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異僧七

字數:13379   加入書籤

A+A-


    宣律師:淨業寺中的佛法傳承與護法傳奇
    大唐乾封二年的春天,來得比往年稍晚些。京師城南的故淨業寺,隱在一片蒼翠的鬆柏間,晨鍾暮鼓的聲響,穿過林間薄霧,在城郊的田野上輕輕飄蕩。寺裏有位道宣律師,法號道宣,是當時有名的持律高僧。他在這裏“逐靜修道”已有數年,平日裏除了早晚課誦、整理戒律典籍,便是在禪房外的石階上掃地,或是在窗前的舊案前抄寫經文。
    道宣律師年紀雖已過半百,卻依舊精神矍鑠。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僧衣,袖口磨出了細絨,卻始終漿洗得幹幹淨淨;手指因常年握筆抄經,指腹結了層薄繭,卻依舊靈活。禪房裏陳設簡單:一張木床,鋪著粗布被褥;一張舊案,擺著幾卷泛黃的經卷、一方硯台、一支磨得光滑的毛筆;牆角立著一個半舊的書架,上麵整整齊齊碼著《四分律》《梵網經》等律宗典籍,還有幾本手抄的筆記,是他這些年對戒律的感悟。
    窗外有棵老鬆,是道宣剛來時親手栽下的,如今已長得亭亭如蓋。每到午後,陽光透過鬆針,在案上灑下細碎的光斑,道宣便會沏上一壺淡茶——茶是寺後山上采的野茶,味道雖不醇厚,卻帶著山林的清冽。他就著茶香,一頁頁翻看經卷,偶爾停下來,對著窗外的鬆樹發會兒呆,眼神平靜得像山間的溪水。
    寺裏的僧人都敬重道宣律師,不僅因為他持戒嚴謹,更因為他待人溫和。有小沙彌犯了錯,他從不大聲斥責,隻是把人叫到禪房,泡上一杯茶,輕聲說:“修行如走路,一步錯了,回頭便是,不必苛責自己,但要記得下次走穩些。”久而久之,淨業寺的風氣也變得平和,僧人們雖守戒嚴格,卻少了幾分刻板,多了幾分從容。
    這年二月初十的清晨,道宣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起了床,拿著掃帚去掃禪房外的石階。石階上落了些鬆針和昨夜的露水,掃起來沙沙作響。剛掃到第三級台階,就見一個身著素色衣衫的男子站在寺門口,正朝著禪房的方向眺望。
    那男子看著約莫三十歲上下,身形挺拔,舉止莊重,身上的衣衫雖不是錦緞,卻漿洗得整潔,袖口、領口都縫補得十分規整。他見道宣掃完台階,便快步走了過來,雙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禮,聲音溫和:“弟子王璠,拜見道宣律師。”
    道宣放下掃帚,也雙手合十還禮,笑著說:“檀越不必多禮,快隨我進禪房坐。”說著,便引著王璠往禪房走。路過窗前時,王璠瞥見案上的經卷,目光頓了頓,輕聲說:“律師每日研讀戒律,真是精進。”道宣點點頭,沒多說話,隻是轉身給王璠倒了杯剛沏好的野茶。
    茶盞是粗陶做的,邊緣有些小缺口,卻洗得透亮。王璠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心裏竟生出幾分暖意。他喝了口茶,清冽的茶香在舌尖散開,便開口說道:“弟子今日來,一是仰慕律師的德行,特來拜謁;二是有些關於佛法傳承的舊事,想講給律師聽,也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道宣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溫和地看著王璠:“檀越客氣了。不知你所說的‘舊事’,是何時何地的故事?”
    王璠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律師可曾聽說過孫吳時期,康僧會法師在建業傳法的事?”
