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仙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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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泰山老父
    漢武帝元封元年,東巡的隊伍沿著泰山腳下的官道緩緩前行。黃鉞旌旗在風中舒展,馬蹄踏過青石板的聲響沉悶而整齊,隨行的文武官員都斂著氣息——帝王此次東巡,既要祭拜泰山,更想尋訪傳說中的長生之道。
    車駕行至一處山坳時,漢武帝忽然掀開車簾,目光落在道旁的田埂上。那裏有位老翁正彎腰鋤地,晨光灑在他身上,竟似有層淡淡的白光從頭頂浮起,約莫高數尺,在尋常草木間格外醒目。“停下。”漢武帝聲音不高,卻讓整支隊伍瞬間靜了下來。
    內侍連忙扶著帝王下車,隨行的太史令也快步跟上,順著漢武帝的目光望去,隻看到個穿著粗布短褐的老人,手裏握著木鋤,動作不快卻齊穩,田埂上的雜草被清理得整整齊齊。等走近了,眾人更覺驚奇:這老翁看著不過五十來歲,皮膚光滑得像剛剝殼的蓮子,臉上沒半點皺紋,眼神清亮得像山間的溪水,連鬢角的頭發都黑得發亮,哪有半點田間勞作的蒼老模樣?
    漢武帝走上前,略一抬手示意老翁起身,語氣帶著幾分探究:“老人家,看你氣色非凡,莫非有什麽養生的法子?”
    老翁放下鋤頭,躬身行了個禮,聲音洪亮得不像年邁之人:“回陛下,臣今年已有一百八十歲了。”
    這話一出,隨行官員都倒吸一口涼氣。太史令忍不住追問:“一百八十歲?尋常人到八十已是高壽,老人家怎會如此康健?”
    老翁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語氣平和:“臣八十五歲那年,曾病得快不行了。當時頭發全白了,牙齒掉得隻剩幾顆,連走路都要拄著拐杖,夜裏咳嗽得沒法安睡,家裏人都以為我熬不過那個冬天。”他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的泰山主峰,像是在回憶往事,“就在那時,臣遇到一位道長。他看臣可憐,便教了臣兩個法子:一是不再吃五穀雜糧,隻吃一種叫‘術’的草藥,再喝山泉水;二是做了個神枕,枕芯裏裝了三十二樣東西。”
    “哦?這神枕倒新奇。”漢武帝來了興致,往前湊了湊,“裏麵都裝了些什麽?”
    “回陛下,這三十二樣東西裏,有二十四樣是順應二十四節氣的草木,比如立春用的芽、冬至采的根,能跟著時節養身子;還有八樣是能抵禦八麵來風的藥材,像防風、羌活之類,能擋著邪風侵體。”老翁說著,從田埂邊的竹筐裏取出一個布枕——枕麵是粗麻布縫的,邊角都磨出了毛邊,卻透著股淡淡的草藥香,“臣這幾十年,就靠著吃術飲水、枕著這神枕,慢慢把身子養好了。頭發重新變黑,掉了的牙齒也慢慢長了出來,現在每天走三百裏路都不覺得累。”
    漢武帝接過神枕,入手溫溫的,草藥香順著鼻尖鑽進心裏,竟覺得渾身都鬆快了些。他再看老翁的手,雖然布滿老繭,卻筋骨分明,沒半點老態。“老人家,你這方子若真有效,便是造福天下的好事。朕賜你玉帛,你且把這‘術’草的采製之法、神枕的配伍明細寫下,可好?”
