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異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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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韓稚
    漢惠帝年間,天下承平,刀槍入庫,連遠方異族都翻山越海前來朝貢,長安城裏每日都能見到穿著奇裝異服的使者。這日,宮門外忽然來了個身著素色道袍的人,自稱韓稚,是上古仙人韓終的後裔,受東海神君所托,因仰慕大漢聖德,特地渡海來見天子。
    彼時恰逢東極扶桑之外的泥離國也派了使者來朝。那泥離國人身高不過四尺,額上生著兩根藤條似的角,尖牙從嘴唇裏露出來,腰以下長著濃密的毛發遮住身體,據說他們世代住在深海洞穴裏,壽命長得沒法計算。惠帝見了這般奇特的使者,一時不知如何交流,忽然想起剛到的韓稚,便傳旨讓他來當翻譯,還特意叮囑要問問泥離國人能活多久,又見過多少朝代的事。
    韓稚躬身領旨,走到泥離國使者麵前,用一種沒人聽過的語言輕聲交談。片刻後,他轉身向惠帝回話:“回陛下,泥離國使者說,天地間五運循環,萬物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就像空中的飛塵、天上的細雨,來來去去從不停歇,壽命長短、朝代更迭根本沒法一一算清。”
    惠帝聽了覺得新奇,又追問:“那女媧娘娘之前的時代,他們也知道嗎?能不能問問那時是什麽樣子?”
    韓稚再次與泥離國使者溝通,隨後答道:“使者說,從有人類記載的蛇身女媧)時期往上推,那時八方風調雨順,四季時序分明,世人不用威勢強迫他人,也不用取悅誰,全憑天地自然的精氣運轉,日子過得安穩平和。”
    惠帝聽得入了神,又追問燧人氏鑽木取火之前的事。韓稚翻譯後,語氣裏多了幾分感慨:“使者說,自從燧人氏鑽木取火、讓人們不再吃生腥食物後,最初的日子裏,長輩仁慈,晚輩孝順,人人都過得樸實真誠。可到了伏羲、軒轅之後,世間漸漸變了——人們開始為了利益爭奪不休,彼此攻伐殺戮,風氣變得浮華輕薄,把禮儀搞得繁瑣虛假,又把音樂弄得混亂無章,再也找不回從前的安寧了。”
    惠帝坐在龍椅上,沉默了許久。他看著階下的韓稚,又望向遠處的宮牆,忽然明白:太平盛世從來不是天生的,而是要守住“樸實”與“仁善”的本心。就像泥離國使者所說,從前的安寧,源於人們不貪求、不爭奪;後來的紛擾,皆因忘了初心,被浮華迷了眼。
    這世間最珍貴的,從來不是新奇的技藝、繁華的表象,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仁慈與真誠,是對天地自然的敬畏。韓稚帶來的不僅是遠方的消息,更是一麵鏡子——提醒著每個身處盛世的人,要守住這份平和,就得少一分貪欲,多一分質樸,讓“父慈子孝”的本心,永遠比“浮靡囂薄”的虛華更重要。
    2、幸靈
    西晉年間,豫章郡建昌縣有個叫幸靈的人,天生不愛說話,平日裏和鄉鄰相處,就算被人欺負怠慢,臉上也從沒露出過惱怒的神色。鄉裏人都覺得他呆傻,連他的父兄也私下裏歎氣,說這孩子怕是真有點癡。
    有一年夏天,家裏讓幸靈去田埂上守稻子。正是稻穗飽滿的時節,忽然有一頭黃牛慢悠悠闖進田裏,低頭啃食稻穗。旁人見了定會立刻抄起竹竿驅趕,幸靈卻隻是站在田埂上靜靜看著,直到黃牛吃飽了,甩著尾巴離開,他才走進田裏,小心翼翼地把被牛踩倒、啃斷的稻穗扶起來,又把散落的稻穗拾攏到一起。
