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反穿第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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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虞盤腿蜷縮在臥室轉椅上,一邊劈裏啪啦打字,一邊手機掛著微信語音通話和荀芝聊天。
“嗯、唔……然後呢?”,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手機另一端荀芝的話,眼睛緊鎖筆記本屏幕,短暫思考一陣,把自己剛剛打出來的兩行字全部刪除。
“然後?然後就是他劈頭蓋臉地罵了我十分鍾!”荀芝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即使沒開免提,也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臥室裏,“是他自己說這個任務不急、讓我先把另一份任務做了再說的吧?結果今天早上八點衝進辦公室問我怎麽還沒把文件交過去的還是他!”
祝虞把錯字刪除,評價道:“確實有病。”
荀芝覺得她的領導不是有病這麽簡單,而是讓人懷疑自己見到了偽人的程度。在這之後,她又一口氣吐槽了整整十分鍾實習半個月以來遇到的種種奇葩同事奇葩客戶,最後痛徹心扉領悟了一個人間真理:
“我知道了,工作就是勾石!!!”
祝虞:好耳熟的一句話,好像在哪聽過,是不是串戲了。
“唉,算了,不提這個了,影響我吃飯的心情。”荀芝終於吐夠了苦水,語氣輕鬆了不少,“你呢?現在在幹嘛?早飯吃了嗎,不會還在睡吧?”
她問這句話是有前車之鑒的。
七月份的時候她給祝虞打電話,說了半天忽然發現對麵沒聲了,最後才知道這人是聊著聊著又困得睡了過去。
她知道祝虞的作息生活一到放假就開始變得混亂,有時候甚至能在中國過成美國時間。
眼下雖然是中午十二點,荀芝已經上完半天的班正在吃午飯,但祝虞說不定連早飯都沒吃還躺在床上準備睡個回籠覺。
祝虞把寫完的短篇保存,關閉文檔後打開郵箱,又開始廣撒網式的投遞。
聽到這句話她不滿道:“我要是還沒醒,那剛剛和你說話是在說夢話嗎?”
她加重了語氣補充:“早飯吃了,不僅是今天,一天三頓飯早睡早起我已經堅持好幾天了。”
這下換成荀芝震驚了:“你真的沒有被奪舍嗎?這可是放假,你還是自己住——該不是你家來了什麽人吧?你不是說你那個什麽日本的表哥已經走了嗎?”
祝虞喝了口水,幽幽道:“是來人了,來了一個晚睡早起日常出門遛彎精力旺盛的日本刀劍付喪神。”
定時定點早上七點半出門遛彎,回來時給祝虞捎上豆漿油條。
他第一次自己出門時祝虞還偷偷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憑著一張臉在一眾大爺大媽中如魚得水。
盡管語言不通,還是奇跡般地買回了早點,全程除了走錯單元樓讓祝虞被迫假裝路過把他撈回家外,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順便一提的是,因為小區的老大爺和髭切自己都記不住髭切的名字,所以前幾天祝虞和髭切出門甚至聽見隔壁單元有人親切叫他“小金”、“小黃”——這是根據發色。
偶爾還會冒出來一句“小虞”——這顯然是把祝虞的名字當做自己的名字報了出去。
祝虞至今都不知道他一個不會中文的付喪神和老頭老太太的社交天賦究竟怎麽點滿的,總不能是因為他也是一個上千歲的老年刃所以很有共同話題吧?
