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探永濟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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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城西的永濟倉一帶,仿佛被整個京師的燈火遺忘了。廢棄的倉廩如同巨大的墳塋,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早已幹涸的舊漕運河道散發著淤泥和水草腐爛的腥氣,與空氣中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腥甜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窒息的氛圍。
沈清漣和顧千帆伏在一處斷牆的陰影裏,如同融入了夜色。兩人皆是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顧千帆背上負著長刀,沈清漣則輕裝簡行,隻有袖中暗藏了幾張特製的符籙和那枚一直帶在身邊的枯萎蓮瓣。
“就是前麵那片最大的倉房,”顧千帆壓低聲音,指著百米開外一座如同匍匐巨獸般的黑暗建築,“根據氣息追蹤和碎片指向,那玩意兒的老巢八成就在裏麵。我派人在外圍盯了半天,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靜得嚇人。”
沈清漣微微頷首,他的異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在他的視野裏,那片倉房區域被一股濃鬱得近乎實質的墨綠色穢氣所籠罩,那穢氣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其中蘊含的暴戾與貪婪,比之前在暗巷中遭遇的分身強大了何止數倍!更讓他心驚的是,在那穢氣的中心,有一股極其隱晦、卻如同心髒般搏動著的能量核心,每一次搏動,都讓周圍的穢氣隨之震蕩,仿佛在孕育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它在裏麵,而且……狀態很不穩定,似乎在蛻變的關鍵時刻。”沈清漣的聲音透過麵巾,帶著一絲凝重,“外圍那些疑似宮中的人呢?”
“撤了。”顧千帆語氣帶著疑惑,“半個時辰前,那批人突然就全部撤離了,走得很幹脆,像是接到了什麽命令。有點奇怪。”
撤離了?沈清漣眉頭微蹙。宮中的人費盡心機找到這裏,為何在關鍵時刻突然放棄?是欲擒故縱,還是……發現了更大的威脅,不敢涉足?
無論如何,時機稍縱即逝。
“進去。”沈清漣當機立斷。
兩人如同鬼魅,借著斷壁殘垣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座最大的倉房。越靠近,那股陰寒汙穢的氣息就越發刺骨,空氣粘稠得如同在水中行走。倉房的大門早已腐朽倒塌,露出裏麵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一張等待著吞噬生命的巨口。
顧千帆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在門口警戒,以防不測。沈清漣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將靈覺提升到極致,邁步踏入了那片濃鬱的黑暗之中。
倉房內部空間極大,空曠得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地麵上堆積著厚厚的灰塵和雜物,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黴味和那股熟悉的腥甜,幾乎令人窒息。借著從破洞屋頂透下的幾縷慘淡月光,可以看到四周散落著一些巨大的、早已廢棄的木質貨架和碾盤。
而在倉房的最中央,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一個由無數粘稠的、暗紅色的汙穢物質構成的、約莫一人多高的“繭”正矗立在那裏!那繭的表麵布滿了如同血管般搏動著的墨綠色紋路,絲絲穢氣如同觸手般從繭中伸出,在空中緩緩舞動。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如同心髒搏動的能量核心,正是來源於這個巨大的穢物之繭!
繭的周圍,散落著不少白色的骸骨和尚未完全腐爛的衣物碎片,有人類的,也有動物的。顯然,那邪物將這些受害者的精血作為了它蛻變的養料!
沈清漣的異瞳死死盯住那個巨繭。他能感覺到,繭內的生命氣息正在飛速壯大,一股遠超之前分身的恐怖力量正在凝聚、成型!必須在其破繭而出之前,將其毀滅!
他悄然從袖中取出那幾張特製的“陽炎符”,這是出發前特意準備的,蘊含純陽之氣,對陰邪之物有克製之效。他指尖微動,正要催動符籙——
“嘶嘎——!”
