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宣布結婚這件事，對於這個團聚的除夕夜來說，似乎隻是一個短暫的插曲。
    至少表麵看來如此。
    無限的反應異常平靜，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波瀾。
    他隻是點了點頭，說了句“知道了”，便再無更多表示，內心似乎……毫無波瀾。
    插曲過後，生活的節奏自然回歸。
    白牧起身，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從牆上的掛鉤取下那條略顯陳舊的圍裙，利落係好。
    他主動承擔做飯重任。
    這絕對、完全、百分之百是出於對師父的尊師重道，以及作為大弟子對家庭聚餐的責任感！
    絕對不是因為不信任師父的廚藝！
    進入廚房後，白牧則將切菜和洗菜，這兩項至關重要的前期準備工作，鄭重地交給了他。
    白牧對此充滿信心。
    師父的刀功，還是相當了得的。
    隻要別讓他碰鍋鏟和調料，那至少在架勢上絕對是大廚風範！
    就這樣，師徒搭配，效率頗高。
    一頓算不上奢華但足夠豐盛，味道可口的年夜飯，很快便擺上了桌。
    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簡單而滿足地對付完一餐後，白牧和無限默契地收拾碗筷，走進廚房。
    一個洗碗，一個擦拭，流水線作業，安靜且迅速。
    與此同時，鹿野則帶著興奮不已的小黑，從院角的庫房裏搬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幾箱煙花。
    兩人小心翼翼地將這些，安置在後院那片被積雪覆蓋的空地上。
    等白牧和無限清理完，擦幹手來到後院時，眼前便是一幅溫馨的畫麵。
    山間小院靜謐，月華如練，繁星點點。
    給人安靜溫馨的感覺。
    遠離城市燈火的這裏，空曠中帶著蒼涼，但這一方被屋內暖黃燈火照亮的小院，卻像冰原上一座溫暖的孤島，散發著暖意。
    後院空地上，鹿野正蹲著身子。
    她手裏拿著一支細細的線香，麵前是一個小巧的煙花。
    她神情專注，正輕聲細語地教身邊的小黑如何安全地點燃引線。
    “手要穩，線香的火頭對準這裏，輕輕碰一下，看到火星冒起來，就立刻後退，知道嗎？”
    小黑蹲在她旁邊，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學得極其認真，小腦袋用力點著：
    “嗯嗯！知道了師姐！先對準，點著，然後馬上跑！”
    小家夥臉上滿是躍躍欲試。
    無限沒有上前，隻是靜靜地站在屋簷投下的陰影裏，雙手習慣性負在身後，目光沉靜地望著不遠處那蹲著的兩道身影。
    白牧走到他身邊，也望著同樣的方向，輕聲開口：
    “師父。”
    無限微微側頭：“怎麽了？”
    “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啊。”
    無限沉默了一下，目光重新投向夜空，淡淡應道：“嗯，是有點。”
    “從當初那個廢墟裏把我撿回來開始……”
    白牧繼續說道，語氣平緩，“到現在，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
    “這一百多年，好像每天都是差不多的節奏，發生了很多事，遇見很多人，也經曆過很過……”
    他頓了頓，有些感慨。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總感覺……像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很多細節都模糊了，隻剩下一種……感覺。”
    “明明，好像什麽都沒變。”
    “山還是這座山，院子還是這個院子，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的惘然：
    “可又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
    無限聞言，眼中掠過疑惑。
    “不一樣嗎？”
    他問。
    對他而言，百年的光陰更像是呼吸般自然的存在。
    山間的草木榮枯，人間的朝代更迭，弟子的成長變化……
    這些都被納入浩瀚的時間長河中，成為平靜水麵下緩緩流淌的沙礫。
    變化當然是有的，但那種“一切都不一樣了”的強烈感觸，對他而言，反而顯得有些模糊。
    白牧卻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嗯。”
    無限再次沉默。
    他順著白牧的目光，看向鹿野和小黑，看向這間自己居住了不知多少年的院落，看向遠處月光下輪廓模糊的群山。
    好像……白牧說得沒錯。
    時間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幾乎感知不到時間在自己身上刻下的具體痕跡。
    這些變化，無聲無息，累積起來，卻足以讓熟悉的一切在回望時，讓人感到一點點陌生。
    這時，白牧轉過頭，看著無限那在月色下的側臉，語氣無比認真：
    “師父。”
    “謝謝。”
    “謝謝你當初，在路邊撿到了我。”
    他的聲音很輕：
    “讓我擁有了……現在的一切。”
    無限緩緩轉過頭，對上白牧那雙此刻寫滿誠摯的眼睛。
    他看了幾秒，然後，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嗯。”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嗤”的一聲輕響，緊接著是細碎的火星迸濺聲。
    小黑成功點燃了引線，他被鹿野牽著小手，快速小跑回來。
    五彩的火花從圓筒中噴湧而出，劈啪作響，在地上跳躍旋轉，瞬間點亮了一小片雪地，映照著兩張帶著笑意的臉龐。
    鹿野牽著意猶未盡的小黑走回屋簷下，正好看到白牧和無限站在那裏，似乎在聊著什麽。
