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祖墳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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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縣太爺設宴的酒樓雅間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不僅知縣、縣丞、主簿等縣衙官員悉數到場作陪,連知縣夫人也特意過來,在另一席上陪著吳氏、郝氏(陳富才之妻)以及一同回來的女眷們。
吳氏這幾年在餘杭,雖不似高門貴婦那般頻繁應酬,但身為知府大人的母親,該見的場麵也都見過,該有的體麵一絲不少。
所到之處,無人不敬她三分。
如今麵對縣太爺夫人的熱情款待,她從容應對,言談舉止大方得體,既不顯倨傲,又不失身份,倒是讓那縣令夫人心裏暗暗稱讚,不敢怠慢。
相比之下,郝氏和知文媳婦、再有媳婦,還有文陽媳婦,則略顯拘謹些。
吳再有媳婦許美琳還可以,她爹本就是多年的縣令,大場麵沒怎麽見過,縣令夫人她倒是不怵,畢竟她老娘就當了十幾年的縣令夫人。
但郝氏幾個何曾經曆過這等官眷同桌的場麵?好在有吳氏在一旁時不時提點照應著,加上心中為兒子高中之事充滿喜悅,倒也還算撐得住,笑容裏雖帶點羞澀,卻也是真心實意的快活。
宴席之上,自然是賓主盡歡。縣太爺等人極盡恭維之能事,頻頻向陳富強兄弟敬酒,祝賀陳家“雙喜臨門”、“人才輩出”、“光耀門楣”。
陳富強和陳富才雖是老實人,但好話總是受用的,加上心中確實高興,也多喝了幾杯,臉上泛著紅光。
待到宴席散罷,回到下榻的客棧,已是月上中天。
兄弟二人心潮澎湃,毫無睡意,陳富才索性抱著鋪蓋卷,擠到了大哥陳富強的房間裏,打算徹夜長談。
吳氏巴不得跟弟妹聊聊天。
燭火搖曳,映著兩張相似卻經曆不同的麵龐。
陳富強看著弟弟,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老二,這次怎麽沒見知行那小子回來?書院裏功課緊,請不動假嗎?
陳軒這次落榜,心情一定很糟,他讀書不比知文差的。
春燕跟孟濤怎麽樣?孩子好嗎?她生兩個孩子,我們當爹娘的都不在身邊,唉!”
知行比知文小三歲,今年也二十了,婚未定,親未成。
提到這個兒子,陳富才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大哥,別提了。知行這小子……唉,心思活泛,就是讀書上頭不夠刻苦努力。
如今都二十歲的人了,連個舉人功名還沒考取。
這次知文和再有高中回鄉,風光無限,他自個兒覺得臉上無光,不好意思回來。
說是要跟陳軒留在書院裏發奮苦讀,我也就隨他去了。
等三年後再考鄉試,那時就二十三了,但願他能爭口氣吧。
陳軒難過肯定是有的,他平時讀書確實比知文好,但這次會試他有些穩不住,發揮的不好。
春燕跟孟濤日子過的不錯,你們不必擔心,一兒一女,暫時還住在知禮的宅子裏,方便孟濤上職。”
陳富才把孟家去年賣掉老家房產,舉家投奔兒子的事說了一遍。
“孟家買了一個二進院,宅子暫時夠住,隻是地段一般,孟濤弟弟讀書估計也就止步於秀才了,現在跟孟親家在家裏辦了一個小書塾,教附近孩子讀書,日子也能過。
春燕用嫁妝買了一個小莊子,也種藥材,藥材賣給顧家,糧食蔬菜自家吃,一家四口日子也好過。”
陳富強道:“如此我就安心了,老二,知行還小,急不得。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來。他能知道上進,就是好事。”
兄弟倆就這樣靠在床頭,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許多分別後的事情。
陳富才詳細說了這三年莊上的情況,又說了京城貢院的森嚴,放榜時的激動,以及等待授官時的忐忑與期待等等等等。
陳富強則說了些江南的風土人情,知禮在任上的忙碌,孫兒孫女們的趣事。
燭芯剪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夜深露重,兩人才帶著濃濃的倦意和說不完的家常話沉沉睡去。
次日天剛蒙蒙亮,兩家人便起身收拾,動身返回闊別已久的陳家村。
馬車輕快,載著滿車的喜悅和近鄉情怯。路上,陳富才又跟大哥細細說了知文和再有的授官情況。
“知文被分在了大理寺,授了個從七品評事。再有則分去了吏部,也是個從七品的官身。”
陳富才說著,臉上是掩不住的驕傲與感激,“大哥,你是不知道,這真是天大的恩典了!
我們打聽過,多少同科進士,還在苦苦候缺,或者被派到窮鄉僻壤做個縣令縣丞。
他們倆能一上來就留在京城,還是大理寺、吏部這樣的緊要衙門,全是托了知禮的福啊!”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愈發鄭重:“這次知文跟再有,多虧了知禮提前托了那位李大人和穆大人。咱們是兩眼一抹黑,全靠人家指引幫襯。
最關鍵的是,人家一文錢的禮都沒收我們的!李大人說了,都是看在知禮的麵子上,讓我們安心等著便是。”
陳富強聽得連連點頭,心中既為子侄高興,更為兒子的能耐和重情義感到欣慰。
其實這些昨晚老二已經說了,現在又說一遍,他心裏還是很激動。
“大哥,官憑上都寫明了,最遲八月初必須到任報到。”陳富才算著日子,眉頭微蹙,“現在已是五月底,路上就算緊趕慢趕,也得一個月。
回到村裏,最多也隻能待上十日,就必須動身北上了。
如果六月底動身,萬一途中遇到風雨耽擱幾日,誤了報到期限,那可是大事!”
陳富強一聽,心裏“咯噔”一下。
剛團聚,十日後就又要分離?
而且這一次,知文、再有是要長居京城為官了,兒子知禮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京……
兒子、孫子孫女在江南,自己和老妻自然還是要留在江南。
想到兄弟倆都已四十多歲了,此番別過,再見不知是何年何月,心裏頓時像堵了一團浸了醋的棉花,又酸又澀,很不是滋味。
他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故鄉田野,沉默了很久,才輕輕歎了口氣:“是啊,公事要緊,耽誤不得……就是,就是覺得太快了些……”
而此時,和縣十裏八鄉早已傳遍了陳家兩子侄同時高中的消息。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多的是嘖嘖稱奇。
“聽說了嗎?陳家村那個陳富強家,了不得了!他兒子是知府老爺不說,如今他弟弟家的兒子,還有他那個小舅子,一同都考上進士了!聽說還都在京城當上官老爺了!”
“哎呦喂!這老陳家祖墳上怕是冒青煙了吧?真是太好命了!”
“何止是青煙,我看是著火了吧!一個兩個都這麽有出息,真是祖宗積德啊!”
“這陳家,可真是咱們和縣頭一份的人家了!”
種種議論,如同風一般,刮過田野鄉村,將“老陳家”的聲名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