    老翁躬身謝恩:“陛下為民著想,臣不敢不從。隻是臣閑散慣了,寫完方子,還想回岱山裏住著。”
    漢武帝笑著點頭:“準了。你若想回鄉裏看看,也任你自便。”
    後來,老翁把方子寫好交給內侍,拿著帝王賞賜的玉帛,轉身就進了岱山。有人說在山裏見過他,依舊穿著粗布衣裳,要麽在采藥,要麽在幫山民修補屋頂;也有人說,每隔十年五年,他會回山下的鄉裏看看,給村裏的老人送些草藥,教孩子們辨認山裏的草木。
    就這樣過了三百多年,曾見過他的人換了一代又一代,可老翁的模樣始終沒怎麽變。直到有一年春天,山下的村民發現,往年這個時候總會來村裏坐一坐的老翁,再也沒出現過。有人進山去找,卻隻在他常住的石屋裏看到那個舊神枕,枕芯裏的草藥還帶著香氣,石桌上放著一本寫滿草藥名的冊子,扉頁上寫著“順時養身,向善養心”八個字。
    村裏人都說,老父是得道成仙,去了更自在的地方。可那些曾受他恩惠的人知道,老父留下的從不是什麽“仙術”——他不過是把順應時節的道理做進了飲食裏,把護佑身體的心思縫進了枕芯中,再用三百年的時光,把“好好活著、幫著別人好好活著”的簡單信念,種在了每個人心裏。
    其實哪有什麽憑空而來的長生?不過是順應自然的智慧,加上一顆不肯懈怠、不肯冷漠的心。你對日子用心,日子便會對你溫柔;你對他人熱忱,他人便會把你的善意記在心裏,代代相傳——這便是泰山老父留給世人最珍貴的“長生之道”。
    2、巫炎秘術
    漢武帝元狩年間的一個清晨,渭水橋上的晨霧還沒散盡,皇家儀仗的馬蹄聲就踏碎了河麵的平靜。武帝坐在鑾駕裏,掀著簾角看兩岸風光,目光忽然頓在橋邊——有個穿著朝服的官員正站在那裏等候,頭頂竟縈繞著一團淡淡的紫氣,足足有一丈多高,在薄霧裏像團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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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何人?”武帝指著那人問身邊的內侍。內侍連忙查問,很快回話:“回陛下,是駙馬都尉巫炎巫子都,奉命在此迎駕。”武帝來了興致,命鑾駕停下,召巫炎上前。
    巫炎快步走來,躬身行禮時,武帝仔細打量他——這人看著不過四十出頭,麵色紅潤,眼神清亮,連鬢角都沒見半根白發,哪像個久居官場的老臣。“巫愛卿,”武帝開口,“朕看你氣色非凡,頭上還有異氣,今年多大年紀了?可是得了什麽養生的法子?”
    巫炎直起身,聲音沉穩:“回陛下,臣今年已有一百三十八歲,並未得什麽特別的法子。”這話一出,隨行的官員都驚得低呼——一百三十八歲?尋常人能活過七十已是高壽,這人竟還能穿著朝服迎駕,看著比宮裏的侍衛還精神。
    武帝也覺得驚奇,卻沒再多問,隻命巫炎隨駕同行。等車駕啟程,他悄悄召來東方朔,附耳囑咐:“你素來能辨氣觀相,方才那巫子都,你看他究竟有什麽門道?”東方朔眯著眼望了望不遠處的巫炎,低聲回話:“陛下,此人身上的紫氣,是因修習了陰陽調和的陰道之術,故而能駐顏長壽。”
    到了行宮,武帝屏退左右,隻留下巫炎一人。“子都,”他開門見山,“東方朔說你懂陰道之術,方才為何不據實相告?”巫炎聞言,又躬身行了一禮,語氣誠懇:“陛下息怒,臣並非有意隱瞞,隻是此事說來話長。”
    他抬眼望向窗外,像是想起了遙遠的往事:“臣六十五歲那年,曾大病一場。當時腰痛得直不起來,雙腳常年冰涼,連裹著厚棉襪都暖不透;嘴裏又幹又苦,鼻涕總止不住地流;渾身上下的關節都疼,連站一會兒都覺得吃力,太醫來看了好幾次,都隻說臣是年老體衰,勸家裏人早做準備。”
    武帝聽得皺眉——他見過不少老臣晚年的模樣,大多是這般病痛纏身,卻沒想到巫炎也曾經曆過。“後來呢?你是如何好起來的?”