    父親恰巧來送飯,撞見這一幕,氣得把飯籃往地上一摔:“牛都把稻子啃成這樣了,你就眼睜睜看著?不會趕嗎?”幸靈直起腰,臉上沒什麽波瀾,輕聲說:“萬物生長在天地間,都有自己的需求。牛隻是想吃點禾苗,為什麽要趕它呢?”父親更氣了,指著田裏的殘稻反問:“照你這麽說,那你還整理這些壞稻子做什麽?”幸靈蹲下身,繼續扶著稻株:“就算被啃過、踩過,讓這些稻子能盡量走完它的生長曆程,也是好的。”父親被他這番話噎得說不出話,隻能跺著腳走了。
    後來,順陽人樊長賓來做建昌縣令,要征調百姓建造官府的船隻,還要求每人做一副船槳交上去。幸靈按照要求做好了船槳,還沒來得及送去縣衙,就被人偷偷拿走了。當天晚上,偷槳的人突然心口疼得厲害,像有東西在裏麵攪,疼得直打滾。第二天一早,他強撐著去找幸靈,還沒開口,幸靈就先問他:“你是不是偷了我的船槳?”那人心裏發慌,卻硬著頭皮搖頭否認,可剛說完,心口的疼痛就驟然加劇,疼得他冷汗直流。幸靈看著他,語氣平靜卻帶著分量:“你要是不把實情說出來,恐怕會疼死。”那人再也撐不住,急忙點頭承認,還說願意把船槳還回來,再賠罪道歉。幸靈聽了,轉身去屋裏舀了一碗清水遞給他,說:“喝了吧,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了。”那人接過水一飲而盡,沒過多久,心口的疼痛竟真的慢慢消失了。
    又過了些日子,官府的船終於造好了。可船身太重,幾十個衙役和百姓一起拉著纖繩,使勁往前拽,那船卻像釘在水裏一樣,紋絲不動。樊縣令急得直跺腳,圍觀的人也都束手無策。這時有人想起了幸靈,說:“不如讓幸靈來試試?說不定他有辦法。”幸靈剛好路過,聽了這話,便走到船邊,伸出手輕輕搭在船舷上,順著眾人拉纖的方向微微用力。奇怪的是,就在他搭手的瞬間,原本紋絲不動的船竟慢慢動了起來,順著水流緩緩向前,幾十個拉纖的人都愣住了,隨後紛紛驚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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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有人問幸靈,為什麽對牛那麽寬容,對偷槳的人又能“治病”,還能輕推船動。幸靈還是那副平靜的樣子,說:“我隻是順著事物的本性罷了——對牛,是體諒它的需求;對偷槳人,是讓他直麵自己的過錯;對船,是找準它的力道罷了。”
    人們這才明白,幸靈不是癡,而是有著一顆通透的“仁心”。他不惱、不怨、不苛責,對待萬物都帶著一份體諒與尊重——體諒牛的本能,尊重稻子的生長,也給犯錯的人改過的機會。這份“不疾不徐、以善待人待物”的態度,比聰明機敏更難得:待人寬一分,處事多一份體諒,看似“癡”,實則是最珍貴的智慧。就像他推船那樣,有時候不用蠻力,用一顆平和善良的心去對待人和事,反而能化解難題,讓一切都順理成章。
    3、趙逸
    後魏年間,京城洛陽的崇義裏有座氣派宅院,主人是杜子休。這宅子地勢開闊,大門正對著皇帝出行的禦道,往來行人無不羨慕。直到正光初年,一位名叫趙逸的隱士來到洛陽,路過杜家宅院時,突然駐足長歎,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這地方,分明是晉朝的太康寺啊。”趙逸望著宅院的飛簷,語氣裏滿是感慨。周圍人聽了都笑他胡言——杜家在此居住多年,從沒聽說這裏曾是寺廟。有人忍不住追問緣由,趙逸不慌不忙地解釋:“當年龍驤將軍王浚平定吳國後,就在這裏建了太康寺,寺裏原本有座三層佛塔,全用青磚砌成。”他抬手指向杜家後院的菜園,“那片園子,就是佛塔的舊址。”
