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京都噩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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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鴿血點密布的銅筒被隨手丟在冰冷案幾,發出沉悶的聲響。那張染血的韌皮密報在趙宸指尖被攥緊又鬆開,上麵字字泣血的“靜嬪娘娘”、“圈禁”、“刑司詔獄”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頭。體內那狂暴的冰流左衝右突,攪得丹田深處一陣絞痛,喉間翻滾的血腥氣硬生生被他咽下,嘴角隻留下一點暗紅的冰漬。他推開那碗冷透的肉糜湯,渾濁的油花凝成慘白的坨,粘在碗壁上。
    他的視線落在案角。那塊焦黑斷頸的木雕小馬駒,旁邊躺著那根捏斷的炭筆。老王頭佝僂離去的背影仿佛還烙在昏暗的光線下。他伸出右手,指尖拂過木馬脖頸斷裂處粗糙的茬口,被狄戎鐵蹄踩碎的創麵混著凍硬的泥雪。炭筆斷裂的尖銳處刺入指尖,細微的痛感如同冰冷的針,稍縱即逝。
    他拿起那半截冰涼粗糙的炭筆。筆尖點在木馬被踩得微微塌陷的粗糙馬背上。沒有字句,隻是憑著心意,極其緩慢、用力地刻下幾道深痕。炭灰嵌進木紋裏,勉強構成一個歪歪扭扭、透著力道的象形圖案——“歸”。
    粗糙的線條裏,透著一種笨拙而沉默的力量。像老王頭枯瘦的手在凍土上刨開深坑。
    嗡——!
    帳簾猛地震動了一下!
    一道裹著濃重血氣和風雪寒氣的瘦小身影,幾乎是撞破了沉重的簾布,連滾帶爬地跌入帳內!
    來人是個少年兵丁,頂多十六七歲,那張本應青澀的臉上布滿了血汙和凍傷的紫痕,幾乎辨不出五官輪廓。身上破爛單薄的驛兵服早就被血色浸透了大半,又在嚴寒中凍得梆硬,隨著他踉蹌的動作發出嘩啦的碎冰聲。一條手臂無力地垂著,似乎是硬物砸斷後的僵直彎曲。最駭人的是眼睛,左眼隻剩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邊緣結著黑色的冰殼!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粗糲可怕的嘶喘,仿佛每吸一口氣都帶著血沫和碎冰在肺裏滾動。
    他一頭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身體因為劇痛和寒冷劇烈地抽搐痙攣著。剩下的那隻右眼因為極度的驚恐和劫後餘生而瞪得滾圓,死死盯住案後的趙宸!喉嚨裏“嗬嗬”地滾動著氣流,卻一個字也發不出,僅剩的眼睛裏瞬間湧出大片帶著血絲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粘稠的血汙泥濘淌下。
    掙紮著,他那條相對完好的手臂以一種古怪的角度扭曲著,顫抖地、極其艱難地伸進懷裏最貼身的那層衣物深處。動作慢得如同冰河下拖行的魚,每一次牽動都讓他痛苦地蜷縮抽搐。
    噗!
    一大口帶著內髒碎塊的濃稠血痰猛地從他喉嚨裏嗆咳出來,噴濺在冰冷的地麵上,冒著微弱的熱氣。
    手指終於費力地、顫抖地抽了出來。
    沾滿汙泥、血塊和汗漬的手心裏,緊緊攥著一小片東西。那不是紙,不是布,而是——一塊被胡亂撕扯下來、邊緣粗糙的白色中衣內襟!布料早已被血浸透、凍硬了,變成一塊僵硬發黑的不規則布片。上麵用某種極其粘稠暗褐的液體,潦草無比地寫著幾個扭曲掙紮的字跡!字跡邊緣滿是淩亂的、更深的汙痕,似乎是書寫之人劇烈咳喘時噴濺的、已經凍住的血液和淚痕!
    那汙血幹結的字跡雖然模糊扭曲,卻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趙宸緊縮的瞳孔——
    “三哥救我”!!!
    最後一個“救”字的最後一筆狠狠拖曳下滑,筆劃末端一個濃重凝結的血點,如同垂死者不甘的句點。旁邊還沾著一小片咳出來的、帶血絲的暗黃膿痰痂塊。
    血跡猶新!寒氣未散!
    趙祈?!這是他幼弟趙祈的內衣!是小七在冰冷宮牆的絕境中,咬破了手指還是蹭破了傷口,用自己的血在唯一能撕下的貼身衣物上寫下的絕命呼號?!“三哥救我”四個字,每一個筆劃都在無聲地嘶喊,每一個扭曲的轉折都在訴說著無法想象的痛苦和瀕死的恐懼!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間凍結了趙宸的四肢百骸!那不是體外冰雪的寒冷,而是比鬼眼湖最深處的千年寒冰更刺骨絕望的冰流!體內的玄冰勁被這血腥的呼喚徹底引爆!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地獄寒泉!轟然炸開!在筋脈中瘋狂奔騰衝撞!丹田如同被無數冰針反複穿刺攪動!喉頭一股腥甜夾雜著凍結的內髒氣息再也無法壓製!
    “噗——!”
    一大口濃得發紫的粘稠血塊,如同壓抑了千萬年的熔岩,猛地從趙宸緊咬的牙關中狂噴而出!
    溫熱的、帶著奇異腥甜氣息的濃血盡數潑灑在麵前冰冷的案幾上!潑在那塊刻著“歸”字的小木馬上!也潑在那片染血的內襟碎布上!滾燙的血液迅速在冰冷的木頭上和凍硬的布片上彌漫開來,迅速凍結!將“三哥救我”那幾個扭曲的字和那個笨拙的“歸”字一起,凍結在了一片猩紅的冰晶血痂之中!
