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反穿第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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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教練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一個箭步衝到了髭切麵前,抓著他的手滿目欽佩,激動到聲音都在顫抖:“我見過那麽多日本的刀術流派,還從未見過像你這麽完美的人刀合一!”
他語無倫次,隻來回感歎:“臥槽,牛逼,斯國一!”
祝虞:“……”
有沒有一種可能,不是好像,而是他本來就是一把刀呢……
張教練的體型壯碩,站在祝虞和髭切中間時像是一堵牆一樣嚴嚴實實地隔斷了雙方目光。
髭切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刀柄,又若無其事地鬆開,對著張教練說了一串日語。
聽不懂日語的張教練:“啥?”
祝虞飛速衝到他們的麵前,不著痕跡地幫髭切從異常熱情的張教練手中脫身,假裝沒看到翻譯軟件上翻譯的“活了這麽久,就會很期待後輩的成長呢”,眼睛眨都不眨,張口就道:“他說您過譽了,您也很厲害!”
張教練擺手:“唉,不用安慰我。他的刀術是實戰練出來的吧?和我用的招數是兩碼事——冒昧問一句,髭切先生師從哪一脈啊?”
他一邊說,一邊兀自沉思:“實不相瞞,我之前也是學刀術的,對東亞刀術的派係都有所涉獵,但是還從未見過這麽獨特又……”
他斟酌著用詞,最後說:“——這麽古老的招數。”
其實並不是這個形容詞。
張教練真正想說的是“古老原始到近乎本能廝殺”,但是這句話說出來總有一種懷疑對方殺過人的嫌疑。
他覺得按照髭切外表的年紀,他不該用的出如此老辣刁鑽的刀法。
和他交手時,張教練總有一種幼時學刀和自己的祖父對練,從老人身上感受到的被歲月積澱的從容與遊刃有餘。
是一種刀隨心動,亦是心隨刀轉的境界。
但這可能嗎?
他想,這麽年輕就達到如此境界,就算是天才也辦不到吧?如果不是年輕人,那就算是保養得再好,也不至於外表這麽年輕吧?
總不能真是什麽長生不老的刀子成精吧?
張教練在心中嘀嘀咕咕。
俗話說內行人看門道,靈力構築的付喪神無法被沒有靈力的人類記住,可揮出的刀鋒、相撞時的衝力、乃至於淬著冰冷興奮笑意的眼神——這些都是實際存在的。
既然是實際存在,而張教練本人又足夠優秀敏銳,那便足以讓他短暫衝破無靈力的束縛,接近迷霧之後的真相。
祝虞被他說得有些汗流浹背。
她絞盡腦汁地思索。
實話說她完全沒想到僅僅是打了一架,對方就能發現這麽多東西。他都這樣說了,那之前準備的“隻是簡單學了學”、“老師?沒有老師,就是跟著視頻自己練習的”這些借口就都用不上了。
不過,正所謂車道山前必有路,事情離譜到一定程度,自有人擅長腦補。
還沒等祝虞想出理由,張教練盯著他們兩個,不知瞧出來什麽,忽然靈機一動:“我聽說日本確實有些傳承數百年的古武道家族,極其低調,恪守傳統,幾乎不與外界交流——莫非髭切先生出身這類家族?”
祝虞:“……啊?”
不是,這又是什麽劇本?
她晚了一步,因為張教練已經兀自腦補了全套劇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盯著髭切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真相的智者。
這個年輕人,大概是日本某個古老劍術流派的繼承人,從小被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傳統所束縛,日夜苦練,懸梁刺股般修行才有了如此超乎同齡人般的實力。
他為何來到中國?
廢話,肯定是厭倦了家族裏那些老古板的做派,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反抗那壓抑的命運,才遠渡重洋而來!
而他如此厲害,卻還願意屈尊來這小小武館體驗……這絕不是炫耀!
