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神仙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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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采藥民
    蜀郡青城山下,住了個叫陳阿土的采藥人。三十出頭的年紀,中等身材,手上全是老繭——那是常年握鋤頭、攀崖壁磨出來的。衣服是洗得發白的粗麻布,肘部打了塊青布補丁,草鞋的鞋尖也裂了道縫,露出半根腳趾。可他臉上總帶著股憨實的笑,見了誰都點頭問好,山裏的鳥獸似乎也認他,有時他蹲在樹下歇腳,會有小鬆鼠叼著鬆果,落在他腳邊的石頭上。
    這年春末,陳阿土的媳婦春桃剛生了個女兒,取名阿囡。小家夥皺巴巴的,像顆剛剝殼的花生米,哭聲卻亮得很。可歡喜勁兒沒過幾天,愁雲就籠上了陳阿土的眉梢——家裏的米缸見了底,春桃要下奶,總得吃點好的,阿囡的繈褓還是借鄰居張嬸的舊布改的,連塊新棉花都沒有。
    “你再去山裏找找,說不定能采著株老參,或是塊大薯藥,換了錢咱買斤小米,再給阿囡扯塊軟布。”春桃躺在床上,聲音還有點虛,卻伸手替陳阿土理了理衣襟。
    陳阿土攥了攥媳婦的手,“你放心,我今天往深處走,準能找著好東西。”
    天剛蒙蒙亮,他就扛著那把用了五年的老鋤頭,揣了兩個硬邦邦的麥餅,往青城山深處去了。往常他隻在山腳附近轉悠,怕走遠了回不來,可今天不一樣,家裏等著用錢,他咬咬牙,往那些少有人去的崖坡走。
    山裏的霧氣還沒散,沾在樹葉上,滴在脖子裏,涼絲絲的。他踩著濕滑的落葉,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忽然在一片鬆樹林下,瞧見了株奇怪的薯藥苗——尋常薯藥苗的葉子是心形的,這株的葉子卻像手掌,邊緣還帶著點淺紅,莖稈粗得像小孩的手腕。
    “好家夥,這底下的薯藥準不小!”陳阿土眼睛一亮,趕緊放下鋤頭,在苗周圍挖了個圈。土是鬆的,帶著股潮濕的泥土香,他一鋤頭下去,能感覺到底下有硬邦邦的東西。挖了約莫三尺深,薯藥的表皮露了出來,紫褐色的,滑溜溜的,比他的胳膊還粗。
    “這麽大,怕是能有十幾斤!”陳阿土越挖越起勁,鋤頭掄得飛快,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泥土裏,瞬間就沒了影。挖到五尺深時,薯藥的根部已經像個小瓦罐那麽大了,他正想伸手去掰,忽然腳下一沉——身下的土突然往下陷,帶著他整個人往下墜!
    “不好!”陳阿土驚叫一聲,想抓住旁邊的鬆樹根,可手剛碰到樹皮,整個人就掉進了黑漆漆的洞裏。耳邊全是風聲,還有泥土簌簌往下掉的聲音,他閉緊眼睛,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要翻過來了。不知墜了多久,“咚”的一聲,他摔在了軟乎乎的東西上——是堆幹枯的樹葉,倒沒摔疼,可周圍一片漆黑,連點光都沒有。
    他掙紮著坐起來,摸了摸身上,鋤頭還在,麥餅卻掉沒了。仰頭往上看,穴口隻有一個小小的亮點,像顆星星那麽大,根本爬不上去。“完了,春桃還等著我回去,阿囡還沒見過爹呢……”陳阿土蹲在地上,聲音有點發顫,可他轉念一想,春桃還在家盼著,他不能就這麽放棄。
    他摸索著往四周摸,手指碰到了石壁,涼冰冰的,還帶著點潮氣。走了沒幾步,忽然摸到旁邊有個窄窄的洞口,能容一個人爬進去。“說不定這洞能通出去?”他咬咬牙,趴在地上,往洞裏爬。
    洞壁很滑,偶爾有水滴下來,落在後頸上,涼得他一哆嗦。膝蓋磨在粗糙的石頭上,很快就破了,滲出血來,沾在褲子上,黏糊糊的。他爬了約莫半個時辰,胳膊酸得抬不起來,膝蓋也疼得厲害,正想歇口氣,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不是山裏的腐葉味,是新鮮的青草和花香!
