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演講
字數:10079 加入書籤
秋日的太陽仿佛釀熟了時光,把教學樓的紅磚牆曬得透出幾分暖意。
走廊裏,桂花的甜香像是無形的漣漪,隨著學生們課間嬉戲的歡笑聲,一層層漫過台階,飄向每一個角落。
這熟悉的氣息,總在不經意間將拾穗兒帶回那段閃閃發光的歲月。
那次山村支教,已成為她人生中無法磨滅的印記。
即便回到校園許久,午夜夢回時,小娟那向日葵般明亮的笑臉,依然會清晰地綻放在她的眼前。
此刻,她正輕輕撫摸著小娟送給她的那幅畫。
畫裏,一棵大樹撐開繁茂的樹冠,樹下站著兩個手牽手的女孩:一個穿著碎花上衣,羊角辮倔強地翹著;另一個身著連衣裙,笑容如陽光般燦爛。她們的背後,是湛藍的天空、棉花糖似的雲朵,以及連綿的、象征著遠方的群山。
畫的右下角,是孩子用鉛筆認真寫下的字跡,一筆一劃,歪歪扭扭,卻重若千鈞:“小娟和拾老師,永遠在一起。”
陽光透過窗欞,將畫紙照得微微發亮。拾穗兒的指尖停留在這行字上,仿佛能觸摸到那雙小手留下的溫度,耳邊又響起了那銀鈴般的聲音:“拾老師,你會想我嗎?”
她沒有回答,隻是將畫框輕輕摟在懷裏,一如當初將那個小小的身影緊緊擁抱。
山裏的風、教室的書聲、孩子清澈的眼眸……
所有往事都融化在這片桂花香裏,甜甜的,軟軟的,沉澱為心底最溫柔的寶藏。
指尖蹭過封麵斑駁的墨跡,她正出神地回憶著和孩子們在一起的難忘時光,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又沉穩的腳步聲。
未及回頭,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已輕輕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拾穗兒。”
她轉過身,恰好撞進陳陽帶著笑意的眼睛裏。
作為班長,陳陽總是穿著那件洗得幹淨的白襯衫,袖口規規矩矩地挽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
秋日的風將他額前的碎發吹得微翹,他卻渾然不覺,手裏緊緊攥著一張疊得整齊的演講比賽報名表,紙角因用力而微微發皺。
“學校‘青春向黨’演講比賽,主題是‘初心與擔當’,”
他將表格遞過來,目光清澈而堅定,“我幫你報了名。”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在她心裏漾開一圈圈漣漪。
表格上墨跡未幹,仿佛還帶著他掌心炙熱的溫度。
她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張報名表,更是他看見了她心底的光,並相信那道光值得被更多人看見。
拾穗兒的手猛地一頓,那幅畫飄落到水泥地上,陳陽眼疾手快地彎腰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愣了一下,又趕緊錯開。
她俯身去撿那幅畫,聲音輕得幾乎要散在風裏:“陳陽,你怎麽不先跟我商量呀?我……我從來沒在那麽多人麵前講過話,肯定會搞砸的。”
“怎麽會搞砸?”陳陽的語調沉穩,目光如秋日晴空般明澈,“上次班會你分享支教故事時,連最坐不住的男生都安安靜靜聽著——你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就是最生動的演講。那些真實的情感和經曆,比任何技巧都更能打動人心。”
拾穗兒將畫緊緊護在胸前,低頭望著地上被斜陽拉得細長的影子,仿佛看見了自己那些隱秘而珍貴的過往正靜靜鋪展。
