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記憶篡改引發自我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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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謀殺
我發明了一種可以篡改他人記憶的機器。
很快,富豪們重金請我為他們“編輯”競爭對手的大腦。
政客們則讓我幫他們抹去不光彩的過往。
我的技術越來越成熟,甚至能給人植入根本不存在的記憶。
直到今天,我發現自己的部分記憶陌生而突兀。
調出操作日誌,上麵顯示最後一次使用機器的記錄是:“清除目擊證據”。
鏡子裏的男人,下頜線繃得有些緊,眼神深處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怠,但這並不妨礙他動作的精準。定製西裝的袖口露出半截鉑金表殼,在清晨稀薄的光線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澤。他用指尖沾了點清水,將幾縷不馴服的發絲捋回原位。完美。就像他經手的那些“作品”。
客廳占據公寓的整個東側,落地窗外是初醒的城市,鋼鐵叢林在灰蒙蒙的霧靄裏伸展。空氣淨化器發出幾乎不可聞的低鳴,維持著這一方天地的絕對潔淨。這裏沒有多餘的裝飾,線條利落,色調是單調的黑白灰,唯一算得上“生活氣息”的,是角落裏那台被妥善保管、外形簡約如頂級音響設備的機器——“冥府之渡”acheron)。他自己取的名字。連接意識,渡人前往被改寫過往的彼岸。
他叫陳序,這間公寓,這座牢籠,的主人。
終端在手腕上輕輕震動,彈出今日的第一份預約提醒。十點,一位能源巨頭。需求:讓競爭對手的首席技術官“忘記”一項即將取得突破的關鍵技術路徑細節。報價高得足以買下市中心半層樓。陳序麵無表情地確認,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劃過,沒有漣漪。
第二份,下午兩點,某位名字經常出現在時政版塊頭條的人物。要求:“優化”其早年一段與境外勢力不清不楚的交易記憶,最好能替換成慈善晚宴上的觥籌交錯。附加條款是最高級別的保密協議。
他坐進那張符合人體工學的辦公椅,皮質冰涼。屏幕上,數據流無聲湧動,像一條條隱秘的暗河,承載著這座城市,乃至整個國度最肮髒的秘密與最昂貴的遺忘。權力、財富、名聲,最終都匍匐在這小小的屏幕前,乞求一次“格式化”。他曾有過刹那的猶疑,在最初的時候。但那種執掌他人記憶、隨意塗抹人生的上帝感,很快便腐蝕了那點微不足道的道德感。更何況,報酬是如此豐厚。豐厚到他可以把自己隔絕在這個無菌的堡壘裏,遠離他曾親手攪動,又親手抹平的汙泥濁水。
他偶爾會想起第一個客戶,一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小公司老板,被他抹去了一次致命的商業泄密。那時的技術還略顯青澀,過程也有些粗糙,但成功後的狂喜,以及對方感恩戴德的眼淚,至今記憶猶新。如今,技術已臻化境,他甚至能像最高明的編劇,植入完全虛構的經曆,細節逼真,邏輯自洽,天衣無縫。那些精心編織的“記憶”,比真實發生的,更能引導人的情感與決策。
十點整,能源巨頭準時接入虛擬會議室。沒有寒暄,直接傳輸加密的記憶文件包和目標指令。
陳序戴上專用的神經交互頭盔,意識沉入數據之海。龐雜的記憶碎片如同星河在他“眼前”展開,他需要定位、鎖定、擦除、覆蓋。輕車熟路。指尖在控製板上跳躍,精準得如同外科手術。兩個小時後,任務完成。他摘下頭盔,額角有細微的汗珠,被恒溫係統瞬間蒸幹。沒有成就感,隻有一種消耗後的虛脫,以及更深層的麻木。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終端再次震動,不是預約,是一封係統自動推送的郵件。他名下的一處偏遠資產,安保係統例行巡檢報告,一切正常。那是個老舊的防空洞,被他早期買下,改造成了絕對私密的“手術”室,現在已經很少使用。報告末尾附著一張外部環境監測截圖,角落拍到了一叢野花,紫瓣黃蕊,在廢棄的水泥建築旁開得有些刺眼。
陳序的目光掠過那叢花,一種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捕捉的異樣感,像水底的暗礁,輕輕擦過意識的邊緣。他皺了皺眉,試圖抓住那感覺的來源,卻什麽也撈不到。大概是累了。他關閉郵件,將那點微不足道的不適感歸咎於連續工作的精神疲勞。
