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閬州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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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拍了拍布包袱上的塵土,那包袱邊角早已磨出棉絮,露出裏麵半舊的書卷。你攏了攏洗得發白的儒衫領口,任由額前幾縷亂發垂落,活脫脫一副科舉失利、流落江湖的落魄書生模樣。曉行時踏碎晨露,夜宿時借宿破廟,行囊裏隻剩半塊幹糧,卻始終朝著梓州唐門的方向穩步前行——那封在涪州鹽幫覆滅時便送達的唐門請柬,還在包袱最裏層妥善收著。
閬州城門的青石板路被車輪碾出深深溝壑,城樓上二字斑駁卻遒勁。你正盤算著找家便宜的麵館填肚子,指尖剛觸到腰間僅存的幾枚銅板,那早已與天地氣息交融的神識突然如被針蟄般一顫。這顫動感極其細微,卻讓你瞬間繃緊了神經——那是一種能讓山川靜默、江河凝滯的恐怖氣息,縹緲如九天星河垂落,浩瀚似大道彌漫四方,竟與你那兩個武功最高的老婆,幻月姬的【神·大道至簡神功】、武悔的【天·龍鳳和鳴寶典】處於同一境界。
你腳步不停,眼角餘光掃過城門處賣糖畫的小販、挑著菜筐的農婦,神識卻如蛛網般鋪開。那股氣息正以閬州城為中心,呈天羅地網之勢緩緩收縮,而網眼的焦點,分明就是你這具落魄書生的軀殼。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在袖中輕輕一撚,並非催動內力隱匿氣息,反而將自身氣機微微外放,如同一滴墨滴入清水,悄然在城中暈開。
城中最奢華的錦繡閣前,夥計正對著門前來往行人殷勤招呼,見你這落魄模樣,剛要揮手驅趕,卻被你袖中滑出的一錠足色紋銀砸在櫃台上的脆響驚得噤聲。
取一身月白暗紋錦袍,要雲紋暗繡的;再選一條羊脂玉帶,須得是暖玉,觸手生溫;最後拿一柄湘妃竹骨扇,扇麵要繪水墨山水。你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度。夥計捧著銀錠的手都在發抖,忙不迭地親自伺候你換裝,當那身價值千金的錦袍加身,羊脂玉帶束緊腰間,湘妃竹扇輕搖時,你周身的落魄之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溫潤如玉的貴氣,連眼角的倦意都化作了文人雅士的慵懶。
閬州最高的觀山閣酒樓人聲鼎沸,三樓臨窗的雅座是全城最佳觀景處,常年被達官貴人預定。你剛踏上樓梯,掌櫃便親自迎了上來,先前在錦繡閣見過你的夥計早已派人送信,掌櫃弓著腰將你引至雅座,連聲道:公子裏邊請,上好的女兒紅剛溫好,再給您配幾樣招牌小菜?你頷首落座,窗外正是閬州最繁華的長街,車馬粼粼,叫賣聲此起彼伏。青瓷酒壺斟出琥珀色的酒液,香氣醇厚,幾碟小菜精致如藝術品——醬鴨舌、醉蝦、櫻桃肉,皆是觀山閣的招牌。你執扇輕搖,時而淺酌美酒,時而眺望街景,神色悠然,仿佛真是來閬州遊玩的富家公子。
這抹突兀的貴氣,如同漆黑夜幕中燃起的明燈,在神識織就的大網中格外醒目。當你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液滑過喉嚨的暖意尚未消散,眼角餘光便瞥見了樓下那個青色身影。青年道人身著身破舊但幹淨的道袍,領口甚至打了個補丁,背負的桃木劍劍鞘斑駁,卻透著古樸的溫潤。他麵容俊逸,膚色是長期閉關修煉的蒼白,眉宇間帶著出塵的淡然,走在熙攘人群中,竟如閑庭信步般自在,活像哪個道觀下山采買的小道士。
但你的神識卻在尖叫——那股撼動天地的恐怖氣息,正從這具看似無害的軀體中緩緩溢出。你執扇的手指微微一頓,腦海中瞬間閃過在武昌時接到過玄虛子的密報:太一神宮有位無名道人,閉關數十年,武功深不可測。眼前這人,看似道袍常帶補丁,背負桃木劍,容貌如青年,實則年紀早已過百,與密報中的描述相差無幾。你暗中估量,他的內力雖不及你十之二三,卻穩穩壓過武悔的【天·龍鳳和鳴寶典】修為,比淩雲霄的玄天劍氣更顯渾厚,與幻月姬的【神·大道至簡神功】不相上下。巴州那場覆滅玄劍門的動靜,終究還是驚動了這位隱世高人。