    這話傳到杜子休耳中,他半信半疑。雖說不信,但趙逸說得有板有眼,他還是決定挖開菜園看看。雇工們拿著鋤頭鐵鍬開挖,沒過多久,地下竟真的挖出了數萬塊青磚,層層疊疊碼得整整齊齊。更令人驚訝的是,土裏還埋著一塊石碑,碑上的銘文清晰可辨:“晉太康六年,歲次乙巳,九月甲戌朔,八日辛巳,儀同三司襄陽侯王浚敬造。”
    彼時杜家菜園裏蔬果豐茂,槐樹枝葉濃密,可眼前的青磚與石碑,卻實實在在印證了趙逸的話。杜子休又驚又服,連周圍百姓都稱趙逸是“聖人”。後來,杜子休幹脆把自家宅院捐了出去,改建成“靈應寺”,用挖出的青磚重新砌起了三層佛塔,就像趙逸所說的太康寺舊貌那樣。
    消息傳開後,不少好事者圍著趙逸,問他晉朝的京城洛陽,和如今後魏的洛陽比起來如何。趙逸坐在寺前的石階上,曬著太陽緩緩說道:“晉朝時的百姓比現在少些,但王侯貴族的府邸、皇帝的宮殿,和如今的規製差不多。”有人追問他怎麽對晉朝舊事如此清楚,趙逸淡淡一笑,說出了更令人震驚的話:“自永嘉年間以來,兩百多年裏,建國稱王的君主有十六位,他們的都城我都去過,各地的風俗舊事,自然記得清楚。”
    眾人這才明白,趙逸並非普通隱士,他竟見證了兩百多年的朝代更迭。可趙逸從不誇耀自己的長壽,隻是偶爾說起往昔時,會提醒人們:“城池會變,宅院會改,可日子總是一代代過下去的。”
    杜子休捐宅建寺,趙逸識得舊地,這樁舊事裏藏著最樸素的道理:時光會掩埋許多痕跡,但真實的過往不會消失——它可能藏在一塊磚、一座碑裏,也可能藏在見證者的記憶裏。而我們能做的,便是對過往心懷敬畏,因為每一寸土地、每一件舊物背後,都藏著前人的故事,也連著當下的生活。就像太康寺變成宅院,又變回靈應寺,變遷中不變的,是人們對曆史的尊重,對傳承的珍視。
    4、梁四公
    梁朝天監七年的暮春,洛陽太極殿的銅鍾剛敲過辰時,殿外忽然傳來內侍的唱喏:“闖傑、蜀湍、仉腎、傑公四位先生求見——”
    武帝蕭衍正坐在龍椅上批閱奏章,聞言停下筆,抬眼看向階下的百官:“這四位便是吏部奏報的‘四方逸士’?傳他們進來。”
    不多時,四個衣著樸素卻氣度不凡的老者走進殿來。走在最前的闖公,年近七旬,白發用一根青玉簪束著,青布袍上沾著些風塵,手裏拄著根藜杖,杖頭雕著小小的蓍草紋樣;緊隨其後的蜀湍,皮膚略黑,一看便知常走四方,短打裝束方便利落,腰間掛著個皮囊,裏麵似乎裝著些零碎物件;再往後是仉腎,清瘦斯文,戴頂小紗冠,手裏捧著一卷泛黃的竹簡,眼神裏滿是書卷氣;最後是傑公,年紀最長,臉上的皺紋如溝壑般深邃,卻透著股沉靜的威嚴,褐色長袍下擺磨得有些發亮,腰間懸著個裝蓍草的布囊,步伐穩健如鍾。
    四人行過跪拜禮,武帝抬手示意他們起身:“朕聽聞四位先生博通古今、知曉四方,今日一見,不知可否露一手真本事,讓朕與百官開開眼界?”
    闖公躬身答道:“陛下若有考校,臣等自當盡力。”
    武帝轉頭看向侍立一旁的沈約:“隱侯,你素來機敏,不如你來設個‘覆’,讓四位先生猜猜裏麵藏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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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約欣然應諾,轉身從內侍手裏接過一個黑漆木匣,親手用紅綢裹了三層,又用玉扣封了口,捧著走到殿中:“陛下,臣已將物事藏好,隻待先生們辨明。”
    這時,太史令忽然出列奏報:“陛下,今早五更時分,宮牆東南角的草叢裏,捕到一隻毛色奇異的黑鼠,通身油亮,比尋常家鼠大了一倍,臣已讓人妥為看管——不知沈大人藏的,是否便是此物?”