    他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又爬了幾十步,眼前忽然透出點光亮。再往前爬了幾步,洞口豁然開朗——他從一個石壁的縫隙裏鑽了出來,麵前是一條河,河水清得能看見底下的鵝卵石,陽光灑在水麵上,像撒了層碎金子。
    河對岸是一片村落,青瓦白牆,不像他住的村子全是茅草屋。岸上的桑柘樹葉子嫩綠嫩綠的,開著小小的白花,風吹過,葉子沙沙響,還帶著股甜味。幾個穿著素色麻布衣的人在田裏耕作,衣服上沒有補丁,布料看著就軟和;還有個梳著總角的小孩,坐在河邊釣魚,魚竿是細細的竹竿,魚簍裏裝著幾條銀閃閃的小魚,蹦蹦跳跳的。
    陳阿土看得呆了——這地方怎麽這麽好看?比鎮上的畫兒還美,而且天氣暖融融的,像三月裏最舒服的時候,可他記得,塵世裏已經快入夏了,山裏的蚊子都出來了。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陳阿土回頭,見是個白發老者,穿著件淺青色的長衫,手裏拿著個竹籃,裏麵裝著些野菜。老者的眼睛很亮,不像塵世裏的老人那樣渾濁。
    陳阿土趕緊站起來,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老丈,我……我是山下的采藥人,挖薯藥的時候掉進了地穴,爬出來就到這兒了。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您知道這是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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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聞言,臉上露出點驚訝,隨即溫和地笑了,“原來是塵世來的客人,我姓王,你叫我王翁就行。這地方叫‘青城別境’,離你住的塵世遠著呢。走,先跟我回家,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王翁領著他過了河——河上沒有橋,隻有一艘小小的木船,王翁輕輕一推,船就飄了過去,一點聲音都沒有。到了岸上,陳阿土才發現,這村裏的房子都是用竹子和木頭蓋的,沒有一點煙火氣,卻聞得到淡淡的芝蘭香。
    王翁的家是座小小的竹樓,門口種著幾株開得正豔的桃花,花瓣落在地上,沒人掃,卻一點也不髒。進了屋,王翁端來一碗飯、一碗湯,還有一小碟野菜。飯是胡麻做的,顆粒飽滿,透著股清甜,聞著就讓人流口水;湯是柏子煮的,清澈見底,喝一口,嘴裏滿是柏葉的清香;野菜是涼拌的,脆嫩爽口,一點也不澀。
    陳阿土餓壞了,拿起筷子就吃,一碗飯很快就見了底。王翁又給他盛了一碗,“慢著吃,不夠還有。”他又吃了兩碗,才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隻覺得渾身都暖烘烘的,之前的疲憊和饑餓全沒了。
    “多謝王翁,這飯真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香的飯。”陳阿土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是別境的食物,吃了能養精神。你先在我家住幾天,等身子緩過來了,我再帶你去見這裏的主事。”王翁說。
    接下來的幾天,陳阿土就住在王翁家。每天吃的都是胡麻飯、柏子湯,偶爾還有些他叫不上名的果子,紅的、黃的,咬一口甜滋滋的。他發現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之前扛著鋤頭走幾步就喘,現在從村頭走到村尾,一點都不費勁,甚至能跳起來夠到桑樹上的桑葚。膝蓋上的傷口也愈合了,連個疤都沒留下。
    第五天早上,王翁領著他往村東頭走。那裏有座小小的竹樓,周圍種滿了芝草,葉子是翠綠色的,上麵還沾著露珠。竹樓門口站著兩個穿素衣的女子,見了王翁,都躬身行禮。
    “這是別境的主事,玉宸先生。”王翁輕聲說。