    道宣愣了愣,隨即點頭:“略有耳聞。康僧會法師是最早把佛法傳到江東的高僧之一,隻是具體的細節,我知道得不多。”
    “那弟子便從這裏說起。”王璠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悠遠,仿佛在回憶一段塵封的往事,“當年康僧會法師從交趾來到建業,也就是如今的金陵,想在那裏傳揚佛法。可孫權孫主一開始並不相信,覺得佛法是外來的學說,未必真有靈驗。他對康僧會法師說:‘你若能讓我見到“希有之瑞”,我便為你立寺傳法;若見不到,就不必在此多言了。’”
    道宣聽到這裏,輕輕歎了口氣:“亂世之中,帝王多重實效,能相信佛法的,本就不多。康僧會法師當時,想必壓力不小。”
    “可不是嘛。”王璠點點頭,繼續說道,“康僧會法師聽了孫主的話,並沒有退縮。他對孫主說:‘佛陀滅度後,留下了舍利子,那是佛陀慈悲與智慧的象征,若誠心祈請,必能感應。’說完,便帶著弟子在住所裏設了佛壇,日夜焚香祈禱,還立下誓言:‘若三七日內二十一天)能感應到舍利,便證明佛法不虛;若感應不到,弟子願從此不再傳法。’”
    “那二十一天裏,康僧會法師幾乎沒合過眼,日夜誦經祈禱。一開始,壇前並無異動,連弟子都有些慌了,可法師卻依舊堅定,說‘心誠則靈,不必急躁’。到了第二十一天的夜裏,壇前突然放出一道金光,照亮了整個屋子——舍利子真的出現了!”
    王璠說到這裏,眼神亮了起來,仿佛親眼見到了當時的景象:“孫主聽說後,親自趕來查看。他讓人取來一個銅瓶,把舍利子放在裏麵,又把銅瓶倒過來,往銅盤裏倒。沒想到舍利子剛接觸到銅盤,‘當’的一聲,銅盤竟被衝裂了!孫主還是不信,覺得這舍利子是假的,便讓人用火燒、用錘子砸,可無論怎麽折騰,舍利子都完好無損,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道宣聽到這裏,雙手合十,輕聲念了句“阿彌陀佛”:“真是不可思議。這舍利子,果然是希有之瑞。”
    “還有更不可思議的呢。”王璠笑著說,“當時建業有兩位名士,一位叫闞澤,一位叫張昱,都是學識淵博的人,一開始也對佛法半信半疑。康僧會法師為了讓他們明白佛法的道理,便和他們辯論。可辯論到一半,闞澤和張昱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思路變得格外清晰,說起佛法的道理來,頭頭是道,連康僧會法師都有些驚訝。後來我們才知道,那是天人暗中護持,附在他們身上,幫他們開悟,好讓他們能理解佛法的真義,也讓孫主和在場的人信服。”
    道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看來佛法流傳,不僅需要高僧的努力,更有天人在暗中護法啊。”
    “正是。”王璠的語氣變得恭敬起來,“弟子其實不是普通人,而是南方天王毗沙門麾下韋將軍的使者。韋將軍是護法天神,掌管著三洲的佛法護持之事——無論是寺院之間的紛爭,還是僧人遇到的危險,隻要是影響佛法流傳的事,韋將軍都會親自去調解,讓矛盾化解,讓佛法能安穩傳承。”
    道宣這才恍然大悟,連忙起身行禮:“原來是天神使者,貧道失敬了。”
    王璠趕緊起身回禮:“律師不必多禮。韋將軍知道律師持戒嚴謹,德行高遠,是護持佛法的棟梁,所以特意讓弟子來拜訪,一是為了表達敬意,二是想告訴律師,佛法傳承雖有波折,但總有護法者在暗中守護,不必擔憂。”