真要這麽說的話,祝虞開的就不是本丸,而是刀劍養老院,年紀最小的和泉守兼定都有二百多歲。
荀芝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還在兀自感歎:“看來是真的被奪舍了,連夢話都說出來了。”
祝虞:“……”
荀芝安慰她:“沒關係,一會兒我給你發幾段大悲咒,包有用的。”
祝虞咬了咬自己的腮幫子,被她氣笑了。
沒有掛斷電話,她窩在轉椅中腳下輕輕一點,整個人隨著椅子向後滑出去一小段,順著慣性自然流暢地起身開門,去廚房冰箱拿了一根老冰棍磨牙降火。
荀芝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開始聊下一個話題。祝虞嘴裏叼著冰棍,把熱水壺拿過來接水,準備燒壺水一會兒吃完飯喝。
沒過一會兒,她這邊的動靜吸引來一隻幫家主做完今天日課的付喪神。
眼看他要開口說話,祝虞連忙用手捂住手機話筒,對他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髭切眨了下眼,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不讓自己說話,但也乖乖比了個“噓”示意他聽到了。
“——喂喂?能聽到嗎?怎麽不說話了?”荀芝的聲音遙遙傳來。
“咳咳,”祝虞清了清嗓子,接話,“剛剛信號不好,你說什麽?”
她一麵說,一麵指了指沒接完水的熱水壺,用目光示意髭切一會兒記得燒水,然後自然地和他錯開身位,叼著冰棍回了臥室。
幾分鍾後祝虞打完電話,客廳中熱水壺亮著紅燈示意正在工作。
她把木棍扔進垃圾桶,和旁邊的髭切解釋:“剛剛打電話的是我的朋友。”
髭切正低頭用紙巾擦手,骨節分明的指間沾著些濕潤水痕。他把揉成團的紙巾扔進垃圾桶,聽到這句話“欸——”了一聲,轉身撐著水池邊問她:“不可以讓朋友發現我在家主這裏嗎?”
你這話說得怎麽怪怪的……
祝虞委婉道:“被發現的話會比較麻煩,所以最好不要。”
時之政府說沒正式入職前最好不要向其他人透露審神者的事情,普通路人還好說,像是荀芝這種和她很熟悉的朋友如果想騙過去真的很有難度。
這種有比較明確的命令付喪神還是很聽話的,他“哦”了一聲,鬆開手,從善如流點頭:“好吧,不會讓家主的朋友發現我的。”
更奇怪了啊……
祝虞已經無力吐槽了,她選擇把付喪神打發出去拿手機繼續練級,自己開火做飯。
這是髭切來到現實後他們的日常。
早飯祝虞起不來,所以都是髭切出門遛彎打獵回來帶給她。午飯和晚飯則是由她來做,偶爾叫外賣或者出去下館子改善生活。
祝虞其實不討厭做飯,甚至她還挺有研究菜品的興趣,但是一人份的飯做起來很沒有意思,導致她之前基本都是點外賣解決,要麽就是泡方便麵應付一下,吃得很潦草,主要目的是不讓自己餓死。
不過髭切來了之後就很不一樣了。
洗菜暫且不提,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幫祝虞把最討厭的洗碗工作一手包攬。
甚至刀功也非常優秀,是能做到蘋果雕小貓蘿卜雕兔子笑眯眯展示給她的地步。但是後來他竟然突發奇想試圖用本體刀切菜,祝虞就命令禁止他動刀了。
最後是非常好養活,祝虞嚐試做新品研究失敗的菜這刃都能麵不改色地吃下,還能再說一句“已經很好了哦?”,情緒價值拉滿。
所以祝虞最近做飯的熱情非常高漲。
她打開手機,翻出來自己專門收藏的食譜收藏夾,興致勃勃地開始挑選今日的幸運兒。
煲仔飯做過了、昨天吃了油潑麵、口水雞家裏沒有雞……
祝虞一邊翻著食譜一邊打開冰箱檢查家裏還剩什麽食材,看到角落的咖喱醬時,手機也正好停在“日式咖喱飯”的界麵。
很好。
祝虞滿意地把咖喱醬從冰箱裏拿出來。
就是你了,日式咖喱飯!