    陳阿土跟著王翁走進竹樓,裏麵很簡潔,隻有一張竹桌、幾把竹椅,牆上掛著幅畫——畫的是青城山,卻比他見過的青城山更秀麗,雲霧繚繞,像是有仙人在裏麵。桌後坐著個穿月白長衫的人,麵容溫和,眼神卻很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便是從塵世來的采藥人?”玉宸先生開口,聲音很輕,卻讓人心裏很靜。
    陳阿土趕緊點頭,“回先生,我叫陳阿土,是青城山下的采藥人,不小心掉進地穴,才到了這裏。”
    “這裏是青城別境,是修仙之人居住的地方。你能來這裏,也是一種緣分。”玉宸先生指了指桌上的盤子,裏麵放著幾顆拳頭大的果子,果皮是淡青色的,透著點瑩光,“這是青華果,能助你養氣。你伸手試試,能拿多少,便是你的緣分。”
    陳阿土走到桌前,心裏有點緊張,伸手去捧果子。他覺得能拿十幾顆,可手一碰到果子,卻隻有三顆落在了他手裏,其餘的像是有股力氣推著,怎麽也碰不到。
    “這便是你的分了。”玉宸先生笑了笑,“你初來乍到,還沒有住處,就讓王翁帶你去西坡的竹屋住下。我派三個侍女教你修仙之術,你且安心學,若是能祛了塵念,便能在此長住。”
    王翁領著陳阿土去了西坡的竹屋。竹屋不大,卻很幹淨,裏麵有張竹床、一張竹桌,窗外就是竹林,風吹過,竹葉沙沙響,特別安神。沒過多久,三個女子走了進來,一個穿青衫,一個穿素衣,一個穿紫裙,分別叫青瑤、素雲、紫霞。
    “我們是先生派來教你道術的。”青瑤性子最直,先開了口,“從今天起,每天早上你要對著朝陽吐納,吸進清氣,吐出濁氣;上午跟著素雲識藥,別境的草藥比塵世的靈,你得學會辨好壞;下午跟著紫霞學靜心,坐在竹林裏,不想塵世的事;晚上再練吐納,直到月亮升到頭頂。”
    陳阿土點點頭,心裏有點期待——他以前隻聽說過修仙,沒想到自己也能學。
    接下來的日子,他就跟著三個侍女學道術。早上天剛亮,他就站在竹屋前的空地上,跟著青瑤吐納:吸氣時,感覺有股清涼的氣從鼻子鑽進肚子裏,暖烘烘的;呼氣時,又覺得肚子裏的濁氣全跑了出去,渾身都輕鬆。上午跟著素雲去山裏識藥,素雲會指著一株芝草說:“這是赤芝,莖是紅的,能補氣血;那是紫芝,莖是紫的,能安神。”他記在心裏,把每種藥的樣子、用處都畫在樹皮上,怕忘了。下午跟著紫霞坐在竹林裏靜心,剛開始他總忍不住想春桃,想阿囡——春桃的奶夠不夠?阿囡的繈褓暖不暖?可紫霞教他,要是想塵世的事,就閉上眼睛,想竹林裏的清香,想竹葉上的露珠,慢慢的,心裏就靜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阿土的道術越來越熟練。他能閉著眼睛,從竹林的這頭走到那頭,不碰斷一根竹子;能一眼看出草藥的年份,甚至能感覺到草藥裏的靈氣;吐納的時候,肚子裏的那股暖氣越來越足,走路時腳像踩著棉花,輕輕的,甚至能跳上三尺高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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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在別境已經住了一年。別境的草木總像三月裏那樣,嫩綠的葉子,盛開的花,沒有春夏秋冬的變化,也沒有白天黑夜的長短差異。陳阿土的身子越來越輕盈,臉上的皺紋少了,連手上的老繭都淡了些,看起來比剛來時還年輕了幾歲。
    可這天晚上,他坐在竹窗前,看著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了春桃。那月亮和塵世的月亮一樣圓,他記得阿囡出生那天,也是這麽圓的月亮。春桃當時躺在床上,抱著阿囡,笑著說:“阿土,你看阿囡的眼睛,像不像你?”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怎麽了?”青瑤正好進來送水,聽見他歎氣,停下腳步問。
    陳阿土轉過頭,眼裏有點紅,“我想春桃,想阿囡了。我來的時候,阿囡才剛出生幾天,現在……現在塵世裏,她該會走路了吧?春桃一個人帶孩子,肯定很辛苦,家裏有沒有錢買米?”
