉嚨。
    她有的選嗎？
    冷汗浸濕了她背後的衣服，粘膩地貼在皮膚上。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幫助她維持著最後的清醒。
    許久，久到窗外的燈光似乎都黯淡了幾分，她才聽到自己幹澀嘶啞的聲音，在奢華的包間裏微弱地響起：
    “我…需要怎麽做？”
    周天銘臉上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滿意的笑容。他拿起餐巾再次擦了擦嘴角，動作從容不迫。
    “很好。細節，會有人聯係你。”
    離開餐廳時，林薇感覺自己像是踩在雲端，每一步都虛軟無力。周天銘的司機禮貌地詢問是否送她一程，她幾乎是驚慌地搖頭拒絕，快步鑽進了路邊一輛等候的出租車。
    回到那個位於城市角落、隻有三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鐵門滑坐在地上，她才允許自己徹底崩潰。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眼淚洶湧而出，卻發不出太大的聲音，隻有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
    她貪汙那三百萬，最初隻是為了給重病的母親支付天價的手術費和靶向藥。她以為自己能很快補上窟窿，可母親的病像個無底洞，公司的審計也越來越嚴格。她像一隻落入蛛網的飛蟲，越掙紮，纏得越緊。她無數次在深夜驚醒，被噩夢纏繞，夢見手銬和監獄。現在，噩夢以另一種更可怕的方式照進了現實。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流幹了，隻剩下麻木的空洞。她掙紮著爬起來，走到書桌前，打開最底下的一個帶鎖的抽屜。裏麵放著一些舊物，她翻找片刻，抽出一張有些褪色的合影。是幾年前公司部門團建的照片，照片上，年輕的她站在中間，旁邊是同樣青澀的李哲，他看著她，眼神明亮，帶著毫不掩飾的傾慕。
    那時她剛升職，是部門裏前途無量的骨幹，而李哲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實習生。她欣賞他的才華和勤奮，但也僅止於此。後來李哲離開恒亞，去了啟辰，憑借幾項關鍵專利迅速崛起，成了業內矚目的新星。他們再無聯係。
    手指摩挲著照片上李哲的臉，林薇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利用這份早已被時間塵封的、單純的好感，去完成一場卑劣的竊取？她感到一陣強烈的自我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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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信息。內容隻有簡短的兩行：
    “身份已設定：‘星暉文化’特約記者，預約周四上午十點對李哲進行專訪。背景資料及設備，明早快遞送達。閱後即焚。”
    信息在幾秒鍾後自動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薇盯著恢複黑暗的手機屏幕，心髒沉入了無底深淵。沒有退路了。
    第二天，她果然收到了一個沒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包裹。裏麵有一張製作精良的“星暉文化”記者證，上麵是她的照片和一個化名；一個偽裝成普通鋼筆的高清拍攝掃描儀；一個看起來像充電寶的小型信號幹擾器；還有一份關於李哲近期工作重點、性格愛好、以及啟辰科技研發中心內部布局的詳細資料，甚至包括了李哲個人辦公室的大致位置和安保巡邏的部分間隙時間。
    資料詳盡得可怕。周天銘顯然蓄謀已久。
    接下來的幾天，林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過去策劃那些財務漏洞一樣，開始研究這份“任務簡報”。她利用所有能接觸到的公開信息和一些灰色的信息渠道，反複核對、推演。她模擬了無數種可能發生的意外，設計了相應的應對方案。如何利用“記者”身份接近李哲，如何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進入其辦公室，如何利用那短暫的安保間隙，如何使用設備快速下載而盡可能不觸發警報…
    每一個步驟都在腦中演練了無數遍。她吃得很少，睡得很少，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眼神卻像兩口枯井，深不見底。
    周四上午，林薇穿著一身利落的職業裝，臉上化著精致的淡妝，努力掩蓋住一夜未眠的憔悴和內心的驚濤駭浪。她站在啟辰科技氣派的研發中心大樓前台，遞上那張偽造的記者證，臉上掛著程式化的微笑。
    “你好，我和李哲先生約了十點的專訪。”
    前台小姐核對著預約記錄，然後禮貌地微笑：“林記者您好，李總監正在等您，請跟我來。”
    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林薇深吸一口氣，跟著前台走向電梯。走廊明亮整潔，偶爾有穿著研究服或西裝的人匆匆走過，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專注而緊張的氣氛。這裏的一切，都與恒亞科技如此相似，卻又如此敵對。