真正動手做飯時,祝虞還發現了很多已經拆封的抹茶粉糯米粉一類的東西。
她拎著袋子回憶片刻,想起來這好像是剛剛放假那幾天她還處於做飯的興奮期,所以買回來許多做甜品的食材想要實現假期甜品自由,結果沒做幾次就因為沒人分享所以失去了興趣。
她挑出來土豆和胡蘿卜,一邊洗菜一邊在心裏琢磨。
距離第一次去上劍術課已經過去了兩天,在意識到髭切並不是初學者之後,張教練的上課方式就發生了變化。
他們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在切磋,小部分時間是張教練把搜羅來的日本派係之外的、比如說其他國家的刀術視頻展示給髭切,然後輔助他領悟學習。
祝虞對這方麵一竅不通,不過她覺得這對付喪神來說不是壞處。
雖然不知道張教練到底在心中腦補了一些什麽,但他確實挺認真負責教導髭切的,不管是出於什麽想法,至少他的這些善意真實存在。
君子論跡不論心,祝虞覺得麵對這種善意的照顧他們也應該有所回報。
看張教練的朋友圈他似乎有一個女兒,小姑娘應該比較喜歡吃甜點吧?他之前好像還曬過妻子給女兒做的甜點。
反正她也是想著把剩下的東西用完,那下午的時候幹脆就多做一些甜點吧,然後她再去買點適合送禮的東西,讓髭切下一次去上課的時候帶上。
她快速在心中做好下午安排,同時手上沒停,按次完成洗菜洗米下鍋等步驟,動作行雲流水,嫻熟自然。
最後米飯出鍋,澆上熱氣騰騰的土豆胡蘿卜咖喱醬——大功告成!
祝虞心滿意足地洗手,從廚房探頭出去叫了一聲客廳中手肘支在抱枕上,一邊幫她練級一邊托腮看聽不懂的電視劇的付喪神。
祝虞不太理解他這種愛好,不過她保持尊重。孩子願意看就看唄,誰又規定隻有聽得懂在說什麽才能看?她自己還幹過一邊放聽不懂的舞台劇當背景音一邊寫作業的事情。
兩人坐在客廳的餐桌前麵對麵吃飯,很快,髭切發現今天的家主似乎格外關注他的狀態。
她盛好了兩人的飯,把其中一碗推到他的麵前,自己沒有動筷,反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通常而言,祝虞動筷後付喪神才會動筷。眼下她沒有動,髭切自然也就沒有動。他的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提醒她:“家主?”
這個詞語在髭切無數次的重複中已經讓祝虞從一開始的奇怪陌生,變成了可以淡定自若應下來的程度。
“你先吃。”她又把隨手做的味增湯推到他的手邊,謹慎說,“幫我先嚐嚐味道。”
看來今天的飯又是第一次做呢。
早已熟知她的各種潛台詞的髭切心想。
既然是要先幫她嚐嚐味道,那就沒什麽好推脫的了。髭切用勺子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浸透咖喱湯汁和配菜土豆的米飯放進嘴裏。
祝虞手臂撐在桌麵上,表情如臨大敵:“怎麽樣怎麽樣,味道如何?有你老家的味道嗎?”
髭切:“做出了好吃的食物呢,家主。”
依舊是髭切:“不過我也沒吃過日本的咖喱飯,所以不知道有沒有老家的味道哦。”
祝虞一下子泄了氣:“對哦,你之前沒吃過飯。”
她開始吃自己麵前的那碗咖喱飯,然後像是之前幾次那樣抱怨說:“你是不是又在哄我?我覺得這次咖喱飯好像做的有點鹹了,不是很好吃。”
說著,她順手拿起刻著膝丸刀紋的杯子喝了口水。
髭切並不覺得在食物方麵他什麽時候哄過對方,他說的可都是實話呀。
刀劍是無法擁有味覺的,過往的千年中他隻能感覺被握緊的觸感以及刀身受損的不適。如無意外,千年的歲月隻能讓他擁有兩種清晰分明的感知——
被鍛造而成的新生。
磨損與折斷的死亡。
而成為付喪神後,他學著祝虞的樣子品嚐食物、觀察世界。
辣味是痛覺,所以不喜歡。
至於其他的,之於髭切而言都是從未品嚐過的、從未體驗過的感知。他不討厭那些甜或是酸亦或是苦。
既然不討厭,那這幾種味道中究竟是哪一種占據上風,也是無所謂的事情吧?