    青瑤皺了皺眉,“你忘了先生說的?別境的一年,相當於塵世的三十年。你離開塵世已經三十年了,春桃說不定已經老了,阿囡也該有自己的孩子了,甚至……甚至她們可能已經不在了。你這是塵念未祛,才會想這些。”
    “三十年?怎麽會這麽久?”陳阿土愣了,他覺得自己才來沒多久,“不可能,我才學了一年道術,春桃怎麽會老?阿囡怎麽會有孩子?我要回去看看,我得確認她們是不是安好。”
    “你回去也沒用,塵世已經變了,你找不著她們的。”青瑤勸他,可陳阿土的主意已定,非要回去。
    沒辦法,青瑤隻好把這事告訴了玉宸先生。玉宸先生聽了,沒生氣,隻是歎了口氣,“他心裏有牽掛,就算留在別境,也修不成仙。讓他回去看看也好,若是見了家人安好,塵念自會祛了;若是見不著,也能斷了念想。”
    第二天早上,玉宸先生給了陳阿土一個布袋子,裏麵裝著三枚青華果,“你回去若是見著家人,就把果子給她們,能保她們健康長壽;若是見不著,就回來,別在塵世多留。”又讓王翁撐船,送他到之前的洞口。
    “你順著洞爬回去,就能到塵世的青城山了。”王翁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想回來,就再到那株薯藥苗的地方,往下挖,自然能找到洞口。”
    陳阿土點點頭,接過布袋子,彎腰鑽進了洞口。爬洞的時候,他心裏又緊張又期待——春桃,阿囡,我回來了。
    這次爬洞沒上次那麽辛苦,他身子輕,很快就爬出了地穴。洞口的陽光有點晃眼,他眯了眯眼睛,發現周圍的環境變了——之前的鬆樹林還在,可那株薯藥苗已經沒了,地上隻留下個淺淺的坑。遠處的山下,多了很多房子,不是茅草屋,是磚瓦房,甚至還有幾座兩層的小樓。
    他順著山路往下走,路上遇到的人,穿的衣服也不一樣了——有的穿棉布,有的穿綢緞,不像他穿的粗麻布。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到了自己住的村子。
    村子裏的路鋪了石子,不再是泥路。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原來的茅草屋不見了,變成了一座磚瓦房,門口掛著個木牌,上麵寫著“陳家”。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正坐在門口的石凳上紡線,手上戴著個銀鐲子,臉上滿是皺紋,可眉眼間,還是他熟悉的樣子。
    “春桃?”陳阿土試探著叫了一聲。
    老婦人抬起頭,看了他半天,忽然放下紡車,站起來,聲音有點發抖,“你……你是阿土?你怎麽回來了?你都走了三十年了,我還以為你……”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陳阿土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卻還是暖的,“我沒死,我掉進地穴,去了個好地方,今天才回來。春桃,你還好嗎?阿囡呢?”
    “好,我好著呢。”春桃擦了擦眼淚,拉著他進了屋,“阿囡啊,她嫁給了村裏的鐵匠,生了兩個兒子,現在都十幾歲了,在鎮上讀書呢。你走後,我抱著阿囡,全靠鄰居接濟,後來阿囡長大了,懂事,跟著鐵匠學打鐵,日子才慢慢好起來。”
    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中年婦人領著兩個半大的小子走了進來。婦人穿著藍布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眉眼像春桃,也像陳阿土。
    “娘,這是誰啊?”中年婦人問。
    “這是你爹,你爹回來了!”春桃拉過婦人,“阿囡,快叫爹。”
    阿囡愣住了,看著陳阿土,半天,才小聲叫了句“爹”。兩個小子也跟著叫“爺爺”,聲音脆生生的。
    陳阿土看著阿囡,又看著兩個孫子,眼眶紅了——阿囡長大了,成了家,有了孩子,春桃也安安穩穩的,他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從布袋子裏拿出青華果,遞給春桃一枚,“娘,你吃了這果子,能健健康康的。”又遞給阿囡一枚,“阿囡,你也吃,補補身子。”最後一枚,遞給了最小的孫子,“乖娃,吃了這果子,以後不咳嗽。”
    春桃和阿囡接過果子,咬了一口,隻覺得清甜爽口,吃下去後,肚子裏暖烘烘的,春桃覺得眼睛亮了些,阿囡覺得肩膀不酸了,小孫子之前總咳嗽,吃了果子後,也不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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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阿土在村裏住了三天。每天早上,他跟著春桃去河邊洗衣,聽她講這三十年的事——阿囡小時候生病,她抱著去鎮上看病,走了十幾裏路;阿囡嫁人時,她哭了半宿,怕女兒受委屈;兩個孫子出生時,她比誰都高興。晚上,他坐在院子裏,看著孫子在月光下跑,聽阿囡講鎮上的新鮮事,心裏滿是踏實。
    第四天早上,陳阿土對春桃和阿囡說:“我要走了。”
    “你還要走?”春桃拉著他的手,舍不得。
    “娘,我去的地方是好地方,能修仙,能長壽。”陳阿土笑了笑,“我不是不回來,我以後會常來看你們的。你們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他又叮囑了阿囡幾句,讓她好好照顧春桃,好好教孫子讀書,然後才轉身,往青城山深處去。這次他沒猶豫,因為他知道,家人安好,他就能安心修仙了。
    回到別境,玉宸先生正在竹樓裏等他。見他回來,玉宸先生笑了,“你塵念祛了?”