張教練眼睛越來越亮。
他一定是為了博采眾長、兼收並蓄。等他神功大成之日,便是他回歸日本,一拳……不,一刀斬碎所有腐朽老頭的偏見、喊出一句“莫欺少年窮!”、繼任家主之位走上人生巔峰之時!
張教練頓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之前想不通覺得奇怪的地方在這個劇情下紛紛迎刃而解,變得萬分合理。
張教練今年三十出頭,上學時為了學業放棄自幼學習的刀術改學劍術、大學畢業後為了生計放棄精鑽武藝選擇教授武術表演、再後來順從長輩要求,成了工資不高但“穩定體麵”的興趣班老師。
這些年的種種退讓放棄是他夢醒時分的無限遺憾。
他本已做好了庸庸碌碌過一輩子的準備。
——但是今天,他看到了曾經那個沒有為生活讓步、在祖父刀下不服輸大喊“再來!”、熱血執拗的自己。
張教練看著笑眯眯的金發青年,甚至還覺得他一定是因為血統不正所以備受家族歧視,越發有一種替不公者證道、為欺壓者抗權的豪邁熱血!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不再是單純的武館教練,而是成為了某個熱血少年漫裏,主角在異國他鄉遇到的第一個武藝上的貴人、導師、摯友!
他肩負著幫助這位落難天才重回巔峰的重大使命!
他被某種衝動牽引,伸出手“梆梆”地拍著付喪神的肩膀,語氣憤慨:“別擔心髭切兄弟,我一定將我會的技藝傾囊相授!雖然我這點三腳貓功夫肯定不是你對手,但至少也能幫你磨礪技藝,祝你實現夢想!”
怎麽連兄弟都叫上了?
祝虞大為震驚。
祝虞百思不解。
她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整理好思緒想要按照自己剛剛緊急想出來的借口解釋一下,誰知剛剛冒出一個“我”的音,就被張教練大手一揮打斷了。
“不用說了,我都懂。”他一臉“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祝虞:……你又都懂什麽了啊!
不知為何,似乎自從髭切來到現世後,祝虞越發感覺自己相處了二十幾年的同種族人類們變得奇奇怪怪起來。
難道付喪神的磁場還能影響到這種地步嗎?
總不能是靈力幹擾沒有靈力之人的感知,為了不讓他們發現付喪神的異常、所以故意幹擾其他人的想法往更加離譜的方向猜測吧!
張教練知道髭切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有些事情也不必說出來,總之就是他用一種憐愛(?)的目光注視著付喪神,跟他又去另一邊對練去了,留下坐在凳子上生無可戀的祝虞。
值得一提的是髭切本來還想對祝虞說些什麽,但心中燃起熊熊鬥誌的張教練手勁大到驚人,他沒辦法用不傷害他的辦法掙脫,隻好順從地被拉走了。
趁著休息時間來各個訓練室轉場的助教小姐姐走進來,發現抱著背包一臉超脫世俗的祝虞。
她例行公事地微笑詢問:“祝女士,您覺得體驗課怎麽樣?”
祝虞幽幽吐魂:“我覺得劇本挺有意思的。”
助教小姐保持微笑:“?”
嗯?你們上的不是劍術課嗎?
漫長的兩小時體驗課結束,在詢問髭切感受,得到一句“教練是個好人哦”的回答後,祝虞還是續報了課程——走的是張教練大手一揮給出的內部打折價。
這個初見外表彪悍而沉默寡言的東北男人站在武館的門口,一手拍著髭切的肩膀,一手在祝虞的手機上存下了自己的電話。
“祝小姐,”他警惕地說,“如果有不懷好意的人來糾纏你們,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我絕不讓他們欺負了你和髭切兄弟。”
祝虞已經大腦宕機想不出這又是什麽劇本了。
她有氣無力地吐槽:“謝謝教練的好意……但是,我應該要先報警吧……”
“嗐,警察趕來還要時間。我也住在附近小區,有事盡管打電話,咱們是朋友,髭切兄弟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不要不好意思!”
