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初試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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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卷著閬州城最後一縷槐花香掠過衣襟,你將手背在身後,指尖還殘留著那座古城青石板的微涼觸感。你沒有再回頭,靴底踏在官道的碎石上,發出沉穩的“篤篤”聲,一路向東。蜀中秀麗的田園風光在兩側緩緩倒退,稻田翻著翠浪,竹籬邊的野菊沾著晨露,可這些慣常能入詩入畫的景致,都沒能在你眼底停留太久——你的思緒還沉在閬州那夜的火光裏,神隻隕落時的餘燼,與凡人新生時的朝陽,在記憶裏交織成一道難以磨滅的印記。
    經過五日風塵,當地平線上終於隆起一片黑壓壓的城郭輪廓時,你眼底才泛起一絲波瀾。那城郭越來越近,青灰色的城牆高聳入雲,城門口的石獅子被歲月磨得溫潤,往來的車馬絡繹不絕,車輪碾過吊橋的木縫,發出“吱呀”的重響——梓州城,到了。
    相較於閬州浸在晨霧裏的古樸寧靜,梓州城的喧囂幾乎是撲麵而來的。剛進城門,就見挑著貨擔的小販沿街吆喝,綢莊的夥計正站在門首招攬客人,金飾鋪的幌子在風裏搖得“嘩嘩”響。街道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木質的店牌層層疊疊,從南貨鋪到鐵鋪,從書齋到胭脂鋪,無一不彰顯著此地的富庶。更特別的是空氣裏的氣息,那股淡淡的、混合著新鮮鬆木清香與醇厚油脂味的獨特味道,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整座城籠罩——桐油。你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用問也知道,這便是唐門的地盤。作為此地唯一的霸主,唐門的影響力正如這桐油味一般,滲進了城磚的縫隙,飄進了尋常百姓的灶房,早已無處不在。
    你沒有急於前去拜訪,腳步拐向了城中最熱鬧的主街。街口“鬆濤客棧”的鎏金招牌在陽光下閃著光,朱紅的大門敞開著,能看見裏麵往來的食客。
    掌櫃是個下巴留著三縷短須的精明中年人,見你身著質地上乘的素色長衫,腰間雖無佩劍卻氣度不凡,連忙弓著腰迎上來,褪色的青布褂子下擺掃過門檻,雙手捧著擦得鋥亮的銅壺給你倒了杯粗茶:“客官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麵的,咱們這臨街的上房視野最好,能看見南河的帆影呢!”
    你頷首應下,跟著夥計上了二樓,推開雕花木窗,樓下的繁華街景便盡數湧入眼底——賣糖人的老漢正給孩童遞上一隻琉璃般的糖龍,穿綾羅的公子哥騎著高頭大馬從街心走過,酒肆的夥計正扛著酒壇往樓上送,吆喝聲、馬蹄聲、酒壇碰撞聲攪在一起,活脫脫一幅梓州市井圖。
    簡單洗漱一番,洗去一路風塵,你便下了樓。此時正值傍晚,客棧大堂裏早已坐滿了人,酒氣混著菜香彌漫在空氣中。你尋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夥計麻利地擺上碗筷,你點了一壺本地特產的“梓州春”,又要了醬雞、涼拌木耳、鹵味拚盤幾樣精致小菜,便端起茶杯,不動聲色地觀察起堂內的三教九流。你的耳力早已練到極致,即便在這嘈雜的環境裏,那些刻意壓低的交談聲,也如在耳畔一般清晰。
    不遠處的一桌,兩個身穿錦緞衣衫的商人正湊在一起低聲交談。
    穿藏青錦緞的商人往嘴裏塞了顆花生米,腮幫子鼓著,壓低了聲音往對麵湊了湊,手指在桌案上比了個“半”的手勢,眉頭擰成了個川字:“唉,王兄,你這次收的這批桐油,又被那‘玉古會館’壓了半成的價吧?”