    陳阿土點點頭,“回先生,我見了家人,她們都安好,我心裏的牽掛沒了,以後能安心學道術了。”
    “好,那就好好學。”玉宸先生說。
    後來,陳阿土在別境繼續修仙。又過了幾年,他能禦風而行,想去塵世看看,隻要踏起腳步,片刻就能到村裏。他常躲在遠處,看春桃坐在門口紡線,看阿囡給孫子縫衣服,看兩個孫子背著書包去鎮上讀書。有時他會悄悄留下些別境的草藥,放在陳家的窗台上——那些草藥能治頭痛、咳嗽,春桃和阿囡用了,身體一直很健康。
    有人問陳阿土,修仙最難的是什麽?他總是笑著說:“最難的不是吐納,不是識藥,是放下牽掛。可牽掛不是累贅,若是見了牽掛的人安好,那牽掛就成了修仙的助力——因為你知道,你要好好修仙,才能一直看著她們,護著她們。”
    是啊,塵世的牽掛,從來不是修仙的阻礙,而是人心底最暖的光。隻要那光能照亮回家的路,能讓你知道“有人在等你”,就算走得再遠,也不會迷失方向。而真正的幸福,從來不是獨自一人得道成仙,而是你在乎的人都安好,你能帶著這份安心,去追求更長遠的美好。
    2、元柳二公
    元和初年的衡山,不像後來那般遊人如織,山間的霧氣總裹著鬆針的清苦,連風過竹林的聲音,都比別處慢半拍。山腳下住著兩個年輕人,一個叫元徹,一個叫柳實,是打小一起摸魚捉鳥的交情。元徹生得清瘦,下巴上留著點細軟的胡須,手裏總攥著本翻得卷邊的《水經注》;柳實則是個急性子,濃眉大眼,說話像打鼓,走山路時腳下生風,能把元徹落下半裏地。
    這年秋末,兩人卻都沒了往日的閑心。元徹的叔父原在浙右做官,柳實的伯父也在那兒當差,誰知前些日子受李庶人案牽連,一個被貶去了歡州,一個發配到愛州——那都是千裏之外的蠻荒之地,聽說路上要渡好幾片險海,還得穿過瘴氣彌漫的密林,能不能活著到任都難說。
    “不行,我得去看看叔父。”元徹把《水經注》往桌上一拍,指節都泛了白,“他老人家一輩子清廉,怎麽能受這委屈?我得去給他送點棉衣,再帶點治瘴氣的藥。”
    柳實正蹲在門檻上磨砍柴刀,聞言“哐當”一聲放下刀,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算我一個!我伯父最疼我,小時候總偷偷給我塞糖,這次我必須去。咱們倆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兩人說走就走,元徹把家裏的積蓄都拿了出來,買了兩匹粗布棉衣、一簍治瘴氣的草藥,還有些幹糧;柳實則打了個結實的布背包,裏麵裝著水壺、火石,還塞了把磨得鋥亮的短刀——怕路上遇到劫匪。收拾妥當,兩人背著包袱,往南邊走。
    這一路走得苦。他們先搭了輛騾車到衡州,再換乘商船往廉州去。商船擠得像沙丁魚罐頭,晚上隻能蜷在甲板上睡覺,海風裹著鹹腥味,吹得人頭疼。走了約莫一個月,終於到了廉州合浦縣。這裏靠海,碼頭上全是挑著魚筐的漁民,腥味混著海風,撲麵而來。
    “明天就能登上去交趾的船,到了交趾,再往歡州、愛州去就近了。”元徹站在碼頭邊,望著遠處的漁船,總算鬆了口氣。柳實則拉著個船夫打聽:“大哥,明天的船穩不穩?我聽說這海上風大,容易翻船。”
    船夫拍了拍胸脯,嗓門洪亮:“放心!我這船跑了十年了,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明天一早開船,順風順水,保管你們三天到交趾。”
    兩人放了心,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棧住下。到了晚上,忽然聽見碼頭方向傳來簫鼓聲,還有人在唱歌,熱熱鬧鬧的。柳實好奇,拉著元徹去看——原來是村裏的人在祭海神,碼頭上擺著張供桌,上麵放著整豬整羊,幾個穿紅布衫的巫師正拿著鈴鐺跳舞,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他們船上的船夫和幾個仆吏也在裏麵。
    “走,咱們也去湊個熱鬧,沾沾海神的福氣,明天一路平安。”柳實拉著元徹就往人群裏擠。元徹本不想去,怕耽誤明天趕路,可架不住柳實勸,隻好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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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神的儀式熱鬧非凡,巫師唱著聽不懂的歌謠,村民們跟著拍手,直到快半夜,才漸漸散了。兩人回到客棧,剛躺下沒多久,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那風來得太急,像是有無數頭野獸在咆哮,窗戶被吹得“哐哐”響,連床都在晃。
    “不好!是颶風!”元徹猛地坐起來,抓起衣服就往身上穿。柳實也醒了,剛想下床,客棧的門“砰”的一聲被吹開,風裹著雨水灌進來,把桌子上的油燈都吹滅了。兩人跌跌撞撞地往碼頭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船不能出事!
