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
    陳墨冉搖了搖頭，嘴角難得地勾起一抹弧度，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種自嘲。
    “你隻是嘴上說你明白，你知道這台手術如果失敗，對你我意味著什麽嗎？”
    夏飛沒有說話，等待著她的下文。
    “對我而言，意味著我陳墨冉職業生涯中一次重大的誤判，我會成為整個協和的笑柄，一個剛愎自用，拿病人生命開玩笑的瘋子。”
    她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盯著夏飛：“而對你，意味著什麽，你想過嗎？”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嘩眾取寵的標簽會永遠貼在你的身上。”
    “你會被協和掃地出門，你的檔案上會留下最恥辱的一筆。”
    “別說京城，恐怕全國的頂尖醫院，都不會再有你的立足之地。”
    聽著對方那現實的話語。
    夏飛心中暗道，要是換個人，光是聽完這番話，恐怕腿都軟了。
    壓力？沒有壓力那絕對是在裝逼。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壓力了，這是拿整個職業生涯做賭注的豪賭！
    不過，他心中雖然激蕩，麵上卻依舊平靜。
    因為他清楚，陳墨冉說這些，不是為了恐嚇他，而是在用她的方式，給予他最深層次的信任與提醒。
    他抬起頭，迎上陳墨冉的目光，“陳教授，謝謝您的提醒。”
    “但我還是那句話，我相信我的方案，更相信您的技術。”
    “上了手術台，我隻會是一個助手，一個絕對服從主刀命令的助手。”
    看著夏飛那雙清澈而又無比堅定的眼睛。
    “好。”
    陳墨冉緩緩地點了點頭，似乎是被他的這份自信所感染。
    她將桌上的一個平板電腦推到夏飛麵前。
    “這是患者全部的原始影像數據和生理指標，包括我剛剛讓他們補做的幾項功能測試結果。今天晚上，你什麽都不要幹，把這些數據全部吃透，刻進你的腦子裏。”
    “我不希望明天在台上，你對任何一個細節產生哪怕０.１秒的猶豫。”
    “是。”夏飛接過平板。
    “手術定在明天上午九點，第一手術室。”
    陳墨冉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指向了下午五點多。
    “行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是一場硬仗。”
    “好的，陳教授，您也早點休息。”
    夏飛沒有再多逗留，拿著平板電腦，轉身離開了主任辦公室。
    當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上，陳墨冉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決定，究竟是挖掘出了一塊絕世璞玉，還是引爆了一顆會讓自己粉身碎骨的炸彈。
    但不知為何，她腦海裏回想起夏飛那平靜的眼神，心中竟湧起一股久違的躁動。
    ……
    夏飛回到神外醫生辦公室的時候，大部分醫生都已經下班了。
    隻有零星幾個值班醫生還在整理病曆。
    他自己的工位被安排在一個靠窗的角落，桌上除了幾本專業書籍外，空空如也。
    剛準備收拾東西，一道身影就嗖地一下從旁邊的椅子上彈了起來，湊到了他麵前。
    正是他的小跟班，實習生劉雲。
    “飛……飛哥！”
    劉雲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結巴，壓低了嗓門，但那雙眼睛亮得像兩千瓦的燈泡，“我的天！你現在可是咱們院的名人了！天大的名人啊！”
    夏飛看著他這副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失笑道。
    “怎麽了？看你這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中了五百萬。”
    “五百萬算個屁啊！”
    劉雲，平常那個有點靦腆害羞的醫學生，此刻激動得臉都紅了。
    “飛哥，你是不知道啊！就今天下午！整個協和都為你炸了鍋了！”
    他拉著夏飛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說道：“你走之後，會議室裏發生的事情就傳出來了！你知道外麵現在都怎麽說你嗎？”
    “怎麽說？”
    夏飛一邊將自己的水杯和筆記本放進包裏，一邊隨口問道。
    “說什麽的都有！”
    劉雲兩眼放光，活像一個剛從前線帶回第一手情報的戰地記者。
    “有人說，你是從東海來的天眼通，長了一雙顯微鏡的眼睛，一眼就看穿了十幾位主任教授都看不透的病灶！”
    “還有人說，你是陳師太……哦不，是陳教授秘密培養的關門弟子，這次是故意讓你一鳴驚人，為你將來接班鋪路呢！”
    “最離譜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劉雲的表情誇張到了極點：“我聽骨科那邊的一個同學說，他們科室的主任回去之後，把手底下所有博士都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人家一個外來的進修生，學術水平頂他們一個科室！”
    “咳咳……”
    夏飛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這就有點太誇張了。”
    “一點都不誇張！”
    劉雲一臉篤定，“飛哥，真的，我來協和實習快一年了，我從來沒見過哪個醫生能引起這麽大的動靜！”
    “上至主任教授，下到我們這些實習生、護士，所有人都在討論你！”
    “你現在就是咱們協和的頭號話題人物！”
    夏飛聞言，隻是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劉雲的肩膀。
    “行了，別聽他們瞎傳，醫院這個地方，除了病人的病情，就數八卦傳得最快。有這功夫，不如多看兩份病曆。”
    這就是醫院，一個濃縮的社會。
    你做得好，會有人把你捧上神壇。
    你做得不好，也會有人把你踩進泥裏。
    蜚短流長，從來都是這裏永恒的背景音。
    “我知道我知道，”
    劉雲看到夏飛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愈發覺得自己的偶像高深莫測，他撓了撓頭，真誠地說道。
    “飛哥，我就是覺得你太牛了！真的！我以後就跟你混了！”
    夏飛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背起包準備下班。
    走出住院部大樓，傍晚的涼風吹在臉上，讓人精神一振。
    夏飛剛一走出來，立刻就感覺到了與往日的不同。
    以往，他隻是這人來人往的洪流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醫生。
    但今天，他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自帶聚光燈的發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