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玉麵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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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那條充滿了絕望與新生的小巷,你臉上的森然殺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利通錢莊”“朝天門十二少”,這些名字在你舌尖滾過,味同嚼蠟——不過是一群在陰溝裏爭搶殘羹的鼠輩,為了他們暴露那張能掀翻巴蜀武林的底牌,簡直是對自身布局的褻瀆。你需要一層新身份,既要鎮得住這些宵小,又不能驚動巴蜀地界那些真正藏在暗處的大人物。
    拐進城牆根那處堆滿幹草的無人角落,布衫與官袍的換轉不過三息。當你再次走出時,身上已換了件青藍色官袍,料子是尋常錦緞,你平時不怎麽穿,倒也幹淨,卻不見什麽亮眼光澤;胸口用單股銀線繡著白鷳,紋路簡潔紮實,並無多餘裝飾;頭戴素麵梁冠,僅用一支普通木簪固定;腳蹬一雙皂靴,鞋麵雖幹淨卻有明顯磨損痕跡。你本就是燕王請封的王府長史,官印官服俱全。堂堂五品大員,即便與渝州知府平級,可憑著燕王府的背景,對方也絕不敢怠慢。
    渝州磁器口的石板路被往來行人磨得發亮,青苔在縫隙裏藏著濕氣,混著巷尾火鍋的牛油香撲麵而來。你換了行頭,便不再去那些藏汙納垢的老茶館,徑直走向山城最熱鬧的火鍋一條街,選了臨江的“胖子火鍋樓”——這裏南來北往的客商很多,也最容易聽見真消息。
    店小二剛擦完桌子,抬眼瞥見你這身官服,手裏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他慌忙撿起來擦了擦手,弓著腰將你引上二樓雅座,連樓梯板都被他踩得吱呀作響。這雅座正臨長江,窗欞雕著夔龍紋,推開窗便能看見江麵上的漁火與對岸的山影。你指尖叩了叩桌麵,要了口中間嵌著紫銅隔片的九宮格銅鍋,鍋底是熬得發黑的牛油,凝固時紋路如老玉,待炭火煨熱,便咕嘟咕嘟翻湧起來,浮在表麵的幹辣椒段像一串串紅瑪瑙,花椒的麻香混著八角、桂皮的醇厚,瞬間漫滿了整個雅間。
    “黃喉、鴨腸、腦花要帶血絲的。”你報菜名時聲音不高,卻讓店小二記得分毫不差。菜端上來時還冒著白氣,黃喉切得厚薄均勻,邊緣帶著新鮮的粉色;鴨腸在冰盤裏蜷著,根根分明;腦花盛在白瓷碗裏,覆著一層細密的薄膜。你沒有急著動筷,隻是提起茶壺給空杯續水,耳力卻已鋪展開來——官服是最好的屏障,周圍食客雖頻頻用餘光瞟你,卻不敢過分窺探,反而讓交談變得毫無顧忌。
    鄰桌的胖商人剛夾了片毛肚塞進嘴裏,燙得直呼氣,卻不忘手肘頂了頂對麵的瘦子,眼珠往四周溜了圈,才攥著腰間那枚油光水滑的翡翠玉佩壓低聲音:“聽見沒?利通錢莊的王胖子,今兒在十八梯撿著個大漏!”他嚼著毛肚,聲音含混卻透著興奮,“說是個江南來的絲綢商人,穿得普普通通卻傻裏傻氣,一打聽就露了底——隨身帶了滿包袱的現銀!利通的趙二爺都親自放話了,今晚就在‘金自來’賭場擺鴻門宴,要把這憨包的銀子全榨出來!”
    “拚命三郎,蔣學棟蔣三爺不是最喜歡跟著他二哥宰肥羊嗎?這回不出手?”瘦子正抱著酒壺往嘴裏灌,喉結滾動著灌下一大口雜糧酒,酒液順著胡茬子淌到青布短褂上,洇出一圈深色的印子。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頓,瓷杯磕著木桌發出脆響,不屑地撇撇嘴:“一個外地冤大頭,值得趙天良那廝興師動眾?”說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說白了,利通錢莊就是‘玉麵郎君’趙天良的狗腿子,掙的錢還不是得乖乖給十二少交份子!”