張教練如此說道,背手離開時姿態瀟灑帥氣。
祝虞:“……”
她站樁一樣站在武館半天沒動,直到髭切戳了一下她的胳膊。
祝虞轉頭,張口就來:“怎麽了?讓我現在帶你殺回日本解救被囚禁的弟弟奪回一切嗎?”
髭切:“?”
祝虞:“……”
她雙手合十:“私密馬賽,你要說什麽?”
髭切歪了下頭,示意她去看旁邊:“那是什麽?”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一群小孩帶著家長圍著一個移動擺攤車,很是熱鬧的樣子。
祝虞踮起腳看了幾眼,發現這是一個賣糖葫蘆的商販。
這附近有很多興趣班補課班,小孩出沒多的地方這些甜食攤自然也不少見。除了賣糖葫蘆的商販外,祝虞還看到旁邊有幾個賣鮮榨橙汁小蛋糕的攤位。
看都看到了,想到付喪神大概也沒吃過冰糖葫蘆,祝虞幹脆也就一人買了一串回來,遞給付喪神:“大少爺,請用。”
髭切問她這是什麽,她說:“這叫冰糖葫蘆,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蘋果糖,都是在水果外麵裹上一層糖。”
髭切嚐試地咬了一口,嚼嚼嚼。
祝虞拿著冰糖葫蘆的木棍,觀察著他的表情:“酸嗎?”
其實她這句話問得很沒有必要,反正都要自己親自來吃。但她和朋友一起出門如果買了同樣的食物,無論是她還是朋友都會先順口問一句口感如何,得到朋友評價有了心理準備後才會動口。
髭切沉思:“甜甜的。”
祝虞放下心來,張嘴咬下半個冰糖葫蘆。
嚼嚼嚼——
祝虞:“……”
她慢慢停下了咀嚼的嘴巴。
這回是髭切看著她,然後帶著笑容客觀評價道:“家主被冰糖葫蘆咬了一口嗎?”
被山楂酸得眉頭打結的祝虞捂著嘴巴,凶巴巴地瞪他一眼:“你故意騙我?”
髭切無辜:“的確和蘋果糖一樣甜呀。”
祝虞不是很相信他的話,她懷疑這振白切黑的刀在報昨天晚上騙他吃辣的仇。
髭切微微眯了眯眼眸,證明般地又低頭咬了一口。這次他咀嚼很慢,祝虞觀察也更加仔細,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的表情波動。
看著看著她又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真的是隻有我的這串冰糖葫蘆最酸?
髭切看著她狐疑的表情,想了想,忽然用空餘的一隻手攥住了祝虞拿著冰糖葫蘆的右手手腕。
忽然無法動彈的祝虞:“?”
她眼睜睜看著麵前的付喪神低下頭,飛速地從她手中叼走吃剩一半的山楂。
這一連串動作發生得迅速又輕巧,隻依稀辨得尖銳虎牙咬在半截殷紅果肉上,齒痕微微下陷,而唇瓣分毫沒有觸碰到剩下的山楂。
他敏捷得像是隻抓了魚轉身就跑的貓。
祝虞看呆了。
反應過來後:“這是我的山楂!”
髭切將自己的那一串遞過來,親身對比後給出結論:“隻要嚐一下就知道酸不酸啦——家主的這個有一點酸。”
祝虞看著麵前的冰糖葫蘆。
如果是荀芝對她這麽說,她還真就不信邪地去咬一口嚐試一下了。但說這話的是髭切,雖然是付喪神,但他是個男的。
祝虞幹巴巴說:“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髭切:“嗯?不是要嚐一下我的酸不酸嗎?”
祝虞惱怒:“不嚐了!”
髭切隻好遺憾收回冰糖葫蘆。
於是直到兩人回了家,祝虞也不知道付喪神吃的第一口山楂到底是酸還是不酸。
不僅如此,她還倒賠了半串山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