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閩口航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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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海號”駛入閩江口海域時,恰逢一場秋雨。細密的雨絲落在甲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將遠處的五虎礁籠在一層薄霧裏。程遠站在觀測台旁,手裏攥著一張泛黃的複印件——那是《海國聞見錄》中陳倫炯手繪的閩江口海道圖,圖上用朱筆圈出的五虎礁,正與眼前的景致慢慢重疊。東礁如臥虎昂首,西礁似猛虎伏岸,連礁石上被海浪衝刷出的紋路,都與古圖裏的標注分毫不差。
“程隊,聲呐掃到水下異常信號了!”鄭海峰的聲音從主控艙傳來,帶著雨霧裏特有的清亮。他抱著聲呐儀跑上甲板,軍綠色衝鋒衣的肩頭已經被雨水打濕,卻絲毫沒影響臉上的興奮,“北緯26°05′,東經119°40′,水下二十二米處,有艘木質沉船的輪廓!長約十二丈,寬三丈有餘,貨艙區的反射信號特別強,像是堆了大量貨物——跟《海國聞見錄》裏‘康熙三十八年,漳商船載茶絲赴呂宋,沉於五虎礁西’的記載對得上!”
程遠立刻跟著鄭海峰鑽進主控艙。屏幕上,深藍色的海水中,一道深色陰影靜靜臥在泥沙裏,貨艙位置的光點密集得像夏夜的星子。他指著屏幕邊緣一處模糊的信號點:“這裏是什麽?像是人工堆砌的東西,會不會是陳倫炯說的‘礁標’?”
林新宇早已操控“蜂鳥三號”無人機升空。雨霧中,無人機的高清攝像頭穿透水汽,傳回的畫麵裏,沉船西側的礁石旁,果然有一堆規整的石塊,呈“品”字形排列,石塊表麵還能看到人工鑿刻的痕跡。“程隊!是礁標!”林新宇放大畫麵,手指在屏幕上圈出石塊的輪廓,“跟《海國聞見錄》裏‘於西礁旁積石為標,晝見石,夜見燈’的記載完全一致!這肯定是陳倫炯當年為了指引商船特意堆的!”
林珊這時正蹲在檢測台旁,調試著便攜式水質檢測儀。雨水順著遮陽棚的邊緣滴下來,落在她淺紫色的防曬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她抬頭看向鄭海峰,手裏舉著檢測報告:“海水鹽度18‰,能見度五米,水溫18c,符合潛水條件。不過雨天地滑,下潛時要注意礁石上的青苔,別像上次在詔安灣那樣摔著。”
鄭海峰摸了摸後腦勺,想起上次在詔安灣潛水時,腳滑撞在礁石上的糗事,耳尖悄悄泛紅:“放心吧林工,這次我帶了防滑靴,肯定不會再摔跤。”說著,他轉身去整理潛水裝備,卻沒注意到林珊從抽屜裏拿出一管防滑藥膏,悄悄塞進了他的潛水服口袋。
半小時後,鄭海峰帶著兩名潛水員跳入水中。雨絲落在海麵,激起的漣漪幹擾著水下視線,他隻能依靠探照燈和水下機器人的指引,慢慢靠近沉船。探照燈的光柱穿透海水,照亮了覆蓋在船身上的泥沙,那些凝結了三百多年的泥沙下,隱約能看到楠木船板的紋理。
“程隊,船舷上有字!”鄭海峰的聲音通過水下通訊器傳來,帶著輕微的電流聲,“是‘漳商陳記’四個陰刻字,旁邊還有‘康熙三十八年’的年號款!字刻得很深,應該是造船時就鑿上去的!”
程遠握著通訊器,叮囑道:“先別清理貨艙,先采集船板樣本和礁標的石塊樣本,讓林珊做碳十四測年。另外注意找陳倫炯記載的‘航海匣’,書裏說他會在商船的船長艙放一個木匣,裏麵裝著海圖和日誌——那東西比茶葉絲綢還重要。”
“收到!”鄭海峰應了一聲,從腰間取下取樣鏟,小心翼翼地從船舷上刮下一小塊船板殘片。楠木的香氣在海水中散開,帶著淡淡的木質清香。就在他準備去采集礁標樣本時,探照燈的光柱突然掃到船長艙的位置——那裏有一個半露在泥沙外的木匣,匣身刻著簡單的雲紋,銅鎖已經生鏽,卻仍牢牢鎖著。
“程隊!找到航海匣了!”鄭海峰的聲音裏滿是激動,“就在船長艙的角落,被一塊船板壓著,我現在就把它挖出來!”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撥開木匣周圍的泥沙,指尖觸到匣身時,能清晰地感受到木材的紋理——那是上好的樟木,經過三百年海水浸泡,卻仍沒有腐爛。
一個小時後,鄭海峰帶著航海匣和樣本浮出水麵。他抱著木匣爬上甲板,雨水順著潛水服的頭盔往下滴,卻絲毫沒影響他的動作。林珊立刻遞過一塊幹毛巾,又把提前溫好的薑茶遞到他手裏:“先喝點薑茶暖暖身子,別著涼了。航海匣先放恒溫箱裏,等雨停了再打開,免得裏麵的紙張受潮。”
鄭海峰接過薑茶,一口喝下去,暖意從喉嚨傳到心裏。他看著林珊小心翼翼地將航海匣放進恒溫箱,嘴角不自覺地露出微笑——自從詔安灣那次並肩對抗盜墓團夥後,兩人之間的默契似乎又多了幾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雨停時已是傍晚。夕陽透過雲層,在海麵上灑下一片金紅。考古隊全員聚集在甲板上,圍著那個樟木航海匣。程遠戴上無菌手套,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撬開生鏽的銅鎖,匣蓋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氣撲麵而來——裏麵鋪著一層深藍色的絲綢,絲綢下麵,放著一卷手繪海圖和一本線裝日誌,還有一枚銅製的“陳”字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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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陳倫炯的印章!”程遠拿起印章,指尖拂過上麵的紋路,“跟福建省檔案館藏的陳倫炯手跡印章一模一樣!這肯定是他親手封存的航海匣!”