一聲尖銳刺耳、充滿暴戾的嘶鳴,猛地從巨繭內部傳出!整個巨繭劇烈地顫動起來,表麵的血管狀紋路瘋狂蠕動,仿佛感受到了威脅!
緊接著,巨繭表麵猛地裂開數道縫隙,濃鬱如實質的墨綠色穢氣如同決堤洪水般噴湧而出!伴隨著穢氣,數條由汙血和怨念凝聚而成的、布滿吸盤的暗紅色觸手,如同毒蛇出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不同方向朝著沈清漣狠狠抽來!
速度快得驚人!帶起的腥風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沈清漣瞳孔猛縮!來不及催動符籙了!他腳下步伐急錯,身形如同風中柳絮,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兩條觸手的正麵抽擊!那觸手擦著他的衣角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觸手上附著的腐蝕性穢氣,更是讓他感到一陣心悸!
然而,第三條觸手如同擁有生命般,在空中詭異地一折,從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直刺他的後心!
躲不開了!
千鈞一發之際,沈清漣猛地擰身,將體內那股源自蓮瓣領悟的淨化之力瘋狂運轉,凝聚於掌心,反手一掌拍向那刺來的觸手!
“噗!”
並非血肉碰撞的悶響,而是一種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劇烈反應聲!沈清漣掌心那微弱的銀光與觸手接觸的瞬間,那暗紅色的觸手如同被灼燒般迅速變得焦黑,發出“嗤嗤”的聲響,前端更是直接氣化了一小截!
那邪物似乎吃痛,發出一聲更加憤怒的咆哮,更多的觸手從繭中瘋狂伸出,如同天羅地網般向沈清漣籠罩而來!同時,那股強大的精神衝擊再次襲來,試圖擾亂他的心神!
沈清漣隻覺得腦海中如同被無數鋼針穿刺,眼前一陣發黑,動作不由得一滯!一條觸手趁機纏上了他的左腿!那粘滑冰冷的觸感瞬間傳來,緊接著是鑽心的疼痛和一股強大的、試圖吞噬他精血的吸力!
“清漣!”守在門口的顧千帆見狀目眥欲裂,再也顧不得警戒,長刀出鞘,淡青色罡氣暴漲,人隨刀走,化作一道流光衝入倉房,刀光如匹練,悍然斬向那些圍攻沈清漣的觸手!
“鐺!鐺!鐺!”
刀罡斬在觸手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那觸手堅韌異常,雖然被斬得汁液飛濺(那汁液落在地上,立刻腐蝕出一個個小坑),卻並未斷裂,反而更加瘋狂地舞動起來!
顧千帆的出現,分擔了大部分壓力。沈清漣強忍著頭顱的劇痛和左腿傳來的吸噬之力,猛地催動淨化之力灌注於被纏住的左腿!
“嗤——!”
銀光閃爍,那纏繞的觸手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收縮回去!沈清漣趁機脫身,左腿已是鮮血淋漓,褲管被腐蝕破開,傷口處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和一股陰寒的侵蝕感。
“你怎麽樣?”顧千帆一邊揮刀抵擋著如同群魔亂舞般的觸手,一邊急聲問道。
“無妨!”沈清漣咬牙,再次取出陽炎符,這一次,他不再猶豫,將靈覺與淨化之力同時注入符籙!
“燃!”
他低喝一聲,將手中數張符籙同時射向那中央的巨繭!
符籙在空中無風自燃,化作數團熾烈的、帶著純陽氣息的橘紅色火球,如同流星般撞向巨繭!
“轟!轟!轟!”
火球撞擊在巨繭之上,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和熱量!純陽之氣與至陰穢氣劇烈衝突,發出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巨繭表麵被炸開數個焦黑的大洞,噴湧出更多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黑色液體,那邪物的嘶嚎也變得淒厲而痛苦!
有效!