    兩人又聊了許久,從韋將軍護法的事跡,說到各地寺院的興衰。直到日頭過了正午,王璠才起身告辭:“弟子還要回去向韋將軍複命,今日就先告辭了。願律師法體安康,佛法久住。”道宣送王璠到寺門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間小道上,才轉身回了禪房。
    回到禪房,道宣坐在案前,看著案上的經卷,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他想起王璠說的康僧會法師求舍利的事,想起韋將軍護法的辛勞,忽然覺得,自己平日裏的修行,不僅是為了個人的解脫,更是為了守護這份傳承——哪怕隻是掃掃台階、抄抄經卷,也是在為佛法的流傳盡一份力。
    沒過多久,淨業寺來了位遊方僧人,自稱從西洱河而來。他聽說道宣律師德行高深,便特意來拜訪,還帶來了一段關於“海神蹋船”的往事,說給道宣聽。
    那遊方僧人叫慧明,皮膚黝黑,手上布滿了老繭,一看就是走了很多路的人。他坐在禪房裏,喝著道宣泡的野茶,緩緩開口:“律師,弟子這次從西洱河來,路上聽當地的老人說了件事,和一尊多寶佛的佛像有關,說來也算是佛法傳承中的一段波折。”
    道宣放下手中的經卷,示意慧明繼續說。
    “事情發生在幾十年前。”慧明說道,“當時有一群僧人,想去天竺求取一尊多寶佛的佛像——那尊佛像原本供奉在鷲頭山寺,寺裏的古基至今還在,旁邊還有一座古塔,常年有光明透出,當地人都說那是佛菩薩在顯靈。可這群僧人剛把佛像從鷲頭山寺請出來,準備乘船運回中原,就出了事。”
    “他們乘船走到南海的時候,有個負責看管佛像的僧人,在岸邊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人,穿著粗布衣裳,頭發披散著,正對著船的方向眺望。那僧人以為是山鬼,心裏一慌,就拿起身邊的木棍,衝上去把那人打死了。可他不知道,那不是山鬼,是當地的海神啊!”
    慧明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海神本是好意,想來看看佛像,沒想到卻被誤殺。他又悲又怒,當即掀起巨浪,把載著佛像的船打翻了。船和佛像一起沉入了海底,再也沒能撈上來。”
    道宣皺起眉頭:“真是可惜了。那尊多寶佛的佛像,就這樣沒了?”
    “也不算完全沒了。”慧明搖搖頭,“後來有漁民在海邊打魚,偶爾能看到海底有金光透出,都說那是佛像的光芒。而且鷲頭山寺的古塔還在,每年都有當地人去祭拜,說隻要誠心祈禱,就能得到佛菩薩的保佑。”
    “對了,弟子從鷲頭山寺到西洱河,走了三千多裏路。”慧明接著說,“那西洱河可真壯闊啊,有的地方寬百裏,有的地方寬五百裏,河中間有不少山洲,洲上還有幾座古寺。我去的時候,古寺裏已經沒有僧人住了,門窗都破了,院子裏長滿了雜草,可寺裏的經卷和佛像還在——經卷用布包著,放在佛龕裏,雖然有些泛黃,卻沒損壞;佛像塑在大殿裏,身上的金粉掉了不少,可眉眼依舊慈祥。”
    “最奇怪的是,我在古寺裏待了一夜,半夜的時候,突然聽到遠處傳來鍾聲——‘鐺……鐺……’,聲音慢悠悠的,在河麵上飄著,聽得人心裏格外平靜。我趕緊起身去看,可四周靜悄悄的,除了風聲和水聲,什麽都沒有。後來問當地的百姓,他們說那古寺的鍾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一次,像是在提醒人們,這裏曾有佛法流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道宣聽得入了神,輕聲問道:“那西洱河附近的百姓,對佛法虔誠嗎?”