下午的政治人物記憶“優化”更加繁瑣。他需要抹掉幾段關鍵的會麵場景,同時植入與之相悖的、積極的公共形象記憶。他像個織工,在當事人龐大的記憶圖譜裏,拆解舊的線索,編織新的圖案。這項工作要求絕對的專注和精準,任何一絲疏忽,都可能造成記憶邏輯的斷裂,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
就在他進行最後一遍校驗,瀏覽新植入的“慈善記憶”片段時——那是一個燈火輝煌的宴會廳,政客正微笑著與一位白發蒼蒼的基金會主席握手——畫麵突然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像信號不良的舊電視。政客的臉似乎有瞬間的模糊,那位“基金會主席”的輪廓也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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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序的心髒猛地一縮。
不是技術故障。他對“冥府之渡”的穩定性有絕對的自信。這種程度的異常,更像是……他自己的感知層麵出了問題。眼疲勞?神經衰弱?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完成了校驗。送走客戶後,那種不對勁的感覺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緩緩彌漫開來。
為了驗證,他調出了前幾天完成的一個“作品”檔案。那是一個商業間諜,被他植入了一段虛構的、在海外沙灘度假的詳細記憶,以覆蓋其真實進行機密交易的時段。他重新載入那段度假記憶,第一視角體驗:鹹濕的海風,腳底沙礫的觸感,比基尼女郎的笑聲,夕陽下雞尾酒杯折射的光芒……一切都很“完美”。
然而,當記憶畫麵切換到他在沙灘椅上小憩,視線無意掃過不遠處一個堆沙堡的小男孩時——小男孩手裏拿著的塑料鏟子,是明亮的藍色。
陳序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清楚地記得,在最初設計和植入這段記憶時,他設定的鏟子顏色是紅色。鮮亮的紅色。為了與碧海藍天形成強烈對比,加深記憶點的紅色。
怎麽會變成藍色?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細密冰冷。他反複回放那段記憶影像,鏟子毫無疑問是藍色的。天藍。他甚至能“看”到塑料鏟邊緣反射的陽光。
是記憶偏差?自己記錯了?不可能。他對經手的每一個細節都有近乎偏執的掌控欲,顏色這種基礎要素,絕不可能出錯。
他猛地站起身,在空曠冷寂的客廳裏來回踱步。腳步聲被厚厚的地毯吸收,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擂鼓。那叢紫瓣黃蕊的野花,政客記憶中模糊的臉和重影的老人,藍色塑料鏟……這些細微的、不合邏輯的碎片,像散落的珍珠,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起來。
一個可怕的想法,如同深水炸彈,在他腦海裏轟然炸響。
他衝向“冥府之渡”,手指因為某種預感而微微顫抖,快速輸入一連串最高權限指令,跳過了所有安全認證。他要調取的,不是客戶檔案,而是機器的操作日誌——那份記錄著每一次記憶編輯行為,包括時間、目標對象、操作類型摘要的絕對核心數據。
屏幕暗了下去,隨即,幽藍色的代碼如同瀑布般開始刷屏。最終,界麵穩定下來。列表最上方,最新的一條記錄,赫然顯示著:
[日期: 10月26日] [時間: 234703] [目標: suserprie] [操作類型: 緊急清除 目擊證據關聯記憶段] [狀態: 已完成]
那是他自己。
日期,就是昨天深夜。時間,他應該已經陷入沉睡。
操作類型:緊急清除 目擊證據關聯記憶段。
目擊……證據?
陳序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他對自己使用了“冥府之渡”?在他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清除了……他目睹了某件事的記憶?