    “後來臣偶遇一位隱者,”巫炎繼續說,“他看臣實在痛苦,便傳了臣這套陰道之術,教臣如何調和體內陰陽,養護氣血。臣起初半信半疑,可照著法子做了半年,腰痛竟漸漸輕了;又過了一年,腳不涼了,口幹舌苦的毛病也沒了;到後來,連關節的疼痛都消失了。如今臣修習此道已有七十三年,不僅身體硬朗,還得了二十六個兒女,平日裏處理公務、騎馬射箭,氣力都和年輕時沒兩樣,更沒什麽煩心事纏身。”
    武帝聽得心動,卻又有些不悅:“此等好法子,你既然知道是真的,為何不早奏報給朕?身為臣子,有好物不與君共享,這可不是忠臣該做的事。”
    巫炎連忙跪下:“臣不敢負陛下,隻是此道實在特殊。一來,它關乎陰陽私密之事,多是調理自身的法子,在宮中若傳開,恐會引來不必要的揣測;二來,這法子行起來多逆著常人的習性,比如需節製欲望、規律作息,尋常人難堅持,更別說宮中事務繁雜,陛下日理萬機,怕是難以兼顧;最重要的是,臣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此法雖能養生,可若抱著貪念過度追求,反而會傷了身體,臣實在不敢貿然將它獻給陛下,怕陛下誤用了。”
    他頓了頓,抬頭望著武帝,眼神坦蕩:“臣活了這麽大歲數,見過太多人追求長壽卻反傷性命,也見過太多人握著權力卻迷失本心。臣以為,真正的養生,不在於得了什麽奇術,而在於守住本心——不貪多、不冒進,順著身體的規律養護,順著本心的道義做事。臣若早早將此法獻給陛下,陛下若因公務繁忙無法堅持,或是因追求效果急於求成,反而會適得其反,那臣才是真的不忠。”
    武帝坐在禦座上,沉默了許久。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巫炎,想起自己這些年四處尋訪仙藥、渴求長生,卻總被病痛困擾,而眼前這人,憑著一套看似普通的調理之法,竟活了近一百四十歲,還能安然為官、兒孫滿堂。“你說得對,”武帝終於開口,親手扶起巫炎,“是朕太過心急了。你並非不忠,反倒是個心思周全的忠臣。”
    後來,巫炎依舊在朝中任職,隻是偶爾會應武帝之請,講些基礎的養生之道——比如飯後不宜立刻久坐,冬日宜早睡晚起,待人接物需心平氣和。他從不再提那套陰道之術,卻用自己的狀態告訴所有人:真正的長壽,從不是靠什麽秘術,而是把“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對待生活”的道理,融進日複一日的尋常裏。
    再後來,巫炎活到了一百六十多歲,臨終前還能清晰地處理家事。他留給子孫的遺言裏,沒有半句關於“秘術”的記載,隻寫著“順性而為,守心而活”八個字。世人漸漸明白,巫炎真正的“秘術”,從不是什麽陰陽之法,而是懂得尊重身體的規律、守住內心的平和,不貪、不躁、不妄為。
    其實哪有什麽能讓人一步登天的“奇術”?無論是養生還是做事,最珍貴的從來都是“踏實”二字——對自己的身體多些耐心,對身邊的人和事多些用心,不急於求成,不貪圖捷徑,才能在漫長的時光裏,活得安穩、活得從容。這便是巫炎用一生證明的道理,也是比任何“秘術”都更值得傳承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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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劉憑禁氣
    西漢年間,沛郡出了個叫劉憑的人。他早年投軍,在戰場上立了不少軍功,後來被封為壽光金鄉侯,本可在朝堂上安享富貴,卻偏偏迷上了修道,拜了稷丘子為師。每日除了處理公務,便是跟著師父修習心法,還常服一種叫石桂英的草藥,配上中嶽出產的石硫黃調理身體。日子一長,竟有了奇效——明明活了三百多歲,容貌卻像三十來歲的青年,皮膚光潔,眼神清亮,連鬢角都沒見半根白發,尤其擅長“禁氣”之術,能以意念操控周遭氣場。
    有一年,劉憑去長安辦事。長安城裏的商人聽說他有道術,紛紛上門拜見,懇請他能帶著眾人一起走商路,求個平安順遂。原來當時關中一帶常有山賊出沒,商人們帶著貨物趕路,十次有八次會遇上劫道的,輕則損失財物,重則丟了性命。劉憑見眾人說得懇切,便點頭應下:“無妨,你們隨我走便是。”
    出發那天,足足有一百多人跟著劉憑,騾馬馱著絲綢、瓷器、藥材等雜貨,算下來價值萬金。一行人沿著山道走了三日,剛進一片密林,忽然從樹後竄出數百個山賊——個個手持鋼刀,弓箭上弦,將商隊團團圍住,為首的山賊高聲喝道:“留下財物,饒你們不死!”