陳陽的話語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層層波紋——戈壁灘上裹著沙粒的風,奶奶撿鐵渣時磨出毛邊的手套,村長推著舊自行車在雨中蹣跚的背影,張教授在泥澤中推車的堅決,還有小娟將畫塞進她手裏時亮晶晶的眼睛……這些記憶如暖流般湧上心頭,讓她眼眶發熱,卻又生出一種踏實的力量。
“可我要是緊張得在台上說不出話,反而給班級丟臉怎麽辦……”
她輕聲嘟囔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畫紙邊緣,那裏已經起了細密的毛邊。
陳陽看著她緊繃的側臉,突然笑了,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水果糖,剝了糖紙遞給她:“我第一次主持班會時,緊張得聲音都發抖,手裏攥著稿子,汗把紙都洇濕了。後來我發現,隻要把台下的人當成朋友,把想說的話講出來就好——你不用刻意準備,就講你的故事,講你從戈壁走到這裏,有多不容易,講你想幫更多孩子的心願。”
他把報名表塞進拾穗兒手裏,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我相信你,真的。要是你怕忘詞,我可以當你的聽眾,每天陪你練。”
拾穗兒捏著那顆甜絲絲的水果糖,又看了看陳陽真誠的眼睛,心裏的猶豫像被陽光曬化的雪,慢慢消散了。
她點了點頭,聲音帶著點不確定,卻又透著股堅定:“那……那我試試,要是練得不好,你可別笑話我。”
“絕對不笑。”
陳陽舉起手,像個孩子似的保證,眼睛彎成了月牙,“放學後我在圖書館三樓等你,那裏人少,適合練習。”
那天放學後,拾穗兒抱著筆記本去了圖書館。陳陽已經找好了位置,靠窗的桌子上放著一杯溫熱的檸檬水,杯壁上凝著水珠。
他把筆記本攤開,拿出一支筆:“你先說說,想從哪裏開始講?”
拾穗兒坐在他對麵,指尖劃過筆記本的空白頁,慢慢開口:“我想從戈壁的風開始講,那裏的風很大,能把寫在沙地上的字吹走,卻吹不走我想讀書的心……”
她一邊說,一邊回憶著小時候趴在鎮中學後窗蹭課的日子……
冬天的風從窗戶縫裏鑽進來,凍得她手指僵硬,卻還是死死攥著小石子,在窗台上寫老師講的生字;
夏天太陽曬得玻璃發燙,她把臉貼在上麵,燙得疼,卻舍不得移開,生怕錯過一個知識點。
陳陽聽得很認真,手裏的筆在紙上記著關鍵詞,時不時抬頭看她:“這裏可以加個細節,比如你蹭課時,有沒有被學校的人發現過?當時心裏是什麽感覺?”
拾穗兒的指尖頓在筆記本上,思緒一下子拉回十二歲那個冬天的午後。
那天她照舊蹲在鎮中學教學樓後牆的窗下,耳朵貼在冰涼的玻璃上,生怕漏過老師講的每一個字。
窗台上擺著她用撿來的煙盒紙訂成的小本子,手裏攥著半截鉛筆頭,正飛快地抄著黑板上的數學公式,鉛筆尖太鈍,寫出來的字又粗又模糊,她卻看得格外認真。
“嘩啦——”
窗戶突然被推開,一陣冷風灌進來,拾穗兒嚇得一哆嗦,鉛筆頭“啪嗒”掉在地上。
她慌忙想去撿,一雙沾著些許灰塵的黑布鞋停在了她麵前,鞋邊還沾著幾片幹枯的梧桐葉。
“你這娃,咋蹲在這兒?”
蒼老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卻沒什麽凶氣。
拾穗兒慢慢抬頭,撞進一雙渾濁卻溫和的眼睛——是學校的保安王大爺,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保安服,肩上搭著條灰色毛巾,手裏還拎著個鐵皮水壺。
拾穗兒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像被抓住做錯事的小貓,趕緊把訂成的小本子往身後藏,聲音細得像蚊子叫:“我……我沒幹啥,就……就路過。”
王大爺蹲下來,撿起地上的鉛筆頭,看了看她藏在身後的小本子,又抬頭望了望窗內正在講課的老師,心裏瞬間就明白了。
他沒戳穿,隻是把鉛筆頭遞還給她,用袖口擦了擦她凍得發紅的臉頰:“天這麽冷,蹲這兒不凍得慌?我瞅你在這兒好幾天了,是不是想聽課?”