    她被帶到一個不大的會議室。“請稍等，李總監馬上就來。”
    門被關上，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綠樹成蔭的園區道路，手心裏全是冷汗。成敗，在此一舉。不，沒有成敗，隻有是否暫時逃脫監獄的區別。她苦澀地想。
    幾分鍾後，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李哲走了進來。
    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成熟了些，褪去了實習生的青澀，眉眼間多了幾分自信和沉穩，但那份書卷氣依舊還在。他穿著簡單的格子襯衫和休閑褲，看到林薇時，眼神裏閃過一絲清晰的驚訝，隨即迅速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取代，有懷念，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林…薇？”他遲疑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
    林薇轉過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故人重逢的喜悅：“李哲？天呐，真的是你！我都不知道啟辰的李總監就是你！”她主動伸出手，“好久不見。”
    李哲握住她的手，力度溫和，時間卻比正常的商務握手略長了半秒。“是啊，好久不見。”他笑了笑，眼神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前台隻說是一位林記者，我完全沒往你身上想。你…改行做媒體了？”
    “算是吧，換個環境試試。”林薇按照準備好的說辭應對，自然地抽回手，“沒想到這麽巧，這次專訪的對象是你。”
    “確實很巧。”李哲引她坐下，目光依舊帶著些許探究，“你在恒亞做得很好，我記得你那時候就是部門的頂梁柱了，離開…有點可惜。”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嘛。”林薇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拿出錄音筆和筆記本，擺出專業采訪的架勢，“那我們…開始？”
    專訪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李哲很配合，談到他的項目時眼睛裏有光，言語間充滿了激情和自信。林薇一邊提問，一邊觀察著他。他偶爾會提到在恒亞實習時的趣事，語氣輕鬆，看向她的目光也始終溫和，甚至帶著一種舊日濾鏡下的欣賞。
    這讓她心裏的負罪感像藤蔓一樣瘋狂滋生，纏繞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采訪接近尾聲，林薇合上筆記本，裝作不經意地提議：“李總監，聽說你們的研發環境非常棒，不知道方不方便帶我簡單參觀一下？尤其是你提到那個突破了瓶頸的項目組所在區域，我想有個更直觀的感受，方便後期寫稿。”
    這是一個有些逾越的請求，但她賭的就是李哲對她殘留的那點好感以及采訪後放鬆的狀態。
    李哲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原則上是不允許的…不過，既然是老熟人，帶你在公共區域走一小圈，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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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答應了。
    林薇的心跳再次加速，這次是因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同時也伴隨著更深的恐懼。
    李哲帶著她走出會議室，沿著明亮的走廊緩步前行，介紹著各個實驗室的功用。林薇表麵上認真聽著，眼角的餘光卻像最精密的雷達，飛快地掃過走廊頂部的攝像頭位置、門禁係統的類型、以及遠處安保人員的身影。
    “這邊是我和幾個核心成員的辦公室區域了，”李哲指著一條相對安靜的走廊盡頭，“那邊就是我的辦公室，不過裏麵有點亂，就不請你進去了。”
    林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記住了那個門牌上寫著“李哲”的房間位置。它位於這條走廊的中段，旁邊有一個消防疏散示意圖。她飛快地瞥了一眼，記下了大致結構。
    就在他們準備返回時，一個穿著安保製服、身材高大的男人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表情嚴肅，目光銳利地掃過林薇這個陌生麵孔。
    “李總監，”安保人員開口，聲音低沉，“這位是？”
    林薇的呼吸瞬間屏住。
    李哲自然地笑道：“王隊，這位是星暉文化的林記者，剛做完專訪，我帶她隨便看看我們的公共區域。”
    被稱作王隊的安保人員點了點頭，但目光依舊在林薇身上停留了兩秒，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好的。請盡快，非研發區域按規定不能長時間逗留訪客。”