    可到了碼頭,他們卻傻了眼——原本係在岸邊的船,纜繩已經斷了,像片葉子似的在海裏打轉,被風浪卷著,往深海裏漂去。船夫和仆吏們在岸上急得跳腳,可風太大,根本沒法下海。
    “我的包袱還在船上!”柳實急得大喊,想往海裏衝,被元徹死死拉住:“別去!風這麽大,下去就是死!”
    就在這時,一個浪頭拍過來,把船又往遠推了推。元徹看著漂遠的船,心裏涼了半截——叔父還在等著棉衣,伯父還盼著草藥,可現在,什麽都沒了。
    可誰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風停了,雨也住了。元徹和柳實坐在碼頭邊,正發愁接下來該怎麽辦,忽然看見遠處的海麵上,飄著個小黑點——像是他們坐的那艘船!
    “快看!船回來了!”柳實指著黑點,激動得跳起來。兩人趕緊找了個小漁船,劃著去接。靠近了才發現,船上的帆破了,甲板上全是海水,可船身居然沒怎麽壞。船夫和仆吏們都躺在船艙裏,臉色蒼白,看見他們,才緩過神來。
    “昨天晚上,船被風吹到了深海,我們以為必死無疑,結果漂到了一座孤島旁邊,風就停了。”船夫哆哆嗦嗦地說,“我們想等天亮了劃回來,誰知你們先找來了。”
    元徹和柳實鬆了口氣,趕緊幫著把船劃回碼頭,收拾了一下破損的地方,又買了些幹糧和水。船夫怕再遇到颶風,想等幾天再走,可元徹和柳實急著去看親人,勸道:“昨天祭了海神,今天肯定平安,咱們趕緊走,別耽誤了時間。”
    船夫拗不過他們,隻好在當天下午開船。船剛駛出合浦港,海麵還是風平浪靜的,可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天忽然暗了下來,海水也變得渾濁,浪頭一個比一個大,拍在船板上,濺起的水花能打濕人的衣服。
    “不好,又要起風了!”船夫大喊著,讓大家趕緊放下帆。可已經晚了,一陣狂風突然襲來,船身猛地一斜,元徹沒站穩,差點掉進海裏,幸好柳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船就像一片葉子在浪裏翻滾。他們看見巨大的鯨魚從海裏探出頭,背鰭像座小山;還有背著硬殼的巨鼇,從船邊遊過,能清楚地看見它背上的紋路。浪頭像雪堆似的砸下來,太陽在烏雲裏忽明忽暗,像個燃燒的火輪。船好幾次撞在不知道什麽東西上——後來才知道,是海底的蛟室,還有虛幻的蜃樓,撞上去時,那些蜃樓就像泡沫似的碎了。
    “堅持住!咱們肯定能活下來!”柳實緊緊抓著船舷,對著元徹喊。元徹點點頭,心裏卻沒底——他從小在山裏長大,沒見過這麽可怕的海,感覺下一秒船就要翻了。
    不知漂了多久,船忽然“咚”的一聲,撞在了什麽東西上,然後就不動了。風也漸漸小了,浪頭也平息了。大家趴在船板上,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抬頭一看——船漂到了一座孤島上,岸邊全是白色的沙子,島上長著些不知名的樹木,葉子是深綠色的,開著紫色的花。
    “終於到岸了!”船夫激動得哭了出來。元徹和柳實互相攙扶著下了船,腳踩在沙子上,軟乎乎的,總算有了點踏實感。他們沿著岸邊走,想找些淡水和野果,結果走到島中央的山坡上,看見一尊天王像——那像不知道是用什麽石頭雕的,瑩白如玉,在陽光下泛著光,像活的一樣。像前有個金爐,裏麵還有沒燃盡的香灰,除此之外,島上再沒有別的東西。
    “這島上怎麽會有天王像?難道以前有人來過?”元徹繞著天王像走了一圈,心裏滿是疑惑。柳實則蹲在金爐邊,聞了聞香灰:“這香是好香,聞著心裏都靜了。”
    兩人正圍著天王像看,忽然聽見海麵上傳來“嘩啦”一聲——他們趕緊跑到岸邊,看見一頭巨大的野獸從海裏探出頭來。那獸的頭有磨盤那麽大,牙齒像劍戟似的,又長又尖,眼睛像兩團閃電,亮得嚇人。它四處看了看,像是在觀察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沉回海裏,不見了蹤影。
    “我的娘,這是什麽怪物?”柳實拍了拍胸口,聲音有點發顫,“幸好它沒上岸,不然咱們都得成它的點心。”
    元徹也有些後怕,剛想說話,忽然看見海麵上飄過來一艘小船——那船很奇怪,是用某種透明的材料做的,像水晶一樣,船上站著個穿白衣的人,頭發很長,披在肩上,手裏拿著根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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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很快靠了岸,白衣人下了船,走到他們麵前,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卻很溫和:“二位可是從合浦來的元徹、柳實?”