他試圖回想昨天深夜他在做什麽。像每一個夜晚一樣,處理完最後一份客戶文件,喝了半杯助眠的酒,然後上床。記憶到此為止,如同被利刃切斷,斷麵平整光滑,沒有任何不適,沒有任何異常。他甚至記得入睡前窗外遙遠的警笛聲,記得酒杯邊緣那點殘留的琥珀色光澤。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可日誌記錄冰冷地擺在眼前,像法官落下的法槌。
他強迫自己冷靜,深呼吸,但吸入的空氣都帶著針尖般的寒意。他嚐試回憶“目擊證據”可能指代什麽。最近見過什麽不尋常的事?聽過什麽不該聽的話?大腦一片空白。不是想不起來,是那段記憶被連根拔起,隻剩下一個填充得毫無破綻的“虛無”。那片區域,現在覆蓋著的,是“日常”的沙土,平整,自然,看不出任何挖掘過的痕跡。
他調取了公寓內部,昨天全天的監控記錄。快進,尋找異常。客廳,臥室,工作室……畫麵一切正常。他看見自己按時工作,用餐,偶爾站在窗前發呆,最後熄燈入睡。直到日誌記錄的那個時間點——234703。
就在那個時間點,所有監控探頭的畫麵,同時變成了雪花。持續了大約三分鍾。
三分鍾的空白。
是誰?用什麽手段做到的?目的隻是為了清除他三分鍾的目擊記憶?他到底看到了什麽?
恐慌如同藤蔓,纏繞住他的心髒,越收越緊。他一直以為自己站在上帝的視角,玩弄著別人的記憶與人生。直到此刻,他才驚覺,自己的意識領域,早已被人以同樣的方式,無聲無息地入侵、篡改。
他不再是他記憶的唯一主人。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遠勝於他麵對過的任何威脅。他猛地環顧四周,這個他精心打造的、絕對安全的堡壘,此刻每一處陰影都仿佛潛藏著窺視的眼睛。冰冷的玻璃映出他蒼白失措的臉。空氣淨化器依舊低聲運行,但那聲音此刻聽來,卻像是某種倒計時的滴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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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知道真相。必須找回那被抹去的三分鍾。
他重新坐回“冥府之渡”前,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直接讀取自己的原始記憶備份?不,既然對方能悄無聲息地入侵一次,就能入侵第二次,備份文件也可能被汙染。他需要繞開所有可能被動手腳的常規路徑。
他調出了“冥府之渡”的底層係統日誌,那是以二進製代碼記錄的、機器最本源的運行數據,龐雜、晦澀,通常隻有頂尖的技術人員才會嚐試解讀。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在其中搜尋與那個特定時間戳相關的所有異常進程、未授權的數據調用、能源波動……任何蛛絲馬跡。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隻有代碼在屏幕上滾動。汗水浸濕了他的襯衫後背。
找到了。
幾條被標記為“係統維護”的異常指令流,源頭指向一個被偽裝成內部組件的虛擬地址。它們繞過了所有安全協議,在那個時間點,精準地啟動了一個隱藏極深的子程序。這個子程序的功能是——實時鏡像並幹預主體意識流。
就像有一個看不見的幽靈,一直站在他身後,透過他的眼睛觀察世界,並在必要時,直接按下他大腦中的“刪除”鍵。
陳序感到一陣劇烈的惡心。他強忍著,追蹤那個虛擬地址。地址經過多次跳轉和加密,最終指向的外部ip,經過層層剝繭,定位到……城郊,那個他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的舊防空洞。
那個在巡檢報告照片裏,開著紫瓣黃蕊野花的防空洞。
一切似乎都串聯起來了。一個針對他的,精密、陰險的陷阱。利用他自己的技術,在他自己的地盤上。
他猛地站起身,從臥室暗格裏取出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金屬手提箱。打開,裏麵不是鈔票,而是一些他從未想過會對自己使用的東西:高效能神經阻斷劑效果短暫,但能在關鍵時刻擾亂記憶編輯進程),幾個一次性加密通訊器,還有一把造型奇特、閃爍著幽藍光澤的手槍——非致命,但能瞬間釋放強電磁脈衝,癱瘓電子設備,包括“冥府之渡”這類精密儀器。
他換上深色的便服,將裝備貼身藏好。最後看了一眼屏幕上的ip地址,和那張巡檢報告照片裏,在風中搖曳的紫色野花。
必須去那裏。必須直麵那個抹去了他記憶的“幽靈”。無論那裏等著他的是什麽。
他關閉所有係統,公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然後,他無聲地融入門外城市更深的夜色之中,像一滴水匯入墨海。
夜晚的城郊,廢棄工業區像一片被文明遺棄的骨骸地帶。殘破的廠房在稀薄月光下投下猙獰的剪影,風穿過空洞的窗框和鏽蝕的鋼筋,發出嗚咽般的聲音。空氣裏彌漫著鐵鏽、塵土和某種腐敗有機物的混合氣味。