林珊小心地展開海圖。那是用絹布繪製的閩江口至呂宋的航線圖,上麵用朱砂標注著每一段針路:“五虎礁至黃岐半島,用艮坤針,行二更”“黃岐半島至東沙群島,用寅申針,行五更”,旁邊還畫著每一處礁石的形狀,甚至標注了漲潮落潮的時間。海圖的角落,還寫著一行小字:“此圖贈漳商陳氏,願其順風順水,平安歸航”——正是陳倫炯的筆跡。
“這海圖比《海國聞見錄》裏的記載還詳細!”林新宇湊過來,眼睛瞪得溜圓,“你看這裏,連東沙群島附近的暗礁位置都標得清清楚楚,還有‘夏至後,此海域多東南風,宜晝行’的批注,太珍貴了!”
接著,林珊翻開那本線裝日誌。封麵是暗紅色的布麵,上麵用毛筆寫著“漳商陳記航海日誌 康熙三十八年”,字跡工整有力。第一頁詳細記錄了這次貿易的貨物清單:“武夷岩茶兩百箱,每箱二十斤;漳州漳絨一百匹,其中大紅二十匹、寶藍三十匹、月白五十匹;德化白瓷五十箱,多為碗盤……”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連茶葉的產地、絲綢的花色都沒落下。
日誌的中間幾頁,還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麵是一封家書:“吾妻見字如麵,今攜茶絲赴呂宋,預計半年歸。家中若有急事,可托同鄉船商捎信。小兒近日是否還哭鬧著要糖?切記別讓他多吃,傷牙。”字跡比記賬時溫柔了許多,像是寫的時候心裏滿是牽掛。
最讓人動容的是最後幾頁。日誌的字跡突然變得潦草,像是寫的時候很匆忙:“康熙三十八年七月十二日,過五虎礁,遇暴風。船身觸礁,貨艙進水。吾等盡力搶救,然海水洶湧,恐難回天。此日誌若能被後人發現,望告知吾妻,吾已盡力,未能歸鄉,實屬遺憾。家中諸事,勞她多費心,小兒若長大,望其勿再出海,平安便好。”
程遠看著這些文字,眼眶有些發熱。他想起在詔安灣看到的吳顯宗日誌,同樣是航海人,同樣是對家的牽掛,隻是最終都沒能實現歸鄉的願望。“這些日誌,比任何文物都珍貴,”程遠輕聲說,“它們記錄的不是冰冷的貨物,是活生生的人,是他們的牽掛和遺憾。”
接下來的幾天,考古隊開始清理沉船的貨艙。鄭海峰帶著隊員潛入水中,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個木箱。第一個木箱打開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裏麵裝滿了武夷岩茶,茶葉雖然已經發黑,卻仍能聞到淡淡的茶香。林珊立刻采集了茶葉樣本,帶回檢測台進行分析。
“程隊!茶葉樣本分析結果出來了!”林珊拿著檢測報告跑過來,臉上滿是興奮,“這些武夷岩茶是正岩茶,產自武夷山天心永樂禪寺附近的茶園!茶葉裏的茶多酚和咖啡因含量都很高,保存得比預想中好——這是目前發現的最早的武夷岩茶實物樣本!”
緊接著,隊員們又清理出一批漳州漳絨。那些絲綢雖然已經褪色,卻仍能看出當年的精美——大紅色的漳絨上繡著纏枝蓮紋,寶藍色的漳絨上繡著雲紋,月白色的漳絨則繡著梅花,針腳細密,色彩雖淡卻依舊典雅。林新宇拿著一塊漳絨,對著陽光看:“這漳絨的工藝太精湛了!你看這絨麵,密度多高,跟故宮博物院藏的清代漳絨一模一樣!”
最讓人驚喜的是一批德化白瓷。那些瓷器大多是碗盤,也有少量的花瓶和茶壺。碗盤的外壁大多刻著纏枝蓮紋,內壁則刻著“福”“壽”等字樣,花瓶上則刻著山水圖案,線條流暢,意境悠遠。鄭海峰拿起一個白瓷碗,仔細看了看:“這白瓷的釉色跟詔安灣發現的不一樣,更白更透,像是德化窯晚期的作品——說不定能填補德化窯發展史的空白。”
就在考古隊忙著清理貨艙時,林新宇突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東西——在沉船的桅杆旁,有一個銅製的燈座,燈座上還殘留著少量燈油。“程隊!這裏有個燈座!”林新宇的聲音帶著疑惑,“跟《海國聞見錄》裏說的‘夜見燈’會不會有關係?”
程遠立刻讓鄭海峰潛下去查看。鄭海峰帶著燈座浮出水麵,林珊接過燈座,仔細觀察起來。燈座呈圓形,直徑約十厘米,中間有一個凹槽,用來放燈芯,凹槽周圍刻著“陳記”兩個字。“這應該就是陳倫炯說的‘夜見燈’的燈座!”林珊興奮地說,“晚上在燈座裏點上燈,遠處的商船就能看到燈光,避開暗礁——這可是清代早期的海上航標燈實物!”
隨著發掘工作的推進,考古隊又在沉船的船員艙發現了一些船員的遺物:一枚銅製的煙袋鍋、一把生鏽的小刀、一個刻著“李”字的木勺、一塊殘破的布料……每一件遺物,都像是在訴說著當年船員們的生活。鄭海峰拿著那枚煙袋鍋,感慨道:“這些船員當年在船上,應該就是靠抽煙、聊天打發時間吧?他們肯定也像我們一樣,盼著早點完成航行,回家跟家人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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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程遠正在整理考古資料,林新宇突然跑過來,手裏拿著一張紙:“程隊!我查到陳倫炯的後人了!住在福州鼓樓區,叫陳景明,是個退休的曆史老師,專門研究清代航海史!”
程遠立刻讓林新宇聯係陳景明。電話接通時,聽筒裏傳來一位溫和的聲音:“您好,請問是哪位?”林新宇握著電話,語氣裏帶著激動:“陳老師您好,我們是‘探海號’考古隊,在閩江口發現了一艘清代康熙年間的‘陳記’商船,船上找到了您的先祖陳倫炯封存的航海匣,想邀請您來船上看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陳景明激動的聲音:“真的嗎?太好了!我研究先祖的航海事跡幾十年了,一直沒找到實物證據,沒想到今天能等到這個消息!我明天一早就過去!”