然而,那巨繭的防禦力和生命力遠超想象!雖然受創不輕,但並未被徹底摧毀,反而像是被徹底激怒了!整個倉房都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巨繭表麵的裂縫越來越多,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暴戾的氣息正在從中蘇醒!
“不好!它要提前破繭了!”顧千帆臉色大變,“這東西比我們想的還要難纏!快退!”
沈清漣也知道事不可為,這邪物處於蛻變邊緣,實力暴漲,僅憑他們兩人和現有的手段,恐怕難以將其徹底消滅,強行留下,很可能雙雙隕落於此!
“走!”他當機立斷,與顧千帆且戰且退,向倉房門口撤去。
那邪物似乎不願放過到嘴的血食,無數觸手瘋狂追擊,同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巨繭方向傳來,試圖將兩人拖拽回去!
眼看就要被觸手形成的包圍網困住——
突然!
一道清越的、仿佛能滌蕩靈魂的鍾鳴聲,毫無征兆地在倉房內響起!
那鍾聲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與淨化之力!聲音所過之處,那瘋狂舞動的觸手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動作瞬間變得遲緩,墨綠色的穢氣也如同沸湯潑雪般迅速消散了大半!
就連那巨繭中傳來的恐怖吸力和精神衝擊,也為之一滯!
沈清漣和顧千帆同時一怔,循聲望去!
隻見倉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不知何時,竟站立著一個身影!
那人同樣穿著一身夜行衣,身形瘦削,臉上蒙著黑巾,看不清麵容。但他手中,托著一個巴掌大小、樣式古樸的青銅鈴鐺,剛才那清越的鍾鳴,正是由此發出!
是敵是友?
那人並未看向沈清漣二人,目光緊緊鎖定著那中央的巨繭。他另一隻空著的手快速結出一個複雜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而古老。
隨著他的誦念和手印,那青銅鈴鐺再次輕輕震動!
“嗡——!”
這一次,並非鍾鳴,而是一種低沉的、仿佛能引動空間共振的嗡鳴!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淡金色的音波,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精準地掃過那巨大的穢物之繭!
“吼——!”
巨繭中的邪物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滿痛苦與恐懼的咆哮!繭身的震動變得更加劇烈,表麵的裂縫瘋狂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但它破繭而出的過程,似乎被這奇異的音波強行延緩、甚至打斷了!
趁此機會,那黑衣人對著沈清漣和顧千帆的方向,猛地一揮手,示意他們快走!
沈清漣深深看了那黑衣人一眼,雖然無法看清對方麵容,但對方身上那股純淨的佛門力量氣息,以及那青銅鈴鐺上隱約傳來的、與青蓮古檀同源的古老韻味,讓他瞬間明了——
是慧明!那個神秘失蹤的遊方僧人!
他竟然一直潛伏在附近,並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
“走!”沈清漣不再猶豫,與顧千帆抓住這寶貴的機會,身形暴退,瞬間衝出了倉房大門,融入了外麵的夜色之中。
身後,那邪物不甘的咆哮和青銅鈴鐺的清音依舊在廢棄的永濟倉內回蕩,交織成一曲詭異而激烈的樂章。
倉房外,夜風凜冽。沈清漣回頭望去,隻見那片被穢氣籠罩的區域,金光與墨綠色光芒交替閃爍,顯然慧明正在與那邪物激烈鬥法。
他為何要幫我們?他到底是誰?他能對付得了那即將破繭的邪物嗎?
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
但此刻,他們身受創傷,力量消耗巨大,已無力再戰。
“先離開這裏。”沈清漣壓下心中的波瀾,對顧千帆道。
兩人相互扶持,迅速消失在永濟倉外的黑暗之中。
今夜雖未能竟全功,但逼出了邪物的巢穴,確認了其正在蛻變的關鍵信息,更重要的是……見到了那個一直隱藏在幕後的關鍵人物——慧明。
這場圍繞著淨世蓮瓣的迷局,似乎因為這位神秘僧人的現身,即將迎來新的變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