    被稱作王兄的商人苦笑著搖頭,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麵前的桐油賬本,紙頁邊緣都被翻得起了毛邊。他聲音壓得極低,還下意識瞥了眼大堂門口,像是怕被什麽人聽去:“可不是嘛!唐門這手腕,真跟熬透的桐油似的,又黑又亮,還黏得人掙不脫。整個梓州的桐油,從榨坊的料桶到客商的貨船,全得經他們‘玉古會館’過一遍手。上次我偷偷給荊南來的客商塞了張價目條,轉天就被會館的人‘請’去喝茶,櫃台上那柄壓賬的鐵尺拍得桌麵嗡嗡響,嚇得我後脊梁都冒冷汗!”他頓了頓,端起粗瓷茶杯猛灌一口,茶梗卡在牙縫裏也顧不上剔,又重重歎氣,“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雖霸道,倒也守著老規矩。咱們本地油行每擔固定賺一成利,他們抽兩成,哪怕年景再好、市價再漲,這比例也十幾年沒變過。好歹給留了口熱湯喝,總比前些年被江南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商會壓價壓得連本錢都收不回強。”
    你不動聲色地執起青瓷酒杯,淺呷一口“梓州春”。酒液滑過喉嚨時帶著蜀地特有的溫潤,尾調還裹著絲青梅的清冽,恰好壓下了大堂裏的煙火氣。手指無意識地在梨木桌案上輕叩,指節撞在木紋凹陷處,發出細碎的“篤篤”聲,心中已然勾勒出唐門的行事脈絡。
    這唐門的路數,倒是把舊式行會的壟斷玩到了極致——既靠著強權攥緊壟斷的韁繩,又留著一成利的活口,把本地油行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對外能靠著“抱團”的規模壓垮外來商會,穩住梓州桐油的市價;對內又能避免商家被逼急了魚死網破,反而形成一種詭異的共生。就像牆角結網的蜘蛛,既用蛛絲困住飛蟲,又特意留著網眼透氣,讓整個蛛網始終保持著鮮活的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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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鄰街門口的談話聲又飄了過來。那是住在隔壁的一家三口,穿粗布短打的男人搓著手,眼角的細紋裏嵌著焦慮,裏屋隱約傳來孩童壓抑的咳嗽聲,他妻子下意識地往裏屋望了一眼,聲音壓得更低:“當家的,別急,明兒一早咱們就帶孩子去唐家開的‘濟世堂’,那裏的大夫看病不收診金,咱們隻需要花錢抓藥就行。”
    男人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話是這麽說,可那藥錢也不便宜啊!上次孩子感冒,抓了兩副藥就花了我三天的工錢。不過比起其他醫館,倒是省了一筆診金,也算是唐門積德了。”
    你的手指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深意。這又是一手漂亮的陽謀。免費義診看似是行善,實則是將所有病人都引流到自己的藥鋪——既賺了藥錢,又博了“懸壺濟世”的好名聲,一舉兩得。這唐門的掌舵人唐明潮,絕非池中之物。
    你將杯中的“梓州春”一飲而盡,酒液滑過喉嚨,留下悠長的餘韻。心中對唐門的評價又高了幾分。這種經營模式,與你早期對“新生居”的構思確有幾分相似,都是通過建立一套對自己有利的“規矩”來壟斷行業。隻不過,唐門的“規矩”是靠暴力與強權兜底,而你的“新生居”依靠的,是那些無法仿製、無法替代的核心產品與技術。一個是舊時代行會模式的巔峰,一個是新時代生產力的降維打擊。
    你放下酒杯,指尖摩挲著杯沿的冰裂紋,對這次唐門之行,愈發期待起來。
    夜色漸深,客棧大堂的喧囂漸漸淡去,酒客們陸續離去,夥計開始收拾碗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你緩緩放下空空的酒杯,客棧裏聽來的消息雖生動,卻終究浮於表麵,像蒙著一層霧的花,看不真切。你需要更深、更可靠的情報。起身時,你將幾枚銅錢放在桌上,分量正好,夥計見了便不會多問。推開門,夜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吹散了些許酒氣。
    此時的梓州城早已華燈初上,主街的燈籠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不少行人還在街邊閑逛。你腳步不停,熟門熟路地拐進幾條僻靜的小巷,巷口賣糖人的老漢正收拾擔子,竹筐上的琉璃燈晃出細碎的光。小巷裏很靜,隻有鞋底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最終,你在一家門臉不大的店鋪前停下——牌匾上“墨香書齋”四個隸書大字,在昏黃的燈光下透著幾分古樸。
    書齋裏燈火通明,一個頭發花白的賬房先生正低頭撥弄算盤,“劈啪”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你緩步走進去,木質的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老先生頭也不抬,聲音帶著幾分老態的沙啞:“客官,要點什麽?是要新刊的話本,還是前朝的碑帖?”
