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舟子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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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海號”的螺旋槳劃破零丁洋海麵時,程遠正站在甲板的觀測台旁,手裏捧著的《兩種海道針經》被海風掀起頁角。晨光透過薄霧灑在書頁上,“廣州往爪哇針路”那一段的紅筆批注格外醒目——是泉州博物館老館長去年親筆標注的“零丁洋段需辨潮汐,晨漲夜落,沉舟多在西側泥沙區”。他抬頭望向遠處,廣州港的燈塔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塔身上“光緒十六年重修”的刻字雖模糊,卻與古籍裏“廣州塔燈,夜明如晝,為舟子指引”的描述漸漸重合,仿佛跨越三百年的時空在此刻交織。
“程隊,聲呐初步掃描有結果了!”鄭海峰的聲音從駕駛室傳來,他抱著便攜式聲呐儀跑上甲板,軍綠色衝鋒衣的袖口還沾著調試儀器時蹭到的機油,黝黑的臉上滿是興奮,“零丁洋西側水下四十米處,探測到一艘完整的木質沉船輪廓,長十七丈二尺,寬三丈六尺,貨艙區域有密集的長方形強反射信號——跟《海國聞見錄》裏‘清代廣州茶葉船,以楠木箱儲茶,每箱長三尺、寬二尺、高一尺五’的記載分毫不差!”
程遠立刻跟著鄭海峰走到主控屏前,屏幕上深藍色的海水中,一道深色陰影靜靜臥在泥沙裏,貨艙位置的光點密集排列,像是沉睡了兩百年的寶藏。“再測一次水深和底質,”程遠指著屏幕邊緣的模糊區域,“確認沉船周圍有沒有暗礁,還有底質是不是軟泥,別讓潛水員下潛時陷進去。”
林新宇早已操控著無人機升空,他將無人機懸停在沉船正上方三百米處,高清攝像頭穿透晨霧,傳回水下實時畫麵:沉船上覆蓋著近半米厚的泥沙,部分船板因海水侵蝕露出暗褐色的木質紋理,船舷兩側還殘留著當年固定貨箱的鐵環,鐵環上的鏽跡在探照燈下泛著暗紅色,像是歲月留下的傷疤。“程隊,你看船尾!”林新宇突然放大畫麵,手指著屏幕右下角,“隱約能看到‘廣商陳記’的陰刻字樣,旁邊還有個‘乾隆’的年號款,雖然被泥沙埋了一半,但能看清‘乾’字的走之旁和‘隆’字的右耳旁!”
林珊這時已經把檢測箱搬到了甲板中央,她蹲在箱子旁,正小心翼翼地調試碳十四測年儀,淺粉色的防曬服拉鏈拉到頂,隻露出雙透著認真的眼睛。她抬頭看向程遠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鄭海峰——他正蹲在地上檢查潛水服的氧氣管,左腿在洛陽江留下的疤痕被潛水服的鬆緊帶勒出淡紅印子,林珊的眼神軟了軟,從檢測箱的側袋裏拿出一貼防水創可貼,起身遞過去時聲音很輕:“等下下潛前把這個貼上吧,這是醫用防水款,能擋住海水,別讓傷口滲進去細菌。”
鄭海峰接過創可貼,指尖碰到她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晨霧裏,他的耳尖悄悄紅了,隻能低頭假裝整理潛水服的領口,含糊地說了句“謝謝”。程遠站在一旁,假裝沒看見這微妙的互動,翻開手裏的《東西洋考》,指著其中一頁對眾人說:“你們看這裏,‘乾隆二十五年,廣州陳姓商幫遣三船赴爪哇,載武夷茶、普洱茶,以鬆香塗箱防潮,第一船、第二船皆平安歸,第三船遇風暴,沉於零丁洋’。如果聲呐掃到的是‘陳記’的船,那很可能就是這艘失蹤的第三船,我們說不定能找到當年的茶葉樣本,還有船員留下的貿易賬本!”