第二天一早,陳景明就帶著兒子陳嘉偉趕到了碼頭。陳景明今年六十四歲,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身上穿的深藍色中山裝整潔得體。一踏上甲板,他的目光就緊緊鎖在那個樟木航海匣上,腳步有些急切地走過去,雙手輕輕撫摸著匣身,像是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
“這就是先祖封存的航海匣?”陳景明的聲音有些顫抖,眼裏滿是期待。程遠點點頭,小心地打開航海匣,將裏麵的海圖和日誌遞到他手裏。
陳景明接過海圖,仔細看了起來,手指輕輕拂過上麵的針路標注:“是先祖的筆跡!你看這‘五虎礁’三個字的寫法,跟家裏傳下來的《海國聞見錄》手稿一模一樣!先祖當年為了繪製海圖,親自駕船走遍了東南沿海,吃了不少苦,沒想到今天能看到他親手繪製的航線圖!”
接著,他又翻開日誌,當看到最後幾頁的內容時,眼眶漸漸紅了:“這些船員太不容易了,明明知道出海危險,卻還是為了家人、為了生計揚帆遠航。先祖在《海國聞見錄》裏說‘漳泉商船,每歲赴南洋者,十去七八’,以前我還不理解,現在看到這些日誌,才真正明白他們的無奈和勇敢。”
陳嘉偉今年三十歲,是福州大學曆史係的講師,專門研究清代貿易史。他蹲在一旁,看著那些武夷岩茶樣本,眼裏滿是震撼:“這些茶葉太珍貴了!我們之前研究清代武夷岩茶貿易,隻能靠文獻記載,現在有了實物樣本,就能更準確地還原當年的貿易路線和規模——這對研究清代海上絲綢之路太重要了!”
程遠看著這一幕,心裏滿是觸動。他對陳景明說:“陳老師,我們打算在閩江口沉船遺址旁立一座紀念碑,用從沉船上打撈上來的楠木船板做碑身,把陳倫炯的航海事跡、這艘船的故事,還有那些船員的牽掛都刻在上麵。等文物修複完成,我們會在福建博物院辦一場特展,專門展出這次打撈的文物,想請您做特邀講解員,給大家講講陳倫炯的航海故事,講講清代海上貿易的曆史。”
陳景明連連點頭,眼裏閃著淚光:“好!好!我一定來!能替先祖把航海故事講給更多人聽,是我的榮幸,也是我們陳家的榮幸。我要讓大家都知道,清代的航海家們,為了探索航線、促進貿易,付出了多少努力和犧牲。”
接下來的一周,考古隊加快了發掘收尾工作。鄭海峰帶著隊員在沉船的船尾發現了一個小木盒,裏麵裝著十幾枚清代康熙年間的銅錢,還有一塊刻著“陳倫炯”三個字的玉佩。玉佩是和田玉做的,表麵有輕微的磨損,顯然是長期佩戴的物件。
“程隊!這玉佩肯定是陳倫炯的!”鄭海峰拿著玉佩跑過來,語氣裏滿是激動,“跟家裏傳下來的玉佩樣式一模一樣,上麵的刻字也完全一致!說不定是他送給這艘船的船長,保佑他們平安的!”
陳景明得知消息後,特意再次來到船上。當他看到那塊玉佩時,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這是先祖的貼身玉佩!我小時候聽爺爺說,先祖每次送商船出海,都會把自己的玉佩送給船長,說‘帶著它,就像我陪著你們一樣’。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裏看到它,先祖的心意,終於被我們找到了!”
離開閩江口的前一天,考古隊在沉船遺址旁立起了紀念碑。碑身用從沉船上打撈上來的楠木船板製成,經過特殊的防腐處理,能抵禦海水的侵蝕。正麵刻著“清康熙三十八年 漳州商船‘陳記’船員遇難處”,字體剛勁有力;背麵刻著陳倫炯海圖裏的針路記載、船員日誌中的那句“未能歸鄉,實屬遺憾”,還有那盞銅製航標燈的圖案,代表著清代航海家的智慧和船員們的牽掛。
立碑當天,陳景明帶著陳氏家族的五十多位後人來到現場。他們穿著整齊的傳統服飾,手裏捧著白色的菊花,在紀念碑前排成整齊的隊伍。陳景明站在最前麵,代表家族發言,他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卻充滿了力量:“先祖陳倫炯、‘陳記’船的各位船員,今天我們來接你們‘回家’了。三百多年了,你們在海底辛苦了。現在的閩江口,商船依舊往來如梭,武夷岩茶香飄四海,漳州漳絨遠銷海外,你們當年的心願,我們都幫你們實現了。你們放心,我們會把你們的故事講給一代又一代的人聽,讓大家永遠記住,在這片海域上,曾經有一群為了探索、為了貿易、為了家人而勇敢遠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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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陳景明和家人們將菊花輕輕放在紀念碑前,花瓣在海風中輕輕飄動,像是在回應著他們的思念。程遠和考古隊的隊員們也站在紀念碑前,深深鞠躬,海風裹挾著雨後的清新與海水的鹹澀,卷起衣角,也卷起這段跨越三百年的記憶,將它輕輕鐫刻在閩江口的浪潮裏。
“探海號”駛離閩江口時,暮色已濃。程遠站在甲板上,手裏捧著陳倫炯的航海匣複印件,指尖撫過“願其順風順水,平安歸航”的字跡,心裏滿是感慨。他想起詔安灣的吳顯宗,想起閩江口的“陳記”船員,這些被時光掩埋的航海人,都曾懷著對家的牽掛揚帆遠航,卻最終將生命留在了這片藍色的海域。而他們的使命,就是讓這些被遺忘的故事重見天日,讓這些不朽的智慧得以傳承。
鄭海峰端著兩杯熱薑茶走過來,遞了一杯給程遠:“程隊,喝杯茶暖暖身子。下一站咱們去哪兒?我查了《東西洋考》,裏麵記載萬曆年間有艘載著青花瓷的商船,在泉州灣的後渚港附近觸礁沉沒,說不定能找到明代晚期的外銷瓷——那可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物證!”
程遠接過熱薑茶,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傳到心裏。他抬頭望向遠處的海麵,月光灑在海麵上,泛著粼粼的波光,像是無數盞航標燈在閃爍。“去泉州灣!”程遠的語氣堅定,“帶著吳顯宗的故事,帶著陳倫炯的智慧,繼續尋找下一段被遺忘的曆史。這片海洋裏,還有太多像他們一樣的人,等著我們去打撈他們的故事。”
林新宇這時也走了過來,手裏拿著《東西洋考》,指著其中一頁說:“程隊,你看這裏,《東西洋考》裏說‘萬曆二十三年,漳商胡氏載景德鎮青花瓷赴西洋,過泉州後渚港,遇礁沉’,還記載了船上有‘青花纏枝蓮紋盤三百件,青花山水紋瓶五十件’,要是能找到這些瓷器,就能還原明代晚期青花瓷的外銷情況!”
