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海國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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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海號”駛入泉州洛陽江入海口時,正是清晨,薄霧像一層紗裹著江麵,遠處的洛陽橋石墩在霧中若隱若現,橋身上“萬安渡”的題刻隱約可見。程遠站在甲板上,手裏攥著《海國廣記》的複刻本,書頁裏夾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是泉州博物館提供的萬曆年間洛陽港碼頭畫像,畫中商船林立,挑夫們扛著香料、瓷器穿梭其間,岸邊的“香料行”“瓷器鋪”招牌格外醒目。
“程隊,聲呐有反應了!”鄭海峰的聲音打破了晨霧的寧靜,他抱著聲呐儀跑過來,屏幕上一道深色陰影在水下二十米處浮動,“洛陽江入海口東南側,探測到木質沉船輪廓,長十六丈,寬三丈八,符合《海國廣記》裏‘萬曆香料船,載胡椒、沉香,船寬三丈有餘’的記載!周圍還有大量顆粒狀物體的反射信號,說不定就是船上的胡椒!”
林新宇操控的無人機貼著江麵飛行,很快傳回一組畫麵:水下隱約能看到堆疊的麻袋輪廓,麻袋破損處露出棕褐色的顆粒,隨水流輕輕晃動。“程隊,你看這些顆粒!”林新宇把畫麵放大,“《東西洋考》裏說‘胡椒幹藏於麻袋,色棕褐,粒圓,入水不化’,跟這個一模一樣!而且沉船附近的水色偏黃,古籍裏記著‘洛陽江入海口,水色黃,底為泥沙,宜泊香料船’,位置完全對得上!”
林珊已經打開了檢測箱,正準備采集水樣,她抬頭看向程遠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鄭海峰——他正彎腰檢查潛水服,右臂南澳島留下的疤痕在晨光下泛著淡紅,林珊的眼神軟了軟,遞過去一瓶碘伏:“等下下潛前,把疤痕再消消毒,海水裏細菌多,別感染了。”鄭海峰愣了愣,接過碘伏時指尖碰到她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晨霧裏,鄭海峰的耳尖悄悄紅了。
程遠假裝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指著《海國廣記》裏的一段文字:“你們看這裏,‘萬曆二十三年,泉州商人李茂遣船赴滿刺加,載胡椒三百石、沉香五十斤,歸時過洛陽江,遇大潮,船觸礁沉’。如果聲呐掃到的是這艘船,那我們很可能找到明代海外貿易的直接證據——滿刺加的胡椒、沉香,還有船上可能攜帶的貿易賬本。”
第一次下潛的是鄭海峰和兩個潛水員,林珊則在甲板上準備樣本檢測設備。一個小時後,鄭海峰浮出水麵,手裏舉著一個浸透海水的麻袋,麻袋裏的胡椒粒雖已發黑,卻仍能聞到淡淡的辛香。“程隊!是胡椒!”他把麻袋遞上船,又從潛水服口袋裏掏出一塊方形木牌,“這是在船舷上找到的,上麵刻著‘李記商船’,還有‘萬曆二十三年’的字樣!”
林珊立刻接過木牌,用軟毛刷輕輕清理上麵的泥沙,木牌上的字跡漸漸清晰:“李記商船,載胡椒三百石、沉香五十斤,赴滿刺加貿易,萬曆二十三年六月啟程”。“跟《海國廣記》的記載完全一致!”林珊的聲音帶著興奮,“我現在就把胡椒樣本帶回實驗室,檢測一下是否有滿刺加胡椒的特征成分,《海國聞見錄》裏說滿刺加胡椒含特殊揮發油,跟其他地方的胡椒不一樣!”
就在考古隊忙著整理第一波發掘成果時,林新宇突然喊了一聲:“程隊!有情況!”他把無人機畫麵切到主控屏,屏幕裏一艘掛著“閩漁028”旗號的漁船正朝著沉船海域駛來,船甲板上幾個男人正搬著大型打撈設備,為首的人戴著墨鏡,嘴角的刀疤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正是南澳島漏網的盜墓團夥頭目!