半小時後,鄭海峰帶著兩名資深潛水員準備下潛。他穿上厚重的潛水服,背上氧氣瓶,麵罩戴好前,特意回頭看了眼林珊,見她正舉著相機準備記錄,便朝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林珊點點頭,舉起手裏的記錄本,在“下潛人員”一欄寫下鄭海峰的名字,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這是他們從南澳島開始的小約定,每次下潛前都會用這種方式互相打氣。
潛水員們跳入水中後,主控屏上的水下機器人畫麵開始實時更新。鄭海峰帶著隊員緩緩靠近沉船,他們先用探照燈仔細檢查船身周圍的環境,確認沒有暗礁和漁網纏繞後,才開始清理船尾的泥沙。“程隊,‘廣商陳記’的字樣確認了!”鄭海峰的聲音通過水下通訊器傳來,帶著輕微的電流聲,“年號款也清理出來了,是‘乾隆二十五年仲秋’,跟《東西洋考》的記載完全對得上!”
程遠握著通訊器,叮囑道:“先別急於清理貨艙,先采集船板樣本和周圍的泥沙樣本,讓林珊做碳十四測年,確認沉船的準確年代,另外注意觀察有沒有船員的骸骨或個人物品,別破壞現場。”
“收到!”鄭海峰應了一聲,便帶著隊員用小鏟子小心翼翼地采集船板殘片,又用取樣管收集了沉船周圍的泥沙。就在他們準備轉移到貨艙區域時,鄭海峰的探照燈突然照到一個金屬物件——是一把銅製的勺子,勺子柄上刻著模糊的字跡,他伸手將勺子從泥沙裏挖出來,用防水布擦了擦,看清上麵刻著“陳阿貴”三個字。“程隊,找到一件個人物品!”鄭海峰的聲音帶著興奮,“一把銅勺,刻著‘陳阿貴’的名字,應該是船上的船員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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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在甲板上聽到這話,立刻把碳十四測年儀的參數調整好,等著樣本送上來。一個半小時後,鄭海峰和隊員浮出水麵,他手裏舉著那個銅勺,另一個潛水員抱著裝有船板殘片和泥沙樣本的防水箱。“程隊,你看這銅勺!”鄭海峰把銅勺遞給程遠,勺柄上的“陳阿貴”三個字雖然有些磨損,但仍能清晰辨認,“我們還在船長艙的位置發現了一個木箱的輪廓,被泥沙埋得很深,暫時沒敢動,怕破壞裏麵的東西。”
林珊立刻接過船板殘片,放進碳十四測年儀裏,儀器屏幕上的數值開始跳動,沒過多久,結果就出來了:“距今約248年,誤差±3年,對應清代乾隆二十五年至乾隆二十八年”。“跟古籍記載的時間完全吻合!”林珊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我再檢測一下泥沙樣本,看看有沒有茶葉的殘留成分——《兩種海道針經》裏說‘廣州赴爪哇船,多載武夷岩茶,其葉含特殊茶多酚,與普洱茶、綠茶的成分不同,能在泥沙中保存百年以上’!”
就在這時,林新宇突然喊了一聲:“程隊!不好了!”他猛地把無人機畫麵切換到主控屏,屏幕裏一艘掛著“粵漁139”旗號的漁船正朝著沉船海域駛來,船身是深灰色的,甲板上幾個蒙麵人正快速組裝液壓起吊機,為首的人穿著黑色衝鋒衣,手腕上露出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在泉州漏網的盜墓團夥頭目!
“又是他們!”鄭海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上次在泉州,這群人趁著巡邏艇趕來前跳海逃跑,沒想到這次竟然追到零丁洋來。程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立刻撥通文物局的緊急電話,語速飛快地說:“零丁洋西側,我們發現的清代茶葉船附近,出現盜墓團夥,他們有液壓起吊機和潛水設備,請求立刻支援!”