林珊整理完考古報告,也湊了過來,手裏拿著剛檢測完的武夷岩茶樣本:“這些茶葉樣本我已經送到省農科院了,他們說能通過茶葉的成分還原當年的製茶工藝,說不定還能培育出複刻版的清代武夷岩茶。對了,泉州灣的海水鹽度和水溫跟閩江口差不多,潛水條件應該不錯,我已經把潛水設備都檢查好了,就等出發了。”
程遠看著隊員們充滿期待的臉龐,嘴角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他知道,這場考古之旅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故事要去打撈,但隻要他們帶著對曆史的敬畏,帶著對海魂的敬仰,就一定能讓更多被遺忘的過往重見天日。
“探海號”的船笛聲在海麵上響起,悠長而堅定,像是在向閩江口告別,也像是在向泉州灣發出邀約。船帆在月光下展開,像一雙巨大的翅膀,載著滿船的故事和期待,朝著泉州灣的方向駛去。甲板上,《渡海方程》《海國聞見錄》《東西洋考》《海國廣記》四本書被整齊地疊放在一起,海風輕輕吹過書頁,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像是古代的航海家們在輕聲交談,又像是逝去的海魂在指引著方向。
程遠站在觀測台旁,望著遠處漸漸模糊的閩江口,心裏默念著:“陳倫炯、‘陳記’船的船員們,我們要走了。你們的故事,我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智慧,我們會替你們傳承。放心吧,這片海記得你們,我們也記得你們。”
海風吹拂著他的頭發,帶著雨後的清新與曆史的厚重。他知道,無論未來他們駛向哪個海域,無論發掘出多少沉船和文物,他們都不會忘記初心——打撈被時光掩埋的故事,傳承被歲月塵封的智慧,讓每一個逝去的海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讓每一段不朽的曆史,都能被永遠銘記。
“探海號”在月光下繼續航行,朝著泉州灣的方向,朝著下一段被遺忘的曆史,揚帆而去。而那些藏在海底的故事,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等待著被打撈,被銘記,被傳承。
第一章 泉州灣的青花瓷
“探海號”抵達泉州灣後渚港海域時,天剛蒙蒙亮。晨霧像一層薄紗籠罩著海麵,遠處的泉州灣跨海大橋隱約可見,橋上的燈光還未熄滅,與海麵上的波光交相輝映。程遠站在甲板上,手裏拿著《東西洋考》的複刻本,書頁上“後渚港為泉州要港,萬曆年間,商船多於此停靠,補給後赴西洋”的記載,與眼前的景致慢慢重疊。
“程隊,聲呐掃到水下信號了!”鄭海峰的聲音打破了晨靜,他抱著聲呐儀跑上甲板,臉上滿是興奮,“北緯24°56′,東經118°40′,水下十八米處,有艘木質沉船的輪廓!長約十三丈,寬三丈二尺,貨艙區的反射信號特別強,像是堆了大量瓷器——跟《東西洋考》裏‘漳商胡氏載景德鎮青花瓷赴西洋,沉於後渚港附近’的記載對得上!”
程遠立刻跟著鄭海峰走進主控艙。屏幕上,深藍色的海水中,一道深色陰影臥在泥沙裏,貨艙位置的光點密集得像一片星空。他指著屏幕上一處凸起的信號點:“這裏是什麽?像是一塊巨大的礁石,會不會是當年商船觸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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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新宇操控著“蜂鳥三號”無人機升空,晨霧中,無人機的高清攝像頭穿透水汽,傳回的畫麵裏,沉船旁果然有一塊巨大的礁石,礁石表麵還能看到碰撞的痕跡。“程隊!是礁石!”林新宇放大畫麵,手指在屏幕上圈出礁石的碰撞痕跡,“痕跡很新鮮,應該就是當年商船觸礁留下的!礁石旁邊還有一些散落的瓷器碎片,跟《東西洋考》裏記載的青花瓷特征一致!”
林珊這時正蹲在檢測台旁,調試著水下機器人的攝像頭。她抬頭看向鄭海峰,手裏拿著檢測報告:“海水能見度七米,水溫20c,水流速度較緩,非常適合潛水和文物打撈。我已經把水下機器人的攝像頭校準好了,能清晰拍攝到水下的情況。”
鄭海峰點點頭,轉身去整理潛水裝備。他穿上潛水服,背上氧氣瓶,戴上潛水麵罩,在鏡子前檢查了一遍裝備,確認無誤後,對林珊笑了笑:“放心吧,這次肯定能找到青花瓷!”林珊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注意安全,我在上麵等你回來。”
半小時後,鄭海峰帶著兩名潛水員跳入水中。晨霧中的海水有些涼,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跟著水下機器人的指引,慢慢靠近沉船。探照燈的光柱穿透海水,照亮了覆蓋在船身上的泥沙,泥沙下,隱約能看到青花瓷的碎片。
“程隊,找到瓷器了!”鄭海峰的聲音通過水下通訊器傳來,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貨艙裏堆滿了青花瓷,有盤、有碗、有瓶,上麵的纏枝蓮紋和山水紋特別清晰——跟《東西洋考》裏記載的一模一樣!”
程遠握著通訊器,叮囑道:“小心清理,別碰壞瓷器。先采集幾片完整的瓷器樣本,讓林珊進行檢測,確認瓷器的年代和產地。另外注意尋找船員的遺物,比如航海日誌、印章之類的,這些東西對研究當年的航海貿易很重要。”
“收到!”鄭海峰應了一聲,從腰間取下特製的鏟子,小心翼翼地撥開瓷器周圍的泥沙。他拿起一個完整的青花纏枝蓮紋盤,盤子的釉色潔白,青花發色濃豔,纏枝蓮紋的線條流暢,工藝精湛。他將盤子放進防水箱裏,又采集了幾片不同器型的瓷器樣本,準備帶回船上讓林珊檢測。
一個小時後,鄭海峰帶著瓷器樣本浮出水麵。他抱著防水箱爬上甲板,林珊立刻迎了上去,接過防水箱,小心翼翼地將瓷器樣本放在檢測台上。她戴上無菌手套,拿起一個青花纏枝蓮紋盤,用放大鏡仔細觀察盤子的釉色、青花發色和紋飾:“這是典型的明代萬曆年間景德鎮官窯青花瓷!你看這青花發色,濃豔明快,是萬曆年間特有的‘回青料’發色;還有這纏枝蓮紋,線條流暢,布局飽滿,跟景德鎮官窯遺址出土的萬曆青花瓷完全一致!”