    “很虔誠。”慧明笑了笑,“當地百姓日子過得還算殷實,每年春秋兩季,都會去祭拜河洲上的古塔。那古塔是用石頭砌的,像個戒壇,有三層高,塔頂是個像覆著的鐵鍋一樣的東西,當地百姓都叫它‘神塚’。他們不知道那是佛塔,隻知道祭拜了能得福,所以每次去都帶著蔬菜、水果,擺在塔前,對著塔磕頭祈禱,希望家人平安、莊稼豐收。”
    “我還聽說,從西洱河往西北走兩千多裏,就是西州,再往西邊去,離天竺就不遠了,偶爾有商人或僧人能走到那裏。當地還有人說,很久以前,有個僧人在西洱河的古寺裏,看到院子裏有個土墳,每天都會自己冒出來,剛把它平了,第二天又冒出來。那僧人覺得奇怪,就挖了下去,挖了一丈多深,竟挖出了一尊佛像——佛像用木頭雕的,上麵還刻著字,可惜字太古老,沒人認識。”
    道宣點點頭,心裏暗暗感歎:“看來無論是南海的海神,還是西洱河的古寺、古塔,都是佛法流傳的見證啊。哪怕曆經歲月,佛像沉了、僧人走了,佛法的痕跡,卻依舊留在人們心裏。”
    慧明在淨業寺住了三天,每天都和道宣聊各地的佛法故事。臨走那天,他給道宣留下了一本手抄的經卷,是從西洱河古寺裏抄來的,道宣把它放在書架上,和其他經卷排在一起,像珍藏一件寶貝。
    又過了一個多月,初夏的陽光漸漸熱了起來,禪房外的老鬆長得更茂盛了。一天午後,道宣正在案前抄寫《四分律》,忽然聽到禪房門口傳來腳步聲——不是寺裏僧人的腳步,而是輕悄悄的,像踩著落葉似的。
    他抬起頭,見門口站著一個少年,穿著一身青色衣衫,眉眼清亮,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卻透著股不尋常的靈氣。那少年見道宣抬頭,便走進來,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聲音清脆:“弟子陸玄暢,拜見道宣律師。”
    道宣放下筆,笑著說:“少年施主不必多禮,快坐。”說著,便給陸玄暢倒了杯茶。
    陸玄暢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開口說道:“律師,弟子今日來,是想和您聊聊一些關於‘佛法久遠’的事。最近有不少僧人在議論,說長安城西邊有個‘蒼頡造書台’,俗諺都說那是蒼頡造字的地方,可有人又說,隸書在古時候就有了,這和蒼頡造字的說法好像有點矛盾,不知道律師怎麽看?”
    道宣愣了愣,隨即笑道:“這個問題,我也聽說過,隻是一直沒找到答案。不知施主有什麽高見?”
    陸玄暢放下茶盞,眼神變得認真起來:“其實那蒼頡造書台,確實是蒼頡曾經待過的地方,但他不是在那裏‘造’隸書,而是在那裏‘觀鳥跡’。蒼頡是個有智慧的人,他看到鳥飛過留下的痕跡,受到啟發,改進了當時的文字,讓文字更易書寫、更易辨認。至於隸書,確實在蒼頡之前就有了,隻是當時用得少,後來才慢慢流傳開來。”
    “而且關於蒼頡的來曆,世人知道的也不多。”陸玄暢接著說,“有人說他是黃帝的臣子,有人說他是上古的帝王,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字的出現,是為了記錄事情、傳承文化——佛法的經卷,不也是靠文字才能流傳下來的嗎?所以無論是蒼頡觀鳥跡,還是隸書的演變,都是為了讓‘傳承’更順暢,這和佛法的傳承,其實是一個道理。”
    道宣聽得連連點頭:“施主說得太對了。我之前總糾結於‘造字’和‘隸書’的先後,卻忘了‘傳承’才是根本。”
    “還有更久遠的事呢。”陸玄暢笑了笑,繼續說道,“弟子其實不是凡人,是在周穆王時期出生的,而我的本源,是迦葉佛時代的天人。當年為了教化世人,我在周穆王時期暫時現身人間。您知道嗎?長安城西邊的那個高四土台,其實在迦葉佛時期,就已經存在了——當時迦葉佛曾在台上舉行過第三次法會,為眾人說法度人。”