掛了電話,程遠轉身對林新宇說:“用無人機投煙霧彈,幹擾他們的視線,別讓他們靠近沉船!另外把無人機的錄音功能打開,記錄他們的對話,作為犯罪證據!”林新宇立刻操作無人機,朝著漁船的方向投下兩枚煙霧彈,白色的煙霧在海麵上散開,擋住了漁船的視線。
“海峰,你帶兩個人再下去,守住沉船的貨艙入口,別讓他們破壞文物!”程遠拍了拍鄭海峰的肩膀,語氣嚴肅,“注意安全,別跟他們硬拚,等巡邏艇過來!”鄭海峰點點頭,立刻重新穿上潛水服,這次林珊幫他整理氧氣管時,特意多檢查了幾遍,輕聲說:“一定要小心,我在上麵等你回來。”鄭海峰看著她眼裏的擔憂,心裏一暖,用力點頭:“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鄭海峰和隊員再次下潛時,盜墓團夥的潛水員已經跳入水中。水下機器人的畫麵顯示,三個盜墓者正朝著貨艙的方向遊去,手裏拿著液壓鉗和防水手電筒,動作很熟練,顯然是慣犯。鄭海峰立刻加快速度,遊到貨艙入口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其中一個盜墓者見有人阻攔,立刻從腰間掏出一把潛水刀,朝著鄭海峰刺來。鄭海峰側身躲開,順勢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擰,潛水刀“哐當”一聲掉在水裏,沉入泥沙中。另一個盜墓者見同伴吃虧,從背後偷襲,鄭海峰察覺後,猛地轉身,用胳膊肘頂住他的胸口,將他推出去好幾米遠。
就在這時,為首的刀疤臉潛水員突然從懷裏掏出一把水下手槍,對準了鄭海峰的方向。鄭海峰心裏一緊,正準備躲避,突然一道身影從旁邊衝過來,一把推開了他——是林珊!她不知什麽時候也下了水,隻套了件救生衣,手裏拿著一根用來探測水深的長杆,對著刀疤臉的手腕狠狠敲了一下,水下手槍掉在水裏,被水流衝走了。
“你怎麽下來了!”鄭海峰又氣又急,林珊根本沒經過專業的水下格鬥訓練,而且沒穿潛水服,在水下待久了會有危險。林珊卻搖搖頭,用手勢示意他別說話,然後指了指遠處——文物局的巡邏艇正朝著這邊疾馳而來,警笛聲劃破了零丁洋的寧靜。
盜墓者見巡邏艇來了,嚇得轉身就想跑,卻被及時趕到的潛水警員攔住。刀疤臉剛爬上漁船,就被警員按在甲板上,冰涼的手銬“哢嗒”一聲鎖住了他的手腕。“你們這群考古隊的,真是陰魂不散!”刀疤臉不甘心地嘶吼著,臉上的蒙麵布被扯下來,露出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不就是些爛茶葉、破木頭嗎,值得你們這麽拚命?這些東西在海裏埋了兩百年,賣了換錢不好嗎?”
