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夥房地獄與“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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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雲宗外門雜役處的“丁字區夥房”,像一塊巨大的、油膩的膏藥,貼在仙山腳下靈氣相對稀薄的角落裏。領路的雜役弟子把李狗蛋和二哈帶到一處巨大的、由粗糙岩石壘砌的院門前,連句交代都懶得給,隻朝裏麵努了努嘴,便像甩掉什麽髒東西似的轉身就走。
    “進去吧,狗蛋師弟。以後這裏就是你的‘仙府’了。”那語氣裏的敷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讓李狗蛋心頭剛因“飯票”到手而升起的幾分熱乎氣,瞬間涼了半截。
    他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懷裏那塊粗糙的木牌,抬腳邁過高高的門檻。
    夥房“盛景”:
    一股混雜著油煙、汗臭、劣質油脂和某種食物餿味的複雜氣息撲麵而來,嗆得李狗蛋差點背過氣去。二哈更是“嗚咽”一聲,夾緊了尾巴,躲在他腳後跟不敢動彈。
    眼前的景象,比他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還要糟糕三分。
    院子大得驚人,卻也亂得驚人。幾十口大小不一的鐵鍋、銅鼎支在露天灶台上,底下柴火或明或暗地燃燒著,黑煙滾滾。地麵是黑乎乎的泥地,混雜著油垢、汙水和不知名的殘渣,踩上去黏膩膩的。幾十號穿著和他一樣灰撲撲雜役服的漢子,如同上了發條的傀儡,麵無表情地在灶台、案板、水缸之間穿梭,動作麻利卻透著一種死氣沉沉的疲憊。吆喝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匯成一股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洪流。
    “仙門夥房?這味兒…比黑風寨夥房還衝!好歹那邊還飄點肉香,這兒聞著像泔水桶成精了!”李狗蛋內心瘋狂吐槽,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初來乍到的“憨厚”和拘謹。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幾個關鍵區域:左側是堆積如山的、顏色暗沉近乎黝黑的木柴,每一根都碗口粗細,紋理虯結,看著就沉得要命;右側是幾口巨大的石缸,缸口直徑足有丈許,深不見底,旁邊還擺著幾個能裝下兩個人的大木桶和幾根磨得油亮的扁擔;正前方是相對“高級”的烹飪區,幾個膀大腰圓的廚子正揮舞著鐵勺,翻炒著大鍋裏顏色可疑的糊狀物。
    “虎”嘯夥房:
    沒等他觀察仔細,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新來的?哪個旮旯鑽出來的?!”
    李狗蛋猛地轉頭。隻見一個身高八尺、滿臉橫肉、皮膚黝黑發亮的大漢,像一堵肉山般杵在他麵前。這大漢穿著一身明顯比其他雜役稍好、但也沾滿油汙的短打,腰間別著根油光鋥亮的短鞭,煉皮境三重的氣息毫不掩飾地散發著,壓迫感十足。他那雙銅鈴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李狗蛋,尤其是在他打著補丁的屁股蛋和腳邊瘦小的二哈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咧開一個充滿鄙夷的獰笑。
    “狗蛋?嗬!這名字,賤得跟你這人一樣!”張虎的聲音洪亮刺耳,瞬間蓋過了夥房的嘈雜,引得不少雜役偷偷側目,眼神麻木中帶著一絲看新獵物入籠的漠然。他伸出胡蘿卜般粗壯的手指,先是指向左側那堆成小山的黝黑木柴:“瞅見沒?那是‘鐵紋木’,外門雜役特供!今兒個的任務,把這堆柴,全給老子劈成巴掌寬的柴條!”
    接著,手指又狠狠戳向右側那幾口巨大的水缸:“劈完柴,用那邊桶,去後山‘沉水澗’挑水,把這幾個缸,給老子灌滿!水要挑到缸沿兒,差一滴都不行!”
    最後,那根粗壯的手指幾乎戳到李狗蛋的鼻尖上,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聽清楚沒?狗蛋!幹不完,別說飯,泔水都沒你一口!夥房的規矩,老子張虎說了算!進了這門,是龍給老子盤著,是虎給老子臥著!更何況你這種連狗都不如的東西!”