    “你懂個屁!”胖商人慌忙探過身,手掌攏在嘴邊,壓低了聲量,唾沫星子都快濺到瘦子臉上,“你當趙二爺傻?那憨包隨身的包袱滿滿當當,沉得很,王胖子偷偷瞧過,硬邦邦的肯定全是銀錠子!再說這高利貸的肥差,‘笑麵虎’汪七爺眼饞多少年了?前兒還托人去利通說和,想摻股子被趙二爺懟回去了!”他頓了頓,眼神瞟向門口,“之前蔣學棟就為分賬的事跟趙二爺紅過臉,這回汪七爺指不定在暗處盯著,就等趙二爺失手好搶地盤呢!”
    瘦子歪著脖子打了個酒嗝,酒氣裹著蒜味飄過來,他抓了抓油膩的頭發,不屑地嗤笑:“搶來搶去有什麽用?都是替人打工的!”他突然湊近,聲音壓得更低,“去年城西張屠戶欠了利通的錢想跑,半夜就被人打斷了腿,事後才知道,動手的是玄劍門的外門弟子!”這話一出,他自己先打了個寒顫,“他們這群人,不過是玄劍門放在渝州斂財的白手套!巴州山上那些劍客,才是真正說了算的主子!”
    “玄劍門”三個字一出,二樓的喧鬧竟頓了半拍,連添炭火的夥計都放慢了腳步。你夾起一片鴨腸,在翻滾的紅油裏七上八下,鴨腸卷著辣油入口,脆嫩中帶著麻香,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終於找到了,這條藏在渝州地下的食物鏈,總算露出了首尾。
    就在此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突然撞了過來,髒兮兮的手差點掃翻你的火鍋。他嘴裏含混地喊著“對不起”,慌慌張張地往樓下跑。沒人注意到,你桌上多了張折疊整齊的燙金請柬,暗紅的流蘇垂在桌沿,與火鍋的熱氣纏在一起。你緩緩展開,字跡張揚得近乎貪婪:“久聞江南楊公子大名。今夜戌時,‘金自來’賭場天字一號房。趙某備下薄酒,恭候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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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夾起最後一片毛肚,在紅油裏滾過便送進嘴裏,臉上是獵人看見獵物入陷阱的滿意笑容。起身時,你故意被門檻絆了一下,袖中的請柬如金色蝴蝶般滑落,悄無聲息掉進桌底的陰影裏。你理了理官袍的衣襟,指尖拂過胸口的白鷳繡紋,背著手踱下樓,腳步從容得像個酒足飯飽的尋常官吏,融入了山城漸濃的夜色中。
    你走後不過一炷香,店小二便端著抹布過來收拾。抹布擦到桌底時,突然觸到一片冰涼的鎏金——他彎腰一摸,看清請柬上的字跡後,倒吸一口涼氣,手裏的抹布再次掉在地上。
    “趙公子……楊公子……金自來……”他喃喃念著,魂都嚇飛了,連滾帶爬地往掌櫃房跑,撞翻的茶盞碎了一地。掌櫃的捏著請柬看了三遍,指尖抖得像篩糠,當即揣著請柬從後門溜了,直奔金風細雨樓的據點——這消息,足以換夠他下半輩子的嚼用。這不過是你布下的第一環,一個看似無意的信息源頭。
    你七拐八繞走進一條死胡同,牆根堆著半人高的柴火,彌漫著潮濕的黴味。你在胡同盡頭的青磚牆上敲了三下,一長兩短,節奏分明。片刻後,那麵看似實心的磚牆“哢嗒”一聲,向內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石屑簌簌落下,帶著地下密室特有的陰涼氣息。
    一個身穿黑衣、臉上覆著青銅饕餮麵具的男子單膝跪地,聲音低沉如石磨:“蘇夢枕樓主有令,渝州分舵所有資源,任憑大人調遣。”你點了點頭,走進密室。密室不大,牆上掛著幅渝州城防圖,燭火跳動著映出圖上密密麻麻的紅點。你走到案前,提起徽墨研了研,筆尖飽蘸濃墨,在三張宣紙上分別落下字跡。
    “第一封,送‘拚命三郎’蔣學棟。”你將信紙折成三角,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就說‘玉麵郎君’今晚要獨吞京城來的肥羊,那肥羊身份硬得很,趙天良若是失手,他這老三便可順理成章坐老二的位置。”
    “第二封,給‘笑麵虎’汪漸聲。”你換了張宣紙,字跡比先前更顯陰柔,“告訴他,趙天良請的是燕王府來的京官,想獨自巴結上燕王這條線,回頭就把兄弟們賣了換前程。”
    “第三封,匿名送進渝州知府劉光同的書房。”你最後落筆,字跡規整如公文,“不用寫別的,附上趙天良與他分贓的賬冊副本,再提一句,今晚金自來出事的貴客,是燕王府長史。”
    麵具人雙手接過三封密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低頭時,能看見麵具下滲出的冷汗——這哪裏是信,分明是三把火,要把整個渝州城燒個天翻地覆。他不敢耽擱,躬身行了一禮,轉身便消失在密室的陰影裏,連衣角掃過地麵的聲音都未曾留下。你則走到屏風後,換了身玄色夜行衣,布料輕薄如蟬翼,貼在身上沒有半分累贅,隨即如幽靈般融入了更深的夜色。
