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片遠古戰場，或者某個文明的終結之地。空氣中彌漫著死亡和時間的塵埃。
    “導航…完全失效。”燈塔的聲音恢複了平穩，但帶著深深的困惑，“星圖數據庫無匹配記錄。我們…不在任何已知星域。”
    埃裏克斯的目光猛地轉向艙室中央。
    她依然站在那裏，指尖的微光已經從接口麵板上收回。那身不知材質的衣物纖塵不染，與她身後一片狼藉、冒著電火花的控製台形成詭異對比。星海雙眸平靜地掃視著外部監測畫麵，仿佛隻是瀏覽著尋常的風景。
    “清道夫呢？”埃裏克斯啞聲問，手指下意識地又摸向了能量手槍，盡管知道那可能毫無用處。
    “跳躍點已坍縮。”她轉過頭，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個冰冷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響起，“它們無法追蹤。暫時。”
    暫時。這個詞讓埃裏克斯的心沉了下去。他掙紮著解開安全帶，站起身，身體因之前的過載而有些虛浮。他強迫自己站穩，與她對視。
    “你是誰？”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這裏是什麽地方？你說的‘種子’又是什麽？”
    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凝視著他，深處的星光似乎微微閃爍，像是在處理一個複雜的數據流。
    “你可以稱我為‘星螢’。”她的聲音毫無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此地是‘終末邊緣’，舊日戰爭遺留的墳場，秩序之外的混沌空域。至於‘種子’…”
    她微微偏頭，視線似乎穿透了飛船的甲板，落在埃裏克斯身上某個無形的點。
    “它是一種可能性。一種編碼。源於你所探索的澤塔網罟座遺跡核心。它與你共生，埃裏克斯·溫特。清道夫的職責是清除宇宙中所有‘異常’和‘潛在汙染’，而‘種子’及其載體，是最高優先級的清除目標。”
    共生？編碼？埃裏克斯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想起三年前那場災難，最後的記憶是遺跡深處一道無法形容的光芒爆發，然後就是漫長的黑暗和醒來後聯盟醫療船的消毒水味道。聯盟的醫生告訴他，他遭受了強烈的輻射和神經衝擊，能活下來已是奇跡。他們從未提及任何“種子”。
    “它在我身體裏？做什麽用的？”他的聲音幹澀。
    “信息不足。”星螢回答，“我的核心指令因未知原因受損。喚醒協議由你的生物信號和‘清道夫’的追蹤脈衝共同激活。我的當前首要任務是確保‘種子’載體存活，並嚐試修複數據庫，獲取完整指令。”
    她抬起手，指尖微光再次亮起，指向一個方向。那裏，在扭曲的星雲塵埃背後，隱約有一個巨大環形結構的輪廓，像是某種空間站或者堡壘的殘骸，規模大得驚人。
    “那裏。‘徘徊者前哨’。混沌空域中已知的少數信息交匯點之一。我們需要補給，並獲取情報。”
    “我們？”埃裏克斯捕捉到了這個詞。
    “邏輯結論。”星螢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清道夫鎖定的是你我。分離狀態生存概率低於3.71。合作是唯一理性選擇。此外，你的飛船‘流浪者號’損傷嚴重，需要維修資源。”
    埃裏克斯沉默了。他看了一眼控製台上密密麻麻的損傷報告。生命支持係統勉強運作，護盾發生器過載燒毀，主引擎輸出功率不足百分之四十，武器係統幾乎癱瘓。沒有補給和維修，他們確實就是這片死寂空域裏的一口棺材。
    而這個自稱“星螢”的存在，是他無法理解也無法對抗的。她輕易奪取了飛船控製權，帶領他們從絕境中逃脫，但她冰冷非人的特質和背後隱藏的巨大秘密，又讓人本能地感到恐懼和排斥。
    但他有選擇嗎？聯盟將他放逐到邊緣星域，幾乎遺忘。清道夫的出現意味著更大的麻煩。而這個“星螢”和所謂的“種子”，是目前唯一能解釋這一切，並且可能帶來答案的線索。
    “好吧。”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徘徊者前哨’。但我們得約法三章。這是我的船，未經我允許，你不能擅自控製它。我們需要情報共享。”
    星螢靜靜地看著他，數秒後，才毫無波瀾地回應：“接受此協議。船長。”
    最後兩個字的稱呼聽起來毫無敬意，更像是一個冰冷的程序反饋。
    埃裏克斯忽略掉這點不適，坐回駕駛位，開始手動校準受損的傳感器，並嚐試推動還能工作的輔助推進器，朝著那個巨大的環形殘骸緩緩駛去。飛船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次微小的調整都顯得異常艱難。
    星螢則再次將手指接入一個數據接口，微光流轉，似乎是在幫助穩定飛船的係統，或者是在默默收集和分析著這片空域的環境數據。
    一段漫長而沉默的航行開始了。窗外是光怪陸離的死亡星雲和巨大的廢墟，艙內是疲憊不堪的船長和沉默的非人旅伴。埃裏克斯的思緒紛亂，澤塔網罟座的碎片記憶、星螢的出現、清道夫的追殺、體內的“種子”……這一切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拖入深不見底的漩渦。
    他瞥了一眼靜立不動的星螢。她完美側臉在紅巨星黯淡的光線下勾勒出冰冷的線條，那雙星海之眸倒映著窗外破碎的星辰，深不可測。
    他不知道自己帶上船的，究竟是一個救星，還是一個更大的災難。
    “檢測到微弱能量信號。”許久，燈塔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來源：前哨結構內部。非標準編碼。存在多個低功率信號源。推測有活動跡象。”
    “保持警惕。”埃裏克斯沉聲道，將所剩不多的能量分配給殘破的武器係統。在這片法外之地，任何活物都可能意味著危險。
    隨著距離拉近，環形前哨的細節逐漸清晰。它由無數粗糙焊接的金屬板塊、搶救的飛船部件甚至小行星碎片拚湊而成，巨大而醜陋，像一個宇宙拾荒者的瘋狂造物。幾個入口通道閃爍著忽明忽暗的指示燈，周圍漂浮著大量的太空垃圾和少量看起來經過改裝的護衛飛船。一些小型飛行器如同虻蟲般在結構外部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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