程遠走到他麵前,眼神冰冷,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些不是爛茶葉、破木頭,是乾隆年間廣州商人出海貿易的見證。當年陳阿貴跟著船隊去爪哇,不是為了讓你把這些東西當商品賣,是為了讓家裏的老人能吃上飽飯,讓妹妹能穿上新花布,讓弟弟能去學堂讀書。你隻看到它們的市場價值,卻看不到背後的人命和牽掛,你偷走的不是文物,是一段不該被遺忘的曆史,是無數普通人的生存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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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臉張了張嘴,想反駁,卻被程遠的話堵得說不出一個字,隻能惡狠狠地瞪著程遠,最終被警員押上了巡邏艇。看著巡邏艇遠去的背影,程遠鬆了口氣,轉頭看向剛從水裏上來的鄭海峰和林珊——林珊的衣服已經濕透,頭發貼在臉上,卻還在笑著說:“還好趕上了,文物沒被破壞。”鄭海峰立刻脫下自己的衝鋒衣,披在她身上,語氣裏帶著責備,卻藏不住關心:“下次不許再這麽衝動了,你要是出了事,怎麽辦?”林珊低下頭,小聲說:“我不想讓你一個人有危險。”
程遠看著這一幕,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微笑,他轉身對林新宇說:“把無人機的錄音和畫麵保存好,交給文物局作為證據,另外再仔細掃描一遍沉船周圍,確認沒有其他盜墓者留下的設備。”
解決了盜墓者的麻煩,考古隊重新展開發掘工作。第二天一早,鄭海峰帶著隊員開始清理船長艙的木箱。他們先用高壓水槍輕輕衝掉木箱表麵的泥沙,露出了楠木的紋理,木箱上還殘留著當年塗的鬆香,雖然已經發黑,卻仍能聞到淡淡的鬆香味。“程隊,木箱是鎖著的,用的是銅鎖,沒被破壞!”鄭海峰通過通訊器匯報,“我們準備用特製的工具打開,盡量不損壞鎖具。”
程遠叮囑道:“小心點,裏麵可能有紙質的賬本或書信,別讓海水進去損壞了。”半個多小時後,銅鎖被成功打開,鄭海峰小心翼翼地掀開木箱蓋子,裏麵鋪著一層防潮的絲綢,絲綢下麵放著一本泛黃的《航海賬本》和一個沉香木盒。“程隊,找到賬本了!還有一個木盒!”鄭海峰的聲音帶著興奮,“賬本看起來保存得很好,絲綢防潮效果不錯!”
當賬本和木盒被送上船時,林珊立刻用恒溫恒濕箱將它們保存起來,然後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賬本上的灰塵。賬本的封麵是深藍色的布麵,上麵用毛筆寫著“陳記商船航海賬 乾隆二十五年”,翻開第一頁,裏麵詳細記錄了這次貿易的收支情況:“乾隆二十五年三月初五日,購武夷岩茶五百箱,每箱價銀六錢,共三百兩;購普洱茶二百箱,每箱價銀七錢五分,共一百五十兩;雇船工十二人,每人月銀二兩,共二十四兩;船費五十兩……”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字跡工整,能看出記賬人的細心。
賬本的最後幾頁,畫風突然變得稚嫩起來,字跡也不如前麵工整,上麵寫著:“三月十二日,船離廣州,娘站在碼頭揮手,我跟娘說,等我回來,給您買棉襖,給阿妹買花布,給阿弟買筆墨,送阿弟去學堂。娘哭了,我也哭了,我跟娘保證,一定平安回來。”“四月初一日,過零丁洋,水色湛藍,船長說,再走一個月就能到爪哇了,到了爪哇,把茶葉賣了,就能賺很多錢,就能實現對娘的承諾了。”程遠看著這些文字,眼眶有些發熱,這些簡單的記錄,卻藏著一個年輕人對家的牽掛和對未來的期盼。
沉香木盒打開後,裏麵裝著一小塊雕成蓮花形狀的沉香,香氣淡雅,即使過了兩百年,仍能聞到濃鬱的木質香,木盒裏還放著一封折疊整齊的家書,信紙是用宣紙做的,雖然有些泛黃,卻沒有破損。林珊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上麵的字跡和賬本最後幾頁的稚嫩字跡一模一樣,顯然是陳阿貴寫給母親的:
“娘:
展信安好。
兒已隨船出海多日,目前一切平安,船長說,過了零丁洋,再往南走一個月,就能到爪哇了。船上的茶葉都好好的,用鬆香塗了木箱,不怕海水滲進去,您放心。
這次去爪哇,我跟船長學了很多東西,知道了怎麽看羅盤,怎麽辨潮汐,還知道了爪哇的胡椒很有名,等賣了茶葉,我想給您買些胡椒回來,您做的胡椒雞最好吃了。
娘,您年紀大了,別太勞累,家裏的活讓阿妹多幫襯著點,阿弟要是調皮,您別打他,等我回來,教他讀書寫字。我跟您保證,這次回來,一定給您買件新棉襖,給阿妹買塊最好看的花布,給阿弟買筆墨紙硯,送他去學堂,不讓他像我一樣,沒讀過多少書。