樓下的無名道人突然停下腳步,他抬起頭的動作極緩,卻精準地穿透了三樓的窗欞、熙攘的人群,那雙清澈如古潭的眼眸,與你古井無波的視線轟然相撞。刹那間,周圍的喧囂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酒肆的吆喝聲、車馬的蹄聲、行人的談笑聲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音,天地間隻剩下兩道視線的交鋒,一者溫潤如清泉,一者深邃如寒潭。
無名道人臉上緩緩綻開一抹清澈的笑容,如同山澗初融的冰雪,聲音不借助任何內力,卻清晰地在你腦海中響起,溫潤如清泉流淌:貧道,無名,見過楊居士。居士身上殺業太重,因果太深,貧道此來,不為恩怨,隻為論道。
你心中冷笑,論道?
你麵上不動聲色,緩緩舉起手中的白玉酒杯,對著樓下遙遙一敬,傳音入密的聲音同樣淡然,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度:好一個,道長請上樓一敘。
話音剛落,樓下的青色身影便如青煙般飄起,穿過擁擠的人群時,竟未碰倒一張桌椅,未驚動一個食客。下一刻,雅座的竹簾輕晃,無名道人已盤膝坐在你對麵的蒲團上,動作輕得如同一片落葉落地,桌前的燭火甚至未曾晃動半分。他將桃木劍橫放在膝上,劍身與紅木桌麵相撞,發出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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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提起青瓷酒壺,酒液如銀線般注入他麵前的空杯,酒香更濃。
道長不必拘謹,想吃什麽盡管吩咐。你語氣裏帶著幾分老友相見的熟稔,不見半分針鋒相對的緊繃,指尖輕輕一旋,將盛著醉蝦的白瓷碟推到他麵前,碟沿的銀紋在燭火下泛著細碎微光,觀山閣的招牌菜雖貴,楊某還招待得起。
無名道人連眼皮都未抬,目光始終落在你臉上,聲音依舊溫潤:貧道隻為論道,吃喝可放一旁。
“嗤——”喉間溢出一聲輕嗤,你抬手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琥珀色酒液入喉的灼熱,恰好融成眼底一抹冷峭的譏諷:“若道長真有必勝把握,此刻早該劍指咽喉,何苦在此與楊某虛與委蛇?”這話如針尖淬冰,精準挑破他那層無悲無喜的道家偽裝——他按在桃木劍鞘上的手指幾不可查地一顫,指節悄然泛白,隱有青筋微動。
無名道人眸底那汪古潭終於泛起一絲漣漪,快得如同驚鴻一瞥。他不再糾纏言語機鋒,話鋒陡然一轉,聲音驟然沉冷如冰:“楊居士好手段,一日之內覆滅玄劍門,雞犬不留、寸草不生。如此趕盡殺絕的戾氣,豈不聞有傷天和?”他聲線依舊輕緩,卻裹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宛若天道降旨般,字字都帶著俯瞰眾生的審判意味。
你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低低笑出聲來,指節輕叩著桌麵,笑聲清越卻不張揚,隻讓燭火影在杯盞間微微晃動。初時帶著幾分聽聞奇談的無奈,轉瞬便裹著絲毫不加掩飾的譏誚,眼角泛起一絲笑紋,卻未及眉梢便已斂去。笑聲漸歇時,你抬眸望他,眼底笑意盡褪,隻剩清明銳利的光,穩穩落在無名道人臉上。
哈哈哈哈!傷天和?你字字如冰珠砸在青石上,脆響中裹著徹骨寒意,敢問道長,太一道在武昌喬裝坐忘道,於亂葬崗偽造煉屍現場、偽造坐忘道符籙栽贓血煞閣,為坐實罪名,竟截殺前去查探的玄天宗長老張真人,挑動兩派火並——武昌湖廣會館那場混戰,連你們太一道暗中策劃的弟子都折損了不少,前後死傷逾數百人,那便合你所謂的天和?