    地獄初體驗:
    沉重的鐵斧入手冰涼,斧柄粗糙磨手。李狗蛋走到柴堆前,看著一根根碗口粗、顏色暗沉如鐵的“鐵紋木”,掂量了一下分量,心裏咯噔一下:“這他娘是木頭?摸著比生鐵還沉!”
    他深吸一口氣,學著旁邊一個老雜役的樣子,將一根鐵紋木豎立在一塊巨大的砧石上,雙手緊握斧柄,腰腹發力,高高掄起,狠狠劈下!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之音炸響!火星四濺!
    預想中木頭應聲而裂的場景並未出現。斧刃隻在木頭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巨大的反震力順著斧柄傳來,瞬間撕裂了李狗蛋手心本就粗糙的皮膚,虎口處一陣劇痛,鮮血立刻滲了出來。雙臂更是被震得酸麻,差點連斧頭都脫手飛出!
    “嘶…”他倒抽一口涼氣,疼得齜牙咧嘴。
    旁邊幾個老雜役見怪不怪,眼神裏甚至帶著點麻木的嘲弄。一個離得近的老頭低聲道:“新來的,悠著點勁。這鐵紋木,韌得像牛皮,沉得像秤砣,沒點巧勁和力氣,一天能劈斷三根就是好漢了。張扒皮…這是給你下馬威呢。”
    李狗蛋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鐵紋木,再看看自己滲血的虎口,內心彈幕如同火山噴發:“下馬威?這他娘是殺威棒吧!這柴堆…山一樣!張虎這廝,心比獨眼龍還黑!這水缸…是海眼嗎?老子是來修仙還是來當牛做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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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憤怒和抱怨。他吐了口帶血的唾沫,忍著劇痛再次握緊斧柄,眼神裏那股黑風寨磨礪出來的狠勁浮現出來。劈!不劈就得餓死!他調整著呼吸,回憶著劈柴時腰腹發力的感覺,再次掄起斧頭。
    “鐺!鐺!鐺!”
    單調而沉重的劈砍聲,成了夥房噪音裏新的組成部分。每一次劈砍,都伴隨著虎口撕裂般的疼痛和雙臂的酸麻。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滾落,混合著臉上的油汙和塵土,流進眼睛裏,又澀又疼。他咬著牙,機械地重複著動作,效率低得令人發指。
    劈柴間隙,他還得去挑水。那巨大的木桶裝滿水後,重量簡直恐怖,扁擔壓在剛剛被震得酸麻的肩膀上,如同壓著兩座小山。從後山“沉水澗”到夥房,距離不短,且多是上坡路。幾趟下來,李狗蛋感覺肺裏像著了火,雙腿灌滿了鉛,每一步都沉重無比,腰更是快要斷掉。
    “油水”與仇恨:
    就在李狗蛋累得像條死狗,扶著水缸邊緣劇烈喘息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張虎。
    這位夥房小霸王,此刻正悠閑地靠在內院小廚房的門框上——那是專門給外門管事和少量精英弟子準備“小灶”的地方,環境比外麵幹淨得多。張虎手裏捏著一個水靈靈的、散發著淡淡瑩白光澤的果子李狗蛋後來知道那叫“玉靈果”),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汁水四濺。
    更讓李狗蛋瞳孔一縮的是,小廚房裏,一個廚子正將一大塊處理好的、肉質鮮紅、隱隱有靈氣波動的獸肉絕對是低階妖獸肉!)藏進一個特製的食盒底層。而在食盒上層,則隨意地擺放著幾顆蔫了吧唧的普通蔬菜。
    張虎啃完果子,隨手將果核精準地彈到李狗蛋腳邊,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小廚房。他打開食盒,裝模作樣地檢查了一下上層的蔬菜,然後對那廚子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嗯,今天的‘損耗’…還行。老規矩,晚上送我院裏去。”那廚子諂媚地連連點頭。
    李狗蛋看得真切,心髒砰砰直跳,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憤怒和…一絲被點燃的貪婪os:“克扣!赤裸裸的克扣!新鮮的靈蔬、上好的妖獸肉…全進了這王八蛋的肚子!這就是‘油水’?難怪這廝肥得流油!”)。他看著張虎那得意洋洋的嘴臉,再想想自己啃的硬窩頭和累死累活劈的鐵紋木,一股邪火在胸腔裏翻騰。
    就在這時,餓得實在受不了的二哈,趁著李狗蛋扶缸喘息的功夫,小心翼翼地溜到院牆角落一個傾倒廚餘的泔水桶邊。桶邊散落著幾片爛菜葉和一些發餿的飯粒。二哈實在太餓了,它飛快地叼起一片相對“幹淨”的菜葉,還沒來得及咽下——
    “哪來的野狗!敢在老子地盤上刨食?滾!”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張虎不知何時注意到了這邊,臉上橫肉抖動,帶著嫌惡和暴戾,抬腳就狠狠踹了過來!