    商人們頓時嚇得臉色發白,紛紛往劉憑身後躲。劉憑卻神色平靜,上前一步對著山賊們說:“你們也是爹娘生養的,本該學些溫良的本事。若有才能,便去當官造福百姓;若沒那機緣,也該靠雙手勤懇謀生。如今卻頂著人的模樣,藏著豺狼的心,學那害人利己的勾當,難道就不怕將來被官府抓住,暴屍街頭喂烏鴉嗎?你們手裏的弓箭,難道是用來欺負百姓的?”
    山賊們哪聽過這樣的話,為首的怒喝一聲:“少廢話!兄弟們,放箭!”一時間箭如雨下,直朝著商人們射來。可奇怪的是,那些箭飛到劉憑身前,竟像被無形的牆擋住,紛紛掉轉方向,反而射向了放箭的山賊,有的擦著山賊的胳膊,有的釘在他們腳邊的地上,雖沒傷人,卻把山賊們嚇得連連後退。
    沒等山賊們反應過來,天上忽然刮起大風,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飛沙揚塵迷得人睜不開眼。劉憑站在風裏,聲音清亮如鍾:“爾等小賊也敢放肆!天兵即刻便到,先斬了你們這些為首挑事的!”
    話音剛落,那些山賊竟像被無形的手按住一般,齊刷刷地倒在地上,手背在身後動彈不得,嘴裏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滿臉驚恐。為首的山賊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對著劉憑磕頭:“君侯饒命!君侯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您手下留情,我們一定改邪歸正!”
    劉憑沒再說話,隻是抬手對著空中虛揮了一下。風漸漸停了,沙塵落定,山賊們這才慢慢爬起來,連滾帶爬地跑了,連落在地上的刀箭都忘了撿。商人們紛紛圍上來,對著劉憑拱手道謝:“若不是君侯,我們今日怕是要性命難保!”劉憑笑著擺手:“舉手之勞,你們安心趕路便是。”
    這事很快傳到了漢武帝耳朵裏。武帝素來好奇修道之事,便下旨召劉憑入宮,想親自試試他的本事。見了麵,武帝笑著說:“朕的宮殿裏近來有些怪事,總在夜裏看到數十個穿紅衣服、披散著頭發的人,手裏拿著蠟燭,跟著馬跑。你能治得了這些東西嗎?”
    劉憑聽了,淡淡一笑:“不過是些小鬼罷了,不足為懼。”
    到了夜裏,武帝悄悄讓人穿上紅衣、披散頭發,手裏拿著蠟燭,在宮殿外假裝“鬼怪”跑動。劉憑站在殿上,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紙,對著那些“鬼怪”擲了過去。符紙在空中化作一道微光,那些假扮鬼怪的人頓時像被重物擊中,紛紛撲倒在地,連嘴裏的氣息都弱了下去,像是沒了生機。
    武帝見狀,又驚又怕,連忙上前說道:“他們不是真鬼!是朕讓他們來試你的!”劉憑這才上前,對著那些人輕輕一點,他們立刻醒了過來,除了有些頭暈,竟沒別的不適。武帝看著劉憑,滿臉讚歎:“先生的本事,真是神了!”