    “明白，我們這就回去。”李哲應道。
    王隊又看了林薇一眼，才轉身離開。
    那短暫的幾秒鍾，林薇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後背驚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這個王隊給她的感覺，遠比資料上描述的更加警惕。
    簡單的參觀結束，回到會議室門口。林薇拿出那張偽造的名片，遞給李哲：“今天非常感謝你的時間，收獲很大。這是我的聯係方式，稿件初稿出來後，我會先發給你過目。”
    李哲接過名片，看了看，然後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手機，溫和地笑道：“方便加個微信嗎？聯係起來更方便些。以後…也可以常聯係。”
    他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期待。林薇看著他那雙幹淨的眼睛，胃裏一陣翻攪。她努力維持著笑容，拿出自己的手機，掃了他的二維碼。
    “好啊。”
    離開啟辰科技的大樓，走到陽光下，林薇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但四肢依舊冰冷僵硬。第一步，接近目標，確認內部情況，完成了。但那個安保隊長警惕的眼神，像一根刺，紮在她心裏。
    她拿出手機，看著微信列表裏新增加的李哲的頭像，那是一張星空的照片。她點開他的朋友圈，裏麵大多是一些技術文章的分享，偶爾有幾張風景照或者看展的記錄，簡單而純粹。
    她閉上眼睛，靠在路邊的樹幹上，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與自我鄙夷。
    接下來的幾天，林薇通過微信和李哲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聯係。她以請教技術問題、討論行業動態為借口，偶爾聊幾句。李哲的回應總是很及時，甚至能感覺到他字裏行間隱約的積極。她像一個冷酷的獵人，小心翼翼地經營著這份虛假的關係，每一次發出消息，都像是在對自己良知進行一次淩遲。
    她反複研究著從啟辰內部記下的安保細節和布局圖，推演著潛入的方案。研發中心夜間有值班人員，安保係統嚴密，尤其是核心區域。李哲的辦公室門禁是密碼加指紋，強行突破不可能。唯一的漏洞，似乎就在那短暫的、安保巡邏交接的間隙，以及…李哲本身。
    周三，行動的日子，終於到了。
    傍晚，林薇給李哲發了一條微信，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擾：“在忙嗎？有個關於分布式架構的問題，卡了好久，查了很多資料也沒太弄明白，不知道能不能占用你幾分鍾請教一下？抱歉表情）”
    她賭李哲不會拒絕，賭他對自己那份殘留的好感，賭他作為技術人對問題的天然探究欲。
    幾分鍾後，李哲回複了：“剛開完會。什麽問題？你說。”笑臉表情）
    林薇發了一個提前準備好的、看似複雜的技術問題過去。
    李哲的回複很快，先是發了幾段語音解釋，然後又補充道：“這個問題用文字不太容易說清楚，涉及到幾個模塊的聯動。你方便電話嗎？或者…我今晚正好要在辦公室加班趕一點進度，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過來一趟，我當麵跟你演示一下，可能更清晰。”
    看著屏幕上的字，林薇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邀請她晚上去他的辦公室。
    這簡直是…天賜的“良機”。周天銘恐怕也料不到會如此順利。
    可為什麽？為什麽李哲會對一個僅僅采訪過一次的“記者”如此信任，甚至願意在晚上邀請她進入核心研發區域？僅僅是出於對舊識的照顧，還是技術人的單純？抑或是…
    她不敢深想。
    壓下心頭翻湧的疑慮和強烈的不安，她回複道：“太好了！不會太打擾你吧？我大概…四十分鍾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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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問題，到了跟前台說找我，我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夜幕徹底籠罩了城市。林薇換上了一身深色的運動裝，將頭發紮起塞進棒球帽裏，背著一個裝有“工具”的雙肩包，像一滴水，融入了都市的夜色中。她沒有開車，選擇了地鐵加步行的方式，盡量避開所有的監控探頭。
    來到啟辰科技園區外圍，她沒有走正門，而是根據之前踩點和圖紙分析，繞到了園區側麵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這裏有一段圍牆靠近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圍牆上的紅外對射報警器有一個小小的盲區，這是她通過多次夜間遠程觀察和分析圖紙得出的結論。
    時間接近晚上九點。按照資料，安保隊的內部巡邏交接是在九點十分左右，持續約五分鍾，這個時間段對某些非關鍵區域的監控會略有鬆懈。
