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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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月斬風
雲棲峰的日子被血色天碑的陰影砸得稀碎,空氣裏時時刻刻飄著一種無形的、冰冷的鉛。每個弟子走路都踮著腳尖,說話壓著嗓子,眼神飄忽躲閃,生怕一不小心就觸碰到那個不能提的禁忌。沈滄瀾這三個字,幾乎成了“災星”的代名詞,他像瘟疫源,走到哪兒,哪兒的空氣就凝固成冰坨子。
洛雲歸這幾日也顯得格外“忙”。忙著整日整日地不見人影。
沈滄瀾心裏那點說不出的委屈和憋悶,像野草一樣瘋長。他不信師父會真的被那天碑嚇住,可師父這般刻意的疏離,又像個冷硬的疙瘩堵在他心口。
“青玨。” 沈滄瀾蜷在寒亭角落裏,輕輕吹了個口哨。這段時間,那隻青玉般的小鳥簡直成了他唯一的慰藉。那鳥兒“唧”地一聲清鳴,如同一道劃破沉悶的亮青色閃電,從雲霧繚繞的崖壁處飛來,穩穩落在了他攤開的手掌心。細嫩的爪子在帶著薄繭的皮膚上輕輕踩踏,帶來一陣細微的、真實的麻癢。
他小心翼翼地從袖袋裏掏出小半塊偷偷掰下來的、用油脂裹好的點心碎屑這已經是他能搞到的最好的“賄賂”了),遞給青玨。小青鳥歪著頭,黑寶石般的眼珠瞅瞅點心碎屑,又瞅瞅沈滄瀾帶著點討好、又滿是低落的臉,最後輕輕啄了幾下他手指,似乎在安慰,這才優雅地叼起碎屑,拍著翅膀飛到亭子最高的飛簷角上,慢慢享用。
陽光穿過厚重的雲層,吝嗇地投下幾縷慘白的光,落在青玨身上,把那身青玉般的羽毛映得半透明。沈滄瀾看著它,心口那股灼人的煩躁和血脈裏的低吼似乎都被這小小的生靈奇異地撫平了不少,隻剩下綿綿的空曠和失落。
就在他盯著青玨出神時,背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比這峰頂的風還冷冽,砸破了他發呆的平靜:
“看著一隻鳥,能參透劍道麽?”
沈滄瀾猛地一哆嗦,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慌忙回頭。師父洛雲歸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站在了他身後的石階上,玄衣如墨,身形挺直得像一柄出鞘的劍。她臉上沒什麽表情,那雙深潭似的眸子正落在他身上,銳利得能刺穿皮肉,直達肺腑。
他條件反射地想躲開那目光,可師父的視線像冰針釘住了他,無處可逃。寒意順著脊椎骨往上爬,手腳都有些發涼。他垂下頭,嘴唇囁嚅了幾下,聲音小得幾乎被風吹散:“弟、弟子愚鈍……沒看劍道,隻是、隻是……”
“隻是覺得,它比練劍更有趣?”洛雲歸截斷他的話,聲音沒什麽起伏,卻字字帶著分量。
沈滄瀾的頭垂得更低了,下巴幾乎要貼上胸口。他能說什麽?說看著青玨心裏能好受點?說師父您最近總躲著我?這些話梗在喉嚨裏,又冷又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青玨在屋簷上似乎都察覺到了下方那冰冷得能凍結空氣的氣氛,不安地拍打著翅膀,發出幾聲低低的“啾啾”,顯得格外可憐。
洛雲歸的目光在他低垂的頭顱上停頓了片刻,又掃過簷上躁動的小青鳥。寒亭裏再次陷入讓人窒息的沉默。罡風打著旋兒卷過,刮在臉上生疼。
過了似乎無比漫長的一瞬,那冰冷的空氣微微流動了一下。洛雲歸轉身,不再看他,徑直走到寒亭邊緣那塊平時被用來當石桌的巨大石墩旁,霜凝古劍隨意地擱在上麵,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拔劍。”洛雲歸的聲音沒有任何征兆地響起,命令簡潔得不容置疑。
沈滄瀾驚愕地抬頭,看著師父驟然繃緊的、顯得格外單薄的側影輪廓。他沒反應過來。
洛雲歸並未回頭,隻用那沒有溫度的聲線重複:“拿出你的劍。”
沈滄瀾一個激靈,慌忙爬起來,也顧不上去看簷上的青玨了。他手忙腳亂地抽出自己那把宗門分配的普通長劍,劍身雪亮,在慘白的日光下反射著冷光。他緊緊握著,指節捏得發白,笨拙地站定,擺出平日裏練習的基礎起手式。腦子裏卻是一團亂麻:師父這是……要考校?還是要懲罰?心口那塊血晶似乎又開始隱隱發燙,像是在呼應他內心翻騰的不安。
然而,預想中的訓斥或對練並沒有發生。
洛雲歸站在原地,沒有回頭看他那稀鬆的架勢。她隻是緩緩伸出手指,指向峭壁下方那片無邊無際、被罡風永不停歇地攪動著、奔湧如狂瀾的雲海。
“看到了麽?”洛雲歸的聲音似乎也被這肆虐的風染上了一層冰霜和桀驁,“這風。你覺得它快麽?”