    “到了周穆王時期,文殊菩薩和目連尊者曾來這裏教化世人。周穆王被他們的德行和智慧打動,便跟著他們學佛,還在土台附近造了座寺,供養僧眾。後來有人說‘蒼頡造書台’是周穆王時造的,其實不對——周穆王隻是在原來的土台上增了些土,讓它更平整,好讓人在這裏修行、說法。”
    道宣聽到“迦葉佛”“文殊菩薩”,連忙雙手合十,恭敬地說:“原來那土台有這麽久遠的曆史,真是不可思議。”
    “還有五台山的大孚寺,您聽說過嗎?”陸玄暢問道。
    道宣點點頭:“聽說過,那是中原有名的古寺,隻是不知道它的來曆。”
    “那大孚寺的來曆,也和周穆王有關。”陸玄暢說道,“周穆王時期,五台山就已經有佛法流傳了,而且那裏靈氣很重,是文殊菩薩的道場。周穆王為了供養文殊菩薩,便在山裏造了座寺,還派人看守。到了阿育王時期,阿育王聽說五台山有文殊菩薩的道場,便派人來這裏安置佛塔,供奉舍利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後來到了漢明帝時期,摩騰法師來到中原。摩騰法師是阿羅漢,有天眼通,他看到五台山有佛塔的痕跡,便對漢明帝說:‘那裏曾有佛陀的舍利,是佛法流傳的聖地,應當立寺供養。’漢明帝相信摩騰法師的話,便下旨在五台山重建寺廟,還賜名‘大孚寺’——‘孚’是‘誠信’的意思,漢明帝希望世人能誠信向佛,也表示自己對佛法的虔誠。”
    “到了北魏孝文帝時期,孝文帝對佛法十分敬重,常常親自去大孚寺禮謁。他每次去,都會在寺裏住上幾天,和僧人一起誦經、打坐。據說他去的次數多了,寺外的石頭上,竟留下了人馬走過的痕跡——馬蹄印、腳印,都清清楚楚,像是刻在石頭上似的。後來有人去看,那些痕跡還在,大家都說那是‘靈異之兆’,證明五台山確實是菩薩的道場。”
    陸玄暢說到這裏,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不隻是五台山,中原的終南山、太白山、華山,還有其他的五嶽名山,都有聖人在暗中住持佛法。隻要有人誠心設供、祈禱,往往能得到感應。比如有人在終南山的古寺裏供養僧眾,第二天就發現田裏的莊稼長得格外好;有人在太白山的佛塔前祈禱家人平安,沒過多久,在外的家人就平安回來了。這些都不是巧合,是聖人在暗中護持,也是世人的誠心得到了回應。”
    道宣坐在案前,靜靜地聽著,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從迦葉佛時期的土台,到周穆王造寺,再到漢明帝立寺、魏孝文帝禮謁,佛法的傳承,就像一條長長的河,從過去流到現在,從未中斷。而那些天人、菩薩、聖人,就像河岸邊的樹,默默守護著這條河,讓它能順暢地流淌。
    兩人又聊了許久,從五台山聊到其他名山的古寺,從周穆王聊到漢明帝、魏孝文帝。直到夕陽西下,把禪房裏的經卷染成了金色,陸玄暢才起身告辭:“弟子還有要事,今日就先告辭了。願律師能一直守護佛法,讓它流傳得更遠。”
    道宣送陸玄暢到寺門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夕陽裏,心裏忽然生出一股力量——他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還有很長;而守護佛法傳承的責任,也需要自己一直扛下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淨業寺依舊平靜,道宣律師依舊每天掃階、誦經、抄經。隻是來拜訪他的僧人越來越多,有的是來請教戒律問題,有的是來分享各地的佛法故事,還有的是來和他討論一些關於“高僧境界”的話題。
    有一次,幾個來自長安的僧人來拜訪道宣,聊到了鳩摩羅什法師。其中一個僧人歎了口氣,說:“世人都說鳩摩羅什法師是高僧,可也有人說,他當年在姚秦時期,曾‘抑破重戒’,這樣的人,怎麽能算是真正的高僧呢?”