    她像一隻夜行的貓，敏捷地借助樹木的陰影靠近圍牆，深吸一口氣，助跑，蹬踏，雙手抓住圍牆邊緣，引體向上，翻身而過，動作幹淨利落，落地無聲。整個過程不到十秒。
    園區內路燈昏暗，樹影婆娑。她壓低帽簷，沿著預先規劃好的、避開主要道路和攝像頭的路線，快速向研發中心大樓的後側移動。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每一次腳步聲都像擂鼓般敲擊著她的耳膜。
    來到大樓後門——一個通常用於運送垃圾和貨物的通道口。這裏的門禁等級較低，而且根據情報，夜班保安有時會貪圖方便，在交接班前後短暫離開崗位去洗手間或抽煙，導致這裏會有幾分鍾的空檔。
    她躲在陰影裏，看了一眼腕表：九點零八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無比漫長。她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九點十二分。通道口附近的燈光閃爍了一下，一個穿著安保製服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從不遠處的崗位亭走出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朝著大樓另一側的吸煙區走去。
    機會！
    林薇沒有絲毫猶豫，像一道幽靈，從陰影中竄出，用之前通過特殊渠道複製的低權限門禁卡周天銘提供）快速刷開通道門，閃身而入。
    門在身後輕輕合上，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她成功進入了研發中心大樓內部。
    內部走廊光線明亮，但空無一人。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沿著消防通道快步上行，避開電梯和主走廊的攝像頭。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裏引起輕微的回響。
    終於，她來到了李哲辦公室所在的那一層。推開消防門一條縫隙，她謹慎地向外窺視。走廊裏靜悄悄的，隻有應急指示燈散發著幽綠的光。遠處傳來隱約的談話聲，是巡邏的安保人員，正在逐漸遠去。
    她計算著時間，等待巡邏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
    就是現在！
    她閃身而出，快步走到李哲辦公室門口。門禁麵板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紅光。她拿出那個偽裝成充電寶的信號幹擾器，對準門禁係統，按下開關。幹擾器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門禁麵板上的紅光閃爍了幾下，熄滅了。這是周天銘提供的“高級貨”，能短暫癱瘓大部分民用級門禁係統，但時間有限，大約隻有三十秒。
    她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擰——開了！
    閃身進入，反手輕輕關上門，不敢開燈。她靠著門板，大口喘著氣，冷汗已經浸透了後背。
    辦公室裏有淡淡的煙味和李哲常用的那種木質香調洗手液的味道。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城市光汙染，她能看到辦公桌上並排放置著好幾台顯示器，桌角堆著高高的書籍和文件。而在桌子下方，靠近牆角的位置，放著一個黑色的、造型低調但質感厚重的塔式機箱——那就是李哲的私人加密服務器。
    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從背包裏拿出那支“鋼筆”掃描儀和連接線。服務器外殼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接口，她摸索著，在機箱側麵找到一個隱蔽的滑蓋，推開，裏麵露出了幾個特殊規格的數據接口。
    她的手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試了幾次才將連接線準確插入。按下“鋼筆”上的啟動按鈕，一個微小的藍色指示燈亮起，開始自動掃描並嚐試破解加密。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幹擾器能爭取的時間不多了。她死死盯著那微小的指示燈，心裏瘋狂地祈禱。
    突然，辦公室的門鎖傳來“嘀”的一聲輕響！
    林薇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門被推開，燈光“啪”地一聲亮起，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李哲站在門口，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隻有一種深沉的、混合了失望、了然和一絲疲憊的複雜情緒。他的目光掃過她，掃過她手中那支連接在服務器上的“鋼筆”，最後定格在她慘白的臉上。
    “果然是你。”他輕聲說，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林薇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被發現了。徹底完了。