    你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像落在青石上的雨:“來一本新刊印的‘北使紀略’。”
    算盤珠碰撞的聲音突然頓住。老先生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珠先是蒙著一層霧似的,待掃過你腰間的羊脂白玉時,那層霧瞬間散去,瞳孔猛地收縮,像兩簇突然點燃的星火。他仔仔細細地將你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從長衫的針腳到腰間玉佩的紋路,連你鞋麵的灰塵都沒放過。片刻後,他臉上的老態一掃而空,堆滿了無比恭敬而狂熱的神情,嘴唇顫抖著,從櫃台後麵繞出來,膝蓋一彎就要納頭便拜。
    你輕輕一抬手,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將他托住。這力道收放自如,既讓他無法跪下,又不會讓他感到絲毫壓迫。“不必多禮,帶我進去。”你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天生的威嚴。
    “是!社長!”老先生壓抑著激動,聲音都有些發顫,連忙在前引路。他帶著你穿過擺滿書架的前堂,書架上的書分門別類,從經史子集到醫卜星相一應俱全。走到後廂房,他抬手在牆上的一幅《春江垂釣圖》上輕輕一扭——畫軸後的木栓“哢嗒”一聲輕響,旁邊的書架便無聲無息地向旁滑開,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幽深密道,裏麵透出昏黃的燈光。
    密道裏空氣幹燥流通,顯然經過精心設計,牆壁上每隔幾步就嵌著一盞油燈,將通道照亮。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開朗——一個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地下密室出現在眼前。密室裏,十幾名身穿勁裝的漢子正低頭整理案宗,有的用羊毫筆在卷宗上批注,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此起彼伏;有的則在牆上的輿圖前標注,手指點在不同的位置,低聲討論著什麽。
    牆壁上掛著一張巨大的梓州城輿圖,用桑皮紙裱糊得十分牢固,上麵用各種顏色的小旗標注著密密麻麻的信息:青色小旗是客棧酒肆,紅色小旗圈著唐門的產業,最顯眼的是城北那麵金色小旗,旁邊注著“梓州府衙”四個小字。
    這正是你麾下新生居借金風細雨樓之力,於半年前在梓州布下的秘密情報核心。書齋僅是幌子,平日以兜售少爺小姐偏愛的言情誌怪話本掩人耳目,暗中則受新生居漢陽分部特別行動隊直接調度。此類情報站點,但凡交通要衝或江湖大派盤踞之地,新生居皆在暗中布下——供銷社需顧慮貨源運輸與成本,情報站卻隻求織密消息網絡,哪怕僅養數十名探子打探市場動靜與江湖傳聞,亦是維係全局的關鍵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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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到來,讓整個密室瞬間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轉過頭來看向你,眼神裏滿是狂熱與崇敬。下一秒,他們齊齊單膝跪地,聲音整齊劃一,震得密室頂部的灰塵都微微顫動:“恭迎!社長!”