    沈約笑著搖頭:“太史令莫急,待先生們辨出便知。”
    武帝來了興致,命內侍取來蓍草,先親自占了一卦。蓍草分堆、數算、排列,折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卦象出來了——是“蹇”卦變“噬嗑”卦,艮下坎上變震下離上。
    “諸位卿家,不妨也來解解這卦?”武帝將卦象寫在竹簡上,傳給百官看。
    吏部尚書率先開口:“蹇卦有‘險在前’之象,噬嗑卦有‘明罰敕法’之意,臣猜裏麵藏的是刑具?”
    兵部尚書卻搖頭:“坎為水,震為雷,水火相交,或許是兵器?”
    接連有八位大臣獻了自己的解讀,卻沒一個能讓沈約點頭。武帝看向闖公:“闖先生,你看這卦象,該是何物?”
    闖公上前一步,接過內侍遞來的蓍草,隻略一擺弄,便將蓍草放回案上,目光落在那黑漆木匣上:“陛下的卦象已說得明白,臣鬥膽請沈大人取陛下卦象裏的上一蓍,讓臣再補一爻。”
    沈約依言取了一根蓍草遞給闖公。闖公捏著蓍草,閉目沉思片刻,再睜眼時,語氣已然篤定:“先蹇後噬嗑,是‘陰物藏於幽處,後得明見’之時;初卦艮下坎上,艮為山、坎為水,山中有水,藏的必是陰類小物;變卦震下離上,震為動、離為明,此物善動,且與‘明’相悖——再結合太史令說的‘黑鼠’,臣猜匣中藏的,正是那隻異鼠。”
    沈約聞言撫掌大笑:“先生果然厲害!正是此物!”說著便親手解開玉扣、掀開紅綢,打開木匣——裏麵果然臥著一隻黑鼠,正縮在角落,一雙紅眼睛滴溜溜地轉。
    百官頓時嘩然,紛紛讚闖公神算。武帝也麵露喜色:“先生真乃神人!朕今日才算見識了什麽叫‘通易理、辨萬物’。既然四位先生有這般本事,不如跟朕說說,這天下四方,還有哪些朕沒聽過的奇事?”
    蜀湍聞言,從腰間的皮囊裏摸出一顆雞蛋大小的東西,呈給內侍:“陛下請看,這是臣去年從扶桑國帶回來的蠶卵。”
    武帝接過一看,那蠶卵通體雪白,比尋常蠶卵大了足足十倍,便像顆小珍珠:“這般大的蠶卵,孵出來的蠶該有多大?”
    “回陛下,”蜀湍笑著解釋,“扶桑國的蠶卵,本有燕雀卵那般大,孵出的蠶能有手指粗,吃桑葉像刮風似的,吐的絲能織成厚錦,做的冬衣比狐裘還暖。去年有個高麗商人跟臣換了幾顆,誰知到了高麗,那蠶卵竟慢慢變小了,孵出的蠶也跟咱們梁朝的一樣,吐的絲也薄了——可見萬物都隨水土變,強求不得。”
    仉腎這時也捧著竹簡上前:“陛下,臣曾在句麗國住過半年,那裏的國王宮裏,有座‘水精城’,方方正正一裏地,全是用透明的水精石砌的。每天天還沒亮,那城就亮得跟白天一樣,宮裏的人不用點燈就能做事;可要是哪天水精城突然不見了,當月必定會有月蝕。臣去那年,就趕上過一次城不見,句麗國王派人祭祀水神,過了三天,水精城又好好地出現在原地,當月的月蝕也沒傷著莊稼——這水精城,倒像個能預報天象的寶貝。”
    “竟有這般奇事?”武帝聽得入了神,又看向闖公,“闖先生,你走南闖北,想必也見過不少異域風光?”