    後來,劉憑厭倦了朝堂的紛擾,便辭了爵位,去了太白山隱居。過了幾十年,有人在他的家鄉沛郡見到了他——那時的劉憑,容貌比之前更顯年輕,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仙氣。鄉親們問他在山裏過得如何,他隻笑著說:“不過是順應自然,守著本心罷了。”
    世人都羨慕劉憑的“禁氣”之術,羨慕他能長生不老,卻忘了他曾說過的話:“作人當念溫良,勤身苦體。”其實劉憑真正的“道”,從不是那能操控氣場的法術,而是他心中的正氣——對惡事不縱容,對善念不放棄,對自己不鬆懈。這世間最厲害的“術”,從來都是一顆正直、向善、守心的心,隻要守住這顆心,無論身處何地,都能活得坦蕩、自在,這便是比長生更珍貴的“自在之道”。
    4、欒巴奇事
    蜀郡成都有個叫欒巴的人,打小就跟旁人不一樣。別家少年忙著學耕種、習商賈,他卻總往青城山的道觀跑,捧著道家典籍一看就是大半天,對俗世裏的營生半點不放在心上。久而久之,鄰裏都知道,欒家這孩子“好道”,身上帶著股常人沒有的清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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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成都的太守是個愛惜人才的人,聽說了欒巴的名聲,親自登門拜訪,誠懇地請他來郡府做功曹,還特意說明,會以師友之禮相待,絕不拿尋常下屬的規矩約束他。欒巴見太守真心實意,便應了下來。
    到郡府任職那天,太守擺了小宴,席間笑著問:“久聞功曹有道術,今日可否讓我見識見識,也好讓我開開眼界?”欒巴放下酒杯,點頭道:“當然可以。”說著,他在席上平坐下來,腰背挺直,雙眼微閉。眾人隻覺眼前似有輕煙飄過,欒巴的身影竟慢慢往身後的牆壁裏陷去,像融在雲氣裏一般,漸漸變得模糊。眨眼間,原地已沒了他的蹤跡。
    牆外頭的衙役正路過,忽然看見一隻斑斕猛虎從府衙裏走出來,嚇得連忙拔刀,可那虎卻不傷人,徑直往功曹的住處去了。衙役們壯著膽子跟過去,隻見那虎走到門前,身形一晃,竟變回了欒巴的模樣,手裏還拿著方才席間沒喝完的半盞酒。這事一傳開,全成都的人都知道,郡府裏的欒功曹是個有真本事的奇人。
    後來欒巴憑著才學和聲望,被推舉為孝廉,入朝做了郎中,沒過幾年又調任豫章太守。豫章這地方,百姓大多信鬼神,尤其是廬山腳下的一座廟,香火格外旺盛。據說那廟裏的神特別靈驗——有人在帳中許願,能聽見帳外有聲音回話;擺酒祭祀時,空中會憑空落下酒杯,像是真有神仙來飲酒;商人們出海前去乞福,還能讓江湖裏的風向順著船行的方向轉,讓原本要錯開的船隻順利相逢。因此,每天來廟裏燒香的人絡繹不絕,連官府都默認了這廟的“靈驗”。
    欒巴到豫章上任後,聽說了這廟的事,特意抽了一天去廟裏查看。他剛踏進廟門,原本香煙繚繞、似有低語的大殿,突然變得安安靜靜,連供桌上的燭火都暗了幾分——那所謂的“神”,竟憑空沒了蹤跡。欒巴看著空蕩蕩的神龕,對隨行的功曹說:“這廟裏的不是什麽天官,不過是個會些幻術的廟鬼,借著百姓的敬畏騙香火,耽誤百姓生計這麽久,早該治治它了。”
    他把郡府裏的日常事務交給功曹打理,自己帶著兩個隨從,拿著桃木劍和符紙,去廬山深處追查廟鬼的蹤跡。臨行前,他特意叮囑:“這鬼若不及時除掉,日後恐怕會跑到別的地方去,繼續借著鬼神的名頭騙吃騙喝,還會讓無辜百姓生病受苦,必須盡早解決。”
    到了廬山深處,欒巴循著妖氣找去,在一處深潭邊堵住了那廟鬼。廟鬼見了欒巴,先是化作一陣黑風想逃,被欒巴用符紙攔住;又變作凶猛的野豬撲過來,欒巴手持桃木劍,劍鋒指處,野豬竟僵在原地,現了原形——原來是個青麵獠牙的小鬼,手裏還攥著從百姓那裏騙來的銀飾。