    你抬了抬手,聲音溫和卻有力量:“都起來吧。關於唐門最新的情報,遞給我。”
    引路的老先生——梓州分部的負責人“老劉”,連忙從一個上鎖的鐵櫃裏取出一本厚厚的卷宗,鐵櫃上的銅鎖在他手中輕輕一轉就開了,顯然是早已熟記於心。他雙手捧著卷宗,恭敬地呈到你麵前:“社長,唐門如今的家主名叫唐明潮,此人雄才大略,手段狠辣,城府極深。二十年前他接手唐門時,族裏還有幾房旁係不服,結果不到半年,那幾房要麽被他以‘觸犯族規’的名義廢了武功,要麽被派到邊境的分號,再也無法插手族中事務。唐門能有今日的局麵,幾乎全是他一手締造。”
    你坐在主位上,指尖輕輕劃過卷宗的封皮,那是用牛皮製成的,十分耐磨。你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老劉咽了口唾沫,翻到卷宗的第二頁,聲音壓得更低:“他的親弟弟唐玉成,是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心機深沉,精於算計。咱們在客棧裏聽到的‘玉古會館’的規矩,比如桐油的定價、商戶的分成,全是出自此人之手。兄弟二人一主武,一主商,配合得天衣無縫。唐明潮用武力壓服各方勢力,唐玉成就用生意把唐門的根基紮穩,現在整個梓州的桐油、藥材、甚至部分綢緞生意,都被他們牢牢攥在手裏。”
    “至於繼承人問題,”老劉翻到下一頁,語氣裏帶著幾分讚歎,“這正是唐明潮最高明的地方。他對外宣稱,家主之位能者居之,絕不世襲。無論是他自己的一女二子,還是唐玉成的三女一子,甚至旁係的堂兄弟,隻要能為家族立下足夠的功勞,就有機會繼位。這話一出,唐門上上下下都像打了雞血,嫡係旁係都拚了命地表現——有的去拓展外地生意,有的去拉攏江湖勢力,還有的在族中打理產業,競爭雖激烈,卻沒出現內耗,反而把所有力量都擰成了一股繩,一致對外。”
    你的嘴角終於勾起一絲讚許的弧度。這唐明潮果然是個人物。他看似放棄了世襲的私心,實則用一個“能者居之”的虛名,將整個家族的潛力都壓榨到了極致。隻要他的子女不是廢物,在這種高強度的競爭裏必然會脫穎而出,到時候他再順水推舟傳位,誰也挑不出毛病。好一個陽謀,好一個唐明潮。
    你合上卷宗,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著:“唐明潮的長女唐韻秀,還有唐玉成的那幾個女兒,情況如何?”
    老劉臉上立刻堆起幾分促狹的八卦相,指尖不自覺摩挲著案角的銅鎮紙,眼神往左右掃了掃才壓低聲音:“先說唐玉成那三位嫡女,都在家族外事堂當執事,年紀都是二十出頭的光景。”他頓了頓,指尖在卷宗邊緣點了點,說得更具體了些,“大姑娘唐春芳最是好強,一雙眼睛總盯著族裏的生意——上次錦城分號的賬冊,她查出幾筆出入,竟直接拿著賬本去找唐玉成提改策,半點不怵長輩,野心明晃晃的;二姑娘唐夏憐性子軟,案頭總擺著些詩詞話本,外事堂的差事多是應付,同僚遞來的公文她也隻揀輕鬆的辦,心思全不在家族事務上。”
    老劉又往你跟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沉:“最要留意的是三姑娘唐秋瑞,看著不聲不響,實則最是厲害。外事堂往來的密報、各地分號的輿情匯總,據說都要經她手篩一遍才敢呈給堂主,錯漏過不了她的眼,心思細得像篩子。”說到這兒,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話鋒一轉,“至於唐明潮家的大小姐唐韻秀,那更是梓州地麵上響當當的人物——現任執法堂執事,族裏弟子犯了規矩,小到私藏銀兩,大到勾結外姓,隻要堂主唐旭恭有令,她都會出手。”
    “唐韻秀最是鐵麵無私,行事滴水不漏,在唐門內部和梓州江湖都是出了名的‘軟硬不吃’。最能體現她性子的,是去年那樁通外泄密案——有個旁係侄子仗著是族親,在庫房當值時趁看守鬆懈,偷拓了唐門秘傳“暴雨梨花針”的殘頁圖譜,賣給了漢中龍馬鏢行的鏢頭。剛交易完就被執法堂的暗線抓了現行,人證物證俱在。”老劉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沉,語氣也添了幾分凝重,“按唐門族規,私售暗器圖譜屬‘通外’重罪,本該廢去武功、逐出門庭。”
    “那侄子的娘是唐明潮的遠房表姐,論輩分還是唐韻秀的表姨,得知消息後直接跪在執法堂外,額頭磕得青腫,哭啞了嗓子求網開一麵,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族裏兩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也出麵說情,說那侄子是一時糊塗,願罰沒家產抵罪。可唐韻秀半分情麵沒留,直言‘族規麵前無親疏’,親自監督執法弟子廢了那侄子的武功。事後還由她親自擬寫處置文書,詳細列明罪證、族規依據,經堂主唐旭恭核驗後,貼在唐門宗祠的公告欄上公示了半月,震懾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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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這樁事,‘冰山美人’的名號徹底傳開了。”老劉話鋒一轉,語氣裏帶上了點八卦的意味,偷偷抬眼瞥了你一下,眼角眉梢都帶著“懂了”的促狹,“對了,她今年二十八,跟社長您同歲,親事卻一直沒定。前些日子有傳聞說,要和唐門的外戚嚴家聯姻——嚴家是劍門縣望族,近百年給唐門輸送過不少外姓弟子,還出過內門長老,和唐門主家也算世代有交情,論門第確實門當戶對。”