    轟隆——!
    趙宸胸腔裏那團混雜了暴怒、殺意、肝膽俱裂的劇痛和被至親血書呼喚引爆的衝天恨意,瞬間化作了實質的寒冰風暴!他猛地抬手!那隻尚未刻完字、還沾著木炭碎屑的右手!帶著無法形容的毀滅力量!狠狠砸向身前的酸枝木案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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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飽含滔天怒火的手掌即將觸及案麵!
    那塊剛剛被濃血覆蓋、浸透的內襟碎布最下方邊緣處!在血液流淌、凍結的短暫瞬間!一小片極其細微的、沾染著新鮮血跡的、半凝固的暗黃色汙漬下!
    幾根細如牛毛、微不可察的玄黑色碎毛尖!赫然顯露出來!
    那細毛的顏色、質地、陰冷的感覺!
    與他之前從信鴿胃裏取出、又被玄甲衛小心捧上的詭異毒毛碎片一模一樣!
    更令趙宸神魂俱震的是——在那幾根玄黑碎毛旁邊!在這片汙穢混亂的血痂和汙漬正中心的位置!
    一塊比米粒稍大的、同樣被血漿包裹著的灰白色木質碎屑!
    赫然嵌在布料的褶皺血汙裏!
    那碎屑的形狀!色澤!粗糙的表麵紋理!與信鴿吐出的那枚!與鐵牛身上殘留的!與桌上那枚刻著邪眼的硬木疙瘩!與所有來自黑石穀深淵的詭異信物——如出一轍!
    是毒毛!又是那邪眼的木屑!
    它們不僅出現在了被射殺的京都信鴿身上!出現在鐵牛慘死的戰場上!如今,更是直接附著在了幼弟趙祈染血的求救血書之上!如同附骨之疽!如同死亡本身!
    這些東西是怎麽進入深宮的?怎麽混進了小七的貼身衣物?!
    難道連小七身邊的親隨太監、侍從衣物……都被埋下了這種要命的邪物?!
    一股遠比冰雪更陰冷、更汙穢、如同九幽深處吹來的恐怖陰風,瞬間攫住了趙宸的心髒!
    也就在他心神劇震的刹那!
    一個裹著寒氣、沉重甲葉的聲音在帳簾外陡然響起:“報——!!稟殿下!急訊!京都宗人府鐵簽傳書!八百裏加急!!”
    報訊的玄甲衛身影還堵在掀開的帳簾門口,風雪灌進來卷動地上的寒意!
    趙宸那隻即將拍碎桌案的手掌已然在半空懸停!掌風帶起的冰霜氣流刮得油燈火苗瘋狂搖曳,幾乎熄滅!覆蓋著玄鐵臂甲的右手小臂微微顫抖,青筋在那近乎透明的玉白色皮膚下如同被凍僵的蛇般虯結繃緊!那股引而不發的磅礴寒冰怒意與他體內瞬間被“邪眼木屑”刺激、再次狂暴的冰寒反噬猛地對撞!內腑如同被千萬冰刃反複切割!又一口血腥氣頂到喉頭!被他強行咬碎齒根壓回!
    他霍然轉身!那雙如同極寒煉獄瞬間點亮的冰藍色瞳仁,死死鎖住門口的玄甲衛!聲音從被血腥浸透的牙縫中擠出,帶著撕裂般的低啞:“說!”
    玄甲衛被那非人般的目光釘在原地,聲音硬得如同鐵塊撞擊:“京都宗人府奉旨急遞!七日限令!著三皇子趙宸!即刻押解通敵案犯證物——‘邪眼’秘符木刻——赴京!麵聖自陳!聽候質詢!逾期不至!以違逆君父、同謀篡逆論——斬立決!”
    轟!
    這最後六個字,如同六道九天劈落的血色神雷!狠狠炸響在趙宸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之上!
    “斬立決”?!
    小七命懸一線!京都血書求救!屍骨未寒的鐵牛還在關外葬坑!他們竟敢以聖旨為刀!用這莫須有的“邪眼秘符木刻”作餌!逼他入京受死?!還以“違逆君父、同謀篡逆”為名?!
    一股無法形容的滔天暴怒混合著冰寒刺骨的絕望與荒謬,如同被壓抑億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趙宸那隻懸在半空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壓!
    噗——!!
    那飽含了極致冰寒與無邊怒火的狂暴力量並未轟擊桌案!而是化作一股無形的寒冰洪流,隔空洶湧而下!
    嘩啦——!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爆響!
    跪在地上那名剛剛報訊的玄甲衛左臂上的精鐵護腕!那足有寸許厚的護臂鐵甲!竟在他身前三尺之處,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猛地向內凹塌!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隨即在巨力擠壓下寸寸爆裂開來!化為無數閃爍著寒光的金屬碎屑!劈裏啪啦如同冰雹般散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那玄甲衛悶哼一聲,左臂劇震,臂骨傳來輕微裂響!他踉蹌後退一步,強撐單膝跪倒,臉色煞白如雪,死死咬住牙關,不敢發出一絲痛哼,驚駭地看著散落一地的金屬碎甲!
    趙宸緩緩收回手,藏入袖中。玄氅之下的身軀緊繃如拉滿的弓弦。臉頰上那道從嘴角延伸而下、未曾擦拭的暗紅血痕,在跳躍的昏黃油燈下森然欲燃。
    他深不見底的冰藍色眼瞳裏,已無半分波瀾。唯剩一片凍結了萬物的、死寂的殺意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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