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全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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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禮那一聲斷喝,含著官威與怒火,讓整個喧鬧的人群瞬間沉寂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驚或疑地聚焦在這位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身上。
短暫的錯愕之後,塗氏族人中幾位須發皆白、顯然是族中長老的老者率先回過神來。
其中一位年紀最長、手持柺杖、麵色沉鬱的老者,在身旁中年人的攙扶下,上前幾步。
他先是眯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馬上的陳知禮、穆雲及其身後明顯是護衛打扮的高瑞等人,見對方雖衣著不算華麗,但氣度不凡,尤其是為首兩人,眉宇間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心知絕非尋常百姓。
老者心下雖驚疑,但仗著族大人多,且自認占著“理”字,還是拱了拱手,語氣還算客氣道:“兩位……公子,請了,老朽乃塗氏一族族長,不知二位公子是何方貴人?
你們二人路過此地,或許不明就裏。
並非我塗家蠻橫無理,實乃這賤婦……”
他手中的柺杖指向那已被嚇傻、癱軟在地的年輕婦人,“行為不端,做出了辱沒門楣、傷風敗俗的醜事!全然不顧她相公讀書人的體麵!”
他越說越是激動,聲音也激昂起來,仿佛要爭取所有圍觀者的認同:“公子可能不知,我塗家在此地乃是綿延數百年的望族,光是這塗家村,便有七百六十口人。
常言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族也有族規!無規矩不成方圓是不是?
若今日對此等醜事輕輕放過,日後我塗氏一族顏麵何存?族人在外又如何立足?豈不成了十裏八鄉的笑柄?
再者我塗家上百的後生姑娘如何嫁娶?怕是別人根本不敢娶不敢嫁啊!”
他頓了頓,藤杖重重一頓地,語氣變得斬釘截鐵:“因此,依我塗氏族規,此等敗壞門風者,必須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此乃我族內事務,還望二位公子行個方便,莫要插手幹預。”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周圍不少塗姓族人紛紛點頭附和,看向陳知禮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排外的警惕與不善。
那被指責的婦人見此,更是麵如死灰,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絕望地伏在地上顫抖著。
陳知禮端坐馬上,麵無表情地聽著老族長這番“義正辭嚴”的辯解,眼神卻越發冰冷。
他目光掃過那瑟瑟發抖的婦人,又掃過一旁臉色慘白、眼神躲閃的所謂“讀書人”丈夫,再掃過那群滿臉“正氣”卻行著非法之事的族老和壯丁。
他緩緩開口,聲音並不高昂,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老族長,你口口聲聲家規族規,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老族長一怔,似乎沒料到對方會突然這樣說,這話他怎麽接?
不能接啊!
陳知禮不等他回答,繼續冷聲道:“爾等所言族規,大得過《大珩律》否?
律法明文,人命關天,凡刑獄之事,皆需由官府審斷,豈容爾等私設公堂,動輒以‘沉塘’酷刑處置人命?
此乃藐視國法,形同謀逆!”
“謀逆”二字一出,所有塗氏族人臉色驟變!
老族長更是手一抖,藤杖都差點脫手。
這個帽子扣得太大了!
“再者,”陳知禮目光如電,射向那老族長和幾位族老,“爾等口口聲聲稱此婦行止不端,證據何在?
既然是醜事?對方人呢?奸夫人呢?光懲罰一個人嗎?
還是說你們僅憑猜測,或是某些人一麵之詞,便可定人生死?
若其中另有冤情,爾等今日之舉,與殺人害命何異?
塗氏百年清譽,莫非就是要靠濫殺無辜來維係嗎?”
他的話語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犀利,如同重錘般敲打在眾人心上。
那老族長被駁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身後原本氣勢洶洶的族老和壯丁們,也在這強大的官威和法理麵前,露出了遲疑和畏懼之色。
池塘邊的氣氛,瞬間逆轉。
陳知禮那番義正辭嚴的詰問,瞬間鎮住了場子。
塗氏族人麵麵相覷,那幾位族老更是臉色鐵青,握著藤杖的手微微發抖,方才那不容置疑的權威氣勢,在“謀逆”二字和凜然國法麵前,已泄了大半氣。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僵持時刻,人群中忽然踉蹌著衝出一個年紀略長、約莫二十六七歲的婦人。
她發髻微亂,臉上淚痕交錯,撲倒在老族長麵前,不住地磕頭,聲音淒惶哀切:“老族長!各位叔伯!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就饒了瓊花這一回吧!