字字如淬毒的耳光,狠狠扇在無名道人那層清靜無為的道袍上。他原本清臒的臉瞬間褪盡血色,按在桃木劍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如枯骨,咯咯的脆響在雅座裏格外刺耳。
你卻不肯給半分喘息之機,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的手術刀,字字精準剖向他的偽善:“可惜啊,道長的算盤打錯了——我早就在京城布下羅網,擒獲了坐忘六賊,道主莊無道以下大部分坐忘道下屬皆以伏誅。所以在下看了一眼,便知這般縝密的栽贓陰謀,絕非殘餘的坐忘道能布下。”
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麵,瓷杯與木案相擊,發出清脆的輕響,語氣裏添了幾分漫不經心的嘲弄:“哦對了,策劃此事的玄虛子,如今已是我新生居的坐館大夫,每日在醫館裏懸壺濟世。說起來,他配藥的本事倒比耍弄陰謀強得多——藥方嚴謹,斷不會像你們的算計那般,處處留痕,讓我輕易便查出了端倪。”
你端起酒杯淺酌,琥珀色酒液沾濕唇角,眼底卻無半分笑意,隻餘一片清明的冷峭:“你們口口聲聲要建‘地上道國’,一統江湖人間,腳下卻踩著栽贓嫁禍、挑動內鬥的醃臢路數。這般手段,恐怕還不配提‘天和’二字吧?”
“這半年來,我未傷一人性命,隻在其宗門山下開設新生居供銷社。對玄天宗、血煞閣弟子,不僅供應些吃用之物,月例銀錢更是宗門的數倍有餘,冬日發棉衣、夏日有汽水。”你指尖輕叩桌麵,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這般待遇,遠勝他們在宗門時的清苦,弟子們請願歸順的聲浪越來越高,宗主長老們自然攔不住。如今他們在漢陽修建工坊,有工做、有飯吃,日子過得安穩踏實。”
話鋒陡然一轉,你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瓷杯與木案相撞發出沉悶聲響,酒液濺起的飛沫落在銀紋碟沿:“反觀你口中‘有傷天和’的玄劍門——在巴州強征‘劍貢’,每戶百姓每年須繳三成糧食、十兩紋銀,稍有拖欠便以‘不敬宗門’論處;霸占良田千畝,強搶民女為仆妾,多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賣兒鬻女。”
你攥緊了拳,指節泛白如霜,聲音驟然沉冷如萬載玄冰,字句砸在桌麵震得燭火亂顫:“至於渝州,玄劍門更是與地痞流氓沆瀣一氣——開賭場抽頭、放高利貸盤剝,甚至逼良為娼開設窯子,向商戶民夫強收‘平安錢’。稍有反抗,便是斷肢之刑,更有甚者直接拋入長江喂魚,江麵上漂浮的冤魂,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是他們造的孽!”
目光如刃剜向無名道人,語氣裏裹著徹骨的譏誚與決絕:“他們若活著,巴州渝州的百姓便永無寧日;可即便百姓死絕了,你這高居雲端談‘天和’的道人,又豈會償半分性命?”