林珊將瓷器樣本放進x射線熒光光譜儀裏,儀器屏幕上很快跳出了檢測結果:“瓷器胎土成分與景德鎮官窯萬曆年間瓷器胎土成分一致,釉料中含有回青料的特征元素——這百分百是明代萬曆年間景德鎮官窯生產的青花瓷!”
程遠看著檢測結果,心裏滿是激動:“太好了!這些青花瓷是明代晚期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物證,能還原當年景德鎮青花瓷的外銷情況,對研究明代晚期的貿易史和陶瓷史都有重要意義!”
接下來的幾天,考古隊開始大規模清理沉船的貨艙。鄭海峰帶著隊員潛入水中,小心翼翼地將青花瓷從泥沙中取出,放進防水箱裏。每一個防水箱都墊著軟布,防止瓷器在運輸過程中受損。隨著清理工作的推進,越來越多的青花瓷被打撈上來,有青花纏枝蓮紋盤、青花山水紋瓶、青花人物紋碗、青花花卉紋罐等,器型豐富,紋飾精美。
林新宇在清理船員艙時,發現了一個木質的航海箱。他小心翼翼地將航海箱打開,裏麵放著一本泛黃的航海日誌、一枚銅製的“胡”字印章和幾枚明代萬曆年間的銅錢。“程隊!找到航海日誌和印章了!”林新宇的聲音帶著興奮,“印章上刻著‘胡’字,應該就是《東西洋考》裏記載的漳商胡氏!”
程遠立刻接過航海日誌,小心地翻開。日誌的封麵是深藍色的布麵,上麵用毛筆寫著“漳商胡氏航海日誌 萬曆二十三年”,字跡工整有力。第一頁詳細記錄了這次貿易的貨物清單:“景德鎮青花瓷三百五十箱,其中纏枝蓮紋盤兩百件、山水紋瓶五十件、人物紋碗五十件、花卉紋罐五十件;漳州棉布兩百匹;武夷岩茶五十箱……”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連貨物的數量、規格和價格都沒落下。
日誌的中間幾頁,還夾著一張商船的路線圖,上麵用朱砂標注著從漳州到泉州,再到西洋的航線,每一段航線都寫著“某針行幾更”,跟《渡海方程》和《東西洋考》裏的針路記載一致。路線圖的旁邊,還寫著一些補給港口的名稱和補給物資的種類,比如“泉州後渚港,補給淡水、糧食”“廣州港,補給茶葉、絲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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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誌的最後幾頁,記錄了商船觸礁的經過:“萬曆二十三年六月十八日,船抵後渚港附近,準備補給。忽遇暴風,船身失控,撞向礁石,貨艙進水。船員盡力搶救,然海水洶湧,船漸下沉。吾等將航海日誌、印章和路線圖放入航海箱,望後人能發現,告知吾家,吾已盡力,未能歸鄉,實屬遺憾。”
程遠看著這些文字,眼眶有些發熱。他想起詔安灣的吳顯宗和閩江口的“陳記”船員,這些航海人都曾懷著對家的牽掛和對未來的期盼揚帆遠航,卻最終因為意外將生命留在了海上。他們的故事,是海上絲綢之路曆史中最動人的篇章。
林珊在整理船員遺物時,發現了一塊殘破的布料。她將布料樣本放在顯微鏡下觀察,發現布料的材質是漳州棉布,上麵還繡著簡單的花卉圖案。“這是漳州棉布!”林珊的聲音帶著興奮,“跟《東西洋考》裏記載的‘漳州棉布遠銷西洋’一致!這是目前發現的最早的漳州棉布實物樣本,能還原明代晚期漳州棉布的工藝和外銷情況!”
隨著發掘工作的推進,考古隊還在沉船的貨艙裏發現了一些其他的文物,比如漳州漳絨、武夷岩茶、德化白瓷、銅器、鐵器等。這些文物種類豐富,涵蓋了陶瓷、紡織、茶葉、金屬等多個領域,全麵反映了明代晚期海上絲綢之路的貿易盛況。
這天下午,程遠正在整理考古資料,林新宇突然跑過來,手裏拿著一張紙:“程隊!我查到漳商胡氏的後人了!住在漳州薌城區,叫胡誌強,是個退休的教師,專門研究家族的航海曆史!”
程遠立刻讓林新宇聯係胡誌強。電話接通時,聽筒裏傳來一位溫和的聲音:“您好,請問是哪位?”林新宇握著電話,語氣裏帶著激動:“胡老師您好,我們是‘探海號’考古隊,在泉州灣後渚港附近發現了一艘明代萬曆年間的‘胡記’商船,船上找到了您的先祖胡氏留下的航海日誌、印章和大量青花瓷,想邀請您來船上看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胡誌強激動的聲音:“真的嗎?太好了!我研究先祖的航海事跡幾十年了,一直沒找到實物證據,沒想到今天能等到這個消息!我明天一早就過去!”
第二天一早,胡誌強帶著兒子胡文博趕到了碼頭。胡誌強今年六十二歲,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身上穿的灰色中山裝整潔得體。一踏上甲板,他的目光就緊緊鎖在那個木質航海箱上,腳步有些急切地走過去,雙手輕輕撫摸著航海箱,像是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
“這就是先祖的航海箱?”胡誌強的聲音有些顫抖,眼裏滿是期待。程遠點點頭,小心地打開航海箱,將裏麵的航海日誌、印章和路線圖遞到他手裏。
胡誌強接過航海日誌,仔細看了起來,手指輕輕拂過上麵的字跡:“是先祖的筆跡!你看這‘胡’字的寫法,跟家裏傳下來的《胡氏族譜》裏先祖的手跡一模一樣!先祖當年為了家族的生計,冒著生命危險出海貿易,沒想到今天能看到他留下的航海日誌和印章!”