拾穗兒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咬著嘴唇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俺家沒錢交學費,俺……俺就想多認幾個字。”
她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冰冷的水泥窗台上,碎成一小片濕痕。
王大爺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個熱乎乎的烤紅薯,塞到她手裏:“娃,別蹲這兒了,風大。我跟你說,以後你想來聽課,就從正門進,跟傳達室的我打個招呼,我不攔你——但你可得答應大爺,別總蹲在後窗,凍壞了身子,咋好好讀書?”
拾穗兒捧著滾燙的烤紅薯,暖流順著指尖傳到心裏,她用力點頭,眼淚卻掉得更凶:“謝謝大爺……俺……俺肯定聽話。”
“這就對了。”
王大爺摸了摸她的頭,起身拎起水壺,“快趁熱吃,紅薯甜,暖身子。”
說完,他慢悠悠地走了,走幾步還回頭望一眼,見拾穗兒捧著紅薯沒動,又揮了揮手,才繼續往前走。
“後來,王大爺真的沒攔過我。”
拾穗兒的聲音帶著點哽咽,指尖輕輕摩挲著筆記本的紙頁,“有時候我來得早,他還會給我留個烤饅頭;冬天天暗得早,他怕我走夜路害怕,還會送我到村口……要是沒有他,我可能連在後窗蹭課的勇氣都沒有。”
陳陽遞過紙巾,聲音放得很輕:“這個細節特別好,王大爺的溫柔特別真實,演講時講到這裏,語速慢一點,肯定能打動人心。”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放學後,圖書館的靠窗位置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拾穗兒練演講時,陳陽就坐在對麵,手裏拿著筆記本,逐字逐句記錄她的講述,偶爾打斷她:“說到王大爺給你烤紅薯時,你可以加一句‘紅薯皮烤得焦焦的,咬一口甜到心裏,比過年吃的糖還甜’,這樣更有畫麵感。”
“講你蹲在窗下抄筆記時,能說說手指凍得發僵的感覺嗎?比如‘手指凍得彎不回來,寫幾個字就得往嘴邊哈口氣,哈出來的白氣一下子就散在風裏’,這樣聽眾更能體會到你當時的不容易。”
有一次,拾穗兒講到中考前的那個雨天,聲音突然就沉了下來。
那天淩晨,天還沒亮就下起了暴雨,砸在土坯房的屋頂上,劈啪作響。她背著書包出門時,土路已經變成了泥沼,每走一步,布鞋都會陷進泥裏,拔出來時帶著厚厚的泥塊,重得像灌了鉛。
走到半路,她腳下一滑,重重摔在泥水裏,書包裏的準考證和文具撒了一地,雨水順著頭發流進眼睛裏,又涼又澀。
她蹲在泥裏撿準考證,手指抖得厲害,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掉——縣城的考點離村子有十裏地,現在已經七點了,考試八點開始,她肯定趕不上了。
就在她絕望地抱著膝蓋哭時,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自行車鈴聲,她抬頭一看,隻見老村長披著雨衣,推著自行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來,雨衣的帽子被風吹掉,頭發和襯衫全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
“拾穗兒,別怕,叔送你去!”老村長跑到她身邊,蹲下來幫她擦臉上的泥,聲音因為著急而有些沙啞。
他把自己的雨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又把自行車正了正,堅定地說:“上來,叔馱著你,咱們肯定能趕上。”
拾穗兒趴在老村長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後背的弧度——雖不算高大,後背甚至有點駝,可那一刻,卻像一座山一樣可靠。
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進衣領,他蹬著越來越沉,粗重的呼吸聲就在她耳邊響著,卻從來沒說過一句累。
拾穗兒趴在他背上,眼淚無聲地掉下來,浸濕了他的襯衫:“叔,您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會……”