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杯盞輕響,聲線斬釘截鐵:“你不肯為百姓出頭,我便替天行道!這般惡徒,唯有明正典刑、血債血償,方能告慰亡魂、以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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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句話如同一柄無形的神錘,狠狠砸在無名道人布滿裂痕的道心上。一聲脆響,仿佛從他靈魂深處傳來,他堅守了數十年的道,支撐他修煉至今的信念,在這一刻徹底崩碎。
轟!一股恐怖到極致的氣息突然從無名道人身上爆發,如同沉睡的火山猛然噴發。周圍的空氣瞬間沸騰扭曲,肉眼可見的氣浪將桌上的杯盞掀翻,青瓷酒壺摔在地上,碎裂聲刺耳。觀山閣的木質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聲,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鄰座的食客早已嚇得癱軟在地,尖叫著往樓下逃竄。他那雙清澈的眼眸此刻布滿血絲,瞳孔中翻湧著瘋狂與毀滅的欲望,周身的道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就在這股力量即將失控,整座觀山閣都要化為齏粉的瞬間,你動了。你隻是淡然一笑,緩緩靠在窗欞上,手肘搭在窗沿,指尖甚至還輕輕敲著窗欞,節奏悠然。但就在這一瞬間,一股更浩瀚、更磅礴的意誌如潮水般湧出,瞬間籠罩了整個酒樓。沸騰的空氣驟然凝固,翻轉的杯盞停在半空,即將斷裂的梁柱停止了呻吟,逃竄的食客也定在原地,保持著奔跑的姿勢。
你看著對麵雙目赤紅的無名道人,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如暮鼓晨鍾,敲在他混沌的心海:道長,你口口聲聲說天道好生。你我在此動手,觀山閣百餘名食客、數十名夥計皆會化為肉泥,這雕梁畫棟的酒樓也會化為焦土,這便是你所謂的天道?你頓了頓,語氣帶著嘲諷,還是說,在你的地上道國裏,無辜者的性命不過是鋪路的石子?
你用他最信奉的,織成了一張無法掙脫的網。無名道人死死盯著你,胸腔劇烈起伏,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強行壓下翻騰的內力,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那你想如何?他的聲音嘶啞如金屬摩擦,再也沒有半分溫潤。
你拿起桌上的湘妃竹扇,輕輕扇了兩下,笑容平淡卻帶著掌控一切的自信:分勝負不急在一時。你我皆是頂尖高手,不如好好聊聊你的地上道國。若你說得有道理,以在下這玩世不恭的性格,說不定會帶著新生居歸順,助你成就大業。
這話如同一瓢冷泉,澆熄了無名道人眼中翻湧的毀滅瘋狂,卻在他眼底深處灼燃出更熾烈的偏執——那是抓住了證明自身大道的最後契機的狂熱。他連吸三口清氣,胸腔劇烈起伏,周身暴走的氣浪漸漸斂入體內,翻飛的道袍垂落回身,隻餘臉色蒼白如紙,還帶著未散的戾氣。
他猛地抬眼,原本赤紅的瞳孔裏竟浮起一層近乎聖潔的光,那是自我感動到極致的狂熱。聲音依舊嘶啞,卻裹著金石般的執念:“世人沉淪七情六欲之苦海,為皇權霸業汲汲營營,為江湖恩怨喋血廝殺,皆為虛妄!唯有吾之大道,能渡眾生脫離泥沼!”
身體因這份狂熱微微戰栗,語速愈發急促,字句間都裹著不容置疑的執念:“貧道所求的地上道國,是無爭、無欲、無私的大同淨土!屆時貧道以身合道,為地上道尊,引萬民摒棄私欲、回歸本源。些許犧牲、些許手段,在無上功德麵前,又何足掛齒!”
話音落時,他死死盯著你,眼中滿是近乎乞求的期待——仿佛隻要你點一點頭,他那崩塌的道心便能重鑄。你始終靜坐著,指尖輕撚湘妃竹扇的扇骨,唇角那抹淺淡的笑意未減分毫,卻未達眼底。直到他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了些許,你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似驚雷滾過平地,帶著千鈞之重:“你問過那些百姓,他們願意嗎?”
他說完,眼中滿是期待,仿佛在等待你的認同。你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笑容未變,直到他話音落下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千鈞之力:你問過那些百姓,他們願意嗎?
願意嗎?