    其他僧人聽了,也紛紛議論起來,有的讚同,有的反對,吵得不可開交。道宣坐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就在這時,禪房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諸位施主,這話可就錯了。”
    眾人抬頭一看,隻見陸玄暢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青色衣衫,眉眼清亮。他走到眾人麵前,雙手合十行了一禮,然後開口說道:“鳩摩羅什法師的德行,遠非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揣測的。你們知道嗎?法師當年已經證得了‘三賢位’——這是修行路上很高的境界,能達到這個境界的僧人,早已超脫了凡俗的規矩,他們的言行,都是‘隨機化物’,是為了教化不同的人。”
    “當年法師翻譯《大智度論》,原本有十萬偈,可他隻翻譯了一萬偈,有人說他‘刪減經文’,其實不是——他是看到當時的世人根器不夠,太多的偈頌反而會讓人望而卻步,所以才‘十分略九’,隻留下最精華的部分,讓世人能更容易理解佛法的道理。”
    “還有人說他‘抑破重戒’,其實那是法師的‘方便’。當時姚秦的君主姚興,為了讓法師留下後代,好傳承‘智慧的血脈’,便強行賜給法師宮女。法師為了不違逆君主,也為了能繼續在中原傳法,便暫時接受了——這不是‘破戒’,是‘忍辱’,是為了讓佛法能在亂世中流傳下來。而且法師後來曾對弟子說:‘我好比是汙泥中的蓮花,你們隻看蓮花的清淨,不要看汙泥的渾濁。’”
    陸玄暢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格外鄭重:“更何況,鳩摩羅什法師當年翻譯經論,都是蒙文殊菩薩親自指授的——哪些該譯,哪些該略,哪些該用什麽樣的語言,都有菩薩的指引。他翻譯的經論,比如《金剛經》《法華經》,至今還在流傳,幫助無數人開悟。這樣的高僧,怎麽能因為凡俗的眼光,就否定他的德行呢?”
    那幾個爭論的僧人聽了,都羞愧地低下了頭。其中一個僧人起身,對著陸玄暢躬身行禮:“施主說得對,是我們太淺薄了,用凡俗的規矩去衡量高僧的境界,真是不該。”
    道宣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暗暗感歎:“佛法的道理,真是深不可測。有時候我們以為的‘錯’,其實是‘方便’;我們以為的‘破戒’,其實是‘慈悲’。隻有放下偏見,才能真正理解佛法的真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陸玄暢這次在淨業寺住了五天,每天都和來訪的僧人討論佛法,解答他們的疑惑。臨走那天,他對道宣說:“律師,其實還有很多關於佛法傳承的故事,比如邡州顯際寺的石像、南海靈龕寺的山神、沁州北山的石窟佛,這些都是佛法流傳的見證。等以後有機會,我再一一講給您聽。”
    道宣點點頭,笑著說:“好,我等著。”
    又過了半年,到了深秋時節,禪房外的老鬆落了不少葉子,石階上常常鋪著一層鬆針。一天清晨,道宣剛掃完台階,就見陸玄暢又來了,這次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律師,弟子這次來,是想給您講講邡州顯際寺的石像,還有南海靈龕寺、沁州北山石窟佛的故事。”
    道宣連忙引著陸玄暢進了禪房,泡上熱茶。陸玄暢喝了口茶,便開口說道:“邡州顯際寺有一尊石像,是用整塊石頭雕成的,高三丈多,是釋迦牟尼佛的坐像。世人都說這石像是秦穆公時期造的,其實更早——在周穆王時期,那裏就有一座寺,寺裏供奉的是迦葉佛的像。後來周穆王去世,寺漸漸荒廢了,佛像也被埋在了土裏。”
    “到了秦穆公時期,秦穆公聽說那裏曾有佛寺,便派人去挖掘,結果挖出了迦葉佛的像。他覺得佛像莊嚴,便讓人又雕了一尊釋迦牟尼佛的石像,放在寺裏,還把寺改名叫‘顯際寺’——‘顯’是‘顯現’,‘際’是‘邊際’,意思是‘佛法的顯現,沒有邊際’。”
    “後來到了阿育王時期,阿育王的第四個女兒,帶著一尊佛像和一些舍利子,來到顯際寺,在寺裏造了一座塔,把佛像和舍利子供奉在塔裏。據說當時顯際寺裏還有幾位僧人,已經證得了‘一果’‘二果’‘三果’,他們在寺裏修行、說法,當地的百姓都很敬重他們。秦國有個宰相叫由餘,也常常來寺裏禮佛,還把自己的俸祿捐給寺裏,供養僧眾。”
    道宣聽得入了神,輕聲問道:“那尊石像,現在還在嗎?”