胡文博今年三十歲,是廈門大學曆史係的博士,專門研究明代海上絲綢之路。他蹲在一旁,看著那些青花瓷樣本,眼裏滿是震撼:“這些青花瓷太珍貴了!是明代萬曆年間景德鎮官窯的精品,對研究明代晚期青花瓷的外銷路線和貿易規模有重要意義!我們之前研究明代海上絲綢之路,隻能靠文獻記載,現在有了這些實物證據,就能更準確地還原當年的貿易盛況!”
程遠看著這一幕,心裏滿是觸動。他對胡誌強說:“胡老師,我們打算在泉州灣沉船遺址旁立一座紀念碑,用從沉船上打撈上來的楠木船板做碑身,把胡氏的航海事跡、這艘船的故事,還有這些青花瓷的曆史價值都刻在上麵。等文物修複完成,我們會在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辦一場特展,專門展出這次打撈的文物,想請您做特邀講解員,給大家講講胡氏的航海故事,講講明代晚期海上絲綢之路的曆史。”
胡誌強連連點頭,眼裏閃著淚光:“好!好!我一定來!能替先祖把航海故事講給更多人聽,是我的榮幸,也是我們胡家的榮幸。我要讓大家都知道,明代的航海家們,為了促進貿易、傳播文化,付出了多少努力和犧牲。”
接下來的一周,考古隊加快了發掘收尾工作。鄭海峰帶著隊員在沉船的船尾發現了一個小木盒,裏麵裝著十幾枚明代萬曆年間的銅錢,還有一塊刻著“胡氏”二字的玉佩。玉佩是和田玉做的,表麵有輕微的磨損,顯然是長期佩戴的物件。
“程隊!這玉佩肯定是胡氏的!”鄭海峰拿著玉佩跑過來,語氣裏滿是激動,“跟家裏傳下來的玉佩樣式一模一樣,上麵的刻字也完全一致!說不定是胡氏的傳家寶,他帶著玉佩出海,希望能保佑自己平安歸鄉!”
胡誌強得知消息後,特意再次來到船上。當他看到那塊玉佩時,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這是我們胡家的傳家寶!我小時候聽爺爺說,先祖出海前,曾祖母將這塊玉佩交給了他,說‘帶著它,就像我陪著你一樣,一定要平安回來’。沒想到先祖沒能回來,玉佩卻留了下來,今天能在這裏看到它,我終於能告慰先祖和曾祖母的在天之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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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泉州灣的前一天,考古隊在沉船遺址旁立起了紀念碑。碑身用從沉船上打撈上來的楠木船板製成,經過特殊的防腐處理,能抵禦海水的侵蝕。正麵刻著“明萬曆二十三年 漳州商船‘胡記’船員遇難處”,字體剛勁有力;背麵刻著胡氏航海日誌中的航線圖、《東西洋考》裏的貿易記載,還有那枚“胡”字印章的圖案,代表著胡氏的航海精神和明代晚期海上絲綢之路的繁榮。
立碑當天,胡誌強帶著胡氏家族的四十多位後人來到現場。他們穿著整齊的傳統服飾,手裏捧著白色的菊花,在紀念碑前排成整齊的隊伍。胡誌強站在最前麵,代表家族發言,他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卻充滿了力量:“先祖胡氏、‘胡記’船的各位船員,今天我們來接你們‘回家’了。四百多年了,你們在海底辛苦了。現在的泉州灣,商船依舊往來如梭,景德鎮的青花瓷遠銷海外,漳州的棉布和武夷岩茶也享譽世界,你們當年的心願,我們都幫你們實現了。你們放心,我們會把你們的故事講給一代又一代的人聽,讓大家永遠記住,在這片海域上,曾經有一群為了貿易、為了文化、為了家人而勇敢遠航的人。”
說完,胡誌強和家人們將菊花輕輕放在紀念碑前,花瓣在海風中打著旋兒落下,像是在回應著跨越四百年的思念。程遠和考古隊的隊員們站在一旁,深深鞠躬,晨霧尚未散盡,將每個人的身影都暈成了柔和的輪廓。海風帶著泉州灣特有的鹹濕,掠過臉頰時,仿佛能聽見當年商船觸礁時的海浪聲,也能聽見船員們對家人的輕聲念叨。
“探海號”駛離泉州灣時,已是正午。陽光穿透雲層,灑在甲板上,將那些剛整理好的青花瓷樣本照得格外明亮。程遠站在觀測台旁,手裏捧著胡氏的航海日誌複印件,指尖停在“未能歸鄉,實屬遺憾”那行字上,心裏滿是感慨。從詔安灣的吳顯宗,到閩江口的“陳記”船員,再到泉州灣的胡氏,這些被時光掩埋的航海人,都帶著對家的牽掛葬身海底,而他們的故事,終於在今天被一一打撈,得以重見天日。
“程隊,喝口水吧。”林珊端著一杯溫水走過來,遞到程遠手裏,“下一站咱們去哪兒?我查了《海國廣記》,裏麵記載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時,曾有一艘補給船在福州長樂太平港附近沉沒,船上可能載著當年的航海儀器和絲綢——要是能找到,說不定能填補鄭和下西洋的實物證據空白!”
程遠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他抬頭看向遠處的海麵,陽光灑在海麵上,泛著粼粼的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金。“去長樂太平港!”他的語氣堅定,“鄭和下西洋是中國航海史上的壯舉,要是能找到當年的補給船,不僅能還原當時的航海技術,還能讓更多人知道咱們中國古代航海家的智慧和勇氣。”
鄭海峰這時也湊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張泛黃的地圖——那是他從圖書館複印的《鄭和航海圖》,上麵用朱筆標注著太平港的位置。“程隊,你看這裏,”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港灣,“《海國廣記》裏說‘太平港為鄭和船隊補給之所,永樂十三年,一補給船載絲帛、糧米,遇風暴沉於港南’,咱們到了之後,先聲呐掃描港南區域,肯定能有發現!”
林新宇抱著無人機的收納箱,興奮地說:“我已經把‘蜂鳥三號’的電池都充滿了,還換了新的高清攝像頭,到了太平港,保證能把海底的情況拍得清清楚楚!對了,我還查了資料,太平港附近有個鄭和紀念館,咱們到了之後,可以去那裏看看,說不定能找到跟補給船相關的文獻記載!”