“又是他們!”鄭海峰攥緊了拳頭,上次在南澳島被他們跑了,這次竟然追到泉州來。程遠立刻撥通文物局緊急電話,同時讓林新宇操控無人機跟蹤漁船:“別打草驚蛇,先看看他們想幹什麽。”
漁船在距離沉船遺址一公裏處停下,幾個男人穿戴好潛水設備後,直接跳入水中。林新宇的無人機在水麵上空盤旋,水下機器人傳回的畫麵顯示,他們正朝著沉船的貨艙遊去,手裏還拿著切割工具。“他們想偷胡椒和沉香!”林珊急得站起來,“滿刺加胡椒在明代就是珍貴商品,現在一塊完整的沉香更是價值連城,他們肯定是想把這些東西撈上來賣錢!”
程遠當機立斷:“海峰,你帶兩個人下去阻止他們,注意別跟他們硬拚,等巡邏艇過來!新宇,用無人機投煙霧彈,幹擾他們的視線!珊珊,你留在甲板上,記錄他們的犯罪證據!”
鄭海峰剛跳入水中,就看到兩個盜墓者已經用切割工具打開了貨艙的木板,正往防水袋裏裝胡椒。他立刻遊過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那人回頭一看,認出是他,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卻還是揮拳朝他打來。鄭海峰側身躲開,順勢把他的切割工具奪過來,扔到遠處的泥沙裏。
另一個盜墓者見同伴被攔,從腰間掏出一把潛水刀,朝著鄭海峰刺來。就在這危急時刻,一道身影突然從旁邊衝過來,一把推開鄭海峰——是林珊!她不知什麽時候也下了水,手裏拿著一根用來探測水深的長杆,對著盜墓者的手腕狠狠敲了一下,潛水刀“哐當”一聲掉在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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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下來了!”鄭海峰又氣又急,林珊根本沒經過專業水下格鬥訓練,萬一受傷怎麽辦。林珊卻搖搖頭,用手勢示意他別說話,然後指了指遠處——文物局的巡邏艇正朝著這邊疾馳而來,警笛聲劃破了江麵的寧靜。
盜墓者見巡邏艇來了,嚇得轉身就想跑,卻被及時趕到的潛水警員攔住。為首的刀疤臉剛爬上漁船,就被警員按在甲板上,冰涼的手銬“哢嗒”一聲鎖住了他的手腕。“你們這群考古隊的,陰魂不散!”刀疤臉不甘心地嘶吼,“不就是些破胡椒、爛木頭嗎,值得你們這麽拚命?”
程遠走到他麵前,眼神冰冷:“這些不是破胡椒、爛木頭,是萬曆年間泉州海外貿易的見證。當年李茂帶著船員,冒著風浪去滿刺加,不是為了讓你把這些東西當商品賣,是為了養家糊口,為了讓泉州的香料行能多做一筆生意,讓家裏的老人孩子能多吃一口飽飯。你隻看到它們的價值,卻看不到背後的人命和牽掛,你偷走的不是文物,是一段不該被遺忘的曆史!”
刀疤臉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惡狠狠地瞪著程遠,最終被警員押上了巡邏艇。
解決了盜墓者的麻煩,考古隊重新展開發掘。第二天,鄭海峰在沉船的船長艙裏,找到了一個用銅鎖鎖住的木箱,木箱外麵裹著三層防水油布,打開後,裏麵裝著一本泛黃的《貿易賬本》和一個沉香木盒。賬本裏詳細記錄了這次貿易的收支:“萬曆二十三年六月,購胡椒三百石,價銀二百兩;購沉香五十斤,價銀一百五十兩;赴滿刺加船費五十兩……”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最後一頁還寫著“歸鄉後,給阿娘買綢緞,給阿弟買筆墨,再蓋一間新屋”,字跡帶著少年人的青澀,應該是船上的年輕船員所寫。
沉香木盒打開後,裏麵裝著一小塊雕成蓮花形狀的沉香,香氣淡雅,即使過了幾百年,仍能聞到濃鬱的木質香。林珊拿著沉香樣本,眼裏滿是驚喜:“《海國聞見錄》裏說‘滿刺加沉香,色黑,質密,雕成蓮花形,為貢品’,這塊沉香說不定就是準備獻給朝廷的!我現在就去檢測,確認它的產地!”