    元徹和柳實都愣住了——這人怎麽知道他們的名字?柳實警惕地問:“你是誰?怎麽認識我們?”
    “我是水府的使者,奉水仙夫人之命,來接二位。”白衣人說,“剛才那海中巨獸,是水府的守衛,它不知二位是夫人要見的人,所以才出來巡查,讓二位受驚了。”
    兩人還是半信半疑,可看著白衣人不像壞人,而且他們現在被困在孤島上,也沒別的辦法,隻好跟著白衣人上了水晶船。船劃得很穩,一點都不晃,海水在船邊流過,能清楚地看見底下遊過的小魚和彩色的珊瑚。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忽然出現一座橋——那橋有幾百步長,欄杆上開滿了從沒見過的花,紅的、粉的、紫的,花瓣像薄紗一樣,風一吹,就飄起淡淡的香氣。
    “這是百花橋,過了橋,就是水府了。”白衣人說。
    元徹和柳實跟著他走上橋,剛走了幾步,柳實忽然指著橋柱,小聲對元徹說:“你看,那橋柱是用什麽做的?”
    元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嚇了一跳——那些橋柱,居然是成千上萬條龍和蛇纏繞而成的!龍的鱗片閃著金光,蛇的眼睛像寶石,它們一動不動,卻讓人覺得隨時會活過來。兩人不敢多看,趕緊跟著白衣人往前走。
    走到橋中間時,他們又看見之前那隻海中巨獸——不過現在,它已經身首異處,屍體浮在橋邊的水麵上。柳實忍不住問:“使者,這巨獸怎麽死了?”
    白衣人歎了口氣:“它剛才對二位無禮,還想阻攔二位過橋,夫人怪罪下來,就把它斬了。它也是咎由自取,不知輕重。”
    兩人聽了,心裏更害怕了,不敢再多問。過了百花橋,眼前出現一座宮殿——那宮殿全是用珍珠和玉石砌成的,屋頂上的瓦片像魚鱗一樣,閃著瑩光,門口站著兩個穿綠衣的侍女,見了白衣人,都躬身行禮。
    白衣人領著他們走進宮殿,裏麵很寬敞,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牆壁上掛著用貝殼做的畫。殿中央坐著一位女子,穿著白色的長裙,頭發上戴著珍珠做的頭飾,麵容美麗,眼神卻帶著點憂傷,想必就是水仙夫人了。
    兩人趕緊躬身行禮:“見過水仙夫人。”
    “二位請起。”水仙夫人的聲音很輕柔,“我請二位來,是有一事相求。”她說著,讓侍女端來一把椅子,讓他們坐下,又給他們倒了杯茶——那茶是淡綠色的,喝一口,嘴裏滿是清香,之前坐船的疲憊一下子就沒了。
    “夫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隻要我們能做到,一定幫忙。”元徹說。
    水仙夫人從衣襟裏拿出一個琥珀盒子,遞給他們——盒子很小,隻有手掌那麽大,裏麵好像有個東西在動,隱隱約約像隻蜘蛛。“我本是水仙,水府屬陰,沒有男子。多年前,我遇到一個番禺的少年,與他相愛,後來生了個兒子。可孩子還沒滿三歲,我就不得不把他送走——水府不能留男童,我隻好把他托付給南嶽神,讓他做南嶽神的養子。”
    說到這裏,水仙夫人的眼睛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我兒子臨走時,手裏拿著一個玉環,那是我給他做的玩具,他很喜歡。前些日子,南嶽回雁峰的使者來水府辦事,我本想托他把這個琥珀盒子帶給我兒子——盒子裏是我用靈氣養的‘憶蛛’,隻要把盒子打開,我兒子就能看見我這些年對他的思念。可那使者收了盒子,卻不肯幫忙,把盒子藏了起來,我多次派人去要,他都不肯還。”
    她看著元徹和柳實,眼神裏滿是懇求:“我知道二位要去南嶽方向,你們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琥珀盒子帶到回雁峰下,找到使者廟,把盒子投進廟裏的香爐裏?隻要投進去,我兒子就能收到,那使者也會受到懲罰。我知道這事會耽誤二位的行程,可我實在沒辦法了,隻能求二位幫忙。”
    元徹和柳實對視了一眼——他們本來就是去探望親人,回雁峰正好在南嶽,繞不了多少路。而且水仙夫人這麽可憐,為了兒子的思念都快哭了,他們怎麽能不幫忙?
