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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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舔舐著廢棄的貨架,發出劈啪的輕響,濃煙像肮髒的棉絮,一團團滾過倉庫頂部。灼熱的空氣炙烤著王哲的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沙礫。
他活下來了。
但腦中沒有絲毫慶幸,隻有劫後餘生帶來的、更深沉的冰冷。那個校花女孩——不,那個怪物——離開時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預定的”。
像在超市貨架上提前標好價的商品。
他劇烈地咳嗽著,肺部火辣辣地疼,被柴油浸透的衣服黏在皮膚上,混合著汗水和油汙,狼狽不堪。左臂和後背傳來清晰的刺痛,是剛才爆燃時被灼傷和撞傷的地方。
【警告:生命體征持續惡化。輕度燒傷,軟組織挫傷,吸入性煙塵損傷。生存概率:31.2%……29.8%……】
係統光幕上的數字無情地下降,環境的威脅取代了那個詭異的女孩,成為懸在頭頂的利劍。
不能死在這裏。絕對不能。
他掙紮著爬起來,目光掃過狼藉的倉庫。火焰主要集中在中部的發電機附近,正向四周緩慢蔓延,濃煙大部分聚集在上方,靠近地麵的空氣雖然灼熱嗆人,但還能勉強呼吸。
西北角的通風管道入口扭曲變形,格柵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黑黢黢的洞口像怪獸的嘴巴。那是係統之前提示的生路,也是那個怪物進出的地方。現在,它還能走嗎?
【重新評估通風管道路徑:結構部分受損,內部情況未知,存在坍塌風險。當前生存概率:18.3%。】
概率不高,但比起留在這裏被燒死或者嗆死,這是唯一的選擇。
他貓著腰,盡量壓低身體,避開濃煙,踉蹌著衝向通風管道。腳下踩過滿是油汙和積水的的地麵,滑膩不堪。
靠近管道口,一股混合著鐵鏽、塵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微甜的腥氣撲麵而來。管道直徑確實不大,約莫四十公分,對於成年男性來說極為狹窄。裏麵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王哲沒有任何猶豫,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一頭鑽了進去。
逼仄,黑暗,窒息感瞬間包裹了他。管道內壁粗糙,布滿鏽蝕的凸起和灰塵,他隻能靠手肘和膝蓋一點點向前蠕動。受傷的左臂每一次摩擦都帶來鑽心的疼痛。柴油味、血腥味、還有那女孩留下的、若有若無的甜腐氣息,在這密閉空間裏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剛才經曆的恐怖。
他拚命向前爬,不敢回頭。身後的倉庫火光隱隱透入,但很快就被黑暗吞噬。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可能藏著那個怪物留下的陷阱,也可能通向另一個絕境。
【生存概率:15.1%……環境威脅:密閉空間缺氧風險提升……】
係統的提示冰冷而客觀。
不知爬了多久,手臂和膝蓋早已磨破,火辣辣地疼。就在他感覺肺部快要炸開,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前方似乎出現了一點微光。
是出口!
希望如同強心劑,他奮力加快速度,向那點光亮蠕動。
微光越來越近,是一個同樣被破壞的出口格柵,歪斜地掛著。他用力一腳踹開格柵,新鮮(相對而言)的空氣湧入,他貪婪地大口呼吸,連滾帶爬地摔了出去。
冰冷、潮濕的地麵。他趴在地上,劇烈地喘息咳嗽,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他發現自己身處一條狹窄的後巷,兩邊是高聳的、布滿汙漬的牆壁。頭頂是灰蒙蒙的天空,依舊下著惱人的酸雨。巷子一頭堆滿了腐爛的垃圾和廢棄家具,另一頭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模糊的嘶吼和某種……交火的聲響?
是那個女孩說的“蒼蠅”?其他的幸存者?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靠在濕冷的牆壁上,檢查自己的狀況。左臂和後背的燒傷不算太嚴重,但疼痛持續。全身多處擦傷和淤青,體力透支嚴重。
&nmediate 致命威脅。生存概率穩定:41.5%。開始處理傷勢……】
光幕上浮現出新的選項,不再是簡單的生與死,而是具體了一些:
【選項A:使用係統空間內存放的“心相印紙巾(草莓香型)”清理並簡易包紮傷口。獎勵:感染風險微弱降低,心情值微量提升(?)】
【選項B:尋找附近可能存在的醫療資源(概率極低)。獎勵:無。(大概率空手而歸或遭遇其他威脅)】
【選項C:不做處理,立即轉移,尋找安全據點。獎勵:移動速度臨時提升5%,持續30分鍾。】
王哲看著這三個選項,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A選項帶著係統一貫的惡趣味,但那包紙巾此刻確實是唯一的“醫療物資”。B選項幾乎是送死。C選項……帶著傷高速移動?