    “還在。”陸玄暢點點頭,“隻是經曆了戰亂,顯際寺曾被燒毀過,石像也被燒得有些發黑,可依舊立在寺裏。當地的百姓每年都會去祭拜,說隻要對著石像磕頭祈禱,就能消災免難。”
    “還有南海循州北山的靈龕寺,也有一段傳奇。”陸玄暢接著說,“靈龕寺建在半山腰,寺裏有個山神,是文殊菩薩的弟子。可這個山神後來忘了自己的本源,造了不少惡業——比如讓當地鬧旱災,讓村民的牛羊生病。文殊菩薩見了,心裏很著急,便親自來教化他。”
    “文殊菩薩對山神說:‘你本是修行之人,怎麽能忘了初心,造惡業呢?’山神聽了,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宿名,知道自己是文殊菩薩的弟子,便跪在地上懺悔,還請求文殊菩薩留下痕跡,好讓自己時刻記得修行。文殊菩薩便在寺外的石頭上,留下了一個腳印,又在寺裏的佛龕上,留下了一道金光。”
    “山神從此改邪歸正,每天都在寺裏護持佛法,還幫助當地的百姓——比如百姓遇到旱災,他就求雨;百姓的牛羊生病,他就保佑它們康複。到了貞觀三年,山神壽命終了,因為他後來的善業,生到了兜率天,成了天人。”
    “可山神走後,又來了一個鬼,是山神的親家,也想做靈龕寺的山神。這個鬼和之前的山神不一樣,又開始造惡業,讓當地的百姓受苦。生到兜率天的舊山神知道了,心裏很著急,便請求文殊菩薩再次現身。文殊菩薩答應了,在寺外的石頭上又留下了一個小腳印,還放出一道金光,照亮了整個寺廟。”
    “新鬼見了,知道是菩薩顯靈,便也不敢造惡了,跟著舊山神的樣子,護持佛法、幫助百姓。現在靈龕寺外的石頭上,還有兩個腳印,一個大一個小,當地的百姓都說是‘文殊跡’,每次去寺裏,都會對著腳印磕頭祈禱。”
    道宣聽到這裏,心裏充滿了感動:“文殊菩薩真是慈悲,連一個犯錯的山神都不放棄。而那兩個山神,也因為菩薩的教化,從造惡變成了行善,這真是佛法的力量啊。”
    “還有沁州北山的石窟佛。”陸玄暢最後說道,“那裏有個很大的石窟,裏麵雕著兩尊佛像,一尊是迦葉佛,一尊是釋迦牟尼佛。石窟裏常年有光明透出,哪怕是在夜裏,也能看到微弱的金光。當地的百姓都說,那是佛菩薩在顯靈,所以每年都會去石窟裏祭拜。”
    “有人說這石窟是北魏時期造的,其實不對——在周穆王時期,就有弟子在這裏雕了迦葉佛的像;到了釋迦牟尼佛時期,又有人雕了釋迦牟尼佛的像。也就是說,這個石窟裏的佛像,見證了兩位佛陀的時代,是佛法傳承最久遠的見證之一。”
    陸玄暢說完,看著道宣,輕聲問道:“律師,聽了這些故事,您有沒有覺得,佛法的傳承,其實從來都不是孤單的?”