娘,我很想您,很想阿妹和阿弟,等我回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兒:阿貴 乾隆二十五年四月初一日”
林珊讀著家書,聲音漸漸哽咽,眼淚滴在信紙上,她趕緊用紙巾輕輕擦掉,生怕損壞了這封珍貴的家書。程遠接過家書,仔細看了一遍,心裏滿是感慨,這封短短的家書,承載著陳阿貴對家人的思念和對未來的憧憬,卻沒想到,他再也沒能回到家,沒能實現對母親的承諾。
“我在賬本的紙頁上,發現了幾根頭發絲,”林珊突然想起什麽,立刻從恒溫恒濕箱裏拿出賬本,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頭發絲,放進樣本袋裏,“這些頭發說不定是陳阿貴留下的,我可以用dna技術,還原出他的部分特征,說不定還能找到他的後代,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祖先當年的故事。”
程遠點點頭,說:“好,你盡快做dna檢測,我聯係廣州博物館,讓他們幫忙查找陳氏家族的族譜,看看能不能找到陳阿貴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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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考古隊繼續清理沉船的貨艙,從裏麵打撈出了七百多箱茶葉,其中五百箱是武夷岩茶,兩百箱是普洱茶,雖然茶葉已經碳化,但仍能看出條索狀的外形,部分茶葉上還殘留著當年的茶香。林珊對茶葉樣本進行了成分檢測,確認這些茶葉確實是清代乾隆年間的武夷岩茶和普洱茶,與《兩種海道針經》《海國聞見錄》的記載完全一致。
dna檢測結果也在三天後出來了,林珊拿著報告跑到甲板上,興奮地對程遠說:“程隊!dna比對有結果了!我把陳阿貴考古浮海記·第九十九章 《海道針經》全章擴寫·續)
的頭發dna數據,與廣州博物館提供的陳氏家族族譜基因庫做了比對,找到了高度匹配的一支——住在廣州番禺區的陳誌強老人,他是陳阿貴的第六代孫!”
程遠立刻讓林珊聯係陳誌強老人,電話接通時,聽筒裏傳來一位蒼老卻精神的聲音:“您好,請問是哪位?”林珊握著電話,語氣帶著幾分激動:“陳老先生您好,我們是‘探海號’考古隊,在零丁洋發現了一艘清代乾隆年間的‘陳記’茶葉船,船上找到了您的先祖陳阿貴留下的銅勺、賬本和家書,想邀請您來船上看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後傳來老人哽咽的聲音:“阿貴……是我太爺爺的太爺爺陳阿貴嗎?我小時候聽爺爺說,他當年去南洋貿易,再也沒回來,家裏人找了他一輩子,沒想到……沒想到今天能見到他的東西!”當天下午,陳誌強老人就帶著兒子和孫子,坐出租車趕到了“探海號”停靠的碼頭。
老人今年七十四歲,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一登上甲板,就直奔放著文物的恒溫恒濕箱。當林珊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把刻著“陳阿貴”的銅勺時,老人顫抖著雙手接過來,指尖撫過勺柄上的字跡,老淚縱橫:“這是阿貴的勺子!我爺爺說,阿貴小時候就用這把勺子給太奶奶盛飯,他出海前,太奶奶特意把這把勺子裝在他的行李裏,說讓他看著勺子,就像看到家裏人一樣。”
接著,林珊又拿出《航海賬本》和家書,老人戴上老花鏡,一字一句地讀著,讀到“給娘買棉襖,給阿妹買花布”時,眼淚滴落在賬本的紙頁上,他用袖口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太奶奶當年等了阿貴一輩子,直到去世前,還抱著阿貴的衣服說‘阿貴會回來的,他答應給我買棉襖的’。現在看到這封信,我終於能告慰太奶奶的在天之靈了——阿貴沒有忘記她,他隻是沒能回來。”
老人的孫子陳小明今年十六歲,是個高中生,他湊在旁邊看著家書,眼裏滿是好奇:“爺爺,原來我們家祖上是做茶葉貿易的啊!阿貴先祖真勇敢,敢去那麽遠的地方。”陳誌強摸了摸孫子的頭,笑著說:“是啊,阿貴先祖是個好孩子,他為了家人,冒著風浪去南洋,我們要記住他的故事,也要像他一樣,有擔當,有責任。”
程遠看著這一幕,心裏滿是溫暖,他對陳誌強說:“陳老先生,我們打算在沉船遺址旁立一座紀念碑,把阿貴的故事刻在上麵,讓更多人知道他的牽掛和堅守。另外,這些文物修複完成後,會在廣州博物館展出,到時候想邀請您和家人參加開幕式。”陳誌強連連點頭:“好!好!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讓阿貴‘回家’了,我們一定去參加開幕式!”