    闖公點點頭,聲音裏帶著些悠遠的回憶:“陛下,臣年輕時曾隨商隊到過西海的拂林國。那是個海島,方圓二百裏,島上長滿了寶樹——葉子綠得像碧玉,開的花紅得像瑪瑙,結的果子圓滾滾的,像珍珠一樣發亮。島西北有個大坑,深不見底,當地人說那是色界天王的寶藏庫。要取寶也容易,拿新鮮的獸肉扔下去,等上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彩色的鳥從坑裏飛上來,嘴裏銜著亮晶晶的寶石,大的能有拳頭大,小的也有指頭粗。”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島上的人都很巧,能把寶石雕成各種器物,有的杯子裝水,水會變甜;有的鏡子照人,能看出人有沒有病。臣當年得了個小杯子,裝酒喝,竟比尋常酒多了幾分醇香,可惜後來在戰亂中丟了。”
    武帝聽得眼睛發亮,又問傑公:“傑先生,您見聞最廣,還有什麽新鮮事,跟朕說說?”
    傑公緩緩開口,聲音雖低卻清晰:“陛下,四海西北萬裏之外,有個女國。那裏的女子是君,男子是夫,可男子生下來不過三年,就會變成蛇——不是害人的蛇,通身是溫和的青色,不咬人,也不傷人。”
    “變成蛇?”百官都吃了一驚,連武帝也坐直了身子。
    “正是,”傑公繼續說,“女國的女子都很能幹,種地、織布、做官,樣樣都行,住的是兩層木樓;男子變的蛇,就盤在木樓的底層,女子出門時,蛇會跟著爬在後麵,像是護衛。那裏沒有文字,也沒有契約,凡事都靠‘閈詛’——就是對著蛇發誓,說出來的話必定要做到,要是違背了誓言,蛇就會離開她,而且不出三天,違背誓言的人必定會生病。臣聽去過的商人說,女國的人都很淳樸,很少有騙人的事,就是因為怕違背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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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火洲,”蜀湍見武帝聽得入迷,又補充道,“火洲在南邊,那裏有座炎昆山,夏天的時候,地麵燙得能烤熟雞蛋,連石頭都曬得發白。當地人穿的布是用‘火麻’織的,薄得像蟬翼,穿在身上也不覺得熱。他們吃的東西也特別,有一種‘珪蟹’,殼是白色的,像玉一樣,肉很嫩,蘸著當地的酸漿吃,能解暑;還有‘髯蛇’,身上長著一尺多長的白須,肉能吃,曬幹了磨成粉,泡水喝能避熱毒。臣去年在火洲待了半個月,全靠吃這些東西,才沒被熱壞。”
    武帝聽得連連感歎:“朕坐擁天下,竟不知四方還有這般奇地!四位先生真是幫朕打開了眼界。”
    正說著,殿外忽然傳來內侍的急報:“陛下,西域有個商人,說帶了件稀世寶物,要獻給陛下,現在就在殿外候著。”
    “哦?稀世寶物?”武帝來了興致,“傳他進來。”
    不多時,一個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走進殿來,穿著一身波斯錦袍,手裏捧著個描金錦盒,跪在地上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小人阿羅憾,從西方來,得一寶物,不知其名,特獻給陛下,求陛下收留。”
    武帝示意內侍接過錦盒。打開盒子的瞬間,殿內忽然亮了一下——裏麵是一麵圓形的物件,直徑約莫一尺,背麵刻著繁複的花紋,像是某種鳥獸,正麵光溜溜的,照得人纖毫畢現,而且奇怪的是,盒子剛打開,殿內原本嗡嗡叫的蚊蟲,竟一下子全不見了。
    “這是……銅鏡?”工部尚書湊近看了看,又搖搖頭,“不對,銅鏡沒這麽亮,也沒這麽輕。”
    幾個老工匠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物件,又用小刀輕輕刮了刮邊緣,臉色都變了:“陛下,這不是銅,也不是玉,更不是金,臣等從沒見過這種材質。”
    武帝看向傑公:“傑先生,你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什麽寶物?”