她年紀輕,或許是一時糊塗才做錯了事……咱們、咱們就把她休了,讓她回娘家去,從此不再是塗家的人,行不行?
隻是萬萬不能沉塘啊!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啊!”
她磕頭極重,額頭很快便見了紅印,哭聲悲切,不似作偽。
陳知禮目光微凝,看向這突然出來求情的婦人。
見她雖衣著樸素,卻收拾得幹淨整齊,眉眼間頗有幾分殘留的風韻,與地上那被稱為“瓊花”、模樣更顯樸實清秀的犯錯女子相比,倒是更顯姿色。
他心中暗忖,莫非這是那女子的姑姐或嫂子?
便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替這女子求情?”
不等那婦人回答,異變突生!
或許是這求情之舉帶來了一線生機,或許是陳知禮的出現讓她看到了希望,原本癱軟在地、近乎絕望的瓊花,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因局勢變化而稍有鬆懈的族丁之手,如同撲火的飛蛾般,跌跌撞撞地衝向陳知禮的馬前!
“噗通”一聲,她重重跪倒在陳知禮腳邊的泥地裏,仰起滿是淚水和汙泥的臉,因極度的恐懼和委屈,以至於聲音有些尖銳嘶啞:“公子!求求您!求求您幫幫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沒有做那等醜事啊!”
她語無倫次,急於辯解,眼淚洶湧而出:“昨日上午,我獨自在家,忽然覺得頭暈目眩,難受得緊,就想著躺下歇息一會。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就發現窗戶不知被誰從外麵支開了,窗台上……窗台上竟有一隻男人的舊布鞋,地上還有一件男人的破外衫!”
“我正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婆婆就帶著隔壁的六嬸子進來了,說是問我要之前說好的繡花樣子……
她們看見窗台上的東西,再看我剛從床上起來衣衫不整的樣子,就、就大聲叫嚷起來……
門口很快圍了許多人……他們不由分說,就認定我偷人……我說什麽他們都不信!沒有一個人信我,非要按族規把我沉塘!
公子!我冤啊!我真的是冤枉的!”
她一邊哭訴,一邊砰砰地磕頭,額頭上瞬間一片青紫。
陳知禮與身旁的穆雲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判斷——栽贓陷害!
這手段足夠粗陋,在大戶人家裏簡直不夠看,但在這種封閉的宗族環境中,卻足以致命。
若真是與人私通,怎會如此巧合地在白天、且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
傻子也不會這樣吧?
可偏偏這群人就相信了!可能不是自家人的命吧?死不死的都無所謂?
陳知禮心中已有計較,他沉聲問道:“你口口聲聲喊冤,那你婆婆何在?你相公又在何處?”
方才那跪地求情的年長一點的婦人站起身,擦了擦眼淚,走上前來,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瓊花,對陳知禮道:“回公子的話,我……我就是她的婆婆。”
她頓了頓,指向旁邊那個一直低著頭、麵色慘白、身體微微發抖的書生男子,“那是她的相公,宏緯……是、是我的繼子。”
難怪了,二十六七歲的婆婆,繼子和兒媳婦已經二十左右,不熟悉的,根本想不到他們是這層關係。
陳知禮和穆雲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書生身上。
隻見他自始至終都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妻子瓊花和這位繼母婆婆,那副懦弱躲避的模樣,與眼前這激烈衝突的場麵格格不入,顯得極為可疑。
事情至此,肯定是先救人救到底。
陳知禮不再猶豫,與穆雲一同翻身下馬。
他穩步上前,從懷中取出自己的官憑文書,朗聲道:“本官乃新任戶部侍郎陳知禮!這位是即將赴任大理寺少卿的穆雲穆大人!
今日既然撞見此事,斷無坐視爾等濫用私刑、草菅人命之理!”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尤其是那幾位麵色大變的族老:“爾等所言之事,疑點重重,是否有冤情,一切是非曲直,當由官府審斷!”
他轉向護衛高瑞,斬釘截鐵地命令道:“高瑞!即刻持我名帖,快馬前往陽山縣衙,命縣令即刻帶衙役前來此地!
本官和穆大人要在此地,親自參與審查此案!”
“是!大人!”高瑞抱拳領命,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池塘邊,頓時一片死寂。
隻有瓊花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和風吹過草叢的聲音。
塗氏族人,包括那老族長在內,全都傻眼了。
他們萬萬沒想到,來看熱鬧的,竟然是兩位即將赴京任職的朝廷大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