    “我一直在想，”李哲緩緩走進來，反手關上門，但沒有鎖，“周天銘會派誰來。他手下能幹髒活的人不少，但能接近我，並且讓我降低戒心的…不多。”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從你以記者身份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太巧了。巧得像是精心設計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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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早就知道了？”林薇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懷疑。”李哲糾正道，“你的演技很好，對技術問題的準備也很充分，幾乎毫無破綻。但你不該在參觀時，那麽刻意地觀察攝像頭和安保。也不該在微信上，問那個雖然專業、卻恰好指向我們這次項目底層架構的問題。”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夜色，背對著她：“我隻是想不通，你為什麽願意替他做這種事。直到我讓人簡單查了一下…你在恒亞的財務記錄。”
    林薇猛地抬頭，瞳孔緊縮。
    李哲轉過身，看著她：“三百萬，不是個小數目。為了母親？”
    她咬緊了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最後一塊遮羞布也被無情地扯下。
    “周天銘用這個威脅你，讓你來偷代碼，對吧？”李哲的語氣很平靜。
    林薇頹然地低下頭，默認了。失敗來得如此之快，如此徹底。她不僅沒能完成任務，還落入了李哲手中。等待她的，將是雙重的牢獄之災。
    “把東西收起來吧。”李哲忽然說。
    林薇愕然抬頭。
    李哲走到服務器旁，彎腰拔下了那支“鋼筆”掃描儀，遞還給她，眼神裏有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這個複製程序，觸發了我的服務器自毀協議的初級預警。你再晚幾秒拔掉，它就會啟動，裏麵的所有數據都會被清空。”
    他…不抓她？
    “為…為什麽？”她難以置信地問，聲音顫抖。
    李哲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光海。“幾年前在恒亞實習，我被卷入一個項目組的內部鬥爭，有人想讓我背黑鍋。那時候，隻有你，站出來幫我說了句公道話。”他頓了頓，“可能你早就忘了。但我記得。”
    林薇怔住了。她確實沒什麽印象了，那對她來說，或許隻是職場中無數次微不足道的舉手之勞之一。
    “而且，”李哲的聲音低沉下來，“我和周天銘打交道不止一次了。我了解他的手段。為達目的，不擇他人死活。”他轉過頭，深深地看著她，“你不該被他拖下水，也不該成為我們之間戰爭的犧牲品。”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上林薇的眼眶，模糊了視線。羞愧、感激、後怕、茫然…種種情緒像決堤的洪水，衝垮了她這些天來強行築起的心理堤壩。
    “走吧。”李哲走到門口，為她拉開門，側身讓開通道，“從你進來的路離開。監控後門的保安被我臨時支開了，你有十分鍾時間。”
    林薇踉蹌著站起身，握緊手裏那支冰冷的“鋼筆”，走過李哲身邊時，她停頓了一下，低不可聞地說了一句：“…謝謝。”
    “林薇。”李哲在她身後開口。
    她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周天銘不會輕易放過你。”他的聲音帶著嚴肅的警告，“好自為之。”
    林薇沒有回應，快步融入走廊的黑暗中，沿著來路逃離。這一次，腳步更加沉重。
    她成功地“逃”出了啟辰科技，沒有驚動任何人。回到冰冷的出租屋，她靠著門滑坐在地上，沒有開燈。黑暗中，她抬起顫抖的手，看著那支差點讓她萬劫不複的“鋼筆”。
    李哲放過了她。可周天銘呢？那個手握著她貪汙證據，心狠手辣的男人，會因為她任務的失敗而放過她嗎？
    她拿出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毫無血色的臉。她點開周天銘的對話框。
    該怎麽說？任務失敗？祈求原諒？
    她知道，那不可能。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赫然是——周天銘。
    林薇看著那個名字，像看著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鈴聲在寂靜的房間裏固執地回蕩著，一聲聲，敲擊在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她遲遲沒有按下接聽鍵。
    窗外的城市依舊燈火通明，那無盡的光海之下，不知隱藏著多少即將上演的暗戰與吞噬。
    而她，剛剛從一個深淵邊爬回，卻似乎看到了前方，另一個更加黑暗的深淵，正在緩緩張開巨口。
    鈴聲，還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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