陳序將車停在幾公裏外,徒步潛入這片區域。他動作敏捷,充分利用陰影掩護,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多年養成的謹慎讓他避開了幾個可能設置監控的點位。他的感官提升到極致,耳廓微動,捕捉著任何不自然的聲響。
靠近那個坐標所示的防空洞入口時,他放緩了腳步。入口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廢棄倉庫升降台,半埋在地下,周圍雜草叢生。那叢在照片裏看到的紫瓣黃蕊的野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此刻看來,卻像某種不祥的標記。
沒有燈光,沒有人聲。隻有荒涼和死寂。
但他能感覺到。一種被窺視感,如同冰冷的蛛網,黏在他的後頸。
他沒有從正麵接近,而是繞到側後方,找到一處破損的通風管道口。鏽蝕的柵欄被他用工具無聲地撬開。管道內狹窄,布滿灰塵和黏膩的未知汙漬。他匍匐前行,壓抑著呼吸,肌肉緊繃。
管道盡頭下方,隱約透來一絲微光。他小心翼翼地探頭。
下麵是一個經過改造的空間,與他記憶中早期簡陋的“手術室”截然不同。中央擺放著一台明顯是升級版、體積更大的“冥府之渡”係列機器,線路複雜,指示燈幽暗地閃爍。機器旁邊,立著幾個巨大的服務器機櫃,發出低沉的嗡鳴。空氣中漂浮著冷卻液和臭氧的味道。
一個穿著灰色連體製服的身影,背對著他,正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流動著複雜的數據流。
就是這裏。就是這個人。
陳序屏住呼吸,計算著距離和角度。他必須一擊製勝,在對方反應過來啟動任何防禦措施,或者再次對他使用記憶編輯之前。
他如同獵豹般從管道口無聲躍下,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音。右手那把電磁脈衝槍瞬間抬起,瞄準了那台升級版的“冥府之渡”主機核心。扣動扳機。
“嗤——”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藍色波紋擴散開來。升級版機器和周圍的服務器機櫃指示燈瞬間熄滅,嗡鳴聲戛然而止。主控屏幕黑了下去。
那個灰色製服的身影猛地轉過身。
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三十多歲,男性,麵容普通,沒有任何顯著特征,唯獨那雙眼睛,冷靜得不像剛剛遭遇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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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序的槍口立刻轉向他,左手握著的神經阻斷劑蓄勢待發。“別動。”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間裏顯得異常冰冷,“你是誰?”
灰色製服的男人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反而露出一絲奇異的表情,像是……憐憫?
“陳博士,”男人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種電子設備般的質感,“你還是來了。比預測模型晚了十七分鍾。”
陳序的心沉了下去。對方預料到他會來。
“回答我的問題!”他低喝道,向前逼近一步,“你對我做了什麽?那三分鍾裏,我看到了什麽?”
男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輕歎了口氣。“你總是過於依賴技術,陳序。你以為‘冥府之渡’是通往真相的橋梁,卻忘了,它本身也是最完美的謊言溫床。”他的目光掃過那台被癱瘓的主機,“你以為癱瘓了它,就安全了?”
“目擊證據是什麽?”陳序死死盯著他,手指扣在扳機上,“我到底看到了什麽,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來清除?”
“你看到了你不該看到的東西。”男人緩緩說道,向前走了一小步,“一個……過程的終結。”
“說清楚!”
“例如,”男人的聲音依舊平淡,“你是如何‘處理’掉那些……對客戶構成威脅,或者失去了利用價值的‘素材’的。”
陳序的瞳孔驟然收縮。“素材”?那是早期,在他技術還未完全成熟,客戶要求又極為特殊時,他私下裏對某些“目標個體”的隱晦稱呼。那些被深度編輯、甚至可能被“封存”起來的人……
“你胡說!”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但他強行壓下,“我從未……”
“真的嗎?”男人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編號s77,那個掌握了某位大人物受賄證據的記者;編號t113,那個試圖勒索客戶的商業間諜;還有更早的,那個在你技術試驗階段,因為操作失誤而導致記憶永久性破碎的誌願者……他們都去了哪裏,陳序?”