“傻孩子,別亂動,馬上就到了。”
老村長喘著氣,聲音卻很堅定,“你這麽努力,不能因為一場雨就耽誤了考試。”
講到這裏,拾穗兒再也忍不住,眼淚掉在筆記本上,暈開了墨跡,她哽咽著說:“後來我們趕到考點時,還有十分鍾就要進考場了。
老村長幫我擦幹淨臉上的泥,把準考證塞進我手裏,說‘別緊張,好好考’,我回頭看他時,他正靠在牆上揉腳踝,褲腿全是泥,鞋子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陳陽遞過紙巾的手也有點抖,他吸了吸鼻子,輕聲說:“這裏不用加太多修飾,你剛才說‘老村長的後背像山一樣可靠’,還有他林著雨還護著你,這些細節就夠了——聽眾肯定能感受到那種沉甸甸的愛。”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放學後,圖書館的靠窗位置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演講比賽那天,禮堂裏坐滿了人,舞台兩側的橫幅上“青春向黨,初心如磐”八個字格外醒目,舞台上的聚光燈亮得刺眼,台下的人群像一片模糊的影子。
拾穗兒站在後台,手裏攥著演講稿,手心的汗把紙洇得發皺,連腿肚子都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陳陽站在她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過來,讓她莫名安心:“別怕,就像在圖書館練習時一樣,把台下的人當成我,當成班裏的同學,慢慢說。”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水果糖,跟第一次見麵時一樣,剝了糖紙遞到她嘴邊:“含著,甜絲絲的,緊張就會少一點。”
拾穗兒含住糖,橘子味的甜在嘴裏散開,心裏的慌亂好像真的被壓下去了些。
這時,主持人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禮堂:“下一位,有請拾穗兒同學,演講題目《從戈壁走來》。”
陳陽推了推她的胳膊,眼裏滿是鼓勵:“去吧,你準備得特別充分,一定可以的。”
拾穗兒深吸一口氣,攥緊演講稿,一步步走上舞台。
聚光燈“唰”地打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視線慢慢聚焦……
台下第一排,陳陽正坐在那裏,手裏拿著她的筆記本,像在圖書館時一樣,輕輕朝她點了點頭。
而在禮堂的角落裏,她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張教授穿著那件她熟悉的灰色中山裝,頭發比去年更白了些,正拄著拐杖,微笑著看著她。
那一刻,所有的緊張都煙消雲散。她抬起頭,聲音清晰地開口:“大家好,我叫拾穗兒,我來自戈壁灘上的一個女孩。”
她講戈壁的風有多烈,能吹走沙地上的字,卻吹不走她刻在心裏的“想讀書”。
講她用沙堆當草稿紙,手指磨破了皮,就在傷口上貼張創可貼繼續寫。
講左眼視力下降後,她把課本湊到右眼跟前,字都模糊成了小點點,卻還是一筆一劃抄筆記,抄到胳膊發酸。
講奶奶每天天不亮就去戈壁灘撿鐵渣,手上的裂口用膠布纏了一層又一層,卻總把賣鐵渣的錢攢起來,給她買舊課本和鉛筆……
“有一次,奶奶的手被鐵渣劃了個大口子,血止不住地流,她卻笑著說‘沒事,這點傷不算啥,攢夠錢給你買本新詞典’……”
說到這裏,台下傳來細碎的抽氣聲。
拾穗兒擦了擦眼淚,繼續講:“直到我遇到張教授,他像一道光,照進了我漆黑的日子。他給我補落下的功課,還把自己的舊眼鏡送給我,說‘這樣看書就不用湊那麽近了’。有一次我感冒發燒,趴在課桌上昏昏欲睡,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教授的外套,桌角放著一杯溫熱的薑茶——那杯茶的味道,我到現在都記得,是暖的,甜的……”
她的聲音哽咽著,卻字字清晰。
台下靜得能聽到呼吸聲,她看到陳陽正低頭擦眼睛,張教授的眼角也泛著紅,手裏的拐杖輕輕敲了敲地麵,像是在回應她的講述。