檢測結果出來後,林珊拿著報告跑到甲板上,聲音裏帶著激動:“程隊!確認了!這塊沉香的產地就是滿刺加!而且我在賬本的紙頁上,找到了幾根頭發絲,通過dna比對,發現與泉州李氏家族的基因高度匹配!泉州博物館說,李氏家族就是萬曆年間的泉州大商幫,李茂就是李氏家族的人!”
程遠立刻聯係了泉州李氏家族的後人,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李建國當天就趕到了“探海號”上。當他看到那本《貿易賬本》和沉香木盒時,老淚縱橫:“這是我們李家的東西!我小時候聽爺爺說,太爺爺的太爺爺李茂,當年去滿刺加貿易,再也沒回來,家裏人找了他一輩子,沒想到今天能見到他船上的東西!”
老人指著賬本最後一頁的字跡,哽咽著說:“這是我太爺爺李阿福寫的!他當年才十七歲,跟著他爹李茂去滿刺加,出發前還跟我說太奶奶說,回來要給她買綢緞做新衣服。沒想到……”老人抹了抹眼淚,“現在看到這些東西,就像見到了他們一樣,他們的心願,我們幫他們完成了!”
考古隊在洛陽江入海口停留了半個月,將沉船上的文物全部打撈上岸,除了胡椒、沉香和賬本,還有二十多件明代青花瓷器和一些船員的個人物品:一把刻著“李阿福”名字的銅勺,一個繡著“平安”二字的布荷包,還有一本翻舊了的《論語》,書頁上還留著李阿福的批注:“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吾遊南洋,為養家,方在心中。”
離開泉州前,考古隊在沉船遺址旁立了一座紀念碑,碑身用從沉船上打撈的青石板製成,正麵刻著“明萬曆二十三年 泉州商船‘李記’船員遇難處”,背麵刻著賬本上的那句話:“歸鄉後,給阿娘買綢緞,給阿弟買筆墨,再蓋一間新屋”。李建國老人帶著李氏家族的三十多位後人,在紀念碑前深深鞠躬,嘴裏念叨著:“列祖列宗,你們終於回家了,我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故事。”
“探海號”駛離洛陽江時,夕陽已經落到了海平麵以下,把江麵染成了一片金紅。程遠站在甲板上,手裏拿著那本《貿易賬本》和一小塊沉香,心裏滿是感慨。他想起了張瑜,想起了南澳島的“福船王記”,想起了洛陽江的“李記商船”,每一艘沉船,每一件文物,都藏著一段感人的故事,都承載著無數人的牽掛。
鄭海峰走到程遠身邊,遞給他一杯熱薑茶,笑著說:“程隊,下一站去哪?我聽說廣州港有一艘清代的茶葉船,《兩種海道針經》裏也有記載,我們去看看?”
程遠回頭看了看林新宇和林珊,林新宇正拿著《兩種海道針經》翻找廣州港的記載,林珊則在整理這次的檢測報告,兩人偶爾對視一眼,眼神裏滿是默契。程遠笑了笑,接過熱薑茶,說:“去廣州!帶著這些故事,帶著張瑜的心願,我們繼續走,讓更多被遺忘的海魂,重見天日!”
“探海號”的船帆在夕陽下展開,朝著廣州港的方向駛去。甲板上,《海國廣記》《兩種海道針經》《東西洋考》三本書被攤開在桌子上,海風輕輕吹過書頁,像是古代的航海人在指引著方向。程遠知道,他們的考古之旅還沒有結束,在這片廣闊的海洋上,還有無數的故事等著他們去發掘,還有無數的牽掛等著他們去傳承。而他會帶著夥伴們的支持,帶著對曆史的敬畏,一直走下去,直到每一段被遺忘的曆史,都能被後人銘記,直到每一個逝去的海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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