隻要是吃下後不會痛的食物,那就都可以算是“好吃”的範疇吧?
他撐著下巴,看著對麵的家主吃了一半忽然抱著手機開始打字,嘴裏念叨著“下次要少放一點醬料”、“唔……土豆可以煮得更爛一些”之類的話。
等到髭切麵前的咖喱飯已經快吃完了,她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手機,起身從臥室裏拿出來充滿電的平板,輕車熟路找到某個番劇,津津有味地吃著已經有點放涼的咖喱飯。
髭切吃完飯,自覺把碗筷放到廚房水池裏,拿著刻有他自己刀紋的玻璃杯接水時路過她的身後,發現家主還在看那個似乎叫“活擊”的番劇。
祝虞發現了他的駐足停留,伸手將視頻暫停,側身指了指屏幕上一刀斬出刀紋的三日月,看著他滿眼期待:“可以給我表演一下這個嗎?”
她雙手比劃著:“‘欻欻’兩下就帥氣地解決敵人、然後刀光劍影、鋒芒閃現——最後是刀紋出現,明月當空!”
她拖著椅子向前湊了湊,雙手合十看著髭切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要求不高,有刀紋就行。”
髭切看了她幾秒,又瞥了一眼她身後暫停的屏幕,隨即熟悉的溫軟笑容在他臉上漾開。
“可以呀。”他回答得無比輕鬆。
竟然真的可以?!
祝虞暗搓搓地興奮,又懷疑他是不是又要整出什麽類似於本體刀雕胡蘿卜的花活,視頻也不看了,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眼睜睜看著付喪神拿著杯子倒了半杯水,然後又走回餐桌。
他把祝虞剛剛喝了一半的水杯塞到她手裏,示意她端起來。
祝虞:“?”
祝虞不明所以,玻璃杯橫在兩人的麵前,身後日光透過玻璃窗折在透亮杯壁上。
髭切一手撐在餐桌,遷就著坐在凳子上矮了一截的祝虞,微微俯身,傾斜手腕。
“叮——”一聲清脆悅耳的玻璃撞擊聲。
杯中的水因這輕微的碰撞而晃動起來,漣漪自中心蕩開,撞擊著杯壁。
光線在水波與玻璃中曲折,杯壁上刀紋在這一瞬間像是活了過來,雖然不是真正的淩厲劍鋒揮斬而出的刀紋,但光影交錯間產生的錯覺,竟真的有了幾分流光溢彩的鋒芒乍現。
祝虞:“?!”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幾乎可以說是“閃現”的刀紋光芒,又震驚抬眼看向對麵的人。
髭切晃了晃玻璃杯,用目光輕點兩人手中的杯子,就著剛才碰杯的位置喝了口水,喉結輕滾。
“是雙騎出陣哦,家主。”他的尾音上揚,邀功一樣的輕飄飄。
祝虞看了看自己杯子上的膝丸刀紋,又看了看他手中杯子上的髭切刀紋,最後恍恍惚惚地喃喃:“這也行……?這是作弊吧?”
“不可以嗎?”髭切向她無辜地攤開手,“那就沒辦法了哦,家主不如去問問三日月可不可以呢?”
他捏著自己的下巴,眉角因為笑意稍稍挑起:“畢竟是天下五劍之一呢,想必一定可以做到吧?做不到的話……”
後半句他沒有說出來,停留在一個看似很克製禮貌的界限上。
祝虞:“……”
她懷疑這刃在拉踩別的刃,但她沒有證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