接下來的半個月,考古隊加快了發掘進度,除了茶葉、賬本和家書,還從沉船上打撈出了三十多件清代青花瓷器,這些瓷器大多是碗、盤、壺等日常用品,應該是船員們的生活用具。其中有一個青花纏枝蓮紋碗,碗底刻著“阿妹”兩個字,林珊推測,這可能是陳阿貴特意為妹妹買的,想帶回家給她用,卻沒想到永遠留在了海底。
他們還在船員的住艙區域,找到了一些個人物品:一個繡著“平安”二字的布荷包,裏麵裝著幾顆曬幹的蓮子,應該是船員用來寄托思念的;一本翻舊了的《三字經》,書頁上還留著陳阿貴的批注:“阿弟要好好讀書,長大了做個有用的人,別像哥哥一樣,隻能靠出海謀生”;還有一把銅製的算籌,算籌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數字,顯然是用來記錄貿易收支的。
林珊對這些物品進行了細致的修複,她用特製的清潔劑輕輕擦拭布荷包上的泥沙,讓“平安”二字重新變得清晰;用鑷子小心地整理《三字經》的紙頁,防止紙張破損;用軟毛刷清理算籌上的鏽跡,讓刻著的數字顯露出來。每修複一件物品,她都像是在與兩百多年前的陳阿貴對話,感受著他的喜怒哀樂。
鄭海峰則忙著組織隊員清理沉船的船身,他們用高壓水槍和小鏟子,一點點清除覆蓋在船板上的泥沙,讓沉船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在清理船首時,他們發現了一塊破損的船牌,上麵刻著“廣商陳記 乾隆二十五年”的字樣,雖然船牌已經斷裂,但仍能看出當年的工整字跡。鄭海峰把船牌交給程遠,笑著說:“程隊,這下更確定了,這就是‘陳記’的船,阿貴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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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零丁洋的前一天,考古隊在沉船遺址旁立起了紀念碑。碑身用從沉船上打撈上來的青石板製成,青石板經過修複,表麵變得平整光滑。正麵刻著“清乾隆二十五年 廣州商船‘陳記’船員遇難處”,字體剛勁有力;背麵刻著陳阿貴家書中的那句話:“歸鄉後,給阿娘買棉襖,給阿妹買花布,再送阿弟去學堂讀書”,旁邊還刻著一把小小的銅勺圖案,代表著陳阿貴的牽掛。
立碑當天,陳誌強帶著陳氏家族的四十多位後人來到現場,他們穿著整齊的衣服,手裏捧著鮮花,在紀念碑前深深鞠躬。陳誌強代表家族發言,他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卻充滿了力量:“阿貴,還有‘陳記’船的各位船員,今天我們來接你們‘回家’了。兩百多年了,你們在海底辛苦了,現在的廣州,冬天有暖和的棉襖,花布隨處可見,學堂裏坐滿了讀書的孩子,你們的心願,我們都幫你們實現了。你們放心,我們會把你們的故事講給子孫後代聽,讓他們永遠記住,在這片海域上,曾經有一群為了家人、為了生活而揚帆遠航的人。”
說完,陳誌強和家人們把鮮花放在紀念碑前,花瓣在海風中輕輕飄動,像是在回應著他們的思念。程遠和考古隊的隊員們也站在紀念碑前,向逝去的船員們致敬,海風帶著海水的鹹澀吹過,像是在訴說著這段跨越兩百年的故事。