    戌時已至,山城的燈火如繁星般綴在江邊,唯有“金自來”賭場亮得像座宮殿,鎏金的牌匾在燈火下閃著刺眼的光,如同一隻匍匐在江邊的巨獸,吞噬著金銀與欲望。你如夜梟般落在對麵的鍾樓頂端,銅鍾的鏽跡沾了滿手,風穿過鍾口,發出嗚咽似的聲響。腳下是奔騰的長江,江水拍打著礁石,濺起的水霧帶著腥氣;眼前則是一場即將開演的鬧劇。
    你眯起眼,將下方的動靜盡收眼底:茶肆的八仙桌下,藏著蔣學棟的心腹,手裏攥著短刀,刀鞘上的銅環映著燈火;牆頭上扒著汪漸聲的探子,裹著灰布頭巾,隻露出一雙轉動的眼睛;更遠處,一隊隊衙役舉著火把,火把的光映紅了江麵,渝州知府劉光同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臉色比紙還白——他顯然是被那封密信逼得不得不來。而金自來內,天字一號房的窗紙上映著趙天良焦躁踱步的影子,樓下暗處,蔣學棟與汪漸聲已帶著人埋伏妥當,隻等“肥羊”入甕。
    所有演員都已就位,殺機如繃緊的弓弦。你從懷中摸出個酒囊,抿了口烈酒,酒液入喉燒得發燙,眼神卻冷得像冰。你在等,等他們耐心耗盡,等矛盾爆發,等這群豺狼互相撕咬。
    鍾樓的更聲敲了三下,戌時三刻,約定的時間過了,“楊公子”卻遲遲未到。天字一號房裏,趙天良摔碎了第三個茶杯,茶水濺濕了華貴的錦袍;茶肆裏的蔣學棟頻頻看天,指節捏得咯咯作響;牆頭上的探子已經換了第三個人,腿都蹲麻了;劉光同騎在馬上,冷汗順著脖頸往下流,火把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空氣中的火藥味,濃得一觸即發。
    你從鍾樓的陰影中緩步走出,夜行衣不知何時已換回那身青綠色官袍,銀線繡的白鷳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沒有隱藏行跡,腳步不疾不徐地走在長街上,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縫隙裏,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暗處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你身上——驚愕、疑惑、貪婪、警惕,種種情緒在黑暗中交織。蔣學棟的人握緊了刀,汪漸聲的探子伸長了脖子,劉光同猛地勒住馬韁,馬蹄刨著地麵。你視若無睹,徑直走到金自來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前。門口的打手本是倨傲地叉著腰,看清你官袍上的白鷳時,臉上的橫肉瞬間僵住,腿一軟差點跪下:“有……有請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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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理會他們,徑直走了進去。蔣學棟與汪漸聲對視一眼,也帶著人跟了進來,進了隔壁的天字二號房——他們倒要看看,趙天良能從這五品官身上榨出多少油水。
    天字一號房裏,奢靡得令人作嘔。牆上掛著西域進貢的孔雀羽翎,地上鋪著波斯地毯,桌上擺著陳年女兒紅,碟子裏是山珍海味,三個衣著暴露的絕色女子正端著酒壺,見你進來,連忙盈盈下拜。
    趙天良坐在主位上,臉上的誌得意滿早已被煩躁取代,見你進來,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起身時帶倒了身後的凳子:“楊大人……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你目光掠過那桌精心陳設的酒菜,毫無興趣。那三個女子剛要上前奉酒,你便抬了抬眼,眼神冷得像江底寒冰,她們頓時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放輕了。你徑直拉開趙天良對麵的梨花木椅坐下,衣袍下擺掃過桌沿,帶得三隻描金酒盞輕輕晃了晃,酒液濺出幾滴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印記。
    “酒菜免了,本官吃過,晚上吃太多,容易睡不著。”你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口,茶水早涼了,卻喝得坦然,“既然邀約在這賭場,聽聞趙公子賭術‘高明’,本官初來乍到,客隨主便,不妨陪你玩兩把?”