    傑公上前一步,先是用手擋了擋那物件的光,又仔細看了看背麵的花紋,沉吟片刻,才開口道:“陛下,這是上界的‘寶鏡’,能辟毒物、照妖邪,是有福之人才能得見的寶物。”
    “寶鏡?”武帝追問,“先生可知它的來曆?”
    “臣曾在一本西域古卷上見過記載,”傑公緩緩說道,“當年西方有個波羅尼斯國,國王有大功德,得上天賞賜,得了兩麵寶鏡。大的那麵,光芒能照三十裏,放在宮裏,方圓三十裏內的妖邪都不敢靠近,連火災、水災都能避開;小的這麵,光芒能照十裏,雖不如大的厲害,卻也能辟除毒物,讓人心神安寧。”
    他頓了頓,又道:“國王的玄孫繼位後,福報漸漸薄了。有一年宮裏失火,大鏡的光芒擋住了大火,保住了宮殿,可小鏡卻被火熏了一下,光芒弱了些,隻能照出五六裏地。後來,國王的十世孫暴虐無道,百姓都想殺他,有天夜裏,小鏡突然從宮裏消失了——想來是上天見他失德,收走了寶物。如今這麵鏡子落在阿羅憾先生手裏,想必是輾轉流落,最後被他得了。”
    阿羅憾連忙點頭:“先生說得對!小人是在波斯的一個舊貨市場上買的,那賣主說,這鏡子是從一個沒落的貴族家裏收來的,放在家裏,連蠍子、毒蛇都不敢靠近。”
    武帝讓內侍把寶鏡遞到麵前,伸手摸了摸,隻覺得冰涼沁人,照了照自己,連鬢角的一根白發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歎了口氣:“原來寶物也認人,德行不夠,就算得了寶物,也守不住。阿羅憾,你這麵鏡子,想換些什麽?”
    阿羅憾連忙擺手:“小人不要別的,隻求陛下能讓小人在梁朝住些日子,看看陛下治理的天下,回去跟族人說說。”
    武帝笑了:“好!朕準了。朕再賞你黃金百斤、綢緞千匹,也算不虧了你這寶物。”又轉頭對百官說,“這寶鏡雖好,卻不如百姓安樂。朕看,就把它供在太廟,旁邊刻上‘德者福之本,寶者禍之媒’,讓後世子孫都記得,治國靠的是德行,不是寶物。”
    百官齊聲應和。闖公這時上前說道:“陛下能有此覺悟,真是天下百姓的福氣。其實四方的奇物、上界的寶物,都不如‘民心’珍貴。就像扶桑的蠶卵會隨水土變,句麗的水精城會應天象動,拂林國的寶石要靠福報得——萬物都有其規律,治國也一樣,順應民心、修養德行,才能讓天下長治久安。”
    武帝點點頭,目光掃過階下的四公,又看向殿外的春光,忽然覺得心裏亮堂了許多:“四位先生說得是。朕今日不僅見了奇物,更懂了道理——真正的智慧,不是知道多少奇聞軼事,而是能看透事物的本質;真正的福報,不是擁有多少稀世寶物,而是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往後,朕還要多聽四位先生的建言,好好治理這天下。”
    那之後,闖傑四公便留在了洛陽,時常陪武帝談論古今、分析朝政。那麵寶鏡果然被供在太廟,每逢初一十五,百姓都能去遠遠地看一眼,而“德者福之本”的道理,也漸漸傳遍了梁朝的每一寸土地。
    多年後,有人問起四公的去向,說他們在武帝晚年時,悄然離開了洛陽,又回到了四方遊曆。但無論他們去了哪裏,那段太極殿上辨鼠、談四方奇聞、識上界寶鏡的故事,卻一直流傳了下來,提醒著後人:天地間的奇物再多,也不如一顆通透的人心;世間的寶物再貴,也不如一份厚重的德行。懂得順應規律、尊重差異、修養自身,才能在這廣闊的天地間,找到真正的智慧與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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