    柳實先開口:“夫人放心,我們一定幫你把盒子送到!不就是去回雁峰的使者廟嗎?我們順路,一點都不耽誤。”
    元徹也點點頭:“對,我們一定會辦好這件事,讓你兒子知道你的心意。”
    水仙夫人聽了,激動得站起來,對著他們躬身行禮:“多謝二位!你們的恩情,我不會忘。我送二位幾句詩,以後若是遇到危難,隻要默念這首詩,就能化險為夷。”她說著,輕聲念道:“來從一葉舟中來,去向百花橋上去。若到人間扣玉壺,鴛鴦自解分明語。”
    兩人趕緊把詩記在心裏。水仙夫人又讓白衣人送他們回之前的孤島,還送給他們一袋子珍珠:“這些珍珠,你們拿去換些盤纏,路上用得著。過會兒會有船經過孤島,送你們去交趾,不會再遇到颶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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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謝過水仙夫人,跟著白衣人回到孤島。剛上岸,就看見遠處有艘商船駛來——正是往交趾去的。白衣人對他們說:“二位保重,我先回去了。若是以後有機會,咱們還能再見。”說完,就劃著水晶船消失在海裏。
    元徹和柳實上了商船,把珍珠拿給船長看,船長眼睛都亮了,趕緊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船艙,還吩咐廚子給他們做最好的飯菜。一路上果然順風順水,沒再遇到風浪,三天後就到了交趾。
    他們在交趾買了兩匹好馬,先去了歡州探望元徹的叔父,又去愛州看望柳實的伯父。叔父和伯父見他們來了,都很激動,拉著他們的手,說了半天話。兩人把帶來的棉衣和草藥交給他們,又留了些珍珠,讓他們在當地好好生活,不用擔心家裏。
    探望完親人,兩人就往回走,特意繞到南嶽回雁峰。回雁峰下果然有座使者廟,廟裏很安靜,隻有一個老和尚在掃地。他們按照水仙夫人的吩咐,把琥珀盒子投進了廟裏的香爐裏——盒子剛進去,香爐裏就冒出一陣青煙,煙裏隱約出現一個小男孩的身影,手裏拿著個玉環,像是在笑。
    “看來夫人的兒子收到了。”元徹笑著說。
    柳實點點頭:“咱們也算幫了個大忙,心裏踏實。”
    兩人在廟裏拜了拜,就下山了。走在路上,柳實忽然說:“你說,咱們這次遇到水仙夫人,算不算奇遇?要是沒遇到她,咱們說不定還困在孤島上呢。”
    元徹想了想,說:“其實,不是奇遇找上咱們,是咱們願意幫忙,才換來了好運。要是咱們當時懷疑使者,不肯跟他去水府,或者不肯幫夫人帶盒子,說不定現在還在發愁怎麽離開孤島呢。”
    柳實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你說得對,幫別人就是幫自己。要是那使者肯幫夫人帶盒子,也不會受懲罰了。做人啊,還是得善良點,多幫襯別人,才會有好報。”
    後來,元徹和柳實回到了衡山。他們把這次的經曆講給村裏人聽,大家都覺得很神奇。有人問他們,水府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多珍珠和玉石,水仙夫人是不是真的那麽美麗。元徹總是笑著說:“水府的珍寶再美,也比不上人心的善良。咱們幫了水仙夫人,她也幫了咱們,這才是最珍貴的。”
    再後來,元徹的叔父和柳實的伯父都平反了,回到了家鄉。他們聽說了元徹和柳實的經曆,都很感慨:“你們能有這樣的奇遇,是因為你們心裏有善念。做人啊,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別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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