“探海號”駛離零丁洋時,夕陽已經落到了海平麵以下,把海麵染成了一片金紅。程遠站在甲板上,手裏拿著陳阿貴的家書複印件,心裏滿是感慨。他想起了張瑜,想起了她常說的那句話:“考古不是挖‘寶貝’,是打撈被時光埋住的人,是替他們把沒說出口的牽掛,講給後來人聽。”現在,他終於用行動踐行了這句話——他們打撈起了陳阿貴的故事,讓他的牽掛被更多人知道,讓他的精神得以傳承。
鄭海峰走到程遠身邊,遞給他一杯熱薑茶,杯子上還印著“探海號”的標誌。“程隊,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鄭海峰笑著說,“下一站去哪?我聽說廈門港有一艘明代的瓷器船,《兩種海道針經》裏記載,那艘船載著大量的德化白瓷,沉在廈門灣附近,我們去看看?”
程遠接過熱薑茶,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傳到心裏。他回頭看了看林新宇和林珊,林新宇正拿著《海國聞見錄》翻找廈門港的記載,手指在書頁上輕輕滑動,嘴裏還念叨著“廈門灣,水色清,多瓷器沉船”;林珊則在整理這次的考古報告,她把陳阿貴的家書複印件小心地夾在報告裏,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兩人偶爾對視一眼,眼神裏滿是默契,像是在交流著下一次發掘的期待。
程遠笑了笑,指著遠處的海平麵說:“去廈門!帶著阿貴的故事,帶著張瑜的心願,我們繼續走。這片海洋上,還有無數像阿貴一樣的人,他們的故事等著我們去發掘,他們的牽掛等著我們去傳承。我們要讓更多被遺忘的海魂,重見天日,讓更多人知道,在這片藍色的海洋上,曾經發生過那麽多感人的故事。”
鄭海峰點點頭,轉身去準備航行路線;林新宇關掉《海國聞見錄》,開始檢查無人機的設備;林珊把考古報告放進文件夾,又拿起陳阿貴的銅勺樣本,準備做進一步的材質分析。甲板上,每個人都在忙碌著,卻充滿了力量,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考古之旅還沒有結束,他們還有很多故事要去打撈,還有很多牽掛要去傳遞。
“探海號”的船帆在夕陽下展開,像一雙巨大的翅膀,載著他們朝著廈門港的方向駛去。甲板上,《兩種海道針經》《海國廣記》《東西洋考》《海國聞見錄》四本書被攤開在桌子上,海風輕輕吹過書頁,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像是古代的航海人在指引著方向,又像是逝去的海魂在訴說著他們的故事。
程遠站在甲板的觀測台旁,手裏握著陳阿貴的家書複印件,望著遠處漸漸模糊的零丁洋,心裏默念著:“阿貴,我們走了,你的故事我們會永遠記住,也會講給更多人聽。放心吧,你的牽掛,不會被遺忘。”
海風吹拂著他的頭發,帶著海水的鹹澀和曆史的厚重,程遠知道,無論未來他們走到哪裏,無論他們發掘出多少沉船和文物,他們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心——打撈被時光埋住的人,替他們把沒說出口的牽掛,講給後來人聽。因為每一個海魂的故事,都值得被銘記;每一份跨越時空的牽掛,都值得被傳承。
“探海號”的船笛聲在海麵上響起,悠長而堅定,像是在向這片海洋宣告:他們來了,帶著對曆史的敬畏,帶著對海魂的敬仰,繼續他們的考古浮海之旅,直到每一段被遺忘的曆史,都能重見天日,直到每一個逝去的海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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