    趙天良的心猛地一沉,像墜了塊鉛。他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著,指甲掐進掌心——那酒壺裏摻了“軟筋散”,本想等你飲下後再翻臉;那三個女子是他特意從秦樓楚館請來的,最擅套話,可你連眼皮都沒往她們身上抬。可轉念一想,賭桌是他的地盤,有的是花樣讓你栽跟頭!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隨即又堆起假笑,拍了拍手,聲音洪亮得刻意:“好!既然大人有雅興,趙某怎敢不從?奉陪到底!”
    話音剛落,一個穿青布短褂的小廝便躬著腰進來,腦袋垂得快碰到胸口。他端著個烏木托盤,托盤上墊著猩紅絨布,三枚骨製骰子躺在中央,骰子麵刻著繁複的牡丹花紋,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趙天良早讓人在骰子中心灌了水銀,隻需指尖暗中發力,便能隨心所欲控製點數。趙天良拿起黑漆骰盅,手腕翻轉間,骰盅撞出的聲響忽快忽慢,故意攪亂視聽。
    他死死盯著你,想從你臉上看出些慌亂,可你隻是端著那杯涼茶,慢悠悠地喝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眼前的賭局與你無關。
    “大!”趙天良大喝一聲,猛地將骰盅拍在桌上,震得碟子裏的花生仁都跳了起來。他盯著骰盅,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桌麵——這把他特意加重了力道,本該是三個六點的“豹子”。可掀開骰盅的瞬間,他眼睛瞪得溜圓,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三枚骰子安安靜靜地躺著,紅漆點的“一”字格外刺眼,分明是最小的“幺點”。
    “不可能!”他低吼一聲,一把抓過骰盅,指尖悄悄捏了捏骰子,確認水銀還在,又使勁晃了起來,這次晃得更猛,骰盅幾乎要脫手飛出。
    “豹子!”他喊“豹子”時聲音都劈了叉,可掀開後,骰子卻是“一、二、三”的散牌,連個對子都湊不齊。
    站在牆角的打手們互相遞著眼色,有的悄悄摸向腰間的刀鞘;那幾個女子嚇得往後縮了縮,手裏的酒壺差點摔在地上。
    而你,自始至終沒碰過那骰盅,甚至沒正眼瞧過趙天良。隻是在他每次抬手晃盅前,你都會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麵,聲音不大卻清晰可聞:“小。”“雜五。”“兩點。”每一次報數,都像一顆石子投進趙天良的心湖,攪得他心神不寧。
    從未有過一次差錯。半個時辰光景,趙天良麵前的現銀從山堆變成了空碟——那些銀子有他放高利貸收來的利錢,有賭場贏來的賭資,此刻全成了你的“戰利品”。最後,連他別在腰間的羊脂玉佩都被小廝小心翼翼地收了去,那是他去年從一個落魄書生手裏強買的,如今卻成了賭債的添頭。趙天良的額角布滿冷汗,後背的錦袍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
    “你……你出老千!”趙天良再也繃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紅木桌案被震得嗡嗡作響,桌上的酒壺菜碟全跳了起來,幾滴熱油濺到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他指著你,聲音因憤怒而嘶啞,像破鑼在響:“來人!給我拿下這個騙子!”
    “嘩啦”一聲,雕花木門被人從外麵踹開,木屑飛濺間,數十名手持鬼頭刀的大漢湧了進來,刀刃在燭火下閃著寒芒,把不大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
    蔣學棟攥著柄短刀衝在最前,額角青筋暴起,臉上滿是凶相,顯然是等這一刻許久了:“敢在渝州地界出老千?我二哥好脾氣容你,老子可容不得!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汪漸聲則搖著把折扇跟在後麵,扇麵上畫的“漁樵問答”都歪了形,臉上卻堆著假笑,眼神裏全是算計。
    汪漸聲上前兩步,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陰陽怪氣地打圓場:“楊大人何必動氣?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他往你桌上掃了眼,瞥見那堆贏來的銀子,眼睛亮了亮,“不如大人賞點茶水錢,讓我二哥三哥消消氣,往後在渝州地界,咱們也好互相照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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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緩緩抬頭,眼中沒有絲毫波瀾,指尖依舊輕輕敲著桌麵,節奏平穩得像鍾擺。“趙公子,”你看向臉色鐵青的趙天良,語氣平淡卻帶著威壓,“本官自進門起,連賭桌的邊都沒碰過,骰子是你家的,骰盅是你晃的,若說了你出千,本官倒信。”你頓了頓,目光掃過滿屋子的刀光,語氣冷了幾分,“怎麽?金自來的規矩,是贏了錢就要被搶?這渝州的王法,管不住你這賭場了?”