    欒巴厲聲道:“你假借神名,禍害百姓,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讓你再不能作惡!”說著,他取出符紙,念動咒語,往小鬼身上一貼。那小鬼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化作一縷黑煙消散了。可就在這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烏雲密布,狂風驟起,雨點像石子一樣砸下來,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模糊不清,連近在咫尺的隨從都看不見了。混亂中,欒巴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風雨裏。
    沒過多久,豫章郡的人就聽說,欒巴回了成都,正跟親朋好友一一告別,說自己要去別的地方修道,以後不會再回來了。成都的老老少少都湧到當年他常去的道觀前送他,那天也跟在廬山時一樣,風雨交加,天色昏暗。眾人隻看見欒巴的身影在雨中漸漸遠去,最後融進雲霧裏,再也看不見了。
    有人說欒巴是得道成仙,去了天界;也有人說他隱居在了青城山深處,繼續修行。可豫章的百姓記得,自他除了廟鬼,再也沒人被“鬼神”騙走財物,出海的商人也少了因風向突變遭遇的危險;成都的百姓記得,他做功曹時,總勸太守輕徭薄賦,還教農戶們用道家的養生法子調理身體,少生了許多病。
    其實欒巴的“奇”,從不是能入壁化虎的法術,也不是能驅鬼除妖的本事,而是他心裏裝著百姓——見百姓被鬼騙,便挺身而出;見百姓受苦,便盡心相助。這世間最難得的“道”,從來不是躲在深山裏求長生,而是帶著一身本事,為身邊人做些實在事。欒巴走了,可他留下的這份“為民之心”,比任何法術都更讓人記掛,也比任何神仙傳說都更有分量。
    5、左慈奇術
    廬江有個叫左慈的人,字元放,打小就透著股與眾不同的聰慧。別人讀五經是為了考功名,他卻能從《詩》《書》裏讀出天地規律,連觀星望氣的本事都無師自通。東漢末年,天下漸亂,官吏橫征暴斂,豪強兼並土地,左慈看著流民遍地的景象,常對著星空歎氣:“這亂世裏,官做得越高越危險,錢賺得越多越招禍,眼前的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有什麽好貪的?”
    從那以後,左慈便棄了俗世念想,一心修道。他尤擅六甲之術,能召喚鬼神相助,更奇的是“坐致行廚”——不管在哪,隻要心念一動,桌上就能憑空出現酒肉飯菜,像是有後廚專門伺候。後來他去天柱山修行,在一處隱秘的石室裏找到了《九丹金液經》,照著經書修習後,更是能變化萬端,一會兒化作飛鳥,一會兒隱入山石,旁人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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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傳到了曹操耳朵裏。曹操素來好奇異之士,又半信半疑,便派人把左慈召到許昌,關在一間石室裏,派人日夜看守,還故意不給飯吃,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真本事。一年後,石室門打開,左慈走出來時,麵色紅潤,精神飽滿,跟剛進去時沒兩樣,連看守的士兵都看呆了。曹操心裏犯嘀咕:“天下人哪有不吃飯的?這左慈定是用了旁門左道,留著恐是個隱患。”便動了殺心。
    左慈早看透了曹操的心思,主動上前請辭:“明公若用不上我,便放我回去吧。”曹操假意挽留:“先生為何突然要走?我還想多留你幾日呢。”左慈笑了笑:“明公心裏想殺我,我自然要走。”曹操被說破心思,臉上有些掛不住,隻好說:“先生多慮了,我隻是敬佩先生的誌向,既然先生要走,我擺酒為你送行。”