一段段被刻意塵封、扭曲、甚至覆蓋的記憶碎片,如同掙脫了鎖鏈的野獸,猛地撞擊著陳序的意識的牢籠。一些模糊的畫麵,扭曲的人臉,絕望的眼神,冰冷的觸感……它們一直被“正常”的記憶層層包裹、掩蓋,此刻卻被男人話語的錐子狠狠鑿開。
他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那些是意外……或者……他們已經……”他語無倫次,大腦一片混亂。他發現自己甚至無法清晰地回憶起那些“素材”最終的去向。記憶像是被打上了馬賽克,模糊不清。
“你擅長編輯記憶,也擅長編輯自己的良心。”男人的話語如同毒蛇,鑽入他的耳膜,“但總有一些痕跡,是無法徹底抹除的。尤其是當你親自‘處理’的時候。那天晚上,你隻是偶然撞見了‘清理’現場,觸發了你潛意識裏最深層的防禦機製——於是,你命令我,你的助手,同時也是你的‘保險絲’,清除了你那三分鍾的目擊記憶。”
助手?保險絲?
陳序猛地想起,在很久以前,他的確招募過一個極具天賦但也極度危險的助手,負責處理一些他不便親自出麵的“髒活”。但那段記憶……關於這個助手的樣貌、名字、最終去向……同樣是一片模糊的混沌!
“你……你是我曾經的助手?”陳序的聲音幹澀。
“曾經是。現在,我是你的看守,你的審判者,也是你的……複製品。”男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類似表情的東西,那是一種混合著嘲弄和悲哀的複雜情緒,“你害怕失控,害怕有一天技術會反噬自身,所以創造了我,賦予我監視你、在必要時采取極端措施包括編輯你自身記憶)的最高權限。你把自己最黑暗、最不願麵對的一麵,剝離出來,交給了我。”
他指了指那台被癱瘓的升級版機器,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編輯了我的忠誠,編輯了我的獨立性,讓我成為你完美的影子。但你也編輯了關於我的一切記憶,讓你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活在‘我隻是個技術服務提供者’的幻覺裏。”
“直到你偶然目擊了‘處理’過程,那個場景觸動了被你強行壓抑的真相。你無法承受,於是啟動緊急協議,命令我抹去你的記憶。但這次操作,也意外地鬆動了你對我,對你自己黑暗麵的記憶封鎖。”
陳序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服務器機櫃上。頭痛欲裂,無數混亂的圖像和聲音在腦海裏翻騰、咆哮。助手、處理、保險絲、複製品、黑暗麵……這些詞語像一把把鑰匙,正在強行打開一扇扇他親手鎖死的門。
他看到了一些畫麵:昏暗的燈光,掙紮的人影,自己冷漠的側臉,還有眼前這個“助手”執行命令時毫無波動的眼神……那個堆沙堡的小男孩,他記憶裏被篡改的塑料鏟顏色,那或許根本不是什麽客戶的記憶,而是他自己某個被扭曲的童年片段?那些政客記憶中的重影,那些細微的異物感……都是他自身記憶被反複編輯、覆蓋後留下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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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為自己在玩弄記憶,掌控一切。
原來,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在持續地、係統地編輯自己。
他才是自己最漫長、最深入、最殘酷的“作品”。
“不……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世界天旋地轉。他賴以生存的基石,他對自己認知的根基,正在寸寸碎裂。
那個自稱他助手、複製品、看守的男人,靜靜地看著他崩潰,眼神裏依舊沒有波瀾,隻有一種程序執行到最後階段的漠然。
“現在,‘清理’協議最終階段,啟動。”
男人輕聲說道,從製服內側取出一個很小的、類似神經接口的裝置,貼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他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人類的情感,變得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陳序意識到他要做什麽了。不是殺死他,那太便宜他了。是要徹底、永久地格式化他。將他變成一張白紙,或者一個隻有基本生理功能的空殼。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混亂和恐懼。陳序猛地抬起左手,將那管高效能神經阻斷劑狠狠紮向自己的脖頸!
冰涼的液體注入血管。
幾乎在同時,他感覺到一股龐大、冰冷、不屬於他自己的意識流,如同鋼鐵洪流,強行衝入了他的大腦!
“冥府之渡”的終極協議,無視物理癱瘓,通過助手這個“中繼站”,直接作用於他的意識本身!
劇烈的撕扯感從靈魂深處傳來。他的記憶,他的情感,他的人格,如同被投入碎紙機的文件,開始瘋狂地消散、碎裂。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變色、分解。
他在極致的痛苦中,看到了最後的幻象:
那個堆沙堡的小男孩,轉過頭來,手裏握著一把天藍色的塑料鏟,對他露出了一個空洞的微笑。
然後,是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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