程遠看著隊員們充滿期待的臉龐,忍不住笑了。從詔安灣到閩江口,再到泉州灣,他們一路打撈,一路傳承,每個人的眼裏都閃爍著對曆史的敬畏和對考古的熱愛。他拍了拍鄭海峰的肩膀:“海峰,你去主控艙把太平港的航線標出來,順便檢查下潛水設備,太平港的海底可能有暗礁,別出岔子。”鄭海峰應了一聲,拿著地圖快步走向主控艙,走之前還回頭朝林珊笑了笑,眼神裏藏著默契。
林珊低頭整理著青花瓷樣本,將每一件都小心地放進泡沫箱裏,貼上標簽:“明萬曆二十三年,景德鎮官窯青花纏枝蓮紋盤,泉州灣‘胡記’商船出土”。她的動作輕柔,像是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嘴裏還輕聲念叨著:“等回到實驗室,我要好好檢測下這些瓷器的成分,看看能不能還原當年的燒製工藝,說不定還能跟景德鎮官窯遺址的瓷器做個對比,填補陶瓷史的空白。”
林新宇蹲在一旁,拿著《海國廣記》翻看著,時不時用鉛筆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麽。“程隊,你看這段記載,”他指著書中的一段文字,“‘補給船載有羅盤、牽星板等航海儀器,還有織金紵絲、綾羅綢緞等絲帛’,要是能找到羅盤和牽星板,就能知道當年鄭和船隊是怎麽導航的,這對研究古代航海技術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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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走過去,湊在林新宇身邊看著《海國廣記》,眼裏滿是期待:“牽星板是當年鄭和船隊用來觀測星辰高度的儀器,現在隻有文獻記載,還沒有實物發現,要是能在太平港找到,絕對是重大發現!還有織金紵絲,是明代宮廷專用的絲織品,要是能保存下來,說不定還能看到當年的紋樣,還原明代的絲織工藝。”
“探海號”在海麵上平穩航行,甲板上的每個人都在忙碌著,卻又充滿了期待。林珊在檢測台旁調試著x射線熒光光譜儀,準備到了太平港後,第一時間對可能發現的文物進行檢測;鄭海峰在主控艙裏反複核對航線,確保“探海號”能準確抵達太平港;林新宇則在整理無人機的拍攝計劃,規劃著到了之後的探測路線。
傍晚時分,“探海號”終於抵達福州長樂太平港海域。夕陽將海麵染成了金紅色,遠處的太平港碼頭隱約可見,碼頭上的燈塔還亮著,像是在指引著他們的方向。程遠站在甲板上,手裏拿著《鄭和航海圖》,看著圖上“太平港”三個字,與眼前的港灣慢慢重疊,心裏不由得湧起一股敬畏之情——這裏曾是鄭和船隊揚帆起航的地方,也是無數航海人夢想開始的地方。
“程隊,聲呐開始掃描了!”鄭海峰的聲音從主控艙傳來,帶著一絲興奮,“目前掃描到港南區域水下二十五米處,有一個不規則的陰影,像是沉船的輪廓!等下掃描完,咱們就能確定是不是當年的補給船了!”
程遠點點頭,走到主控艙門口,看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聲呐信號。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屏幕上的陰影越來越清晰,長約十丈,寬三丈,貨艙區的信號密集,像是堆了大量貨物,與《海國廣記》裏“補給船載絲帛、糧米”的記載完全吻合。
“是沉船!”鄭海峰激動地拍了下桌子,“從輪廓和信號來看,跟《海國廣記》裏記載的補給船一模一樣!明天一早,咱們就下潛探測!”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考古隊就開始準備下潛工作。鄭海峰穿上潛水服,背上氧氣瓶,在林珊的幫助下檢查著裝備。“這次太平港的海底可能有淤泥,下潛時要慢一點,別陷進去。”林珊幫他係好氧氣軟管,語氣裏滿是擔憂,“我已經把水下機器人的淤泥探測功能打開了,要是遇到厚淤泥,機器人會提醒你。”
鄭海峰點點頭,抬手拍了拍林珊的肩膀:“放心吧,我有經驗,肯定沒問題。等我上來,給你帶塊當年的絲綢樣本!”說完,他轉身跳入水中,濺起的水花在晨光中泛著晶瑩的光。
水下的能見度不算高,鄭海峰依靠探照燈和水下機器人的指引,慢慢靠近沉船。探照燈的光柱穿透海水,照亮了覆蓋在船身上的淤泥,淤泥下,隱約能看到木質船板的紋理。他小心翼翼地撥開表麵的淤泥,突然,一道金色的光芒閃過——是織金紵絲!
“程隊!找到絲綢了!”鄭海峰的聲音通過水下通訊器傳來,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貨艙裏堆著大量的絲帛,有織金紵絲、綾羅綢緞,雖然有些已經腐朽,但還能看到上麵的紋樣!”
程遠握著通訊器,叮囑道:“小心采集樣本,別破壞絲帛的完整性。另外注意找航海儀器,羅盤和牽星板可能在船長艙附近!”
“收到!”鄭海峰應了一聲,從腰間取下特製的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小塊織金紵絲,放進防水樣本袋裏。接著,他朝著船長艙的方向遊去,在船長艙的角落,他發現了一個銅製的羅盤——羅盤的盤麵雖然已經生鏽,但上麵的刻度還能隱約看清,指針雖然不動了,卻依舊保持著指向北方的姿態。
“程隊!找到羅盤了!還有牽星板!”鄭海峰的聲音裏滿是激動,“牽星板是木質的,一共有十二塊,大小不一,跟《鄭和航海圖》裏記載的一模一樣!”
一個小時後,鄭海峰帶著絲綢樣本、羅盤和牽星板浮出水麵。他爬上甲板,林珊立刻迎了上去,接過他手裏的防水箱,小心翼翼地將裏麵的文物取出來,放在鋪著軟布的工作台上。
“這是織金紵絲!”林珊拿起那塊絲綢樣本,用放大鏡仔細觀察著,“你看上麵的金線,雖然已經氧化,但還能看出當年的光澤,紋樣是纏枝蓮紋,跟故宮博物院藏的永樂年間織金紵絲完全一致!”