    “少跟老子扯王法!”趙天良的臉因憤怒和屈辱漲成了豬肝色,唾沫星子隨著嘶吼噴了出來,“在渝州,老子的話就是王法!”他猛地揮手,指甲縫裏還嵌著方才拍桌子蹭的木屑,“給我上!把他扒光了搜!我就不信他身上沒藏著值錢的東西!今天不把他刮得隻剩條褲子,老子不姓趙!”
    “是嗎?”你嘴角的嘲諷像淬了冰,慢悠悠地抬手,指尖從青藍色官袍的衣襟內側劃過,動作從容得仿佛隻是取一方手帕。趙天良攥著刀的手剛要揮下,卻見你掌心托著個物件抬了起來——那物件被錦緞裹著,輪廓方正,透著沉實的金輝。
    “趙公子既已輸得精光,”你指尖摩挲著錦緞邊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蓋過了打手們的躁動,“不如換個賭注?我用這塊牌子,再加上桌上這些贏來的銀子,賭你這條命,敢接嗎?”話音未落,你手腕微沉,“啪”的一聲將那物件拍在紅木賭桌上,錦緞震落,金光瞬間炸開,刺得人睜不開眼。
    那是枚巴掌大的純金令牌,邊緣鏨著回紋雲飾,牌麵中央的五爪金龍足踏祥雲,龍鱗用細如發絲的金絲勾勒,在燭火下層層疊疊,竟像要掙脫令牌飛出來一般。最懾人的是金龍下方那四個陰刻篆字,刻工深峻,墨色填底,透著皇家獨有的威嚴——如朕親臨!
    “五……五爪金龍?”有個識貨的打手顫聲驚呼,手裏的鬼頭刀“當啷”掉在地上,砸在波斯地毯上悶響一聲。蔣學棟舉著短刀的手僵在半空,喉結劇烈滾動,額角的青筋突然就沒了力氣;汪漸聲的折扇“啪”地合住,扇柄戳在掌心,他卻渾然不覺,臉上的假笑早碎成了驚慌。
    “轟隆——”賭場的朱紅大門被巨力撞得粉碎,木屑夾雜著門環的銅響飛濺開來。全副武裝的衙役如潮水般湧進,手中的刀槍在火把下閃著寒芒,火把的光浪將賭場的鎏金牌匾映得通紅。劉光同穿著五品官服,跌跌撞撞地跑在最前,官帽歪在腦後,靴底沾著泥汙——他顯然是從馬背上摔下來過。
    視線掃過賭桌的瞬間,他的身體突然僵住,像被抽了骨頭般晃了晃,隨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反了!簡直反了!趙天良!你……你竟敢持械圍攻欽差大人!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來人啊!給我把這群反賊全部拿下!一個都別放跑!”他一邊喊一邊往衙役身後縮,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顯然是怕趙天良拉他墊背。
    他的尖叫像捅破了馬蜂窩,打手們瞬間亂作一團:有人扔下刀想往窗戶外跳,卻被早守在樓下的衙役一刀架住脖子;有人想往桌底鑽,被衙役揪著後領拖出來,按在地上磕得頭破血流。蔣學棟想趁亂溜進天字二號房,剛轉身就被兩個衙役撲住,短刀被奪走,胳膊擰得脫了臼,疼得他直咧嘴;汪漸聲慌忙把折扇藏在袖中,想裝成看熱鬧的食客,卻被劉光同指著喊:“還有他!汪漸聲!也是同黨!一起抓!”
    而趙天良,那股子不可一世的狠勁早已散得幹幹淨淨。他盯著桌上的金牌,瞳孔縮成了針孔,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個字,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緊接著褲襠裏就傳來一陣騷臭——他竟嚇得尿了褲子。先前還端著酒壺的女子們早抱作一團,躲在牆角瑟瑟發抖,連哭都不敢出聲。
    整個“金自來”徹底淪為亂葬崗般的鬧劇:求饒聲、慘叫聲、衙役的嗬斥聲、刀槍碰撞的脆響混在一起,與窗外長江的濤聲纏成一團。你俯身,指尖輕輕捏住金牌的邊緣,將它緩緩收回衣襟,金輝隱去的瞬間,臉上的神情又恢複了最初的平靜,仿佛眼前的混亂與你無關。
    劉光同早已連滾帶爬地衝到你麵前,“噗通”一聲跪下,官帽掉在地上滾出老遠,他卻不敢去撿,額頭死死貼著冰涼的地麵,後背的官袍被冷汗浸透,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隻敢用蚊子般的聲音說:“臣……臣劉光同,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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