沈滄瀾的視線下意識地追隨著師父所指的方向。峭壁之下,墨色與鉛灰交織的雲海在狂暴的風力撕扯下,翻滾、奔湧、衝撞,速度快得驚人!那已經不是雲霧,更像是一片咆哮著、奔騰向前、無休無止的黑色洪流,每一刻都在劇烈地變幻著形狀,稍縱即逝。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回答:“快……極快!像奔馬……”聲音被風吹散大半。
“奔馬?”洛雲歸的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那細微的弧度充滿了嘲諷,“山野凡夫的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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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毫不留情的評價讓沈滄瀾臉上一陣發燙,握著劍的手都有些發僵。
“風,不是死物。”洛雲歸的聲音陡然拔高,蓋過了狂嘯的罡風,每一個字都像冰棱砸在石頭上,帶著金石般的穿透力,“它有根骨脈絡,有流轉之勢,有聚散之機!想禦風?或者……斬風?”
她猛地轉身!玄袍在風中烈烈翻卷,獵獵作響!
下一刻,洛雲歸的身影消失了!
就在沈滄瀾驚疑的瞬間,師父的身影如同一點被強風吹散的霜粒,輕若無物,又突兀地出現在了寒亭之外——那幾乎懸於萬丈深淵上空、被山風最為狂暴撕扯著的、一塊僅容半腳立足的尖銳危石之上!
沈滄瀾的心驟然縮緊,驚呼差點脫口而出!那地方,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洛雲歸單腳立在那塊搖搖欲墜的危石上,身形在狂暴得能撕碎一切的風中,卻穩得如同山嶽!狂風吹亂她的墨發,衣袂瘋狂舞動,似要隨時將她卷入深淵,卻絲毫不能撼動她的身形分毫。仿佛她本身就是風中誕生的精靈。
“看清風的流向!”她的聲音逆著狂風,清晰地送入沈滄瀾耳中。緊接著,她動了!
沒有複雜華麗的劍招起手,甚至連霜凝古劍都未出鞘。
她隻是並指成劍!
在那毀滅性的罡風湍流之中,洛雲歸那兩根並攏的、看似脆弱的手指,驟然刺出!動作簡單、直接、快到極致!沒有半分滯澀!
一道無形的、凝練至極的劍意自她指尖倏然爆發!
噗!
那一片片翻滾怒號、仿佛能碾壓一切的黑色狂風雲浪,竟被這看似不起眼的一指,硬生生從中剖開!就像快刀斬開粘稠的液體!
一道清晰、狹長、完全由劍意開拓出的“真空通道”在雲海之上驟然顯現!通道內平滑如鏡,連狂暴的氣流都被瞬間鎮壓、撫平!兩側被強行分開的雲浪如同被凍結的墨濤,僵硬地停滯了一瞬,才轟然坍塌、合攏,再次陷入瘋狂的漩渦,將剛才那道斬破狂流的痕跡徹底吞沒。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洛雲歸的身影在雲浪崩塌合攏的前一瞬,已如鬼魅般回到了寒亭之內,甚至連一片衣角都未曾被風刮亂。隻是她指尖似乎殘留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肉眼難辨的銀色流光,如同冷月餘暉,一閃而逝。
“雲海風淵非靜海,”她清冷的聲音帶著斬釘截鐵般的氣勢,“每一縷風的撕扯奔突,皆是天地之力最狂野的脈動!‘逐月斬風’的精髓,不在刀鋒,不在招式,在於一個‘感’字!感風之脈絡,感月之清寒!融神入勢,引勢斬風!”