    宴席上,曹操端著酒杯說:“今日先生遠行,我這杯酒,想與先生分著喝。”左慈接過酒杯,拔下發間的道簪,在酒裏輕輕攪動。奇怪的是,那道簪竟像墨條入硯般,一點點融進酒裏,最後連個渣都沒剩,酒的顏色卻依舊清亮。曹操正驚訝,左慈又從懷裏摸出一片幹肉,掰成小塊,分給席上眾人。當時席上有上千賓客,加上侍從,足有一萬多人,可那片幹肉卻總也分不完,每個人都吃到了,味道跟新鮮的肉脯沒兩樣;桌上的酒也一樣,眾人喝得酩酊大醉,酒壺裏的酒卻始終是滿的。
    曹操看著這景象,心裏又驚又怕,暫時壓下了殺心。左慈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宴席散後,便悄悄離開許昌,往荊州去了。當時荊州是劉表的地盤,劉表也早聽說了左慈的名聲,見他來投奔,心裏又好奇又忌憚,想試試他的本事,便擺了場大宴,還故意在席上放了一把劍,想借機找茬。
    宴席間,劉表指著桌上的酒壺說:“先生能讓這酒分給眾人喝嗎?”左慈點點頭,拿起酒壺,往每個賓客的杯裏倒酒。席上有上千人,可酒壺裏的酒卻越倒越多,最後連桌案下都積滿了酒,眾人喝得大醉,酒壺卻還沒見底;他又拿起桌上的幹肉,隨手一撕,竟撕出上萬片,每個賓客都能吃到,肉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廳堂。劉表這才知道左慈真有本事,再也不敢動害他的心思,還客客氣氣地送他離開。
    離開荊州後,左慈往東吳去,路過丹徒時,想拜訪一位叫徐墮的修道之人。徐墮門下有幾個賓客,見左慈穿著普通,還瞎了一隻眼,便故意刁難:“徐公不在家,你改日再來吧。”左慈知道他們在撒謊,也不爭執,轉身就走。
    可剛走沒幾步,那些賓客就發現不對勁——院子裏的六七頭牛,竟跑到楊樹枝椏上走動,牛蹄踩在細枝上,樹枝卻紋絲不動;再看門口的馬車,車轂上竟長出一尺長的荊棘,用刀砍砍不斷,用力推也推不動。賓客們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跑去告訴徐墮:“剛才來了個瞎眼老翁,我們騙他說您不在,結果牛都跑到樹上了,馬車也長了荊棘,這可怎麽辦啊!”
    徐墮一聽,拍著大腿說:“哎呀!那是左元放先生!你們怎麽敢騙他!快追!還能追上!”賓客們慌忙分頭去追,終於在城外的河邊追上了左慈,一個個跪在地上磕頭認錯,連頭都磕破了。左慈見他們真心悔改,便擺擺手說:“罷了,你們回去吧。”
    賓客們回到徐墮家,果然看見牛已經從樹上下來,安安穩穩地在院子裏吃草,馬車上的荊棘也不見了,車轂依舊完好。徐墮歎著氣說:“左先生是有道之人,心懷慈悲,若不是你們認錯快,恐怕麻煩就大了。”
    後來,左慈又去了很多地方,有時在街頭賣藥,有時在山中修行,有人說見過他化作白鶴飛走,有人說見過他隱入江水,再也沒人知道他的蹤跡。但百姓們都記得,那個瞎了一隻眼、穿著粗布衣裳的老翁,從來不用法術害人,反而常幫著窮苦人——給餓肚子的人變出飯菜,給迷路的人指引方向,連刁難他的人,他也隻是小小懲戒,見對方悔改便罷手。
    世人都羨慕左慈的變化之術,卻忘了他常說的“亂世榮華不足貪”。其實左慈真正的“奇術”,從不是能變酒變肉、隱身高飛,而是在亂世裏守住本心——不貪權貴,不害他人,用自己的本事幫襯弱小。這世間最難得的“法術”,從來不是呼風喚雨的能力,而是在複雜的境遇裏,依舊能保持善良與通透的心。左慈走了,可他留下的這份“本心”,卻比任何變化之術都更值得後人記住。
    6、大茅君顯道
    西漢元壽二年八月己酉,秋陽正好,句曲山今茅山)的林間還飄著草木清香。山中有座簡樸石屋,屋內的大茅君茅盈正靜坐調息,忽然聽見屋外祥雲湧動,伴有仙樂隱隱傳來——他睜眼望去,隻見南嶽真人赤君、西城王君領著一眾青童仙子,簇擁著西王母從雲端降下,衣袂飄飄間,連周遭的空氣都似染上了仙氣。