這三個字如魔咒般在無名道人腦海中回響,他猛地搖頭,眼神猙獰:我是為了他們!我在救他們!他們怎能不願意!他的氣息再次混亂,體內的內力瘋狂衝撞,經脈發出不堪重負的脹痛聲,他的道心徹底崩塌,已然走火入魔。
就在他即將被內力撕碎的前一刻,你抬起右手,食指修長白皙,如同拂去灰塵般,輕輕點在他的眉心。【神?萬民歸一功】瞬間催動,無數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柴米油鹽化作浩瀚偉力,如天河倒灌般湧入他的體內。那股瘋狂衝撞的內力,瞬間被凍結,如同沸騰的岩漿遇上萬年寒冰。無名道人的表情定格在猙獰與痛苦之間,雙目圓睜,卻失去了焦點。
你收回手指,拿起酒壺,為他重新斟滿一杯涼透的酒,推到他麵前,語氣帶著嘲弄與悲憫:你活了上百年,道心卻如此扭曲。我身懷欲魔血脈,尚且知道克製欲望,你卻比魔頭更魔怔,怕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你輕搖折扇,指尖在扇麵上緩緩劃過,聲音如解剖刀般精準剖開他的偽裝:“你的意思我聽懂了,就是皇權霸業,江湖恩怨。地上道國,不過是換了個名字的皇權。皇帝稱孤道寡,你要做地上道尊;百姓納稅服役,你要他們摒棄欲望供奉你——本質都是掠奪,隻是你給它裹了層‘大道’的錦繡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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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微頓,你指尖輕點掌心,一字一頓道:“若論七情六欲,你可比誰都通透。你貪慕‘道尊’的無上權勢,是‘欲’;沉浸於‘普度眾生’的自我感動,是‘喜’;被我戳穿陰謀便怒火攻心,是‘怒’;道心搖搖欲墜時流露的惶恐,是‘懼’;見我根基穩固便絕望失神,是‘哀’;嫌世人‘愚昧’擋你大道,是‘惡’;執著於自己那套歪理不肯回頭,是‘愛’。”
“至於生、死、耳、目、口、鼻之欲,你要‘以身合道’求長生,是‘生欲’;怕道心崩塌身死道消,是‘死欲’;愛聽世人稱頌你‘聖德’,是‘耳欲’;愛看萬民匍匐朝拜,是‘目欲’;雖不貪口腹之欲,卻貪‘道尊’虛名帶來的尊榮,這六欲何嚐少了半分?”你嗤笑一聲,語氣冷銳如刃,“自己滿身七情六欲,卻要逼百姓無欲無求,這就像妓院的婊子教黃花閨女守節,何其可笑!”
無名道人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眼中的狂熱與偏執漸漸被絕望取代。你卻不肯停手,繼續說道:我建新生居時,和木匠一起刨木板,和廚子一起顛鍋,和鐵匠一起打鐵。如今新生居富甲天下,我也從未貪戀那星月樓上的佳人美食,照樣和職工們一起吃食堂,不曾搞過特殊。我不敢說合乎大道,但我知道,出多少力,得多少利,與眾人休戚與共。
你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帶著一絲惋惜:你這身功夫驚天動地,覺悟卻如此低下。與其披著道袍裝聖人,不如幹脆入魔道,搶金銀珠寶,納三妻四妾,倒也活得自在痛快。
噗——
一聲悶響,無名道人猛地張口,一股漆黑如墨的逆血箭般噴出,濺在紅木桌麵上,點點墨色瞬間暈開,恰好將你方才為他斟滿的那杯冷酒染成一片烏沉。
他的身體先是劇烈一顫,隨即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般,以一種極其僵硬的姿態軟軟癱倒在蒲團上。原本布滿血絲的眼眸猛地睜大,隨即迅速黯淡下去——方才翻湧的狂熱、偏執與絕望盡數褪去,隻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死寂,連瞳孔都漸漸散了焦。
他畢生信奉的“神”已然崩塌,堅守的“道”徹底覆滅,那身足以撼動天地的驚世武功,也隨著道心的碎裂,化作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悄無聲息地消散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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