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屏上，導航圖被徹底重寫。一條扭曲、跳躍、違反所有常規導航原則的航線被強行植入，瘋狂地閃爍著。
    “她正在將飛船推向小行星帶密集區！”燈塔驚呼，“那裏的引力和碎片場是自殺！”
    “跟上她！”埃裏克斯咬牙吼道，努力對抗著過載，手指在輔助控製板上飛快輸入，試圖穩定飛船姿態。
    “流浪者號”像一頭發瘋的金屬巨獸，衝入一片混亂的碎石冰晶之中。巨大的岩塊和冰塊不斷撞擊在強化護盾上，爆開一團團刺目的光芒。警報淒厲地響成一片。身後的三艘“清道夫”飛船沒有絲毫猶豫，以同樣瘋狂的速度緊追而入。它們的外殼在密集的撞擊下蕩漾開漣漪般的波紋，竟將撞擊的能量吸收殆盡，速度絲毫不減，甚至更快。它們不斷開火，致命的能量束在狹窄的岩石縫隙間編織成死亡之網。
    “護盾強度下降至45！尾部推進器擦傷！我們撐不了多久！”燈塔急促地報告。
    那個神秘的存在依舊靜立原地，仿佛外界的瘋狂追逐和船體的劇烈震動都與她無關。她的手指仍連接著接口，微光流轉。偶爾，她會吐出幾個冰冷的詞語，直接轉化為導航指令：“左轉17.3度，偏航5.1。”“引擎輸出93，持續3.2秒。”“釋放高熱誘餌，現在。”
    埃裏克斯拚命執行著，每一個指令都遊走在毀滅的邊緣，卻又奇跡般地讓他們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致命的攻擊和撞擊。他感覺自己不像在開飛船，而是在刀尖上跳舞，而領舞者是這個沉默的、非人的存在。
    “它們是什麽？！”在一次劇烈的規避機動間隙，埃裏克斯喘著粗氣，朝著她喊道，“清道夫？誰派來的？為什麽找你？又為什麽找我？！”
    星海之眸轉向他，沉默了一瞬，那旋轉似乎加快了些許。“古老造物。執行淨化協議。目標：異常節點，及…關聯潛在汙染源。”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檢索什麽，“數據庫比對。埃裏克斯·溫特，前星際聯盟第七勘探艦隊成員，編號734。任務：澤塔網罟座遺跡勘探。狀態：幸存者。判定：攜帶‘種子’可能性：高。”
    澤塔網罟座？幸存者？種子？埃裏克斯的心髒猛地一縮。三年前那場災難性的任務是他永遠不願觸及的噩夢。他的飛船在那裏發現了一處無法理解的巨大遺跡，隨後遭遇了無法抵抗的攻擊，隻有他一人僥幸生還，飛船記錄儀關於最後的記憶全是混亂的噪音和閃光。聯盟將事件列為最高機密，他也被迫簽署了無數保密協議。
    “我不明白！”他吼道，同時猛拉操縱杆，讓飛船從一個幾乎閉合的岩石夾縫中險險穿過，身後追兵的能量炮將夾縫入口轟成了熔融的塵埃。
    “信息受限。你的記憶存在幹擾屏障。”她的回應依舊冰冷，“‘種子’是關鍵。它們為此而來。”
    突然，燈塔發出尖銳的警報：“前方巨大空間！引力讀數異常！是…是一個引力井！沒有記錄！”
    飛船猛地衝出了密集的小行星帶，前方豁然開朗。但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埃裏克斯倒吸一口冷氣。那不是普通的太空空間，空間的背景扭曲波動，仿佛隔著一層流動的水紋。中心區域，光線明顯彎曲，形成一個無形的漩渦，散發出強大的引力，拉扯著周圍的一切。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扭曲空間的中心，懸浮著某種巨大的、非對稱的、暗沉金屬結構的殘骸，像是某個巨大造物被撕裂後留下的碎片，其規模甚至超過一顆小行星。
    “未知跳躍點！極度不穩定！”燈塔尖叫，“結構強度無法承受跳躍應力！”
    “唯一路徑。”腦中的聲音宣告，“計算坐標：theta790ega。執行最終加速。”
    “流浪者號”的引擎超載運行，噴吐出前所未有的熾熱洪流，推動著船體，像一顆子彈般射向那扭曲空間的中心——那個巨大的殘骸結構。身後的清道夫飛船也同時加速，它們似乎察覺到了意圖，所有武器功率提升到最大，交織成的火力網幾乎覆蓋了所有閃避空間。
    “不！我們會撞上那殘骸！”埃裏克斯看著導航圖上那條筆直衝向暗沉巨構體的航線，失聲喊道。
    “信任。”那個聲音第一次，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絕對冰冷的東西，但轉瞬即逝。
    撞擊並未發生。
    在距離殘骸表麵不到幾公裏的地方，空間如同水麵般被“流浪者號”撞開一圈劇烈的漣漪。飛船一頭紮了進去，整個世界仿佛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所有顯示屏瞬間雪花一片，外部傳感器全部失靈。劇烈的震動幾乎要將飛船拆散，埃裏克斯被巨大的力量甩來甩去，全靠安全帶固定著。
    在一片混亂和噪音中，他最後看到的，是那個靜立的身影。微光從她與接口連接處爆發開來，形成一個薄薄的光暈，籠罩住她的全身，也似乎短暫地穩定了飛船核心區域的結構。那雙星海之眸，在劇烈的震動中，依然平靜地注視著他。
    然後，是無盡的黑暗和寂靜。
    劇烈的空間扭曲感撕扯著埃裏克斯的每一根神經，仿佛靈魂都要被甩出軀殼。視覺和聽覺完全失效，隻有令人作嘔的失重感和金屬呻吟聲證明他還活著。時間失去了意義，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萬年。
    當一切驟然平息時，他癱在駕駛椅上，大口喘著粗氣，耳中嗡鳴不止。警報聲稀疏了不少，但船體各處傳來的應力報告和損傷提示仍在控製麵板上不斷閃爍。
    他們衝出了那個不穩定的跳躍點。
    外部傳感器逐漸恢複，主顯示屏上的雪花褪去，呈現出眼前的景象。
    不是熟悉的星空。
    他們懸浮在一片廣袤無垠的星雲殘骸之中，巨大的、色彩詭異的氣態塵埃帶如同宇宙巨獸腐爛的脈絡，緩慢地扭動著。遠處，一顆垂死的紅巨星散發著暗淡而不祥的光暈，將這片空域染上一種血鏽般的色調。更遠處，隱約可見更多巨大的人造結構殘骸，如同神隻的墓園，寂靜地漂浮著，有些斷裂麵平滑得可怕，有些則像是被無法想象的力量粗暴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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