    茅盈連忙起身行禮,西王母溫和點頭,未等開口,天邊又有四道霞光落下,分別來了四位使者。第一位是天皇大帝派來的繡衣使者冷廣子期,手持一方晶瑩剔透的神璽玉章,遞到茅盈麵前:“此乃天帝親賜神璽,持之可統攝山川靈脈。”第二位是大微帝君的使者三天左宮禦史管修條,捧著疊流光溢彩的衣物,展開竟是八龍纏繞的錦緞與紫羽織就的華衣,“此衣能避邪祟、禦風霜,助君修行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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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太上大道君的協晨大夫叔門送來一枚金虎真符與一串流金鈴鐺,符上紋路似有金光流轉,鈴鐺輕搖便有清越之聲:“真符可召神役靈,金鈴能震懾陰邪。”最後,金闕聖君派來的太極真人正一止玄與王郎、王忠、鮑丘四位仙人,捧來四株奇芝,芝葉泛著不同光澤——或如晨露剔透,或似晚霞緋紅,“此乃四節咽胎流明神芝,食之可助君登仙證道:食隱芝者為真卿,食玉芝者為司命,食金英者為司祿,食洞草者可臻長生之境。”
    茅盈一一接過,按使者指引,先食神芝,隻覺一股暖流從丹田升起,流轉四肢百骸,渾身濁氣似被滌蕩幹淨;再佩神璽、服華衣、戴玉冠,手持真符與金鈴而立,瞬間似有無數天地靈氣匯聚而來,眼前竟能隱約望見山川脈絡、星河流轉。四位使者見狀,齊聲說道:“君已得天地認可,此後當秉持正道,護佑生民,勿負眾仙所托。”言罷,便化作霞光散去。
    沒過多久,石屋外又迎來三十餘位仙人——三元夫人馮雙珠、紫陽左仙公石路成、太極高仙伯延蓋公子,還有西城真人王方平、太虛真人、南嶽真人,連赤鬆子、桐柏真人王喬這般傳說中的仙人也在其中。眾仙圍坐於石屋前的空地上,取出玉笛、金簫,吹奏起悠揚的《太極陰歌》,歌聲清越,似能穿透雲霄,引得林間飛鳥盤旋、靈獸駐足。
    西王母起身,立於祥雲之上,開口唱起仙歌:“駕我八景輿,欻然入玉清。龍群拂霄上,虎斾挕朱兵。逍遙玄津際,萬流無暫停。哀此去留會,劫盡天地傾。當尋無中景,不死亦不生。體彼自然道,寂觀合太冥。南嶽擬貞幹,玉英耀穎精。有任靡其事,虛心自受靈。嘉會降河曲,相與樂未央。”歌聲裏滿是對天地自然的體悟,對正道修行的指引,眾仙靜靜聆聽,連山間的風都似放緩了腳步。
    王母歌畢,三元夫人馮雙珠也起身答歌,歌聲同樣空靈,多了幾分對世間生民的關懷。待眾仙歌罷,西王母看向一旁侍立的南嶽魏華存——她本是凡間女子,因一心向道得仙緣,此次特來句曲山隨茅盈修行。王母牽著魏華存的手,對眾仙說:“今當往天台、霍山訪友,過句曲金壇時,還需與太元真人茅叔申一聚。”
    眾仙紛紛應和,隨後西王母與三元夫人、紫陽左仙公、太極仙伯、清靈王君一同,攜著魏華存往東南方向飛去,祥雲繚繞間,他們的身影漸漸融入天際,隻留下句曲山間淡淡的仙樂餘韻,與茅盈立於石屋前,望著眾仙遠去的方向,心中已然明了:所謂登仙,從不是貪圖自在逍遙,而是得天地饋贈後,更要擔起護佑蒼生、傳承正道的責任。
    後來,茅盈在句曲山修行多年,常顯化於凡間,幫百姓驅散瘟疫、指引水源,還教農人順應時節耕種,百姓們感念他的恩情,便將句曲山改名為“茅山”,世代供奉。世人都羨慕茅盈得仙緣、獲至寶,卻忘了他修行路上的勤懇與向善之心——若沒有平日對正道的堅守,對生民的關懷,即便得了神芝、真符,也難成真正的仙人。
    其實仙緣從不是憑空降臨,大道也從不在虛無縹緲處。你對天地存敬畏,天地便會予你饋贈;你對生民懷慈悲,生民便會為你立傳。茅盈的故事,說到底是“正道”二字的寫照:心向光明,行守善良,便是最珍貴的“仙緣”,也是能代代相傳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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