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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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暖暖地落在青石板路上。
    陳知禮拖著略顯疲憊的步伐,穿過幾重院落,回到了自家居住的後宅小院。
    連續五日偵破錢塘縣王大有的離奇血案,雖最終真相大白,但其中揭示的人心之詭譎、家庭之悲劇,仍讓他心頭縈繞著幾分沉重。
    剛進院門,便見娘子正從女兒的房間出來。
    見到丈夫歸來,她忙迎上去:“回來了?案子可還順利?”
    陳知禮點頭:“嬌嬌跟鈞兒呢?”
    “嬌嬌剛睡著,你聲音小一點。”
    陳知禮蹙眉:“這個時候睡覺,晚上如何是好?”
    他跨進女兒房間,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一見主子進來,忙站起來行禮。
    陳知禮摸摸女兒粉粉嫩嫩的小臉,心裏的愛都要溢出來。
    他的兩個孩兒都生的好,畫裏仙童一樣。
    “鈞鈞呢?”
    盼兒小聲道:“今兒嬌嬌有點著涼,我爹就沒讓兒子回來,怕過了病氣給他。”
    陳知禮一驚:“嬌嬌病了嗎?”
    他轉過身要摸女兒的額頭,被盼兒拉住了。
    “沒事的,一點點而已,我讓小晴看著她。”
    她又壓低聲音道:“一會兒得空,去中院寬慰寬慰爹。
    爹今日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晌午飯都沒吃幾口,在院子裏轉悠了不知多少圈,連帶娘都跟著緊張起來。”
    陳知禮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猛地一拍額頭,臉上露出恍然和歉疚的神色:“瞧我這記性!光忙著案子,竟把這麽要緊的事忘了!今兒是殿試唱名的日子!”
    前幾日才得了喜訊,小舅吳再有和堂弟知文順利通過了會試,得以參加殿試,隻是名次都在二百開外,尤其是知文,幾乎是吊在榜尾。
    而陳軒則不幸落榜,需得三年後再戰。
    知行去年十月份的鄉試落了榜,本沒有什麽把握,年紀還小,今年才二十歲,三年後再考無所謂。
    陳軒平時讀書不比知文差,甚至在知文之上,會試卻不如知文,實在有些可惜。
    他比自己還大兩歲,跟小舅同歲,今年已經二十有七了。
    今日殿試排定最終名次,父親這是在為京中的兒子和小舅子揪著心呢。
    陳知禮洗了把臉,換下官袍,穿著一身家常便服來到了中院。
    果然見父親陳富強背著手,在石榴樹下踱來踱去,眉頭微鎖,眼神飄忽,顯然心神不寧。
    “爹。”陳知禮笑著喚了一聲。
    陳富強回過神,忙問:“知禮回來了?那個案子……”
    “案子已了,凶手伏法,爹不必掛心。”
    陳知禮先寬了父親的心,然後走到他身邊,與他一同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語氣輕鬆地說道:“爹,您是在惦記知文和小舅他們的殿試成績吧?”
    陳富強歎了口氣:“可不是嘛!這心啊,七上八下的。也不知他們發揮得如何……那名次本就靠後,萬一殿試再……”
    陳知禮微微一笑,給父親斟了杯溫茶,語氣豁達地寬慰道:“爹,您啊,就把心放寬些。要我說,殿試成績,隻要不出大錯,好也好不到哪兒去,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哦?這話怎麽說?”陳富強疑惑地看向長子。
    “您想啊,”陳知邏輯清晰地分析道,“他們會試名次已定,殿試主要是排定二甲三甲等第和具體名次。
    知文和再有都在二百名之後,這個區間,就算陛下賞識,文章做得比平時好,名次往前挪上二三名,也不過是二甲中後段;即便發揮稍有失常,名次往後掉一些,也依舊是同進士出身。
    橫豎都是一個‘同進士’功名到手了,無非是將來授官時,起點稍有些差異罷了。
    比起那些落榜的學子,已是幸運太多。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陳富強仔細一琢磨,緊繃的神情漸漸鬆弛下來,失笑道:“哎呦,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是!是我鑽了牛角尖了!
    光想著名次好壞,卻忘了最要緊的‘進士’身份已經到手!同進士也是進士嘛!好好好,是爹想左了。”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終於有心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吳氏走過來:“你爹呀,從二月份起,心就在京城了,有時候我說話他都跟沒聽見一樣。”
    陳富強笑起來。
    他就一個弟弟,兩個侄子,不放在心上怎麽可能?但娘子的話有些誇張了。
    放下心中大石,陳富強這才有心思細問兒子案子的事:“對了,錢塘縣那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聽說詭奇得很?城裏當初都在傳了,隻不過好幾種說法。”
    陳知禮便將王大有如何被妻室章氏因嫉生恨、李代桃僵、囚禁逼問、最終真相大白的經過,簡要地敘述了一遍。
    他語氣平和,並未渲染其中的恐怖細節,但足以讓人聽得心驚動魄。
    陳富強跟吳氏聽得目瞪口呆,連連歎息。
    陳富強道:“真是……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平日裏那麽吃齋念佛一個人,竟能做出這等事來!
    再怎麽不好,也是她的結發夫君,如何能做出來?
    好好一個家,就這麽毀了!可惜了那兩個孩子……”
    吳氏也是唏噓不已:“阿彌陀佛,竟是如此!那章氏真是被鬼迷了心竅!再大的怨氣,也不能害人性命啊!還是結發夫妻……”
    她實在不能想象,在她心裏,夫君就是女人的天,如何能做出這等事?
    實在,實在是不能饒恕!
    “好了好了,案子已破,惡人伏法,就不說這些了。”
    陳知禮起身,攙起父親,“爹,娘,咱們吃飯去。盼兒今日特意讓人燉了您二老愛喝的湯。”
    飯桌上,燈光溫暖,菜肴可口。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說著家長裏短,討論著京中知文他們可能被授予何職,陳富強又著急起來。
    “爹,我早就寫信求了穆大人還有李大人、劉大人,想方設法讓他們留在京城或者京郊 ,如此將來你們就不用跟二叔二嬸他們分開。”
    陳富強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如果知文分到老遠的地方,你二叔他們肯定要跟著去,那我可舍不得。”
    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這一生就兄弟兩人,父母早已經不在了,哪裏舍得再兄弟分居兩地,多少年見一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