她目光如電,重新落在渾身僵硬的沈滄瀾身上。
“劍是死的,人是活的!風在眼前,月在何處?你的心,就是月的倒影!去感!去追!今日日落前,” 她頓了頓,指尖虛點著下方那片依舊在瘋狂咆哮、如同巨大黑色磨盤般旋轉翻滾的深淵雲海,“追上那裏的第一縷月華,斬開十道風隙。若做不到,你這雙臂膀,便也無用了。”
洛雲歸的聲音不高,甚至在這狂風呼嘯中顯得有些平淡,卻字字重如山嶽,狠狠砸在沈滄瀾心頭。她不再看他,徑直走到寒亭角落一處能避開最烈風口的石凳旁,坐下。霜凝古劍橫於膝上。她雙眼微闔,如同磐石入定。然而那按在劍柄上的手,指節分明,似乎所有的警惕都蘊藏在那看似放鬆的姿態之下。
那架勢再明白不過——練。現在就去練。練到極限,練到崩潰,或者……練成。否則,後果自負。
師父這突如其來的、嚴厲到冷酷的指令,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物,狠狠澆在沈滄瀾頭上,瞬間將他心中原本那點委屈和失落凍成了冰坨子,又狠狠砸了個粉碎!
逐月?斬風?追上深淵雲海的第一縷月華,斬開十道風隙?
這要求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他不過是練氣期!雲海深淵的罡風是什麽概念?那是在這孤峰上都能把臉刮出血痕的毀滅力量!置身其中,被撕成碎片就是眨眼間的事!更何況……還要去感知風?感知那虛無縹緲的月華?這……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簡直就是在借故削他!難道師父真的被那預言懾住,打算找個由頭清理門戶?
一瞬間,恐懼、委屈、不解、憤怒、夾雜著一絲被背棄的冰冷寒意,猛地湧了上來,直衝頭頂!他握劍的手劇烈地顫抖,指尖深深掐進劍柄粗糙的縫隙裏,指節因為用力而咯咯作響。一股灼熱的氣流再次從心口血晶處猛地竄起,順著胳膊直衝右臂!
該死!又要失控!他死死咬著後槽牙,幾乎嚐到了血腥味。那血脈中的暴虐瘋狂又在蠢蠢欲動,仿佛在他耳邊低吼:“沒用的!你注定是災難!她怕你!她要處置掉你!衝上去!撕破這一切虛假的平靜……”
他猛地晃了一下腦袋,想將那股嗜血的衝動壓下去。
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瞥見師父那按在膝上、橫陳的霜凝古劍。劍柄末端,那枚冰藍色的劍穗……是他編的草蚱蜢被師父凝刻劍意後化成的樣子。一個小小的、粗糙的玩意兒,卻被她一直掛在最珍視的本命靈劍之上。雖然此刻師父閉著眼,麵無表情如同冰雕,但那劍穗的存在,像一道微弱卻堅韌的光,刺破了他瞬間翻湧起來的黑暗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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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和執拗猛地衝了上來!
不!
他絕不!他不能被血脈控製!他不能被預言壓垮!他要試試!哪怕隻是為了證明……證明給師父看,他沈滄瀾,不是廢物!不是災星!他有價值!他不會弑師!那道天碑……是錯的!
憤怒和不甘燒幹了恐懼。他赤紅著眼,狠狠一跺腳,不再猶豫,不再畏縮,整個人如同被拉滿的勁弓射出的箭矢,朝著亭外那片更加狂野、更加危險的懸崖邊緣狂衝而去!
山風瞬間如無形的巨掌,裹挾著碎石、塵埃、以及足以割裂衣衫的銳利氣流,劈頭蓋臉地砸在他身上!衝勢太猛,他一個趔趄,差點被側麵襲來的一股強風直接卷下懸崖!幸好在千鈞一發之際,憑著幾分本能和狼孩時期練出的粗淺平衡能力,險之又險地擰腰穩住身形,一隻腳已經懸空大半!碎石在腳下簌簌滾落,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雲渦。
風!無處不在!狂暴!無序!充滿了殺機!
沈滄瀾屏住呼吸,胸口被那蠻橫的風壓擠得發疼。他能聽到風聲在耳邊尖嘯,像厲鬼哭嚎。但腦子裏隻有一個聲音在狂吼:追!感!感風!追那該死的月亮!斬開!
他強迫自己睜大眼睛,試圖在混亂無章、一片渾濁灰暗的雲海漩渦中尋找那所謂的“風之脈絡”。
眼睛瞪得生疼,卻隻看到一片混沌!風聲在耳邊狂嘯,左衝右突,像是無數隻手在撕扯他的耳朵、他的衣服!他整個人被吹得東倒西歪,站都難以站穩,何談感應?