    “不過這則傳聞暫未核實。”他話音一收,臉上的八卦神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情報人員特有的審慎,指尖不自覺地叩了叩案上的情報記錄冊,“上月中秋,兩家按規矩該互送節禮,也隻是派了普通管事交接,唐韻秀和嚴家的適齡公子連照麵都沒打過。”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至於雙方長輩私下碰麵商議婚事的跡象,更是半點沒有。綜合這些線索,咱們判斷這隻是江湖上捕風捉影的揣測。”
    你被他這副明擺著“揣度心事”的模樣逗得失笑,指尖輕叩了下桌麵,語氣坦然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我雖不避男女之情,但向來隻取兩情相悅——總不能強扭人家姑娘的心意。”
    老劉連忙尷尬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唐韻秀有兩個庶出的弟弟唐政修、唐政齊,二十出頭,被唐玉成派到錦城和義州的‘玉古會館’做管事,風評不錯,不是那種紈絝子弟。唐玉成的夫人是青城派上代掌門的千金,夫妻恩愛,可惜一直沒兒子,前些年他夫人給他納了個小妾,生了個小兒子唐政吉。對了,唐春芳之前奉外事堂堂主的命令,去玄劍門觀禮,不知道社長有沒有印象。”
    你的腦海中閃過一絲模糊的印象——玄劍門觀禮時,確實有個穿石榴紅襦裙的女子,隻是當時你的心思全在“萬民狀”上,並未過多留意。你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心中有了決斷:“既然要觀察,就從這些活躍的年輕人開始。安排一下,創造幾場‘偶遇’,我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近距離看看這些唐門的‘未來’。”
    老劉眼中精光一閃,立刻躬身領命:“社長放心!唐玉成的三個女兒最喜歡去城東的‘悅山樓’,要麽宴請賓客,要麽姐妹小聚。明日午時,屬下便為您安排一場‘巧遇’。”
    第二日午時,你換上一身低調卻華貴的墨色錦袍,袍角繡著暗紋的牡丹,不仔細看難以察覺;腰間掛著一塊質地上乘的羊脂白玉,觸手溫潤;手中搖著一把精致的檀香折扇,扇麵上繪著幾筆山水,儼然一副從江南而來的富家公子模樣。你獨自一人來到“悅山樓”,這座茶樓是梓州數一數二的高檔場所,雕梁畫棟,門口的石獅子旁站著兩名身著青衣的夥計,見你走來,立刻躬身迎上。
    你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機靈的店小二正是昨夜密室裏向你行禮的情報員。他不動聲色地引你上了二樓,將你帶到一個視野絕佳的雅座——這裏既能俯瞰遠處的南河帆影,又能將旁邊更大的雅間動靜盡收眼底。你剛坐下,他就端來一壺熱茶,低聲道:“客官稍等,您點的茶馬上就到。”語氣自然,沒有絲毫破綻。
    片刻後,樓梯口傳來一陣鶯鶯燕燕的笑語聲。三位身穿華服的年輕女子在一眾仆人的簇擁下走上二樓,為首的女子身穿鵝黃色勁裝長裙,裙擺繡著暗紋竹葉,行走時裙擺微動,像有竹葉在風中輕搖,麵容明豔,舉手投足間帶著幹練之氣——正是唐春芳;她身旁的女子穿淡綠色羅裙,袖口繡著細小的蘭草,氣質溫婉,眉宇間帶著一絲書卷氣,時不時望向窗外,正是唐夏憐;走在最後的少女穿秋香色短衫,束著腰帶,露出纖細的腰身,腰帶扣是枚小巧的銅製暗器形狀,容貌清秀,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像鷹隼般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四周,無疑是唐秋瑞。
    三姐妹落座後,唐春芳便滔滔不絕地談起家族生意,手指在桌案上比劃著,語氣中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上次錦城的桐油訂單,若不是我多留了個心眼,讓賬房仔細核對了斤兩,怕是要被那邊的掌櫃克扣不少。”唐夏憐則心不在焉,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茶杯,望著窗外的江景輕輕歎氣;唐秋瑞話不多,卻始終保持著警惕,指尖時不時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你敏銳地察覺到,唐秋瑞的目光已經有兩次若有似無地掃過你的方向,帶著審視的意味。你心中冷笑,這三姐妹各有千秋,一個野心勃勃,一個胸無大誌,一個心思縝密。看來,是時候給她們的茶會加點“料”了。