他選擇了A。
一包印著草莓圖案、散發著廉價香氣的紙巾出現在他手中。他默默地、仔細地用它們擦拭清理傷口,特別是左臂和後背的燒傷,然後撕下自己相對幹淨的裏衣布料,進行簡單的包紮。做完這一切,他將染血的紙巾和布條深深埋進旁邊的垃圾堆裏。
【傷口得到簡易處理,感染風險降低。獎勵發放。心情值提升:+1(當前心情:麻木/驚懼)】
心情值?這玩意兒有什麽用?王哲沒心思深究。
他必須離開這裏。那個女孩隨時可能回來,遠處的動靜也可能引來麻煩。
他扶著牆壁站起來,忍著全身的疼痛,選擇了巷子中相對安靜、遠離交火聲的一頭,蹣跚前行。
巷子曲折幽深,如同迷宮。他盡量隱藏自己的行蹤,利用每一個拐角和廢棄物作為掩體。酸雨淅淅瀝瀝,敲打著一切,也掩蓋了他部分腳步聲。
轉過一個拐角,前方的情景讓他猛地停住腳步,屏住了呼吸。
不是喪屍,也不是那個校花女孩。
是三個人。兩個男人拿著簡陋的武器——一根綁著菜刀的棍子,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警惕地守在巷口。還有一個女人,蹲在一個倒塌的垃圾桶旁,似乎在翻找著什麽。
幸存者。
王哲的心髒猛地一跳。遭遇其他幸存者,在這末世中未必是好事。猜忌、爭奪資源、背後捅刀子……他見過太多。
他正猶豫是否要悄悄退走,那個蹲著的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看向他藏身的方向。她的眼神銳利,帶著長期在危險中掙紮形成的警惕和冷漠。
“誰在那裏?”她低喝一聲,聲音沙啞。
另外兩個男人立刻緊張起來,舉起武器,對準了王哲的方向。
暴露了。
王哲深吸一口氣,緩緩從陰影裏走了出來,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那根鋼筋長矛早就在倉庫裏遺失了。
“別緊張,我隻是路過。”他的聲音因為受傷和緊張而有些沙啞。
那三人警惕地打量著他。王哲此刻的形象確實狼狽——滿身油汙血漬,衣服破爛,簡單包紮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蒼白。
“一個人?”拿著斧頭的男人沉聲問道,眼神在他身後掃視,確認沒有埋伏。
“嗯。”王哲點頭。
“從哪兒來的?”那個女人站起身,她約莫三十歲左右,臉上有風霜的痕跡,但眼神很鎮定。
王哲猶豫了一下,指了指身後的大致方向:“那邊……‘福旺多’超市附近。”
聽到“福旺多超市”幾個字,那三人臉色明顯一變,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警惕之色更濃。
“那邊……不太平。”女人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沒有再追問,而是話鋒一轉,“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王哲保持警惕。
女人看了看他包紮的左臂,又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權衡什麽。然後,她對著另外兩個男人微微點了點頭。
“跟我們走吧。”女人說道,語氣不容置疑,“這裏不安全,剛才的槍聲可能把更多東西引過來。我們有個臨時落腳點。”
王哲心中警鈴大作。跟他們走?進入一個未知的、被他人控製的據點?
【遭遇幸存者小隊。選項生成:】
【A:接受邀請,跟隨前往其據點。獎勵:暫時安全,可能獲得少量物資援助。風險:未知意圖,可能被控製或剝奪資源。】
【B:拒絕邀請,自行離開。獎勵:保持獨立自主。風險:帶傷狀態下獨自生存難度極高,可能遭遇其他威脅。】
【C:發動突襲,搶奪對方物資。獎勵:可能獲得武器和補給。風險:極高概率被反殺,道德值大幅降低(若存在)。】
光幕上的選項清晰地列出了利弊。B選項幾乎是慢性自殺。C選項……他現在的狀態,對付一個都夠嗆,何況三個看起來經驗豐富的幸存者。
似乎,隻有A選項有一線生機。
他看著那個女人看似平靜卻暗含壓迫的眼神,又想起那個校花怪物離開時的話——“外麵來了些吵鬧的蒼蠅”。這些“蒼蠅”,是不是就是指這些幸存者?他們和那個怪物交過手?或者,他們根本就是被那個怪物驅趕到這裏的?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好。”王哲點了點頭,聲音幹澀。
女人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看不出意味的弧度。
“跟我來。”她轉身,示意兩個男人斷後,帶著王哲走向巷子更深處。
王哲跟在她身後,保持著幾步的距離,全身肌肉緊繃,留意著周圍的一切動靜,以及前麵帶路的女人和後麵兩個男人的任何細微動作。
腦中的係統光幕依舊懸停,生存概率在接受了A選項後,微微跳動到了52.7%。
數字提升了。
但王哲心中的寒意,卻比剛才獨自在火場中時,更加刺骨。
這些幸存者,他們的據點,是暫時的避難所,還是另一個形態的……陷阱?
那個預定了他的“校花”,此刻又在哪裏?是在清理那些“吵鬧的蒼蠅”,還是在某個黑暗的角落,帶著甜美的笑容,注視著她的“預定品”,一步步走向她編織好的羅網?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在這片絕望的廢墟上,活下去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而牽動那根無形絲線的,是冰冷無情的選項,和那個以殺戮為樂的……同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