“蠢貨!” 洛雲歸冰冷的斥責如同魔音灌腦,不知從哪裏鑽進來,清晰地響在他混亂的意識裏,“風不是用眼睛看的!用神念!用心!把你自己當成風!像在草原上追逐奔兔,預判它們的轉向!”
草原……奔兔……
一瞬間,冰原雪地追逐獵物的模糊記憶劃過腦海。
預判……
他猛地閉上刺痛的眼睛!將全部的心神和那脆弱得可憐的神念之力,狠狠地“推”了出去!
刹那間,眼前不再是黑暗。無數狂暴的氣流,在神念觸及到的混亂區域內,竟然顯露出了一種極其模糊、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形狀”!
左上方!一股風如蟒蛇般扭動盤繞!
右前方!三道尖銳如刀的風刃呈扇形絞殺切割!
後腦!一道更龐大、更沉重的風牆如同蠻牛般正無聲無息地碾壓而來!
雖然依舊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在觀看沸騰的油鍋,但確確實實感應到了!不再是無序的噪音,而是有了方向和力度的軌跡!
就是現在!
一直被體內那股灼熱撐著的憋悶感找到了宣泄口!求生的本能和對斬風指令的執行渴望壓倒了一切!恐懼暫時被拋在腦後!
“斬——!” 心底爆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他凝聚全身僅有的那點微末氣力,灌注在手中的長劍之上!學著師父並指斬風的架勢,對著身前那片混亂而模糊的氣流區域,根本不管什麽劍招章法,完全憑借心頭那股近乎燃燒的執拗和神念捕捉到的那一抹微弱契機——
用盡全力揮劍斜撩!
一道微弱卻凝聚的青白劍光陡然從劍尖迸發!嗤——啦!
脆弱的劍光如同熱刀切入厚實的黃油勉強比喻),斬入了那團扭曲盤繞、意圖纏死他的“蟒蛇風”!狂暴的氣流被這突兀爆發的一點力量短暫地撕開了一道窄窄的口子!雖然那口子連半個人都過不去,瞬間就被更強大的後續風力重新淹沒彌合,但!
切開了!實實在在切開了一道風的縫隙!那感覺無比清晰,仿佛斬開了無形的繩索!
成了?!
一絲狂喜尚未在沈滄瀾被風刮得生疼的臉上綻放,更大的麻煩已經接踵而至!
為了斬出這全力一劍,他本就不穩的重心徹底前傾!更可怕的是,身後那道被他神念捕捉到的、如山巒般厚重的龐大風牆,已經撞到!那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力量!
“唔!” 一聲悶哼!
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狠狠撞在他後背上!沈滄瀾像一顆被全力抽飛的石子,直接被打得離地飛起,整個人打著旋兒朝著斜下方那片吞噬了無數落石、更深邃也更狂暴的雲海漩渦深處狂砸而去!
天旋地轉!風聲被拉長成淒厲的嗚咽!視野瞬間被翻滾的灰黑雲浪填滿!冰寒刺骨的濕氣和巨大的撕扯力瞬間包裹了他!體內被強行壓製的燼滅之力被這足以碾碎肉身的巨力狠狠一激,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眼前瞬間猩紅一片!毀滅的欲望再次抬頭,狂嘯著要占據心神!
“嗬……” 寒亭之中,一聲極低、極壓抑的吸氣聲幾乎被風聲蓋過。
幾乎在沈滄瀾被撞飛的同一刹那,一道更微弱、更純粹的寒芒,快若流星趕月,無聲無息地自洛雲歸膝上那柄霜凝古劍的劍柄末端——那枚小小的冰藍劍穗中激射而出!那道細如絲線的寒芒精準無比地沒入沈滄瀾翻滾著、被雲霧瞬間吞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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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翻滾中的沈滄瀾猛地噴出一口濁氣,隻覺得一股冰涼徹骨的寒意驟然自心脈爆發,順著血脈轟然擴散開!這股突如其來的寒意並非要傷他,反而帶著一種熟悉的氣息,如同最堅固的冰堤,瞬間澆熄了他體內剛剛被點燃、即將失控爆發的燼滅之火,強行將那股毀滅的衝動死死凍結在胸口那片血晶附近!
劇痛還在,毀滅的欲望還在不甘地嘶吼掙紮,但……被鎖死了!神誌瞬間清醒了大半!
不僅如此,那徹骨的寒意侵入血脈的瞬間,原本因劇烈消耗和重擊而酥麻僵硬的右手手腕處,卻突兀地傳來一股奇異而短暫的溫熱!那感覺稍縱即逝,仿佛是極寒中迸發的一簇星火,溫暖不了肢體,卻詭異地點燃了某種……力量?