程遠拿起那個銅製羅盤,輕輕擦拭著盤麵的鏽跡,刻度慢慢顯露出來——上麵刻著“子、醜、寅、卯”等十二地支,還有“壬、丙、甲、庚”等八幹四維,正是明代航海常用的羅盤樣式。“這是鄭和船隊用的羅盤!”程遠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了這個羅盤和牽星板,就能還原當年鄭和船隊的導航技術,這對研究中國古代航海史太重要了!”
接下來的幾天,考古隊開始大規模清理沉船。鄭海峰帶著隊員潛入水中,小心翼翼地將絲帛、糧米和航海儀器從淤泥中取出。雖然大部分糧米已經腐朽成泥,但仍有少量被密封在陶罐裏的小米保存了下來,顆粒雖然幹癟,卻還能看出當年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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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新宇在清理船員艙時,發現了一個木質的航海匣,裏麵裝著一本泛黃的航海日誌和一枚銅製的“鄭”字印章。“程隊!找到航海日誌了!”林新宇拿著日誌跑過來,興奮地說,“印章上刻著‘鄭’字,應該是這艘補給船的船長,說不定是鄭和船隊的船員!”
程遠接過日誌,小心地翻開。日誌的封麵是深藍色的布麵,上麵用毛筆寫著“鄭和船隊補給船航海日誌 永樂十三年”,字跡工整有力。第一頁詳細記錄了這艘船的任務:“永樂十三年五月,奉鄭和大人之命,載絲帛兩百匹、糧米五百石、航海儀器若幹,赴西洋補給船隊,途徑太平港,遇風暴,船沉。”
日誌的中間幾頁,記錄了船員們的日常生活:“每日辰時,船員輪流觀測星辰,記錄方位;午時,分發糧米,每人一升;酉時,檢修羅盤和牽星板,確保次日航行無誤。”字裏行間,滿是船員們對工作的嚴謹和對船隊的忠誠。
最讓人動容的是最後幾頁,日誌的字跡變得潦草,像是寫的時候很匆忙:“風暴驟起,船身搖晃不止,貨艙進水。吾等盡力搶救絲帛和航海儀器,然海水洶湧,船漸下沉。吾將日誌和印章放入航海匣,望後人能發現,告知鄭和大人,吾等未能完成補給任務,實屬遺憾。願船隊一路平安,早日歸鄉。”
程遠看著這些文字,眼眶有些發熱。鄭和下西洋的壯舉,背後是無數像這樣的船員,他們默默無聞,卻用生命守護著船隊的補給和安全,他們的故事,同樣值得被永遠銘記。
這天下午,程遠正在整理考古資料,林新宇突然跑過來,手裏拿著一張紙:“程隊!我查到鄭和船隊船員的後人了!住在福州長樂區,叫鄭明輝,是個退休的航海工程師,家裏還藏著當年船員留下的航海筆記!”
程遠立刻讓林新宇聯係鄭明輝。電話接通時,聽筒裏傳來一位爽朗的聲音:“您好,請問是哪位?”林新宇握著電話,語氣裏帶著激動:“鄭老師您好,我們是‘探海號’考古隊,在長樂太平港附近發現了一艘永樂年間的鄭和船隊補給船,船上找到了當年的航海日誌、羅盤和牽星板,想邀請您來船上看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鄭明輝激動的聲音:“真的嗎?太好了!我爺爺當年就跟我說,咱們家祖上是鄭和船隊的船員,可惜一直沒找到證據,沒想到今天能等到這個消息!我馬上就過去!”
一個小時後,鄭明輝就趕到了碼頭。他今年五十八歲,身材高大,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精神矍鑠。一踏上甲板,他的目光就緊緊鎖在那個銅製羅盤上,腳步有些急切地走過去,雙手輕輕撫摸著羅盤的盤麵,像是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
“這是鄭和船隊的羅盤!”鄭明輝的聲音有些顫抖,眼裏滿是激動,“我爺爺留下的航海筆記裏,就畫過這個樣式的羅盤,說當年祖上就是用這個羅盤導航的!你看這個刻度,跟筆記裏畫的一模一樣!”
接著,他又拿起那本航海日誌,仔細看了起來,手指輕輕拂過上麵的字跡:“是祖上的筆跡!”鄭明輝的眼眶漸漸紅了,“我爺爺說,祖上當年跟著鄭和下西洋,負責補給船的導航,沒想到最後卻沒能回來。今天看到這本日誌,我終於能告慰爺爺的在天之靈了!”
鄭明輝還帶來了那本祖傳的航海筆記,裏麵用毛筆記錄了當年鄭和船隊的航海路線、導航方法和遇到的趣事。程遠翻開筆記,裏麵畫著詳細的牽星板使用方法,還有觀測星辰的記錄,跟從補給船上找到的牽星板和羅盤完全吻合。“這本筆記太珍貴了!”程遠激動地說,“能跟補給船的文物相互印證,還原當年鄭和船隊的航海情況!”
離開太平港的前一天,考古隊在沉船遺址旁立起了紀念碑。碑身用從沉船上打撈上來的楠木船板製成,經過特殊的防腐處理,能抵禦海水的侵蝕。正麵刻著“明永樂十三年 鄭和船隊補給船船員遇難處”,字體剛勁有力;背麵刻著《鄭和航海圖》裏的太平港航線、航海日誌中的“願船隊一路平安”,還有羅盤和牽星板的圖案,代表著鄭和下西洋的航海智慧和船員們的忠誠。
立碑當天,鄭明輝帶著鄭氏家族的三十多位後人來到現場。他們穿著整齊的傳統服飾,手裏捧著白色的菊花,在紀念碑前排成整齊的隊伍。鄭明輝站在最前麵,代表家族發言,他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卻充滿了力量:“先祖、補給船的各位船員,今天我們來接你們‘回家’了。六百年了,你們在海底辛苦了。現在的中國,航海事業日新月異,鄭和下西洋的故事傳遍了世界,你們當年的心願,我們都幫你們實現了。你們放心,我們會把你們的故事講給一代又一代的人聽,讓大家永遠記住,在這片海域上,曾經有一群為了航海事業、為了國家榮譽而勇敢犧牲的人。”
說完,鄭明輝和家人們將菊花放在紀念碑前,花瓣在海風中輕輕飄動,像是在向六百年前的船員們致敬。程遠和考古隊的隊員們站在一旁,深深鞠躬,陽光灑在每個人的身上,溫暖而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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