    你對著不遠處的店小二,輕輕打了個手勢——食指指尖在桌案上敲了三下。
    店小二心領神會,端著一壺剛沏好的碧螺春走來。經過你與三姐妹雅間之間的過道時,他腳下像是被門檻絆了一下,身體猛地向前傾,手中的紫砂壺脫手而出,滾燙的茶水裹著碧綠色的茶葉飛濺開來,水汽氤氳中,他臉上露出十足的驚慌:“客官!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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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吸引了二樓所有客人的目光。鄰桌的唐家三姐妹也下意識地做出反應:唐春芳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顯然是覺得被驚擾了;唐夏憐低呼一聲,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雙手抓緊了帕子;唯有唐秋瑞,眼中沒有絲毫驚慌,反而閃過一絲了然的譏誚,仿佛早已看穿了這場“意外”。
    麵對這滾燙的茶水,你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你沒有起身,隻是腰身微擰,像被春風吹偏的柳枝,動作輕得沒有一絲聲響。墨色錦袍的下擺隨著轉動掃過凳麵,那壺熱茶擦著你的肩頭飛過,“嘩啦”一聲砸在地上,茶水濺起的水珠正好落在你袍角的暗紋牡丹上,暈開幾點深痕。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帶一絲煙火氣,仿佛不是在躲避意外,而是在演繹一場優雅的舞蹈。
    你沒有看弄髒的衣袍,也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第一時間起身,溫和地將還“趴”在地上的店小二扶了起來,聲音溫潤如玉:“無妨,可有燙傷?”隨即,你轉向三位麵露異色的唐家小姐,微微欠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驚擾三位小姐雅興,在下失禮了。”
    你的表演堪稱完美,一個出身高貴、家教良好、氣度非凡又身懷不俗武功的世家公子形象,躍然紙上。
    可你麵對的是唐門的女兒,是從小在外事堂曆練、見慣陰謀詭計的女子。你的這套說辭,在她們看來太過刻意。
    唐春芳臉上的不悅轉化成毫不掩飾的輕蔑,她甚至懶得看你,對著唐夏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又來了個自作聰明的登徒子。”
    唐夏憐麵露尷尬,眼神躲閃,不敢與你對視;唐秋瑞的譏誚更甚,目光在你和店小二之間來回掃視,像在看一場滑稽的戲。
    三姐妹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子,將冰冷的背影留給你。這無聲的拒絕,帶著赤裸裸的羞辱。空氣裏彌漫著尷尬的氣息,可你臉上沒有絲毫惱怒。
    你對著還在“發抖”的店小二溫和一笑:“下去吧,再換一壺新茶來。”說完,施施然落座,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份寵辱不驚的從容,讓偷偷觀察你的唐秋瑞眼中的譏誚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你對著端新茶過來的店小二,用足以讓隔壁雅間聽清的音量朗聲說道:“小二,給隔壁的三位小姐送一壺最好的‘雀舌’,就說是在下賠罪的。再送一碟杏仁酪,賬都記在我頭上。”
    你這番話,將一個搭訕失敗後用金錢挽回顏麵的“紈絝子弟”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說完,你拋下一錠銀錠在桌上,銀錠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大步流星地走下樓梯。
    你身後,那道冰冷的背影牆終於出現了裂痕。唐春芳眉頭皺得更緊,眼中滿是厭惡;唐夏憐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唯有唐秋瑞,在聽到“杏仁酪”三個字時,捏著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緊,青瓷杯沿在指節上壓出一道白痕。
    她緩緩轉身,目光複雜地望向你消失的樓梯口,嘴裏低聲喃了句:“杏仁酪……”這是她們三姐妹私下裏最喜歡的甜品,因唐春芳覺得有失江湖兒女的幹練形象,從未在外人麵前點過。
    這個人,是怎麽知道的?