最後,她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練習冊——封麵已經磨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邊角卷得像波浪,裏麵的紙頁泛黃,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有些地方因為修改次數太多,紙都破了,用透明膠小心粘補著,甚至能看到當年她用紅筆標注的“重點”。
“這是我高中時的練習冊,”她舉起練習冊,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從戈壁到城市,從蹭課的小姑娘到大學生,它陪我走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它的每一頁,都寫著我的堅持,寫著奶奶的期望,寫著張教授的囑托。”
“現在,我想把我走過的路,鋪給更多像我一樣的孩子——那些在山裏、在戈壁,渴望讀書卻沒機會的孩子,那些把‘想上學’藏在心裏,偷偷在沙地上寫字的孩子。我想成為他們的光,像張教授照亮我一樣,照亮他們的路。這就是我的初心——不辜負那些幫助過我的人,不辜負自己吃過的苦;這就是我的擔當——把溫暖傳遞下去,讓更多孩子能走出大山,走向更廣闊的世界。”
話音落下的瞬間,台下先是短暫的寂靜,緊接著,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掌聲裏還夾雜著隱約的哭聲。
拾穗兒深深鞠了一躬,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卻笑著說:“謝謝大家,我的演講結束了。”
走下舞台時,陳陽快步迎上來,遞過一瓶溫水,聲音有點沙啞:“喝口水,你講得太好……我剛才哭得稀裏嘩啦,被旁邊的老師笑話了。”
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手裏還拿著一張紙巾,上麵沾著明顯的淚痕,“剛才張教授還問我,你平時是不是也這麽勇敢,說他沒看錯你,好樣的。”
拾穗兒接過水,看向角落裏的張教授——教授正朝她揮手,眼裏滿是欣慰。
她轉過頭,看著陳陽,認真地說:“謝謝你,要是沒有你幫我報名,陪我練了這麽久,我肯定不敢站在台上。”
“跟我客氣什麽。”陳陽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就知道,你的故事一定能打動所有人——因為那是你用真心走出來的路,是最動人的初心。”
後來,拾穗兒的演講得了一等獎。頒獎那天,陳陽比她還激動,抱著獎杯轉圈,嘴裏念叨著:“我就說你能行!咱們班又添了個榮譽!”
他把獎杯遞給她時,偷偷塞給她一張折成星星形狀的小紙條,展開一看,上麵寫著:“你的初心,不僅照亮了別人,也照亮了我——以後,我想跟你一起,去支教,去幫更多孩子,把路鋪得更寬。”
拾穗兒捏著紙條,看著陳陽跑向張教授、興奮地匯報成績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裏的獎杯,心裏像被灌滿了陽光。
她眼前浮現出戈壁灘上倔強生長的沙棗樹,奶奶那雙布滿老繭卻溫暖的手,張教授深夜遞來的那杯薑茶,還有陳陽陪她一遍遍練習時專注的側臉——這些細碎的溫暖,如同散落在生命裏的種子,早已在她心中悄然生根,破土而出。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初心從來不是響亮的口號,而是身處困境時依然選擇向前的勇氣;擔當也不是沉重的負擔,而是在自己站穩後,自然而然向他人伸出的那雙手。
夜深人靜,拾穗兒將小女孩送的沙棗樹畫、陳陽留下的星星紙條、奶奶磨舊的棉布手套、張教授托人捎來的老花鏡,還有那本邊角磨白的演講練習冊,一一擺在書桌最明亮的位置。這些物件靜靜陳列,像一座微型的勇氣博物館。
她攤開日記本,筆尖輕觸紙麵:"謝謝你們,像一束束光,照進我的生命。從今往後,我願成為一座橋——連接戈壁與遠方,傳遞溫暖與希望。讓更多孩子相信,每顆星星都會發光,每粒種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土壤。因為曾被光照亮,所以也想成為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