    她好奇：“你們在聊什麽呢？這麽嚴肅？”
    白牧聞言，轉向無限：
    “我在和師父告狀。”
    鹿野：“嗯哼？”
    她雙手抱胸，微微挑眉，想看他能編出什麽花樣。
    白牧一臉痛心疾首：
    “師父，請務必幫我主持公道！師妹在家裏，總是欺負我！”
    無限眨了眨眼睛，難得地被勾起了一絲好奇。
    他看向鹿野，眼神裏帶著詢問：
    “怎麽回事？”
    連小黑也仰起小腦袋，大眼睛裏充滿了看熱鬧的興奮，顯然對這個話題極為感興趣。
    白牧見狀，知道氣氛到位了。
    他當即臉色一正，雙手抬起，輕輕扶住鹿野的肩膀，將她轉向自己。
    然後在鹿野略帶詫異，且尚未反應過來的目光中，他微微俯身，毫不猶豫地吻上了她的唇。
    無限：“？”
    他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睛又眨了眨，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目光似乎凝滯了一瞬。
    小黑則立刻用兩隻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溜圓，一眨不眨地望著師兄師姐，小臉上滿是驚奇和……一點點害羞？
    這個吻並不長，卻足夠突然。
    唇分。
    鹿野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頰瞬間染上薄紅。
    她猛地回過神來，看到了師父那平靜注視的目光，還有小黑那雙大眼睛。
    羞惱瞬間湧上心頭。
    她抬手，不輕不重地在白牧肩頭捶了一拳：“你幹嘛！”
    白牧立刻“哎喲”一聲，作勢揉了揉肩膀，然後委屈巴巴地抬起手指著鹿野的拳頭，轉頭再次對上無限的目光，語氣悲憤：
    “師父，看到了吧，就是這樣，師妹總是這樣家暴我！”
    無限：“……”
    他沉默地看著白牧那浮誇的表演，又看了看鹿野那又羞又氣，耳根通紅的模樣，最終隻是抽了抽嘴角，什麽也沒說。
    但小黑的表現則與師父截然不同。
    他放下捂嘴的手，小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崇拜，亮晶晶地看著白牧。
    白牧感受到小黑的視線，偷偷衝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得意小表情。
    小黑立刻咧開嘴，偷偷地朝白牧豎起了大拇指。
    鹿野默默扶額。
    算了，由著他吧……
    自己應該早就習慣了。
    就在這時，幾人的前方。
    “咻——砰！！！”
    遠處，第一個被點燃的大型煙花終於蓄滿了力，帶著呼嘯聲，拖著絢麗的尾光，筆直地衝上漆黑寂靜的夜空。
    在抵達最高點的瞬間，它轟然綻放。
    夜幕上的炸裂，迸發出千萬點璀璨奪目的光芒。
    金色的流蘇如瀑布般垂落，銀色的光點如星辰四散……
    一瞬間的光芒，照亮了小院裏每一張仰起的臉龐。
    光影在雪地上跳躍，色彩的洪流在瞳孔中流淌，瞬間的輝煌美得讓人心生震撼。
    隨之又迅速化為細碎的光雨，消散在天幕。
    小黑張大了嘴巴，讚歎：
    “哇——！好好看啊！”
    他興奮地跳了跳，抓住鹿野的手搖晃：“師姐！師姐！我還能再去放幾個嗎？我想放那個最大的！”
    鹿野笑著點頭：“好，小心點。”
    看著小黑又興衝衝地拉著鹿野去挑選煙花，白牧忽然心念一動。
    他掏出手機。
    “等等！”
    他提高聲音，“煙花這麽漂亮，我們一家人拍張合照吧？就在煙花下麵！”
    鹿野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眼神柔和，點了點頭：
    “好。”
    小黑更是開心：“好耶！拍照拍照！”
    又一箱煙花的引線點燃後。
    白牧快速走到院子中央，選了個能兼顧背後正在燃放的煙花和前方所有人的角度。
    他指揮著：“師父，站中間，小黑，你站師父左邊，師妹，你站師父右邊。”
    無限依言走了過去。
    小黑立刻跑過去，緊緊挨著無限的左腿站好，仰著小臉，笑容燦爛。
    鹿野也走到無限右側，稍微落後半步。
    三人站定，背後是再次升空，正在綻放的又一簇煙花，流光溢彩，將他們的輪廓勾勒得清晰又夢幻，儼然一副溫馨家人的定格畫麵。
    白牧舉起手機，調整著角度和焦距，試圖將最美的瞬間捕捉下來。
    鹿野看著他還在調試，忍不住出聲催促：
    “還沒好嗎？”
    “煙花可不會等你，再晚點就要放完這一輪了。”
    “來啦來啦！馬上就好！”白牧應著，手指快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設定好延時拍攝。
    然後，他快步跑了過去，沒有站到無限的另一邊，而是直接站到了鹿野的身邊，伸出手，自然而親昵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將她也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鹿野微微一愣，沒有掙脫，任由他挽著，身體也更向他靠攏了一點。
    就在這一刻——
    “哢嚓。”
    手機的快門聲輕輕響起。
    幾乎同時，夜空中，又一朵巨大的煙花燦爛盛放，金色的光芒驟然傾瀉而下，將小院裏這並肩而立的四人完全籠罩。
    畫麵在這一瞬永遠定格。
    漫天絢爛流火作為背景，璀璨的光華照亮了每一張麵孔。
    無限站在中間，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但眼神在煙火的映照下，似乎少了幾分往日的淡然，多了些許暖意。
    小黑緊緊挨著師父，小臉上滿是純粹的快樂，朝著鏡頭比了個歪歪扭扭的“耶”。
    鹿野微微倚靠著白牧，清冷的麵容裏，唇角上揚，露出淡淡的微笑。
    白牧挽著她，微微偏著腦袋看向鏡頭，眼神明亮，仿佛擁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