    “嗷嗚——!”
    二哈瘦小的身體像破麻袋一樣被踹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撞在柴堆上才停下。它發出痛苦的哀鳴,夾著尾巴,驚恐地看著張虎,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
    那一腳,仿佛踹在了李狗蛋的心尖上!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剛剛結痂的虎口傷口裏,鮮血再次滲出,帶來的劇痛卻遠不及心頭那股瞬間爆燃的怒火!他看著張虎那張寫滿“老子踩死你像踩死螞蟻”的臉,再看看角落裏蜷縮著、痛苦嗚咽的二哈——這個他剛在荒山野嶺認下的、同病相憐的夥伴。
    新仇!舊恨!
    夥房裏的噪音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所有雜役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光或麻木、或同情、或幸災樂禍地聚焦在這新來的少年和他那條倒黴的狗身上。
    李狗蛋感覺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背上。胸腔裏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燒穿,但黑風寨磨礪出的生存本能,如同最冰冷的枷鎖,死死鎖住了他想要撲上去拚命的衝動。他清楚地知道,現在衝上去,除了被張虎像揍沙包一樣痛打一頓,甚至可能連累二哈被打死,不會有任何結果。
    他猛地低下頭,掩蓋住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冰冷殺意。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扁擔,重新扛在紅腫破皮的肩膀上,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近乎卑微的順從:
    “張頭兒…息怒,息怒!小的這就把這野狗趕走!保證它再也不敢汙了您的眼!小的…這就去挑水!”
    他快步走到柴堆邊,抱起還在痛苦嗚咽、嚇得渾身僵硬的二哈,將它小心地放到院牆外一個相對幹淨的角落,低聲快速道:“躲好!別進來!”然後,不敢再看二哈驚恐的眼睛,他咬著牙,轉身重新扛起扁擔,走向那沉重的水桶。
    他沉默地挑起兩個巨大的、盛滿水的木桶,沉重的壓力讓他的腰彎得更深,肩膀的傷口被粗糙的扁擔摩擦,鑽心地疼。他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著,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
    但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隻有疲憊和抱怨。在那低垂的眼簾下,是冰封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他默默地將“張虎”這個名字,連同“獨眼龍”、“疤臉劉”一起,刻在了心底那張“血債血償”的名單最上方。
    “劈柴…挑水…克扣…踢狗…” 李狗蛋內心彈幕刷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張扒皮,你給老子等著!等老子有勁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劈了當柴燒!把你那身肥油榨出來點天燈!”
    他不再去看小廚房的方向,也不再理會其他雜役的目光。隻是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劈著那堅硬如鐵的木柴,挑著那沉重如山的水。每一次揮斧,每一次邁步,都像是在積蓄力量,磨礪著爪牙。
    夥房的喧囂和油煙依舊,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隻有角落裏那堆緩慢減少的鐵紋木,和那幾口漸漸被注滿的水缸,記錄著這個新來的、名叫李狗蛋的雜役,在青雲宗“仙途”上,所經曆的第一個地獄般的日子。以及,一顆名為反抗的種子,在極致的壓抑和屈辱中,悄然埋下,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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