身體的翻轉並未停止,下落之勢也未完全消解。沈滄瀾腦中一片空白,隻憑著洛雲歸那句“把你自己當成風”的嘶吼在回蕩!
風?!
在被冰冷寒意鎖住暴走血脈、神誌清醒的這千鈞一發的瞬間,在身體被風暴巨力裹挾著加速下墜、眼看就要跌入最暴烈的核心深淵的刹那,沈滄瀾腦子裏轟然一聲!他鬼使神差地徹底放鬆了對身體的控製!不再拚命抵抗那足以將他甩成無數碎片的旋轉巨力!
身體驟然一輕!
沒有僵硬的反抗,反倒像一片枯葉,又像是……一滴融入洪流的水?順著這股裹挾著他的、龐大而混亂的巨力旋轉方向,竟在極其短暫的瞬間獲得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動態的“貼合”?
就在這詭異的一刹那,他那被凍得麻木、卻因腕骨處那一閃即逝的溫熱而莫名“醒”過來的右手,幾乎是在身體本能的驅使下,無意識地隨著身體旋轉的軌跡和下落的角度,朝旁邊虛虛一劃!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利刃割開堅韌油布的聲音響起!
一縷極薄、極柔韌的銀白色“絲線”,沒有任何預兆地從他僵直的指尖彈射而出!那銀線纖細如發絲,純粹到極點,泛著冷月般的清輝,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靈巧和銳利,毫無阻礙地切入了身側一團如同厚重氈布般橫亙翻滾的濃密灰色雲渦!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嘶啦……一道極其狹長、筆直、邊緣光滑如鏡的縫隙,竟在那狂暴的雲渦壁上驟然顯現!縫隙內部一片澄澈通透,完全隔絕了外部咆哮的風雲亂流!
縫隙出現的刹那,沈滄瀾那失控下墜的身體竟被一股順著縫隙湧出的、相對平穩的氣流托了一下!下墜的勢頭明顯一緩!
銀絲一閃而逝,仿佛從未出現過。
那縫隙也如同曇花一現,被奔湧而來的其他雲流瞬間吞噬。
沈滄瀾借著這一緩的力道,猛地吸了口氣,如同快要溺斃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拚命地、本能地扭動身體,試圖找回一絲平衡!
啪!
他重重地摔在下方一塊突出的、布滿尖利棱角、但好在還算結實的黑色怪石上!骨頭撞石頭的悶響清晰可聞!
“呃啊!”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尤其是後背和右臂,火辣辣的疼!他蜷縮在冰冷的石麵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混著冰冷的雲氣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糊在傷口上更是鑽心地痛。
他的腦子嗡嗡作響,混亂得像塞滿了糨糊。剛才那是什麽?那道冰冷的寒流是師父出手了嗎?那絲線又是怎麽回事?是月華之力?還是……
洛雲歸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寒亭最邊緣的岩石上,逆著風,目光如冷電,穿透了層層翻滾的雲霧,牢牢鎖定在下方那塊黑石上蜷縮的身影。風扯著她的玄色袍袖,獵獵作響,如展翅欲飛的黑鷹。她按著膝上霜凝古劍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輕輕敲擊了一下劍鞘冰涼的金屬,留下一點淡淡的霜痕。
成功了?失敗了?沒人說話。
隻有下方雲海中,少年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山風永無止息的怒號。
“再試一次。”洛雲歸的聲音毫無波瀾,蓋過風聲傳來。沒有斥責,沒有安慰,隻有冰冷的指令。隻是那道目光掃過他伏在粗糙黑石上、仍在微微顫抖的右手時,瞳仁深處,一絲極淡的疑慮,宛如冰層下的暗流,飛快地掠過。
沈滄瀾掙紮著想抬起頭,試圖看清師父的表情,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後背的傷處,疼得他齜牙咧嘴。就在他不經意地看向自己那隻被石碴擦破、掌心還冒著血珠的右手時——
一股冰冷的、仿佛從骨骼深處滲透出來的寒意猛地攥住了他!心髒驟然一縮!
那隻被師父凝練過劍意的草蚱蜢劍穗散發出的、能凍結他體內燼滅之力的寒流還未完全散去……可就在這隻手掌的指尖皮膚上,剛才那道詭異銀絲射出的地方,他清晰地看到……
一點細碎的、晶瑩剔透的、仿佛最純淨寒冰雕琢成的冰霜微塵,靜靜地吸附在他的指甲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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