    巧合?
    還是背後有一張能查清她們喜好的情報網?
    一瞬間,唐秋瑞心中警鈴大作。
    你早已將悅山樓的尷尬拋在腦後,墨色錦袍的下擺掃過青石板路,腳步不疾不徐地穿行在梓州城的街巷間。秋陽透過簷角的瓦當,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可你的目光並未停留於街邊景致——腦海中卻在清晰複盤著方才那場短暫的交鋒,每一個細節都被拆解開來,條理分明。
    你不得不承認,第一步確實失算了。唐玉成那三位嫡女,常年浸在玉古會館的商戰算計與外事堂的人情往來裏——見慣了商人的虛與委蛇,也瞧透了江湖人的刻意逢迎,早就在心裏築起了銅牆鐵壁。尤其是三姐妹同處時,彼此的戒備心相互交織,更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方才那場刻意設計的“偶遇”,在她們眼裏不過是拙劣的戲碼——要麽是覬覦美色的登徒子,要麽是別有用心的陰謀家。想從這三人身上撕開一道口子,摸清唐門的底細,簡直是難如登天。
    你想起昨夜老劉提及唐韻秀時,那副“鐵麵無私卻執掌重權”的描述,再對比方才唐春芳姐妹的機警難破,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唐玉成的女兒久涉商海,對“偶遇”“搭訕”這類伎倆本能設防,且三姐妹抱團時戒備心疊加,難尋突破口;而唐韻秀身為執法堂執事,常年處理族中要務,更看重實力與規矩——或許,對付這樣的“烈馬”,無需迂回試探,反而更易接觸核心。
    你轉身直奔“墨香書齋”,推開那扇熟悉的木門時,書齋掌櫃老劉已換了勁裝,見你歸來便快步上前,低聲匯報:“悅山樓那邊已按吩咐撤了暗線,唐家三小姐臨走前提了句‘查那墨袍公子的底細’,想來是起了疑心。”
    你點點頭,徑直走入密道。待落座主位,你指尖敲了敲桌案,語氣不容置疑:“把唐韻秀的詳細資料給我,我要親自找接觸她的機會。”
    老劉先是一愣,隨即想起方才匯報的悅山樓後續,再聯想起昨夜提及唐韻秀“鐵麵執規、不涉虛套”的特質,瞬間理清了脈絡——社長是覺得唐玉成的女兒精於算計、難破心防,轉而將目標鎖定在更看重實力、不玩虛招的唐韻秀身上。
    他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躬身應道:“社長是想從執法堂這條線切入?唐韻秀的資料比旁支子弟更機密,屬下這就取來。”他恭敬地應著,轉身走到密室最裏側的牆壁前,伸手在一塊刻著“墨”字的磚上輕輕一按,牆壁“哢嗒”一聲彈出個暗格。他從裏麵取出一個深藍色錦盒,打開錦盒,裏麵是一疊裝訂整齊的宣紙,首頁“唐韻秀”三個字用小楷寫得端正有力,顯然比之前的卷宗更加詳盡。
    他雙手捧著錦盒,呈到你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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