    道宣點點頭,眼神變得格外堅定:“是啊。從孫吳時期的康僧會法師,到周穆王時期的古寺;從韋將軍、那吒太子這樣的護法天神,到文殊菩薩這樣的聖者;從西洱河的古塔,到沁州的石窟佛——佛法的傳承,有高僧的努力,有天人的護持,還有百姓的虔誠。這些故事,都是在告訴我們,佛法不會因為歲月而消失,不會因為戰亂而中斷,因為總有守護它的人,總有相信它的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陸玄暢笑了笑:“律師說得太對了。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佛法傳承的一部分——您每天掃階、誦經、抄經,是在守護佛法;百姓對著古塔、石像磕頭祈禱,是在相信佛法;甚至像我這樣的天人,講述這些故事,也是在傳承佛法。隻要每個人都盡一份力,佛法就會永遠流傳下去。”
    那天,陸玄暢走後,道宣坐在禪房裏,看著窗外的夕陽,心裏格外平靜。他拿起案上的毛筆,在一張新的紙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佛法如河,源遠流長;護法如樹,默默守望。修行之路,不在高遠,而在日常——掃階是修行,誦經是修行,待人溫和是修行,守護傳承也是修行。願每一個人,都能在自己的生活裏,種下善念的種子,讓佛法的光芒,照亮更多人的路。”
    寫完,他把紙疊好,放在書架的最上層,和那些經卷、筆記放在一起。窗外的老鬆,在夕陽的映照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個守護者,靜靜地立在禪房外。
    淨業寺的鍾聲,又響了起來——“鐺……鐺……”,聲音穿過林間,飄向遠方,仿佛在告訴世人:佛法還在,傳承還在,守護也還在。而這份傳承與守護,會像山間的溪水,像天上的日月,永遠延續下去,照亮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靈。
    故事升華:傳承的力量,藏在每一份“用心”裏
    宣律師的故事,沒有驚天動地的奇跡,卻藏著最動人的“傳承之力”——從康僧會法師誠心求舍利,到韋將軍不辭辛勞護法;從陸玄暢講述的周穆王造寺、漢明帝立寺,到西洱河百姓對古塔的虔誠祭拜,每一個片段,都是佛法傳承的縮影。
    其實,不僅是佛法,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需要“傳承”與“守護”。就像宣律師每天掃階、抄經,看似平凡,卻是在用心守護佛法的根基;就像西洱河的百姓,哪怕不知道古塔是佛塔,卻依舊帶著敬畏祭拜,這是對“善”的本能相信。
    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是“傳承者”:父母教孩子讀書寫字,是傳承知識;老師教學生做人做事,是傳承品德;普通人在崗位上認真工作,是傳承責任。而“守護”也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大事,可能是對一份傳統手藝的堅持,可能是對身邊人的溫和相待,可能是對一份信念的不放棄。
    這份“傳承與守護”的本質,是“用心”——用心對待自己所做的事,用心對待身邊的人,用心對待那些值得珍視的美好。就像宣律師禪房裏的經卷,每一頁都寫滿了用心;就像靈龕寺的山神,從造惡到行善,是對“初心”的用心回歸。
    願我們都能像宣律師那樣,在平凡的生活裏,做一個“用心”的傳承者與守護者——讓知識延續,讓品德傳遞,讓善念生長。這樣,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那些美好的事物,永遠都不會消失。
    喜歡太平廣記白話故事請大家收藏:()太平廣記白話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